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李峤的古诗词作品翻译及赏析(从李峤一首中秋诗)
秋风瑟瑟,白云浮动。
今年中秋节,和往年一样,我是回老家陪父母度过的。也和往年一样,和父亲一起准备供品及在院里赏月。
和往年不一样的是,今年中秋节前后这几天始终下着雨。
中秋节当天晚上雨倒是停了,但是,天空却依然是阴着。原本看不见月亮挂在何处,只能凭经验推测夜空一角那隐约有微光从云层里透出来的地方,后头便是月亮。一直到凌晨四点钟,天上的雾气才渐渐散去,渐渐露出澄澈的夜空。明月高挂在空中,看上去发着朦胧的亮光,点点繁星同样笼着一层淡淡的雾。
我一夜未眠,翻读着初中买的那本唐诗三百首。
从古至今,写月亮的诗作很多。特别是中秋节前后,这样的诗更多。
比如,王建的“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在谁家?”
比如,张九龄那首“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这两首诗有诗意相通的地方。
其实,绝大多数中秋咏月的诗,都有相似之处——无非是“今夜月明夜”“天涯共此时”“千里共婵娟”。
唯独,李峤这首不一样。
李峤写道“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风?”
这首诗虽然题为《中秋月》,可是它不是写皓月当空的明丽景色,也不是对月兴怀,抒写离情别绪,而是借月言理,寓理于形。
李峤是初唐"文章四友"之一。他 历仕高宗、武后、中宗、睿宗、玄宗五朝,三次担任宰相,生前以文辞著称,却因趋炎附势,被史家评价以贬抑居多。
李峤出身很高,赵郡李氏,早年进士及第。
我们现在是人人平等,适当关照少数民族。但是在唐代,大族代表着阶层,代表着某个阶段的导向性。
赵郡李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张氏,这是唐初公认的四个门第最高的家族。在唐早期,这四个家族相互通婚,甚至于看不上皇族的门第——包括皇族李氏这样的家族在唐早期是有政治力量而缺少威望的。
唐代大族早在唐初期就已经形成了。
大族是在整个唐帝国范围内以社会地位来定义的超级精英家族,某些家族通过可追溯到汉朝或者晋朝在政府中任职的经历,建立了显赫的名望。并且,通过繁杂的家系传承谱及士族的文学文化成就得到加强。
隋朝废除了士族子弟世袭官职的制度,引进了一套新的官员选拔程序。这套程序是每个辖区都有推荐人数配额,通常每年三人,他们都会被推荐至中央。这些被推荐的人会由朝廷统一安排高级官员进行面试,并根据其才能和品格分等次。符合要求的将被授予官职,其他的会接受进一步的训练。
唐初大体上也是沿袭了这样的选拔制度。
这样的制度下,在首都的人最容易获得重要官职。不需要考虑其家族历史,科举作为入仕的途径巩固那些京城人的特权地位。
改革对门阀贵族的影响比较大,但是旧士族在科举中依然是非常成功。换句话来说,这样的改革虽然给了普通人一些机会,重要的机会却依然在这些士族手里。
一方面是因为考试的内容。
在唐科举考试是考核三个方面的内容,分别是儒家经典的知识、文学写作和时事文章。
那些旧士族在科举中非常成功是因为他们一直有重视学术传承的传统,以及他们有能力为后代提供一流的教育。以至于进士出身倒是变成了大族确保自己地位的一种新路子,从而更加巩固其政治地位与家族威望。
另一方面,唐代的科举制与后来的科举制不同。后来的科举制是以笔试为主,考官无从知晓答题人的身份。但是在唐代的时候,主考人和应试者之间,应试者之间是需要有相互动的。
换句话来说,在正式考试之前,应试者要将自己的文章送给更多的人......那些可能会支持他的官员、家族中有名望的族人或其他有一定政治影响力和威望的亲友等等。如果有某位官员欣赏某位考生,便会积极为之活动运作。而为了得到青睐,除了文章之外,连自己女儿也可以许诺送嫁。且这样的行为并不是个例,也并没有被批评原则性错误。
科举及第者的名单甚至于在考试前已经出来了。当然,也会有作品被盗用或者私下买卖的情况——据说温庭筠便曾卖掉过他的诗文,购买者可以将诗文说成是自己所著,供人传阅。
在这种情况下,不少大族子弟都通过科举入仕。
整个唐代,高门大姓持续占据朝廷高位。超过一半的主要大臣与高级官员、约三分之一的科举及第者是来自十个显赫的家族。
赵郡李氏在唐代共有十七人出任过宰相,李峤便是其中之一。
赵郡李氏在唐代的宰相中,在历史上最出名的,并不是李峤,而应该是李德裕。
连初中历史书都记载着唐代的“牛李党竞”。“李”就是以李德裕为首的李党,后来李德裕在政治上失意,被罢免了相位,先是被贬到潮州,最终被贬到崖州(今三亚),在崖州病逝。至今,三亚还有李德裕的雕像。
近代梁启超曾评价李德裕为中国历史上六大政治家之一,与管仲、商鞅、诸葛亮、王安石、张居正齐名。
PS,李德裕和父亲李吉甫都曾经当过宰相。李吉甫著有传世之作《元和郡县图志》,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地理总志。
与李德裕这样在历史书上留名的宰相不同,李峤在后世中最出名的应该还是他的诗文作品了吧。
比如入选了小学生必读的诗作《风》:“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这样一个出身高门大姓,本身又是才华横溢,身居要职,但是为何却被后世不少评论家所指责呢?
不少评论家指责李峤是因他的“趋炎附势”,那么他真的在政治上丝毫没有作为吗?又是为何要不断“附势”,以至后人认为他“趋炎”呢?
与李德裕相比,李峤在政治上并没有闹过那么大的动静。但是,却也不可否认他的政治方面也没有太大的过失。
李峤曾在高宗年间曾随军征讨岭南僚乱,并入僚洞宣抚,成功招降叛军。有这样的勇气和处事的能力,说明他在政治上是合格的。
李峤曾上疏为含冤入狱的狄仁杰等大臣辩冤,因而忤旨,被外放为润州司马。
李峤也曾多次建议皇帝为在酷吏政治中含冤而死的大臣洗冤昭雪,最终得到皇帝的批准。
在当时的政治气氛中能做出这样的举动,他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不能说赌上性命,却也压上了自己的前途——唐代酷吏政治的残酷性,连向来爱戏说的国产连续剧都没敢美化啊!想想看,令那帮爱组CP凑情节的编剧都得正视的历史,得多恐怖。
这样看来,李峤是不是一位很合格的政治人物呢?
恰恰相反!
李峤真正在历史上被诟病的,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身为宰相,却以唯诺自保,对朝政无所匡正。
倘若他只是一个监察御史或者给事中,他的行为都是值得称赞的。但是,他在拜相之后,却并没有任何在政治上有所建树。
甚至于可以说他两度拜相更因其文学方面的才华,而非其政治素养。
第三次拜相因畏惧武三思以至同僚冤死,增置员外官(定员以外的官员,不属正式编制)导致铨选制度陷入混乱。当然,真正造成他晚年政治失败还是“站队问题”。
归根到底,他的政治素养撑不起他的政治地位,他对政局的把控能力也配不上宰相之位。
李峤本人应该是知道自己的能力,并不是能成为政治家水平的。
这一点,从他的诗作中多少能看出来端倪。
李峤曾作《杂咏诗》一百二十首,分为乾象、坤仪、居处、文物、武器、音乐、玉帛、服玩、芳草、嘉树、灵禽、祥兽十二大类,各以一字为题,又称《单题诗》,一诗咏一物,如《日》、《月》等,句句用典,是诗歌的类书形式。
这些诗,即使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总有些哲学的道理,带着理性的思维辩证的看待世间的常事。
比如这首应景的《中秋月》:“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风?”
天上升起一轮明月,都说每个地方都是一样的月色。哪里知道远在千里之外,就没有急风暴雨呢?
这首五言绝句,写此地有月光,彼地有风雨,意在风雨,而非赏月。人人“皆言”的未见得就是真理。借咏中秋的月亮,表明世上万物不可能完全一样,存在着千差万别。正如中秋夜,此处皓月当空,他处却风雨交加。
以李峤的出身、经历与才情,他虽然不一定能在诡谲的政治风云中稳操胜券,但是认清局势的眼光一定比绝大多数士族子弟要强。否则他也不会三度拜相了。
这样有头脑的人,自然明白他必须要的是什么。为了保住地位,获得所需,他不得不“趋炎”而“附势”。
因为出身大族,是一把双刃剑。大族的地位成全了他的前途,他的一生也要保全他的家族威望。
李峤出生于约唐太宗贞观十八年(公元644年)。他最初的政治前途很大程度来源其家族。
大族在唐初的地位高到影响新的政权。
唐朝的前几位皇帝都面临着一个门第划分家族等级的世界。
为了纠正这一问题,以免得影响统治,唐太宗在632年命令一群来自非显赫家族的官员拟定一份列举并排列主要家族的目录。
当最初的草案拟定出来的时候,崔氏家族被列在皇室之前。这意味着,即使有人反对门第威望,但是接受这个门第之见的范围更广。
太宗大怒之后,命令重新修订排列士族顺序,将皇族排在第一位,外戚次之,等级根据官员的品秩进行。这位被修改的“贞观氏族志”于638年被提交。
尽管有了这样一份排列新体系,但是却没有马上产生效应。因为即使是太宗年间,许多高级官员依然是来自高门大姓。其最为重要的变化是将皇族与后族的地位提升,也承认了新兴的家族的地位。
659年,唐高宗重新定制《氏族志》,将所有曾任五品以上官职的官僚家族也吸收进来,从而涵盖了许多之前并没有名气却掌握着地方军事或者政治话语权的家族。这样一来,“家族”不仅仅是通过亲缘关系或者地缘关系的一个群体,而是构成了统治的“阶层”。
同时,能证明自己属于某个家族的“族谱”的重要性也大大提升。不只是界定一个人的身份地位方面,而是成为了界定一个族群方面,也包括了皇族本身。更为重要的是,将古老家族与时代不可分裂的联系在一起。这使得士族的传承与国家的命运联系在一起。这也为后来大族的终结埋下了伏笔。
但是,士族的“族谱”从来就不是笼统的亲属名单。为了维持家族声望与政治地位,族谱是有选择性列举了那引起取得过政治成就因而要被认为值得纪念的人。即使这样的人物与自己并没有直系亲属关系,也是要通过各种办法来扯上关系。其中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皇族李氏本身。至少从现代的一些研究来看,李氏皇族并非纯汉人的后裔(从母亲血统来看),但是,他们构建了一下具有威望的汉族谱系,甚至宣称自己是老子李耳的后代。
相对应的,如果两三代都没有出现官员的情况下,会被从族谱中删除。只有通过为官或者联姻的方式获得成功才能被认可,而联姻只能有一个“名”。真正要受到尊重与重视,还得是为官,且为大官。
李峤出身于这样的时代,出身于这样的大族。是他的幸,也是他的命。
他得益于自己的家族地位,能轻易进入官场,但是能否长久维护士族的身份则取决于他能否得到高官。同时,也要考虑自己一族的身份与地位,他不敢,也不能放弃。
如果说李峤是趋炎的是附势的,那他所趋的炎,附的势,何尝不是那个时代的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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