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区域史（先秦地名中的地理与历史内涵）

古代的地名，往往包含着非常丰富的信息。虽然其所指的地区和条件，都会发生一系列变化。但透过破译那些方块字中的秘密，还是能帮助我们理解一个时代的风貌。

来自于山丘的地名

秦国的陇西就因为在陇山以西而得名

在先秦时代，有很多的地名与山地有关系。比如秦国的陇西，就因为位于陇山以西而得名。而西周初年的大贵族召公奭，则是因为封地位于在燕山之野，而被命名为燕国。

楚威王时代设置的巫郡，则源于境内的巫山。今天人看到成语“巫山云雨”，不禁会心一笑，其实它的背后有重要的文化隐喻。古人认为，阴雨天气是天地交合的结果。降下的雨水可以使土地肥沃、五谷丰登。而根据巫术的交感原理，人的主观行为可以影响客观事物的发展。所以，国王和女神结合做爱，也可以使天空降下甘露，使土地更加肥沃丰饶。把男性的精华像播种一样播撒在女性体内，就如同农夫在土地中播种一样，意味着丰饶与多产。

巫山至今还是一个著名风景区

所以楚王和巫山女神的浪漫故事，来自于古代的农业巫术与生殖崇拜。在诸夏的世界，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种生殖崇拜仪式，是与军事活动一样重要的。类似神话在古希腊、赫梯、迦南和古埃及都有大同小异的版本。由于巫术色彩逐渐被淡忘，所以“巫山云雨”在后来单纯地成为了男欢女爱的代名词。

除了山，丘和陵也是重要的命名材料。还是在南方的楚国，长江中下游平原上有众多的河谷和丘陵，所以陵为名的楚国城镇比较多。比如楚国都城江陵，见证了蜀汉王朝由盛转衰的夷陵。

著名古战场的夷陵 在先秦时代就已经被命名

其他不少地方与陵有关的地名，比如邓陵（今湖北襄樊市北）、房陵（今湖北房县）、竟陵（今湖北天门）、均陵（今湖北均县）、召陵（今河南偃城东），大都位于楚国故土之内。虽然秦汉时代的陵往往与墓葬有关系，但是最早的陵字意思是“顺着台阶登高而上”，是对高地地形的描述。

在先秦时代，各诸侯国都有包含丘的地名。虽然此字也有小丘陵的意思，但是丘字古老的东夷族有关系，还有的丘具备废墟的含义。比如陈国的都城宛丘，就是上古东夷首领太昊的首都。宋国故都所在的商丘，就是商朝祖先的遗址的意思。而卫国被戎狄痛打之后，遗民们被诸侯联军安顿在楚丘。这个楚丘是楚国祖先居住过的遗址所在地。

孔丘这个名字无疑也和山有关

就是孔子的名字孔丘，也与丘的地名有关系。孔子的母亲的颜征在曾经向尼丘山做过求子祈祷。后来孔子出生后，头顶略有凹陷，类似于尼丘山山顶略低洼的地形。按照先秦时代依据地形，外物命名的原则，这个婴儿被命名为“丘”。

还有一个古老的地名犬丘，见证了东夷系统的秦人从东向西迁入关中的足迹。先秦时代共有三个“犬丘”：分别分布在卫国、宋国和周人领土附近，而且都与东夷文化有关。可谓是完美描绘了东夷秦人的一路向西。

秦人每次迁徙 都会留下一个叫犬丘的地名

除了这几个地名之外，著名的“函谷关”的名称由来，其实也可以用拆字的方法解释含义。函在甲骨文中的本意，就是装箭矢的箭筒。后来基于函字的容器含义，又有了护甲的意思。先秦时代的制造甲胄工匠，便被称为“函人”。

函谷关地势险要，四周悬崖峭壁十分陡峭。山谷中的树木茂密、遮天蔽日，如同密封的容器一般。所以秦人会用“函”来形容这个险要的通道。相传老子也是从函谷关入秦，并在守关将领尹喜的邀请下写下了道家经典《道德经》。

函谷关的意思就是地形像容器一样

来源于方位的地名

孟州是典型的山南水北地形

根据山南水北为阳-水南山北为阴的原则，很多先秦地名反映了所在地的山河方位。比如晋文公在城濮之战后一战而霸，称雄诸侯。后来他邀请周襄王到河阳--太行山以南&黄河以北的孟州，参与诸侯会盟。晋文公的行为基本上属于携诸侯以令天子了。所以史书里用“周襄王在河阳狩猎”这一委婉的表达，讽刺了晋文公的霸道行为。

除了河阳，另一个著名的城池是晋阳。这里见证了三家分晋的转折性战役。在春秋末，晋国大卿赵简子家臣在太原盆地北端的晋水北岸，修建了晋阳城。因为赵家长期经营而且民心依附，所以赵家人能够以此抵抗韩魏智三家联军的猛攻。最后在赵家的反间计和韩魏对智家不满情绪的作用下，智伯最终被三家击败，三家分晋的局面大体稳定下来。

晋阳同样位于典型的山南水北地形

历史进入战国，晋国虽然一分为三，但是由于重要的地理位置，所以三国在国家舞台上的分量依旧很重。其中，堪称精简版的小晋国的魏国，焕发出了极大的活力。魏国继续执行晋人封堵秦国东出的策略，秦人多次尝试反击。公元前389年，秦军和魏军在秦岭北麓的华阴，也就是当时的阴晋遭遇。虽然魏军人数较少，但是却合理地让诱敌方阵与主战方阵相配合，以少胜多地击败了崇尚个人之勇的秦军。

魏国的变法也刺激了秦国的改革图强。历经了秦献公的新政和商鞅的第一阶段改革，秦国为了平衡以栎阳位置中心的县制地区和以雍城为代表的老贵族势力区，将国都迁到了雍城和栎阳之间的平衡--咸阳。这里地处关中平原中部，恰好位于通往函谷关及武关两个方向的交通要道。周围有山地和河流作为天然屏障，而且相对远离前线。在迁都到此之后，秦人从容开始了第二轮变法。

咸阳其实就是关中平原的中心

另一个见证了战国历史转折点的地名丹阳，其实是楚人的早期中心。这里的丹阳，是在河南淅川县丹水和淅水交汇一带。商末周初，楚人一度定居于丹水以北。而楚人的祖先之地，却在约7个世纪后见证了楚国的由盛转衰：

公元前312年，楚王因为张仪用600里地的诱惑，欺骗楚国和齐国断交。在发现上当之后楚国发动大军进攻秦国，结果楚国在丹阳惨败于秦韩联军。楚军被斩首八万。如同不甘心的赌徒一般，楚怀王大怒,调集全国军队发动进攻，于秦国蓝田大战秦军。结果再次损失惨重。有感于楚国将士的惨重伤亡，楚人创作了诗歌《国殇》来哀悼。后来“国殇”成为了为国死难者的通称。

今天的河南境内也有一个丹阳

再到后来，山南水北为阳-水南山北为阴的命名原则大量出现。不论是安禄山的 “渔阳鼙鼓动地来”，还是诸葛孔明的“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又或是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岳阳楼记》，都依照这个原则。

随着中原文化的传播，揭阳、沈阳、辽阳、贵阳等地名，逐渐出现在了曾经的异族地区。

今天的很多地名还隐藏着诸夏族群迁徙的痕迹

以人物、特产和历史事件命名的地名

虎牢关其实就是周天子曾经关押猛虎的地方

有的地名与特定的建筑物、历史人物与时间有关系。比如虎牢关，来自于周人的猛虎文化。

《穆天子传》记载：周天子在郑国狩猎时，七个猛士从蒹葭中通过搏斗，擒拿了猛虎。后来天子把这头猛虎关在了东虢国，并在当地留下了虎牢的地名。虎牢关南连嵩岳，北濒黄河，见证了六国合纵攻秦、楚汉争雄和虎牢之战等改变天下格局的重要战役。

临晋则直接来源于秦人修建了一座防御晋国的巨大堡垒。赵国的灵丘来源于赵武灵王的埋葬地，后来赵人就用这个君主的谥号来命名此地。

巨鹿和酸枣，分别来自于巨大的树林和当地出产的果实。最后，还有的地名比如郑国渠、邗沟、邵陂等则来源于各国为了争霸而兴建的水利工程了。

临晋最初是秦人用于防御晋国的要塞

吴越楚的语言遗迹

楚人在对内和对外使用的是两套语言

今天看到的先秦诸子的书面语，主要反映的是周人的语言习惯。而在南方的吴越楚，当地土著有着自己的口语。

以楚国为例。楚国贵族在和中原势力来往时，会宣称自己是黄帝后裔，并使用中原的夏言与中原诸侯来往。在战争场合，楚国贵族还发挥过双语优势：楚国令尹子元攻伐郑国，郑国人将计就计，使用了空城计。而子元担心郑国有埋伏，就改用楚语，下令军队撤退，避免郑人听懂楚人的军令。

东南的吴国和越国 同样有自己的一套话语体系

吴人和越人也有自己的语言。古代吴越地名经常出现的词头勾-余-姑都是有实际含义的。吴人经常自称勾吴，中原人觉得这个名称来自于吴人喜欢在身上画鱼龙纹身，有勾勒的意思。但这个磁头可能是指大家族的意思，勾吴就是“吴人家族”。

吴国的都城姑苏，在古代吴语中应该是令人开心的地方。至于越国西境的姑蔑，则是末尾之地，意味边疆的土地。

姑苏的原意 是令人开心的地方

朱余这个地名的渊源，是古代越国的盐官所在。在古代越人语言里，余就是盐。所以，余姚、余杭、余暨等濒海的古代越语地名, 都和海水与盐有关。比如余杭的意思，应该是船只搁浅之地。

吴国和越国灭亡后，秦始皇和汉武帝都对当地居民进行过强制移民。所以在江西地区，也会出现余干这样的吴语地名。

余杭就是让船搁浅的淤泥浅滩

类似的事情和案例，其实还有很多。但限于古代流传记载的有限和许多地名的不断变化，要了解更多秘密和内涵，也需要更长的时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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