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协奏曲叶小纲(跨越时空的对话)

叶小纲《大地之歌》

Ⅲ. 效古秋夜长


星光协奏曲叶小纲(跨越时空的对话)(1)

DG 发行的《大地之歌》CD

英国科幻评论家保罗•金凯(曾任阿瑟•克拉克奖评委会主席)说:“时间看不见,也摸不到,却塑造我们,驱赶世界。”

岁月似梦,时间无终,空间无际。奥地利作曲家马勒不会想到,一百多年后有位中国作曲家对他《大地之歌》中表述的迷离与怅然做出回应。《大地之歌》演出时,我看李白、钱起和王维等人的诗打映在字幕上,除了感悟诗人才华横溢,并未觉得时间久远,时间似乎没有发生。汉语魅力无垠,时间编织在宇宙结构中。

星光协奏曲叶小纲(跨越时空的对话)(2)

余隆与张立萍排练

2005年,余隆率领中国爱乐乐团出访欧美,需要一个中国交响乐表达。自从他1998年在柏林指挥德国广播交响乐团演出马勒《大地之歌》以来,在世界各地已指挥了该曲不下十几次,对马勒暮年的心境有体会。马勒为中国唐代诗歌谱曲,是因为其内容。作曲家是否介意诗歌原产何方不得而知,但他谱写的诗是从法语版《神秘之笛》转译到德语的。

星光协奏曲叶小纲(跨越时空的对话)(3)

上海交响乐团

余隆请我写一首中国版《大地之歌》,用李白与王维等人的原诗。这是博世界音乐界眼球之创意,对中国作曲界却是个挑战。余隆坚持认为我是最佳人选(本来就是哈),他在艺术上有准确判断力,几无失手,也很强势。我没有犹豫,毕竟挑战极为诱人。结果无非是几种: 失败了挨骂:“不自量力”;成功得瑟一下,获几句“中国现代音乐崛起”之类的评论——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平庸:不好也不坏,获几句“进行了努力探索”评语了事。

星光协奏曲叶小纲(跨越时空的对话)(4)

纽约林肯中心演出《大地之歌》后

我在上海读中学,在郊区造纸厂读技校,在北京读大学,是“反动学术权威”的后代,是连共青团都入不上的边缘人,黄花鱼能溜边走就不错了。我没有太大的志向,用同学们的话说,脸都不像——能搞音乐已烧高香了。面对天籁无垠之世界,人生其实没有标准答案。想在现实环境里取得成功,努力还是必要的。我在工厂里当了六年钳工,那时再不奋斗,一生就会束缚在黄浦江畔一爿厂房里。中央音乐学院五年半本科,留校工作四年后,我去美国留学——留美是被出国潮裹挟的——那时中央音乐学院毕业生,见面第一句话常问:“什么时候走?” 不出国,好像多丢人似的。但是,该拼时是否应该拼一下呢?

星光协奏曲叶小纲(跨越时空的对话)(5)

赴美留学前夕

一切归结于时代。《大地之歌》今天被Deutsche Grammophon发行CD,我十几岁时就得知DG是世界第一古典音乐品牌,过了五十年,自己居然也有作品进了DG。古典乐迷都知道,当代作曲家进DG极为困难,希望这只是开始。人总是得陇望蜀,无休止欲望吞噬清朴之初心。

星光协奏曲叶小纲(跨越时空的对话)(6)

在录音监听室

余隆的马勒《大地之歌》给了我新启发,他的演绎与欧美指挥家不同,我听到一位指挥家的倔强。余版马勒听上去很亢进,内心纠结的马勒消失了,作曲家怀着粲然微笑,天神般翱翔于苍穹。乐队动态之大,体现余隆的偏爱。他的音乐演绎充满个人特征,马勒不再像欧美指挥手下那样背影独孤迈不进天堂之门,而是心中充满欢欣,酒醒天涯,尘世妙不可言。

星光协奏曲叶小纲(跨越时空的对话)(7)

男高音Braian Jagde

余版《大地之歌》中,马勒在音乐里自行顾盼与微笑,随性自由。菩提梢边的暮景霭霭,星星在夜空中移动,乐音似落叶,若雪花,在苍穹中飘舞,洋洋洒洒散落于天堂庭院,濒死者个个脸上蕴含永生。

星光协奏曲叶小纲(跨越时空的对话)(8)

《大地之歌》录音

我见到英国《金融时报》对这张CD 的评论,说上海交响乐团的马勒Let-down, 或 sounds hard-pressed。其实我听够了Andre Previn的温吞水、Georg Solti的过速、Christian Thielemann的作势与Karajan的威严——尤其他的 Debussy 或 Cesar Frank,简直让人怀疑这还是不是法国作品;中国音乐家的演绎被西方乐评人百分之百夸耀,就一定好了么?有时Everyting is politics。说好别当补药吃,说差思索几分钟。郎朗常被评论家批评的一无是处,难道就不郎朗了?

星光协奏曲叶小纲(跨越时空的对话)(9)

余隆排练《大地之歌》

关于我的《大地之歌》,评论家还算客气,说 “Ye's music is atmospheric,grandly romantic and enticingly Chinese in its sensitivity”(叶小纲的作品令人激动,夸张浪漫,迷人并充满引人入胜的中国味)。当然,这是西方最重要报刊的评论,可以把它放到我CV上去了。其实我较高兴的评语是马勒的孙女Marina Mahler与我在格莱美节目的谈话中,她对主持人说,她很喜欢Ye对马勒作品的回应,“Ye's music is very powerful”,这是听懂了我的音乐。

星光协奏曲叶小纲(跨越时空的对话)(10)

张立萍

马勒《大地之歌》中,我较喜欢第一和第四两个乐章。德语不是我的native language, 无法对Michlelle DeYoung 在录音中的发音妄加评论,尽管《金融时报》对这位女中音的德语有微词。美国歌唱家不遭欧洲评论家待见是常事,其实我很喜欢美国歌唱家对古典音乐恣意不羁的演绎方式,出格恰恰是美国风格。Rennee Fleming 对欧洲来说很另类,她在Richard Strauss 歌剧Daphne中的演绎方式恰恰是“正统”欧洲最匮乏的。在奥地利我看了数次Viener Staatsoper ,昏昏欲睡,老范儿欧洲若不砥砺进取,真没有前途。

星光协奏曲叶小纲(跨越时空的对话)(11)

Michlelle DeYoung 在录音中

Michlelle DeYoung在演唱中表达了一种施舍宽慰的心态。春秋繁复,恍惚中音乐家在寻觅失落的艳姿,凝神中闪出顾盼与微笑,歌声祥宁,眼神泛起朦胧的灵光。她的德语准确与否对亚洲听众也许不重要,但批评还是需要重视的。中国有两位歌唱家的德语发音让我印象深刻,一位是女高音饶岚,另一位是女中音梁宁,她在北京现代音乐节上演出Arnold Schoenberg的Pierrot lunaire,一口标准声乐范儿的德语令演出大为增色。

星光协奏曲叶小纲(跨越时空的对话)(12)

录音

星光协奏曲叶小纲(跨越时空的对话)(13)

沈洋在录音

余隆的音乐把控极为准确,开始意念阑珊,哀莫大于心死到人生阅世的最后发飙,音乐演绎撩人心魄。我自己都有点吃惊,十五年前的自己竟有如此山远水近而抑不住的澎湃与不甘,对尘世既陌生又敌视。录音我更喜欢沈洋在BIS那张CD中《悲欣之歌》的音色。Phil Rowlands 是英国著名的录音师,《悲欣之歌》中沈洋的声音录得更凸显,更集中。歌声充满疑虑与惘然,似乎在思索暗能量,暗物质,暗行星,甚至暗宇宙。

星光协奏曲叶小纲(跨越时空的对话)(14)

沈洋在这张CD里唱了《悲欣之歌》

《大地之歌》双CD发行对于中国音乐迈向世界有重要意义,余隆的成功让世界看到中国音乐向世界音乐文化领域进取的遒劲动力。这是一种现象级行为,中国音乐在国际上一定会取得更炫目的成果。中文版《大地之歌》是我中年时期的代表作之一,其后《临安七部》、《草原之歌》(叶四)、《鲁迅》(叶五),以及为杜甫诗而作的交响乐《少陵草堂》,今年的《英雄颂》(以上全是声乐交响乐),都是在《大地之歌》基础上衍进的。《少陵草堂》作于两年前,状态更合适;《英雄颂》尽管是为烈士及英雄人物的诗篇而作,音乐却是从自我出发的。我期待这两部作品尽快在北京公演。

星光协奏曲叶小纲(跨越时空的对话)(15)

《少陵草堂》上海演出海报

时间不停流逝,时间随速度的增加而变慢,提速意味着成效大。所以,努力还是必需的。音乐表述了时间桥梁,高扬人类精神价值、创造端丽明灿的音乐是一种幸运。听听我《大地之歌》的第一乐章!黎明风紧雨声急,苍鹭飞越森林,掠过苍山与碧海,灵魂箭矢般射向青天。璀璨乐音里思想犹如雄鹰翱翔在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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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在美国林肯中心的《大地之歌》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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