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一场霍乱(与爱情不同疱疹是永恒的)
多萝西·克劳福德
·像VZV这样一辈子存在于体内的病毒,被称为持续性病毒或潜伏性病毒。它们努力躲避机体的免疫系统,从而可以长期定居在一个人的身体中。许多持续性病毒比人类更加古老。
《看不见的敌人:病毒的自然史》书封。
“来自地狱的玫瑰花带”
安娜·格兰特是一名职场母亲。
每天,早上10点至下午3点,她是一名秘书;其余的时间,她是一名家庭主妇和母亲。孩子上学期间,她在上班路上送3个孩子上学,下班路上接他们放学。
学校放假时,由她的母亲照看孩子们。这些安排井然有序。安娜的母亲帕特·艾伦,是一位身体健康、精力充沛的60岁的寡妇。她喜欢照看孙儿们,也总是盼着孩子们放假,这样她就能和孩子们待在一起,度过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了。
现在正值暑期。一天下午,当安娜去母亲那儿接孩子们的时候,她注意到母亲的左侧脸颊上有一块地方红红的,便问母亲那是什么。
帕特不知道,但她说这几天左侧脸颊有略微刺痛的感觉。帕特觉得无妨,便没在意。她像往常一样与孩子们吻别,然后准备出门会友。
第二天醒来,帕特惊讶地发现,自己左侧脸颊上半部出现了好几块红斑。
她对着镜子仔细观察,看清它们是一片片的小水泡。虽然还是刺痛,而且她的左眼也开始疼痛,但她仍然感觉状态不错,所以并不是特别担心。
孩子们照旧早上到来,直到下午安娜询问起来,帕特才承认疹子正在扩散,现在还出现了较重的疼痛感。她的左眼格外疼,已经肿起来了。
安娜吓坏了,劝母亲快去看医生。
医生看了一眼,就诊断为带状疱疹。他说吃些药片就能把皮疹控制住了,开了阿昔洛韦和一些止痛药。他提醒她,皮疹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消去,并建议她休息一阵子。由于帕特左眼患有结膜炎,医生让她到当地医院的眼科做检查。幸运的是,虽有疼痛,但没有出现并发症,皮疹也在逐渐消失。
安娜和孩子们即将开始他们的夏日假期了,于是她将孩子们这周接下来的时间做了其他安排,接着便动身去了海边。孩子们加入了一个全是同龄人的度假营,度过了两天美好的时光,但接下来,事情开始变糟了。
第三天清晨,安娜的孩子们醒来时,心情沮丧、无精打采。他们不想做任何事,而安娜只能尽全力说服他们去度假营。最后孩子们妥协了,但午餐时他们又回来了,抱怨着说自己头疼、喉咙痛,还流眼水。
他们的脸色不太好,于是安娜测了体温,发现他们都发着高烧。安娜自己没什么不适,所以她怀疑孩子们是被度假营里的孩子传染了感冒。
但到了次日,事实证实她是错的——孩子们从头到脚布满了红点。她叫了医生——医生诊断为水痘,而他们的假期也就此结束了。两个星期之后,度假营里的大多数孩子也都患上了水痘。这是怎么发生的呢?
水痘(chickenpox,varicella)和带状疱疹(shingles,herpes zoster)均是由同一种疱疹病毒,即水痘-带状疱疹病毒(varicella zoster virus,VZV)引起的。
VZV第一次感染机体时会引发水痘,然后你就获得了免疫,从此不会再得水痘了,但是,病毒会一辈子潜伏在你的神经细胞里。
偶尔,一般是在初次感染水痘的几十年后,潜伏在神经细胞里的病毒会被激活,随后感染神经支配的皮肤区域。这会导致局部的带状疱疹——最常见于脸部,如帕特那样。
在帕特的案例中,病毒潜伏在三叉神经细胞中,如果它位于三叉神经的眼分支(眼神经),那么皮疹就会波及眼睛。支配胸部和腹部的皮肤神经从脊髓两侧伸出来,从左右两边绕至身体前面,在中央相遇,再握住彼此的手——就像来自背后的一个熊抱。所以,躯干上形成的带状疱疹,也同样是环绕身体的一侧或另一侧呈带状分布,在躯体中间突然停止。
“Shingles”和“zoster”这两个词意为“带子”,“herpes”一词源于希腊语,意为“蛇行”——推测都是描述皮疹分布的。挪威人甚至更加直白,他们用来指称带状疱疹的词意为疼痛,字面意思为“来自地狱的玫瑰花带”。
像VZV这样一辈子存在于体内的病毒,被称为持续性病毒或潜伏性病毒。它们努力躲避机体的免疫系统,从而可以长期定居在一个人的身体中。因为它们无须依靠从一个易感宿主快速传播至另一个宿主来维持生存,所以可以在人烟稀少、人与人之间接触很少的地方生存。许多持续性病毒的流行发生于与世隔绝的偏远社区,例如与外界接触之前的南美洲热带雨林里的印第安人、巴布亚新几内亚的高地部落居民。
许多持续性病毒比人类更加古老。人类从灵长类祖先那里继承了这些病毒,病毒与宿主共同进化,实现了和平共处,这种共存状态如今很少被打破,引发重大疾病。因此,帮助持续性病毒成功的特征之一是,在正常情况下,它们导致的感染不会危及生命。假如这些病毒杀死它们的长期宿主,结果只会适得其反,所以当它们初次感染宿主时,仅仅引起轻微的小病甚或完全不引起疾病,如此悄然潜入宿主体内,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扎下根来。
潜伏在身体里的“睡美人”
像单纯疱疹病毒(HSV)和水痘-带状疱疹病毒(VZV)这样的病毒,有两个独立的生命周期。一个周期称为潜伏感染,此时它们完全潜伏在细胞内。在另一个周期,病毒会复制和传播,这被称为增殖性感染。病毒通过感染不同类型的组织——皮肤和神经——来完成这两个生命周期。在皮肤细胞中,HSV和VZV可以生长与复制,而在神经细胞中,它们往往无法如此。这些病毒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免疫攻击完全看不见的神经细胞中,没有被发现和被消灭的风险。
HSV有两种类型:HSV-1 HSV-2。两者均通过直接接触传播:HSV-1通过接吻传播,引起脸部的唇疱疹;HSV-2则通过性接触传播,引起生殖器疱疹。
HSV-1首先通过皮肤表面一个不被注意的微小破损(通常在唇周)感染。然后,它会在局部皮肤细胞中生长,并引起常见的溃疡。该病毒持续感染更多的皮肤细胞,直至免疫反应前出手阻止这一切。但在这个生长阶段,病毒也会感染局部的神经纤维。
通常,当这种病毒感染细胞时,它的遗传物质会直接进入相距仅有几微米的细胞核。但神经细胞的细胞核位于大脑和脊髓的灰质中,所以病毒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它沿着神经纤维以大约每小时十毫米的速度向中枢神经系统进发,当最终抵达细胞核时,它发现在这里无法进行正常的病毒复制周期,因为此处缺乏该过程所需的化学物质。但这并不意味着此次远游就是徒劳。像一粒沉睡在土壤里,正等待合适的条件将自己唤醒的种子那样,病毒也以一种惰性的形式居住下来。
与此同时,在皮肤那边,感染引起了免疫T细胞的注意,后者聚兵而至,将其消灭。这对于T细胞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而后,疱疹痊愈,被人遗忘。为应对感染所产生的抗体可保护机体免受 HSV-1的再次袭击,但无论是免疫T细胞,还是抗体,都无法清除潜藏在神经细胞中的病毒。由于神经细胞无法提供启动病毒复制所需的化学物质,感染的生命周期便中止了,也不会有病毒蛋白质产生,后者可以警示免疫系统病毒的存在。所以,病毒可以在宿主的一生中完全不被发现。VZV使用与HSV一样的策略来建立潜伏性感染,但是,因为水痘的疱疹比唇疱疹分布更广,也就会有更多的神经细胞携带潜伏的VZV。
要想成功实现潜伏性感染,病毒必须藏身在能够长期存活的细胞中。神经细胞就是理想的对象,因为它们不会分裂,不会衰老,也不会死亡——这是我们与生俱来,也必须满足我们一生之需的细胞。因此,病毒消失的概率极低,除非它潜藏在一个具有短暂生命周期的快速分裂细胞中。
但想要长期存活,病毒必须完成其生命周期,复制更多的病毒,使它们能够离开当前的宿主并感染下一个新的宿主。否则,病毒将与宿主一同死去。
病毒再次觉醒
潜伏病毒的周期性活动被称为“再激活”,此时会有成千上万的新病毒产生。
而在激活之间几个月或几年的沉默期,则最大限度地增加了发现和感染新的易感人群的机会——亲近的朋友、伴侣,或家庭中即将出世的婴儿。
这一策略非常成功,以至于几乎人人都携带HSV和VZV。接近一半的成年人经常患唇疱疹,大多数人在一生中至少患过一次带状疱疹。同样,就HSV而言,经典的传播途径是一个患有唇疱疹的成年人亲吻一名小孩后将病毒传给后者,然后这个小孩又通过吮吸玩具或者口水滴到玩具上,将病毒传染给与其分享玩具的其他小孩。
HSV和VZV从潜伏中再激活的方式尚不清楚,但有一些常见的诱因。许多人都知道是什么引起了他们身上潜在的HSV再激活——发热、压力、感冒或月经期。紫外线也是常见的诱发因素,一些不走运的人每次去滑雪度假都会得唇疱疹。无论诱因是什么,病毒会突然在其蛰伏已久的神经细胞中开始生长。新的病毒沿着神经纤维下行,感染皮肤,引起新的唇疱疹(HSV-1)或带状疱疹(VZV)。每次再激活都会重复同样的过程,就HSV而言,每次都涉及相同的神经,所以同一个人的唇疱疹总是出现在同一位置。
尽管人们认为免疫系统完全看不见潜伏性感染,但免疫控制必定在阻止病毒再激活方面发挥了一定作用,因为伴有免疫缺陷(尤其是T细胞缺陷)的人往往好发HSV和VZV。例如,在艾滋病患者身上,疱疹再激活会引起全身性皮肤感染,甚至侵袭大脑,引发致命的脑炎。虽然任何年龄段均可能出现带状疱疹,但它通常发生在免疫力衰退的老年人身上。艾滋病和癌症患者易反复患严重带状疱疹,有时同时累及多条神经。皮疹最常见于脸部,如果波及眼部,可能会导致失明。
(作者多萝西·克劳福德,系英国医学科学院院士、爱丁堡皇家学会院士,本文摘自《看不见的敌人:病毒的自然史》一书,澎湃新闻获授权转载。)
责任编辑:吴跃伟 图片编辑:张同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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