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旭东上路最后画面(原型梁旭东绝不放过你)
原型梁旭东:绝不放过你(21)
贺彪依旧向前走着。
电影厂摄影棚正在拍一部民国时期舞厅里的戏。
剧组的人都已经准备就绪,导演和武术指导正在给大家说戏。导演说:“这场戏咱们先走一遍啊,崔文婷和成春正在跳舞,黑社会的几个打手从那两个点围上去,说台词,崔文婷……哎崔文婷呢?”副导演说:“娇娇还没来呢。”导演不悦,说:“不说睡到一点半么?这都快两点了!”那边娇娇突然接上了话音,说:“人家不得化妆么!”
众人回头才发现两辆奔驰车停在他们身后,穿着民国服装,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娇娇带着陈一龙、莫春胜、洪明亮和两个打手走过来。副导演忙跑过去说:“哎呀娇娇,你可来了。就等你了。”
导演说:“各就各位啊……”娇娇挡在他前边,说:“导演,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龙哥。”导演看了陈一龙一眼,说:“啊。娇娇,快点。”娇娇还想说什么,副导演拉过她走了。
导演说:“大家注意啊,肃静。预备……”
陈一龙在那边故意咳嗽一声说:“阿哈。”
导演不满地回头说:“怎么回事?肃静了!”副导演忙过来说:“龙哥,排戏呢,肃静。”
导演说:“各部门注意啊。预备……开始!”洪明亮将手夹在胳脐窝里,挤出很响的一个屁声。导演气恼地说:“谁?”洪明亮说:“我。放了个屁,憋不住了。”导演极不满地转过身说:“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制片呢,把他们给我清出去!”
制片等过来,副导演忙拦上去说:“哎,张主任……”小声地说:“惹不起呀,陈一龙,黑社会。”
制片愣了一下,娇娇也从那边过来说:“导演导演,别误会。他们都是我朋友。”副导演此时也在导演耳边说了两句,导演强忍住气,但仍不肯丢了面子说:“你们要看好好看,别捣乱!”
娇娇说:“龙哥,人家拍戏呢,别闹了。”
制片过来说:“龙哥,头次见面,你多关照。来,抽棵烟。”递烟说:“小张,来来,给龙哥拿个凳子来!”
一工作人员拿了把折叠椅过来,制片说:“龙哥,坐这儿看。”给陈一龙点烟。
陈一龙坐下,看看手里的烟说:“对不起,我抽烟不换牌子。”制片说:“啊,龙哥抽什么烟?我这就打发人买去。”陈一龙说:“不用。带着呢。”歪头,莫春胜递过铁盒小熊猫烟来,陈一龙拿了一棵,对制片说:“来,点着。”
制片拿过烟,莫春胜点火。制片说:“导演,没事了,开始吧。”
导演心里很不舒服,却没发作,说:“各就各位,娇娇,回你位置上去。”娇娇应着快步回去,导演说:“大家注意啊,肃静。”
陈一龙回头吩咐手下说:“听着没有?肃静了。”导演不舒服地看他一眼说:“预备,开始!”
舞曲响起,崔文婷(娇娇)和穿着伪警察衣服的成春在跳舞。
崔文婷说:“成警长,三日不见,你这领章上又多了一颗花?听说你灭了蜇头帮?”
成春说:“蜇头帮算什么,在这码头上凡是跟我做对的,我一个个都把他收拾喽。为民除害么。”
崔文婷笑着说:“人家可说你官报私仇黑吃黑呢。”
成春说:“说什么也没用,能搬动我才是本事。我这身警长行头不是假的吧?”
崔文婷说:“谁能搬动你呀。政界有靠山,家里有钱财,白道挂官衔,黑道有帮会。这世上的好事都让你占全了。”
成春得意地笑笑说:“没办法,时势造英雄,躲都躲不开呀。”
三四个流氓持枪闯进来说:“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屋里的人惊叫一声举起手。
导演说:“停!OK,就这样,正式拍啊!”
陈一龙哈哈大笑起来说:“真臭哇。”导演不悦,回头说:“嗯?”
陈一龙手一动,莫春胜将手伸过来,陈一龙将烟头接在他手里,莫春胜眉毛都不动一下,直到烟头灭了,收回手揣进兜里。
导演等看得目瞪口呆。
陈一龙说:“你们整这玩意一点也不真实。黑社会上来就这样?这种场合,打的就是气势,你们这叫啥呀?一点气势也没有。太假了。”回头说:“胜子,拿家伙,你们给他们整两下子。”
莫春胜等去车上取来两支五连发猎枪说:“龙哥,咋整?”陈一龙说:“就照刚才那样整。你们四个把那四个换下来,拿着家伙。就在刚才那个节骨眼出来。”对导演说:“再练一遍?”导演不满地刚要说话,制片过来说:“刘导刘导,再整一遍。就当多练一遍了。”导演不满意地说:“那好,各就各位呀。注意,肃静。预备,开始!”
演员重复上一段戏,在节骨眼上,莫春胜等四人拿着枪上来,莫春胜一枪将一桌子打得粉碎,洪明亮对着天当当打了两枪,喝道:“都给我趴下!谁动打死谁!”
演员们吓得连声惊叫,没一人乱窜,都趴到了地上。
导演兴奋地说:“OK!OK!”
制片忙跑过去,对莫春胜等说:“几位几位,把枪抬起来,别走了火。”
莫春胜说:“没事。”枪一抬,当地就是一枪。
制片吓得面如土色说:“别别别……”
莫春胜等哈哈地笑着。
陈一龙说:“嗯,不错。挺像样。”对制片说:“你们不休息么?”制片仍有点发愣说:“嗯?”莫春胜说:“龙哥有点事,谈完我们就走。”
制片说:“啊,休息休息!”对众人说:“休息了!”走回来说:“龙哥,什么事,你说。”陈一龙说:“啊,娇娇没说?”娇娇过来说:“龙哥你整得也太逼真了,吓死我了。”对制片说:“龙哥想介绍个演员,我跟导演说了。”制片说:“啊,我不知道。”指着莫春胜他们说:“就这几位?”
娇娇说:“不是,是个女的。”
导演说:“啊,咱们主要演员现在都定完了。下部戏吧。”
陈一龙说:“刘导,连人都不看就说不行?太不给我面子了吧?”导演说:“我们现在真不缺人。人都定完了。”陈一龙说:“定完了可以换哪。这年头就没有不能改的事。竞争上岗么。”制片说:“对对,先看看,试试镜。怎么样,刘导?”导演不大情愿地说:“那就领来看看吧。”
陈一龙说:“胜子,请人!”
莫春胜说:“是。”打开车门说:“吴小姐,请!”
吴梦从车里出来。她穿着得体,落落大方,导演和制片都眼睛一亮。
陈一龙说:“隆重推出,吴梦小姐!”
莫春胜带头鼓掌,打手们跟着,其他的人也都鼓掌。制片说:“欢迎欢迎。”与吴梦握手,忽然眉毛动了一下,他抽回手,导演也伸出手来说:“欢迎,吴小姐。”
陈一龙说:“怎么样?”
导演说:“嗯,不错,明天来试镜吧。”
陈一龙说:“还有个事,娇娇的工钱。”制片忙接上话说:“啊,误会误会。龙哥来了,一切都没问题。”
陈一龙说:“那好。撤!”
几个人上车走了。
制片悄悄展开手,里面是一个纸卷,他打开看看,悄悄地叫副导演说:“哎,大兵,你来。”副导演跟他走到一边,制片将纸条给他看。
纸条上写着一行字:“请通知刑警队魏涛,我在春草路38号三门503 !”
制片说:“大兵,怎么办?”副导演说:“这事可管不得,万一是黑社会设个套讹你呢?”制片说:“嗯。”将纸条团了团,扔了。
邱副局长到郑重办公室,进屋就说:“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调令快下了来了,还是市刑警支队。”
郑重说:“不想留我当副手了?”
邱副局长说:“我谈了,可上边不同意,不能耽误你前程啊。”郑重说:“那天晚上我说的话,叫你改主意了?”邱副局长说:“哪天晚上?”想想,笑了,说:“啊,想起来了,我根本就没拿你那当个话。”看着他说:“要真愿意留下,我再争取争取。”
郑重说:“算了。邱局,咱们在一起工作十几年了吧?”
邱副局长说:“是,十三年了。”
郑重说:“有个事,我想提醒你。”
邱副局长说:“说。”
郑重说:“咱们干公安的,最怕的就是自己不干净,叫坏人抓住把柄。我常跟队里的人说,心术要是不正,一切聪明,都是玩火。所以呀,小便宜不能贪,小毛病不能犯。你不要小看一顿饭,也可能这一顿饭,就要你四十万买单。”
邱副局长说:“嗯?”
郑重说:“有人就是因为跟人吃了一顿饭,在酒桌上答应帮人办了一件事,结果被清除了。我跟他们算一笔账,就算平均工作四十年,每年挣一万块钱,这顿饭不是四十万买单么?”
邱副局长说:“挺形象,但你这么教育下属不行,这标准也太低点了。”
郑重说:“对一个警察来说,尊重自己的职业,是最起码的要求。标准低,做到不容易,对干部来说,更难。咱们手里是有生杀大权的呀,心眼要是一歪歪,那可不得了。”
邱副局长笑了,说:“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现在怎么成了你帮助我了?你支队长还没当呢啊。郑重啊,开玩笑没关系,但你心里要认真,我可得说清楚,我和陈一龙之间,除了你知道的陈一文的关系以外,没有任何不可告人的。”
郑重说:“那最好。我听说,他的公司现在发展得挺大了,这么快就崛起,是不是有其他原因哪?”
邱副局长说:“那谁知道,我只管犯法的事。其他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你对陈一龙倒挺关心的。”
郑重说:“废话,他是我的手下嘛。”
邱副局长说:“你总是那么护犊子。当领导,不能事无巨细处处关心。有时候,对你的下属了解越多,关系越密切,工作就越不好开展。”
郑重说:“谢谢指教。”
邱副局长说:“要走了,得帮帮我,有个事,必须你和魏涛抽空跑一下。”
郑重说:“嗯?”
邱副局长说:“派出所那个周剑飞,跟陈一龙较上劲了,不清除陈一龙他就不上班,现在在大街上捡破烂,闹得沸沸扬扬,他们管区内总有群众给局里写信,有的还告到了市里,市领导看陈一文的面子,把信都转回来了。特别批示,叫咱们做好老周的工作。他对我有抵触情绪,我想了又想,这事还是你和魏涛去办好一点。跟他说,先回所上班,其他的事,以后慢慢都可以商量。”
郑重说:“好,我试试。”
邱副局长说:“其实你也知道,那个陈一龙开始我也不想要,可不要行么?好在这小子还算争气,要不然,麻烦多了。”
郑重没吭声。
天已经快黑了。周所长推着车走到了离家不远的一条僻静的街道。
一辆大卡车迎面驶过来,打着车灯,鸣着喇叭。
周所长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走路。
卡车走过去,在一个路口,调头。
驾驶室里只有贺彪一个人,他从工具箱里掏出一个头套,戴上。挂档,开车,悄悄地接近周所长,走在前面的周所长毫无察觉。前面道路施工,有一个占道标志占了一半道路,周所长推车绕过去。
卡车突然加速,向周所长冲过去。
周所长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对,回头看了一眼,本能地要向旁闪,但是已经晚了,卡车径向他冲过来,将他撞倒。
卡车毫未减速,远去。
被撞散架的手推车歪在路旁,周所长倒在血泊中。
周平平在小棚子边上站着,等着周所长。她现在每天都等在这里帮爸爸干点什么,她知道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爸爸需要她这种精神上的支持。
天黑了,周妻从楼上下来,问:“你爸还没回来?”周平平说:“就是,今天怎么这么晚?天都黑了。”周妻说:“他也真是,一个捡破烂,还当正经营生了,贪黑起早的。你爷爷等着他吃饭呢。”
周平平说:“我去看看。”
周妻说:“他也没个固定地方,上哪找去呀?咱们先回去,就说他所里有事,哄你爷爷先吃饭。”
一个邻居快速地骑车回来,不是好声地向楼上喊着说:“喂,周大嫂,周大嫂!”
周妻转回身,说:“老部吧?啥事呀?”
邻居说:“周大嫂,你快去看看吧,惠仁路那边撞死一个捡破烂的,我瞅着像周……”
周妻和周平平没等他说完,撒腿就跑。
邻居说:“等会儿,我领你们去!”骑车追去。
由于道路一半在施工,肇事现场又占了另一半道路,所以此路现在封闭了,在路上横有明显的标志桩,两个交通警在指挥着车辆绕行。
在出事的路段两边,分别停着几辆警车,几个交通警在勘查着现场。
周所长躺在血泊中,他的鞋掉了,滚在路边。
不少群众围观着。
周妻和周平平跑过来,挤上前去。周妻一眼就认清了尸体,喊了声:“剑飞!”扑过去。
周平平凄厉地哭喊了一声:“爸呀……”昏死过去。
曹文丽开车刚驶进市区,魏涛的呼机响了,他拿起看了一眼,大惊说:“快,市医院!”伸手拉响警笛。
警车呼啸着狂奔到医院门前停下,魏涛匆匆开门下车,向楼里跑去。
曹文丽跟在后面跑进去。
魏涛在大厅里看见披着白大褂打更的老头,一把抓住他说:“外科急诊在哪?”
老头一愣,伸手指指说:“那边。”
魏涛跑去,拐过走廊,愣住。他的心一下子攫紧了。
走廊里,站满了人。邱副局长、郑重、杨昆,新安派出所的民警和居民们,很多人腮边都挂着泪。
杨昆走过来说:“魏涛,你来晚了,周所长他……”
魏涛一把推开杨昆,他心里满是惊惧,跌跌撞撞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人们闪开路。
看见了,那白色床单下蒙着的推车。
魏涛站在车前,心里仍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他战战兢兢地伸手揭开床单。
是周所长。他还穿着那身捡破烂的衣服。
魏涛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打更的人和两个医护人员过来,要推走推车。
魏涛死死地攥着车边不撒手。
打更的推不动,停下,看着众人。
杨昆过来,去掰魏涛的手。
魏涛紧紧地攥着车边,杨昆掰不开,朱兵过来,帮他。
魏涛盯着杨昆说:“怎么回事?”
杨昆说:“交通肇事。”
魏涛说:“谁?”
杨昆说:“不知道。”
魏涛说:“不知道?”他忽然松开手,直奔一穿交通警衣服的人走去说:“有线索么?”
交通警摇头说:“还没有。肇事者驾车逃逸。”
魏涛说:“逃逸?”突然一把抓住交通警说:“你们是于什么吃的!把人给我找出来,找出来!”
杨昆说:“魏涛!”冲过来掰他的手说:“你松手,他是日大队长!”
魏涛松开手,他突然发泄地挥动双拳向墙上打去。
墙被他擂得咚咚响,墙上的灰皮被打裂震落。
人们同情地看着他。
魏涛的手出血了,溅在墙上,斑斑点点。
郑重厉声地说:“魏涛,我命令你住手!”
魏涛一愣,停顿一下,将举在空中的拳头狠狠向墙上捣去,伏在墙上,号陶大哭说:“天理何在呀……”
走廊里一片哭声。
汽修厂车库的大门紧紧地关着。
刘彬、贺彪、老陆在给一辆卡车喷漆。
一切都弄好了,肇事车修整得看不出一点痕迹。刘彬将汽车牌照挂上说:“好了,开走吧。准保一点问题没有。”
老陆说:“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
刘彬说:“那当然。”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三人一愣,贺彪顺手拣起一把锤子,刘彬拿了一根铁棍,走到门边。
刘彬说:“谁?”
外面传来打更人的声音说:“是我。刘厂长吧?”
刘彬说:“老王头?不是告诉你今天晚上不用来了么?”
打更人说:“不放心,过来看看。”
刘彬说:“你回去吧,我们在打扑克。”
打更人说:“那,没事我走了。”
刘彬等长舒了一口气。刘彬说:“这老王头,还真是爱厂如家。”打开小门看看,见外边没人,缩回头说:“没人,开走吧。”
贺彪爬进驾驶室。老陆说:“你马上走,今晚住在沈阳,明天到鞍山把钢材装上,晚上还住沈阳,如果我不给你打电话,后天回来。”
贺彪点头说:“啊。”
老陆说:“手机要一直开着,直到回来。”
贺彪说:“啊。”
刘彬又探头看看,回来打开大门。
贺彪开车出去。
刘彬关上门。
老陆说:“把这里收拾干净,恢复原样,别让人看出咱们晚上干过活。”
刘彬说:“没问题。”
老陆打开小门,探头看看,出去。
老陆来到家门口,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愧疚,他闭眼稳定了一下情绪,拿钥匙悄悄打开门。
屋里亮着灯。
老陆的脸沉了一下,换鞋,进去。
袁凤仪坐在沙发上,在看电视,还是那个《西部太阳》。
老陆说:“怎么又看上了,你有完没完了?”
袁凤仪头也不回,只是对着电视擦泪。
老陆蹑手蹑脚地走到女儿门前,拉开门向里看看,女儿睡得很香,被端了。老陆走过去,替孩子悄悄盖上被,出来,已经十分不满地说:“你声音就不能小点?孩子睡觉呢。”
袁凤仪仍不吭声,只是擦着泪。
老陆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说:“不早了,睡吧。”
袁凤仪说:“周所长叫车撞死了。”
老陆惊讶地说:“嗯?啥时候的事?”
袁凤仪说:“今天晚上。”
老陆叹了口气说:“咳。可惜。咋还叫车撞了呢?”
袁凤仪猛地抬头,盯着他说:“老陆,你真不知道这事?”
老陆说:“我怎么能知道?”
袁凤仪说:“可有人说,是陈一龙干的!”老陆说:“有人看见了?”袁凤仪说:“没有。可大伙都知道,周所长跟陈一龙有仇。”老陆说:“别听他们瞎说。陈一龙肯定没干这个事,今天下午,他和我在一起。”
袁凤仪说:“老陆,咱可不能干那伤天害理的事呀。”
老陆说:“不能。你放心。”
袁凤仪拿遥控器打开电视说:“现在,你说话我都不敢信了。咳,也不谁那么缺德,这家人家,可怎么过呀……”
老陆阴沉着脸说:“你不睡?”
袁凤仪说:“我再看会儿。”
老陆终于忍不住发火了,说:“看看看,你倒底在看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寻找崇高是吧?你看不起我,你在那个破戏里寻找你的梦想。我告诉你,那是编的,编的你懂吗?”
袁凤仪盯着电视看着,说:“你小点声,孩子睡觉呢。”她又拿纸巾擦起眼泪来说:“这戏编得不错,真的。”
电视里,一个叫季羡生的副指挥正在对一个维族打扮的漂亮姑娘玛依古丽讲述她妈妈牺牲的故事:“在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你母亲的名字叫邓林也许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巧合,她叫我想起了夸父追日的故事,是啊,她就是那倒下的夸父的手杖,那片不屈不挠的悲壮绿荫……”
老陆猛地过去,退出录相带来在地上踩着说:“我叫你看,你看,你看看看……”他忽然愣住了。
袁凤仪死死地盯着他说:“周所长是你们杀的,对不对?”她突然捂着脸哭起来。
聪聪醒了,在屋里大哭起来:“爸爸,妈妈……”
仇伍戴着墨镜,在南湖公园里划船。正是金秋时节,天高水清,风和日丽,气温也较前几日回升了许多,这很可能是北方今年最后一个适于整天在户外活动的双休日了,湖面上的船很多。
仇伍将船划近游泳区,停下桨点烟。冬毕竟近了,别看湖面那么暖和,水已经透骨凉了,湖里游泳的人很少。
一个戴泳帽的人从水里钻出来,是秃头,他伏在船头上,叫了声:“老王。”
仇伍四下看着,用手在船帮上拍了三下。秃头见暗号对头,将另一只手从水里拿出来,将一个绳头递给他。
仇伍也将身边挂在水里的一个绳头交给他,秃头顺着绳头捋持,点点头,潜人水里。
仇伍划船走了,不慌不忙地来到大桥下,看看没人,又点着棵烟抽着,眼里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悄悄解下船上的绳头,慢慢往船上拉着。
水里出现一个布袋,他迅速地提到船上来,在船舱里打开布袋,里面是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是一个白纸包。他将纸包拿出来放进自己的包里,将布袋顺船舷扔进水里,松开绳子。又四处看看,在船里打开纸包。
纸包里,是一只六四手枪。
鲁占山在香格里拉已经很长时间没活动了。自从仇伍被通缉以后,陈一龙气焰万丈,不仅收罗了仇伍大部分手下,控制了仇伍的地盘,还时时派人到他的地面来骚扰。鲁占山给手下的指令是不要轻易出手与对方结仇,这退让使得陈一龙一伙更加猖狂,前两天公然到滚雷迪厅去要求派人帮他们看场子,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了。鲁占山给陈一龙打电话,约他出来见见,没想到陈一龙现在架子大得很,约了两回都说没时间,鲁占山问起滚雷的事,陈一龙推说不知道,答应给查一查,却再没有消息,连鲁占山的电话都不接了。
有人按门铃,保镖去打开门,领着秃头进来了。秃头将一个塑料袋交给鲁占山说:“鲁哥。事办好了。”
鲁占山打开,里面是钱,他随便拿了一叠给秃头说:“你的。”秃头接过说:“谢谢鲁哥。”鲁占山说:“仇伍知道你认识我么?”秃头说:“不知道。我们俩一句话都没说,他根本没见过我。”
鲁占山冷笑着说:“很好。”拿出一张机票来递给他。秃头说:“机票?鲁哥,这不好意思。”鲁占山说:“哎,这不说远了么?你今晚就走,回云南想法再给我弄两只短家伙来,什么时候用,我给你电话。”秃头应着,看看表说:“鲁哥,那我走了。”
鲁占山说:“卖仇伍枪的事,你对谁都不能说。”秃头说:“鲁哥你放心,这规矩我能不懂么?”开门向外看看,走了。
一打手说:“鲁哥,这事办得绝。仇伍拿了这支枪,无论能不能杀了陈一龙,杀李检察那个黑锅他是背定了。”
鲁占山瞪他一眼说:“你怎么那么多话?”
邱副局长坐在办公桌后,使劲地揉着额头,听到敲门声他直起腰,恢复了往日的神态,说:“进来。”
郑重走进来,邱副局长说:“啊,郑支队,坐。”
郑重坐下。
邱副局长说:“今天去市局报到?”郑重说:“是。”邱副局长说:“调令昨天下午才到,今天就催你去报到,也太急了。这些天,叫周剑飞那个事闹得,干什么都没心思,本来应该给你饯行,就想拖一拖吧,等调令来了再说。没想到调令来了,人也马上要走了。”郑重说:“这顿酒你欠不下,早晚得补上。”
邱副局长说:“什么时候走?我送送你。”郑重说:“不用。哪敢劳你局长大驾。”邱副局长说:“跟我别扯这个。再说,你荣升,咱们局里总得去送送嘛。于公于私,我都责无旁贷呀。”郑重说:“真不用。我去火葬场送送老周,然后直接就到市局去了。”
邱副局长脸沉了一下说:“啊,对,老周今天火化。我也准备去送送。不管怎么说,老同志了。”
郑重说:“邱局,还有什么嘱咐么?”邱副局长说:“哎,别这么客气,现在咱们可是平级了。”郑重说:“平什么级呀,过两天你一扶正,不还是差半格?”
邱副局长冷笑一下说:“扶正?不好说哟。老周这个事没有及时处理好,现在人一死,上上下下议论纷纷,闹得我是焦头烂额呀。昨天市领导还给我打电话,过问这件事。我跟他说了四条:一、老周自动离职后,局里一直在做他的工作,可他坚持不清除陈一龙就不回来上班,我们也没办法;二、陈一龙不是咱0 拉动调来的,是他们领导硬介绍来的,在此之前,我和陈一龙根本不认识,也自然没有任何关系;三、至于周剑飞同志跟陈一龙之间的矛盾,双方各执一词,据我们调查,所有人证、物证都对周剑飞不利。尽管如此,我们考虑到他是一个老同志,多年来表现一直很好,即使在工作中有所失误,也还是全力保护他,为此我们做了大量的工作。他的离职,完全是个人行为;四、陈一龙调来以后,工作是肯干的,连续在两个重要案件的破获中有突出表现,我们没有理由根据周剑飞个人没有任何证据的指控,就清除这样一个同志。”他看着郑重,“我说的还实事求是吧?”
郑重说:“表面上看,是这样。”
邱副局长说:“表面?什么意思?”
郑重笑笑说:“我也不知道,没有任何证据。”
邱副局长沉下脸。
派出所的人和群众在火葬场院内告别室外等着。
两辆汽车开进来,邱副局长和郑重下车,派出所李所长迎过去,敬礼。邱副局长和他握手说:“亲属都来了吧?”李所长说:“哦,周所长的父母还没到,魏涛和杨组长接去了。”
邱副局长说:“这个魏涛,老人不是瘫痪了么?就不要让他来受刺激了嘛。”
李所长说:“原是没打算让两位老人来,也和他们商量好了。可我们在太平间的时候,老太大突然打电话来,说老头突然变卦了,一定要来,不然就要爬窗台跳楼。”
邱副局长叹了口气,说:“唉,白发人送黑发人哪。”
一辆面包车开过来,直接停到告别室门前,杨昆、魏涛和派出所的两位民警将周父连同轮椅一起从车上抬下来,抬进告别室。
李所长说:“局长,开始吧。”
邱副局长点点头。
李所长说:“哎,大家注意,过来集合。我说一下顺序啊,一会告别仪式开始,局领导走在前面,所里的民警,最后是群众。大家注意啊,亲属现在都很悲痛,所以希望大家一会能控制点情绪,最好不要在亲属面前大声哭,也不要在灵前长时间停留,一个挨一个地走……”
屋里突然传来周父的怒吼声说:“不对!你们,你们这是给他穿的什么?我儿子是警察,警察!”
邱副局长和郑重一愣,对视一眼,跑进去。
人们也纷纷向告别室门口涌去。
告别室里,周所长穿着一套普通的寿装,躺在鲜花丛中。
周父坐在轮椅上,抓着儿媳妇的袖子,满脸怒容地喊叫着:“为什么不给他穿警察衣服?我儿子从小就想当警察,他当了一辈子警察,为什么死了要给他脱下来?”
周妻说:“爸,是剑飞他自己不想穿,他这警察当得……太累了,爸……”她痛哭失声。
周父说:“他自己不想穿?不可能,不可能,你们,给他换上,换上,不换衣服,他就不能火化……”他挣着向李所长伸手说:“把这衣服给他脱下来,脱下来!”
周平平哭着说:“爷爷,爷爷!你听我说,我爸已经不是警察了,他早就不当这个警察了……”
周父如雷击般呆怔,他看着孙女,眼里泪花闪动,说:“平平,真的?”
周平平哭着说:“爷爷……”
周父转目看着众人,哺哺地说:“这么说,他,已经没有穿这衣服的资格了?”
周母走过来说:“他爸,这都是剑飞自己的主意,你就别难为他媳妇了。”
周父说:“他自己的主意,自己的主意?”突然捶着腿哭起来说:“他怎么就这么犟啊……”
周平平和母亲一起围过去,叫着“爸爸”,“爷爷”,哭成一团。
周父说:“糊涂哇!死了他也糊涂!当了一辈子警察,这算怎么回事?临了临了,连穿警服的资格都没有了……”
邱副局长突然接上话说:“不,他有这个资格!”
众人一愣,看着他。
李所长忙介绍说:“大爷、大娘,这是咱们分局的邱副局长。”
邱副局长走过来,他脸上挂着泪,握着他们的手说:“两位老人家放心,周剑飞同志在我们心里,一直是个好警察,他永远有资格穿这身衣服。”他退后一步,摘下自己帽子放在周所长的身边,接着脱下了自己的上衣。
众人惊愕地看着他。
邱副局长手下未停,脱下了自己的裤子和鞋说:“李所长,把这身衣服给周剑飞同志换上。”
李所长说:“邱局……”小声地说:“尸体已经僵硬了,很难换的。”
邱副局长说:“请殡仪馆的师傅来!”
周平平有些冲动说:“妈……”要过去拦阻。
她的母亲一把拉住她。
门外,来送行的警察和群众伏在窗上看着,有人在悄悄地流着泪。
殡仪馆的师傅把周所长推出去,换了警服又送回来,安放在鲜花丛中。
哀乐低鸣。
邱副局长只穿着衬衣衬裤,光着脚,恭恭敬敬地站在遗体前,三鞠躬。
他泪流满面。
穿警服的记者在摄像。
郑重站在灵前敬礼。
杨昆、魏涛在灵前敬礼。
派出所的所有干警们排成两排,敬礼。
邱枫在电脑前打电子游戏,听到开门声回头,惊讶地说:“爸……”
邱副局长说:“啊。”进屋去找衣服穿着,邱枫关切地跟进来说:“爸,你衣服呢?”
邱副局长说:“送人了。”
邱枫耸耸肩说:“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叫人洗劫了呢。我说么,扒公安局长的衣服,这也太狂了。”忽然一愣说:“嗯?送人?送谁呀?”
邱副局长说:“啊,周剑飞同志。他火化的时候没穿制服。”
邱枫立时关切起来说:“他已经不是警察了嘛。”邱副局长说:“不,他是,而且是一个好警察。”
邱枫说:“可是……”邱副局长说:“没什么可是,我们看人,不能看他的一时一事,而要看他的一生。”
邱枫说:“你这衣服,在火葬场脱的?”
邱副局长说:“是啊,当时他爸爸哭着要求给儿子穿警服。”
邱枫看看他说:“哦。”
邱副局长觉出儿子的不敬说:“嗯?”
邱枫说:“爸,你挺会做秀的。”
邱副局长说:“做秀?”
邱枫说:“不懂?”
邱副局长说:“不懂。你是说我在表演?”
邱枫说:“差不多。如果你一定要我用一个准确的词汇来描述,那就是哗众取宠吧!”
邱副局长大怒,说:“你放肆!”
邱枫吓了一跳,说:“怎么啦,说句笑话嘛,”看着爸爸,又恢复了那副嘻皮笑脸的神态说:“哦,不幸言中,恼羞成怒是吧?”
邱副局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邱枫,我有时很不喜欢你这种玩世不恭的模样。一个人如果把聪明都用在嘴上,就是耍贫嘴。百无一用。”
邱枫根本听不进他的话,转身走了,嘴里却不服气地说:“我明白你想听什么了。好。爸,我很感动,我为有这么一个体贴下属的爸爸而骄傲。”他坐在电脑前,拿起游戏机手柄说:“满意了吧?爸,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既然他是那么好的一个同志,值得你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穿在他尸体上,人没死的时候,你干什么来?”打着游戏说:“其实,他们家也挺宽宏大量的,要是我,决不会违背他的遗愿,让他再穿警服。”
邱副局长惊愕。
魏涛在练功房里打沙袋,他浑身是汗,满脸是泪。
(未完待续)
作者:郭中束
摘自—《绝不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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