伤感阿坤（像尘土一样卑微的生命）

《阿坤》

吴庆钧

阿坤死了。喝农药死的。阿坤当天就被葬在了乱坟岗他亲娘的坟旁。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异地他乡的某报社的办公室内喝着午茶。当时我很平静，没有过多的讶异。我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只是没想过阿坤会选择喝药这种自杀方式。这种方式太娘们。

对阿坤，我再熟悉不过了。

阿坤是我小时候的玩伴。我们两家紧挨在一起，隔着一笔矮小破烂的土墙，那边是他家，这边是我家。他常常会翻过院墙来找我玩。

阿坤经常穿得破破烂烂的，手上、脖子上、衣服上到处都是污垢。阿坤的妈妈在阿坤2岁时就病逝了，阿坤是跟着年迈的爷爷奶奶生活的。因为阿坤的爸爸为阿坤找了个后娘，后娘总看阿坤不顺眼，动辄大打出手，经常能听到阿坤杀猪般的哭叫。左邻右舍都说，造孽呀！阿坤瞎眼的奶奶心疼不过了，才将阿坤接到她与老伴住的小厢房，悉心照顾。

后娘还是会隔三岔五的打阿坤，有时是破口大骂，并捎带上阿坤的爷爷奶奶一起骂。小野种！老不死的！老火柴！骂声总会传出去很远，在村里打几个回旋才消失。

有一次，后娘又在打阿坤了，后娘说阿坤偷拿了鸡窝里的一个鸡蛋，拿着赶牛的竹条满院子撵阿坤，最后把阿坤按在檐坎上，竹条带着凄厉的风声落在阿坤的屁股上，还有脊背上，光脚上。一下又一下。阿坤的哭叫声把整个村子吵醒了，几只老鸹从乱坟岗尖叫着弹到村口的白杨树稍，村里所有的人都在哀叹，说阿坤命苦。瞎眼奶奶摸出来护住阿坤，后娘手中的竹条又落在了瞎眼奶奶的身上，一下又一下。阿坤的爷爷蹒跚着跑来紧紧拽住后娘的手，却被身强力壮的儿媳用力一推，一个趔趄便摔倒在院子里，后脑勺磕在了磨盘上，顿时头破血流。后娘这才住了手，恨恨的一扭身进屋去了。

阿坤的爷爷就在那一夜上吊死了。从此，阿坤便与瞎眼的奶奶相依为命，苦度时光。在阿坤5岁那年，瞎眼奶奶丢下他撒手红尘了。奶奶临死时紧紧抓住阿坤的手，嘴里呜咽着说不出句囫囵话来，空洞洞的眼眶里挤出几滴老泪，而后，脚一蹬，便去了。但她的手仍然紧紧的握着阿坤的手，空洞的眼睛却闭不上。大家说，奶奶是死不瞑目，是在担心着年幼的阿坤。

阿坤在后娘的虐待下艰难的生存着，地位还不如家里的那只瘸腿的猫。十四岁那年，阿坤跟着一群青年进城打工去了，一去就是十年。

最后一次见阿坤是在两年前，我从工作的小城回乡探亲，适逢阿坤也回乡探亲，还带回来一个非常漂亮的女朋友。但见阿坤衣着光鲜、英俊逼人，哪里还是记忆中的阿坤。闲聊时，阿坤说，他到城里捡过垃圾、睡过街头，但总比在家里好。后来帮人擦过皮鞋，洗过盘子，搞过建筑，后来自己有了经验和积蓄后，开始承包工程，做个包公头，现在日子好多了。阿坤笑着说，再怎么说，也是衣食无忧了。

分别两年来，听到了不少关于阿坤的惊人消息，首先是女朋友背叛了他，接着沾染毒品，再就是整天与一群街头流氓搅混在一起偷鸡摸狗明夺暗抢闹出了人命……

我便预料到阿坤会选择自杀来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的，从他开始堕落那天起。这一天终于来了，阿坤背负人命案逃回家，遭受父亲后娘亲友的白眼，加上毒瘾发作无法忍受，喝了一大瓶钾氨磷……

对于阿坤——我儿时最要好的玩伴，我唯有扼腕叹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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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庆钧（打工作家、诗人，事迹被多家媒体报道过）原创小说 故事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