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勋为什么不可思议(社会为什么越来越物化)
当社会的整体价值观是“唯利是图”,年轻人的价值观也只会有一个字:利。
以电视节目来说,媒体关心的是有没有广告,会不会卖?这就会让年轻人模仿到一切东西都是可以用“买卖”作为价值判断的。社会在制造商品,人也变成商品,在商品化、消费化的鼓励中,就会产生令人唏嘘的结局。
如果要检讨的话,就应该视作整体的、全盘的检讨,而不是在个体行为上。因为一个唯利是图的社会,每一个人都会在物化自己与他人的过程中成为受害者。
其实,我们的社会对于人的商品化、物化,比欧美国家严重许多。你可以看到教育也在商品化,一切都在商品化,连宣传公益都要靠广告包装。
这个现象让我非常害怕,如果我们不能意识到这一点,并以实际行动做一些制衡的话,就只能被牵着鼻子走,而那些令人错愕的事也会继续发生。我们无法期待打开报纸会看到什么好消息,照这样下去,结局只会越来越严重。
工业革命最先发生在英国,距今约两百年,而制衡的力量也在实际世纪中叶出现。一方面科技发展得很快,资本主义兴起,人们开始从农村往城市聚集,就在一座巨大的城市中,商品消费的观念形成。
因为把大量的工人找来,就要付出大量的薪水,所以需要大量的生产。生产之后,当然就要有大量的消费,如果没有消费,货卖不出去,就赚不到钱,养不起这么多的工人,工厂就会倒闭。
基本上,消费生产是一个连锁的机制,一开始不见得不好,生产、消费,刺激更多的生产,就有更多的消费。
从一年生产出五百辆车子,到一年生产出五千辆车子,然后是五万、五十万,一直到一年生产五百万辆车子的时候,怎么办?只好靠广告竞争,刺激原本不需要购买的消费者购买。
于是消费和生产就变成一种恶性循环,而人也常常在不自觉中消费。
我们不妨思考一下,你为什么要买这件衣服?为什么要买这辆车?是需要,或是因为物质消费已经变成一种共同的价值观?
公元1840年左右,西方世界出现一种新的思想,我们笼统称之为左派思想,也就是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在于平衡资本主义。如果不从政治的角度来看,社会主义其实是一种哲学,马克思、恩格斯等人至今在哲学史上仍有其地位。
此外,无政府主义(安那其主义,Anarchism) 者如法国的蒲鲁东( Pierre-Joseph Proudhon.1809 -1865)、俄国的克鲁泡特金( Peter Kropotkin, 1842- -1921) 这群人,也都提出一个问题:如何制衡人的物化?
在他们的哲学中,最重要的一个检查能力是:人不可以物化。意思是说,物质要发展没有错,可是人还是要做主人,不可以为物所役。
你买车子、买房子都没有错,可是不要到最后变成车奴、房奴,变成你在养它,而不是它在让你幸福。
我要强调的是,经济文明不是不好,不好的是没有平衡的力量。
物质与人义是两个极端,我不想从两全其美的角度去思考,我认为人精神上的快乐与物质上的快乐,需要平衡;没有绝对精神上的快乐,也没有绝对物质上的快乐,走问极端的任何一边,都可能导引出一种不健康的生活。
当你拥有个物质的时候,你要能清楚且不断地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拥有这个物质?
譬如说你有一栋房子,住在这栋房子里会让你感觉到快乐,因为房子提供你生活的安全感,或是提供你视觉上的享乐,你可以看到山、看到水,感觉周遭环境带给你精神上的满足。这个时候你就是拥有物质。
相反,你买一栋房子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个地区要修地铁,房价要涨了,或是这边的房子值得投资,钱途看好,这就是一种物化。房屋的价值不是由你在主控,你是被物质所拥有的。
如果你读过《小王子》,就会很清楚孩子在形容房子的美,和一个功利的商人形容房子的美,是截然不同的。如果对于自己坐卧起居的地方,只是关心价格,我们就不会得到拥有那栋房子真正的快乐。
就好像有钱的人不一定快乐,如果他只是拥有空洞的数字,他的精神是匮乏的。
一个成熟的社会其实就是两股力量互相制衡。只有左派也不对,因为没办法生产、没办法消费,所以我们看到很多社会主义国家最后还是要接受资本主义的挑战。
大陆就很明显,它一直用刹车的方式,最后发生问题,它无法前进。后来的改革开放,就是踩油门,刺激生产和消费,让人民的生活更富足——可是同时 “左派”的力量还在。
我想,如果我们还不节制,发展出制衡的力量,有一天我们也会停摆,动都不能动。我在谈的不只是政治,包括企业内部都应该有这样的力量,才能够谈永续经营。
企业不是个人的,它是一个共同体,即使你有足够的资本垄断经营权,还是必须有一个 “共同”的观念,就是左派思想,就是“利益均沾”的概念。企业一定会面临从“独享” 走向“共享”的转型过程,因为将来工人也会自觉,他与企业共生,当然有权要求共享。
若我们的社会最终目标是永续,也应该要发展出共生共享的观念。
欧洲在十九世纪就已经高度资本化,生产消费从良性循环变成恶性循环,从需要而购买变成大量的消耗与浪费。所以在1840年以后,马克思、恩格斯他们就从不同的角度提出“节制”的观念。
其实孙中山的思想也是,他也是在讲节制,因为他刚好在欧洲受到这股思潮的影响,他提出的民生主义是左派思想,不是右派思想,他同样认为资本不应该放任,而是要节制。
三民主义本身就是倾向“节制”的概念,而不是不断地刺激生产消费。
我想他们都已经预见了,资本主义不断地刺激生产消费,最后若是个人发财,大家一起贫穷,最终就是杀鸡取卵的结果。
我们谈论资本主义的问题、物化的问题,不是希望最后大家都奉行严格的禁欲主义,放弃所有的物质生活。
我有一些朋友的确这么做,他们离开台北到东部去,过着非常简朴的生活,穿棉布的衣服,每天到菜市场去捡人家卖剩下来的菜叶和水果。我很感动,也对他们有很大的敬重,可是我觉得那是一种很高的宗教修行,对一般大众并不适合。
一般大众还是会有一些小小的物质贪念,一些小小的情爱生活,这是很正常的,无可避免的事。
可是,我们都可以做点什么,让自己不要那么轻易“服输” ,如果说物化是一台巨大的绞肉机器,我们可以选择不要被卷进去。
这个体制一旦运作起来,整个自然环境都会被绞进去。这土地被开发、林木被砍伐,然后变成物质买卖。甚至是人文的东西,例如教育、道德、伦理也都可能被绞得支离破碎。
我们不是要责备谁喜欢一件漂亮的衣服,谁买了一双漂亮的鞋子,而是如何面对这巨大的机器体制,当它一直运转时,我们要怎么让年轻人有力量去思考、去判断,进而去对抗。
我会佩服一些宗教界的人、哲学界的人、从事环保与社会运动的人,他们很努力想让这部机器停下来,或至少不要转得那么快,把无辜的人都绞进去。因为这部机器非常厉害,若让它毫无节制地运转,恐怕你我都无所遁逃于天地之间。
我相信还是有很多有为有守的人,在他们的岗位上,努力平衡社会的物化趋势,即使他们不完全成功,都是让人敬佩的。他们就是所谓的先知、先觉,在一个社会里面,这批人所做的事情非常重要。
知识分子是要从一个充分了解社会、了解人性的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形成一股制衡的力量,以共生共享的概念,去阻挡社会物化的速度,并维持社会的多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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