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时代是从哪年开始的(现代神话学前赛博世代的)

当朴树的《New Boy》那句“轻松一下,Windows98”通过《乐队的夏天》再度传唱的时候,当网易云音乐的首页一时间被歌名文字之间打着空格的“蒸汽波”(Vaporwave)所占领时,很多人仿佛一夜间发现自己年华老去:就在还觉得自己青春年少的当口,意识到了自己的童年经历已经是“复古潮流”的一部分,我来为大家讲解一下关于神话时代是从哪年开始的?跟着小编一起来看一看吧!

神话时代是从哪年开始的(现代神话学前赛博世代的)

神话时代是从哪年开始的

当朴树的《New Boy》那句“轻松一下,Windows98”通过《乐队的夏天》再度传唱的时候,当网易云音乐的首页一时间被歌名文字之间打着空格的“蒸汽波”(Vaporwave)所占领时,很多人仿佛一夜间发现自己年华老去:就在还觉得自己青春年少的当口,意识到了自己的童年经历已经是“复古潮流”的一部分。

刚刚站在成年和中年的交界,开始成为社会主导力量的85-95一代,可以被概括为亲身体验中文互联网从无到有的“前赛博世代”,与出生即被数字化的“赛博世代”相区分。提及朴树这首当初曾经是微软Windows98操作系统广告歌曲的《New Boy》(更有趣的是,几年后朴树还有一首为微软WindowsXP操作系统而作的广告歌叫《打开你的窗口》),则是为了寻找某个看似自我矛盾的错位语汇背后的潜在现象:即赛博世代之前的前赛博世代,对互联网早期发展状态所指向的看似必然发生却又并未发生的“未来”低声细语的挽歌——在中文语境下独特的中式“未来复古主义”(Retrofuturism)。

既是“未来”,又何成挽歌?因为它从未发生,却又被前赛博世代深信不疑,几乎被笃定为实体存在。它起势猛烈,席卷全局,仿佛驾驶历史的车轮;却又恍然消亡,死得悄无声息,以至于在人心里从未死去随时苏醒。它是大方向没有走错,却又在执行细节和实际形式上南辕北辙的幻梦,它是十年不到就宣告结束的涟漪和浪花。

什么是“蒸汽波”?

狭义上“蒸汽波”(Vaporwave)仅是一种电子音乐风格,并且历史极为短暂,至今不到十年。北美电子音乐人Macintosh Plus2011年发行的专辑《フローラルの専門店》(Floral Shoppe,鲜花专卖店)被认为是“蒸汽波”音乐的鼻祖,从音乐风格到视觉艺术的呈现上都奠定了后来“蒸汽波”的基本结构。从音乐创作上来说,“蒸汽波”是一种“拿来主义”的电子舞曲制作形式:即采样多年前的欧美、日本流行歌曲(多为日本上世纪八十年代CITY-POP)的片段,将其进行大量如放慢、倒带、刻意做旧、反复循环、增添现代音效、扩大音场和回声等后期手法,指向两个明确的听觉感受:强烈的时空错置感所带来的拼贴、碎片和失真的迷幻氛围与如“蒸汽”般迷离升腾的颓废,迷惘空虚和无意义的肆意蔓延。

以专辑《Floral Shoppe》中被称为“蒸汽波国歌”的《リサフランク420 /現代のコンピュー》(Lisa Frank 420 / Modern Computing,丽莎弗兰克420/现代计算)为例,本曲即是对1971年戴安娜·罗斯(Diana Ross)的《It’s your move》的重新编曲,主旋律采样原曲的前奏并对其进行放慢和氛围处理,后半段则是音乐人对歌曲副歌部分的男声翻唱;而在中国大陆掀起“蒸汽波”热潮的《嘉 禾 天 橙 国 际 大 影 院》,则是以日本上世纪八十年代CITY-POP代表歌手当山瞳1983年的歌曲《Cathy》为主旋律的重新制作。

“蒸汽波”作品是“拒绝原创”的,它必须采样“那个年代”的流行歌曲来和现代电子音乐的处理手法进行时空错置,而属于“蒸汽波”音乐人的工作也同样非常简单,运用电子音乐合成软件即可批量制作——Bilibili站上音乐人“孙长老”曾用“蒸汽波”手法重新编曲如《纤夫的爱》《QQ爱》等歌曲同样毫无违和感。从严肃的音乐创作角度来说,称“蒸汽波”是一种音乐风格甚至都是“过誉”的,这一完全建立在“抄袭”、“拼贴”和“批量复制”基础上堪称行为艺术的“创作”范式,显然不能以单纯的音乐视角看待:连听众都基本满足于在一瞬间感知到“蒸汽波”的风格存在,作为氛围音乐的一员它几乎难以被单独欣赏。

而实际上,“蒸汽波”独特的魅力即在于它的“超文本”的多媒介性:当我们谈论起“蒸汽波”的时候,并不能确定究竟是在谈论一种音乐,还是一种视觉艺术风格,甚至是一种亚文化意识形态取向,而最细微的,甚至仅是“文字之间打空格”的行为。《フローラルの専門店》的封面即包括了后来“蒸汽波”视觉艺术的三大基本元素:粉红色、霓虹灯、网格、迈阿密海滩、汽车、棕榈树等视觉基本色调和元素,来自于对上世纪八十年代日本的“赛博朋克”和Synthwave复古电子音乐文化所包含的未来幻想;老旧电脑、任天堂游戏机、老式电视的显示屏、盒式录像带的噪波、故障画面、老式操作系统窗口和windows自带艺术字和剪贴画,来自于刚刚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的电子网络时代上代表着“计算机”和高科技的视觉符号;古希腊石膏雕塑、廊柱和出现的间距较大的文字,来自于日本上世纪八十年代商场普遍的广告牌样式和空间内部购置古希腊石膏雕塑的习惯。

作为源自北美的亚文化,“蒸汽波”视觉艺术从根本上即是对曾经北美人深信不疑的“日本式高科技未来”的复古式怀念——而这蒸蒸日上、充满幻想色彩的资本主义消费时代的“未来”,随着经济泡沫一并迅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破碎了,只剩下童年生长在日本文化影响之下的北美音乐人反复呢喃这“复古”的未来挽歌。而“蒸汽波”传播到中国时,尽管采取的依然是日本流行歌曲,视觉上也没有突破北美“蒸汽波”文化留存下来的范式,但显然对应中国语境下的“未来复古主义”,指向的则是1990年代末21世纪初大陆刚刚接触互联网的时期,以网吧、录像厅和电影院为核心地点的“小镇式回忆”,《嘉 禾 天 橙 国 际 大 影 院》等歌曲背后蕴藏着如粤语流行歌曲和电影入侵、小镇的落魄现状与接受到的外来文化直接的“雅俗”冲突,校园爱情和幼稚的“街头帮派”等集体记忆元素,而这些“中国化”的嫁接使得“蒸汽波”与另一种以《野狼disco》和快手短视频所掀起的“东北文艺复兴”的亚文化运动得以结合起来——都指向85-95前赛博世代的共同童年经历,指向以1990年代东北工业区兴衰为代表的一种旧秩序无可挽回的失落与迷惘。

“蒸汽波”与“未来复古主义”

更加值得注意的是,在中文网络语境中,“蒸汽波”真正获得独一无二的本体性和名声的并非是音乐作品和视觉艺术,而恰好是“蒸汽波”亚文化中的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边角料”:文字之间加空格的呈现方式。这一行为的出处和来源完全不可考,只能被解释为日本商场内广告牌的普遍写法,但如今“空一格”几乎成为中文互联网环境内“蒸汽波”的代名词。通过对正常的名词进行“空一格”,该文字符号复杂的多重意指中能够贴合“复古”的能指迅速被提取出来;而在本身“空一格”表强调的中文语法之下,强烈的“陌生化”使得遥远的历史文化语汇可以被与现实生活进行拼贴错置,诸如“精 罗 狂 喜”“文 艺 复 兴”“中 国 人 民 真 蒸 汽”的用法将“空格”作为实现隐喻的新手段,已经完全出圈成为广泛的互联网流行,以至于最初从“蒸 汽 分 子 间 距 过 大”这一“蒸汽波”式的解释已经被网络语境彻底丢失,习惯用“空一格”来表达情绪的网络用户们已经毋需得知这一切与“蒸汽波”的深切渊源。

“蒸汽波”的艺术实践被认为是20世纪60、70年代通过邮政系统进行作品的制作、发送与展示来表现人与人之间的“网络”与“连接”的前卫艺术运动激浪派(Fluxus)在互联网时代真正到来之后的精神延续。激浪派艺术家Geoff Hendricks说:“今天,人们广泛地利用互联网交流艺术……这更像是邮件艺术或者激浪派曾经做过的事。艺术家之间存在另外一种交流形式和表达艺术观念……这几乎就像是对因特网的预言。它不过是用了比较陈旧的邮件形式来交换想法,但是人们认识到这就是我们今天需要的交流方式:相互交谈,相互接触。”

这也正体现了“蒸汽波”作为一种21世纪的后现代亚文化的重要特征:它完全是由网络发起的,完全以数字化形式产生,从本质上反对版权、反对原创,骨子里以剪辑、拼贴和碎片化作为存在形式,以各国最初面对互联网的前赛博世代的童年集体记忆为基础,最终以行为艺术的面貌和不妥协的态度直面当代资本主义消费文化和乌托邦理想。也就是说,尽管各个国家的“蒸汽波”音乐人有着不同的成长背景和各自怀念的“黄金时代”,但是他们面对的资本主义消费社会的诱惑所感受到的无所适从是共通的,他们都在怀念一个曾经以为必定到来,却从来没有到达过的未来:他们以为自己终于借助技术的进步通过捷径来到了时代的前沿,却在不经意中再次无声地被时代所遗忘抛弃。

在欧美语境下,深受日本文化影响的“蒸汽波”艺术运动基本可被归纳为广义上的“未来复古主义”的一种类型,专指对于上世纪八十年代“高科技日本”的幻想。实际上,广义的“未来复古主义”有关一切人类对于已经失落的,在过去的对未来的幻想的重新检视。从对苏联初期的先锋艺术和构成主义,20世纪初的未来主义等艺术运动的复古和致敬,到20世纪80年代从“差分机”幻想所激发的“维多利亚蒸汽朋克”艺术,广义的“未来复古主义”最根本的特质即是对最终未能实现的未来的挽歌性书写。

大陆语境内的“前赛博世代”

正如朴树所唱,85-95世代的中国大陆青年人作为真正意义上的“前赛博世代”,处于亲身感知互联网从无到有的独特节点,拥有大量如今的赛博世代所无法想象的独特记忆。使用“猫”进行拨号上网最快速度仅为56kb/s,用1.44MB容量的3.5英寸软盘安装软件和游戏,刚刚习惯于windows98的界面时就迎来革命性的windowsXP,小霸王学习机、文曲星词典、GAMEBOY、红白机等当时的“智能设备”,音乐和影视必须存在的CD载体和淘碟文化,以聊天室、BBS和论坛为主的网络讨论形式,超文本还不普及时计算机主题的纸质媒体的兴盛发达,早期QQ空间的网络生态和最初的“网络小说”与“网络红人”……这些大约于85-95年出生的青年人往往数如家珍的“互联网记忆”,其实与当今的网络环境和当今赛博世代对网络的认知是完全割裂的。

以斯蒂芬·乔布斯推出触屏智能手机为节点,“前赛博世代”设想的是一种无限趋向拟真,但不可能取代真实世界的“多线程”生存态势,真实世界与网络世界的生活是并行不悖的。网络世界成为一种逃离现实生活的出口和“度假”的可能:因此在“前赛博世代”的大众传媒中,网络和电子游戏往往以“电子海洛因”的形式与其他打发时间的恶习联系在一起,因为当时的网络无法看到完全取代真实生活的可能性;而当我们不再需要“输入设备”与“显示设备”的区分时,我们同时也意识到了网络技术的发展触及到了“真实”的边界,在云端可以控制一切,人与人沟通交流完全借助智能设备和网络架构的当代,我们再也无法区分网络世界与现实世界,赛博空间与真实世界达成了数字性的化约与共享,一切来到了云端下共同的“单线程”。

在“前赛博世代”,没有网络只是错失一个多彩的机遇;而在如今,没有网络意味着无法生存——亲身体验了真实世界是如何被互联网和计算机所“拟真”的“前赛博世代”所感受到的意识形态冲击,与刚刚出生就知道IPAD的屏幕是可以点击的“赛博世代”对比的话,实际上在世界观和意识形态上就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代人。

“前赛博世代”同样是期待网络发展并且给予生活以无限便利的,淘宝购物和宏伟的物流网络即是“前赛博世代”所寄托的未来幻想被实现的一大例证。但是,对“前赛博世代”来说,他们没有实现,或者说发生偏差的未来幻想则更占据主流。仅仅从细微之处就可以看到网络空间对用户“自由性”的逐渐剥夺。习惯于windows视窗开源操作系统,就很难适应如今苹果主导的扁平化封闭源操作;早期中文论坛学术性、逻辑性极强的说理环境也与如今微博、朋友圈的“黑箱”环境难以融合;纸媒,尤其是计算机主题的纸媒的彻底消亡结合自媒体的鱼龙混杂;ftp、共享种子式数据分享下载模式被平台式版权付费模式彻底取代;甚至对于传统的角色扮演电子游戏的游玩习惯也与如今浸没式、感官刺激式的游戏体验大相径庭。这一切的变化伴随着每秒可以传输的数据的提升而来,指向我们作为人类的存在和作为互联网“用户”存在的完全趋同。

在当代剧场重要的青年创作者孙晓星2015年的“超文本剧场”《———这里是分割线———》中,除现了如火星文,非主流QQ空间文字,博客,单机游戏论坛等这些“上古”互联网遗存的“遗迹”之外,还给中文互联网语境中一位早期红人“ck沉珂”立下了一块互联网意义上的“墓碑”。这位引领了早期中文互联网“残酷青春”风貌的网络歌手在宣布“死亡”后便彻底消失在互联网之中,以至于大批网友一直认为她的确已经去世;然而就在《———这里是分割线———》“上演”后不久,“ck沉珂”注册了新浪微博宣布回归。实际上,这正是“前赛博世代”独特的两个世界“多线程”结构:任何一个人可以在网络上“死亡”并回归现实生活之中继续默默无名,并且有再次以另外的身份回归互联网的自由;而在如今个人信息云端化,网络世界与现实世界同步的“单线程”状态下,以普遍的“微博直播自杀”现象为例,任何个体已经很难像“ck沉珂”那样实现仅在互联网意义上的死亡:一个机遇,一个选择和一个来去自由的世界变成了彻底的命运和存在本身,网络不再是可供逃避的桃花源和出口,而只是世界与你更加可怖的交流与控制方式。

后人类将无法写作“未来挽歌”?

技术迭代的速度之快,也是“前赛博世代”对于互联网发展的未来幻想的存在挽歌式情感的重要来源。从零到有,逐渐学会运用网络的“前赛博世代”意识到数年累积下来的经验突然性的失能,一时间站在时代前沿的“弄潮儿”迅速就被时代所拉下。作为刚刚感受到计算机课程进入校园的一代,众多软件操作技巧和网络知识都是通过传统的课堂教学所习得的,至今中国校园还有通行的“计算机等级考试”,“学会使用电脑,拥抱新时代”还是一种耳熟能详的话术——而很快一切有关计算机操作的教材和说明都面临了“过时”的窘境,而很多曾经“前赛博世代”习以为常的记忆在如今看来也特别陌生:不断跳出来的报错窗口,画图软件和红白机游戏,千千静听、金山解霸等多媒体播放软件,OFFICE软件自带的“回形针助手”……这些刚刚被熟悉就被抛弃了的互联网存在,成为不断漂浮着的能指链幽魂无法在全新的赛博世界里注册,刚刚诞生了几年就被迫成为“复古”的符号。

“前赛博世代”的命运也同样如此,曾经因为掌握了自认较为复杂的计算机知识,敢于嘲笑老人们不懂电脑的一代,看着如今老人们掌握了简单易懂的智能手机,自己却面对飞速发展的网络技术而深感迷惑:美好是如此宛若青春般短暂而难以捉摸。因此,谁又能保证“赛博世代”不会迅速被另一种世代所取代呢?也许属于他们的“未来”存活的时间甚至更短于十年,面对只会不断提升的数字化、云端化、去肉体的非人类中心化的“后人类”进化速率,我们也许还有足够的时间感叹网络世界对现实世界的占领,却不再有时间感叹后人类对人类的真正侵袭。

后人类意味着我们将重新定义自己,也意味着我们对过去一切存在的评判都会改变。尽管技术进步是人类永恒的未知恐惧,“伊甸园”、“桃花源”、“避难所”,文学和艺术始终暴露着抵御技术异化的自闭性,然而实际上还有一种人类意识的本体论抗争:我们应该将技术和形式彻底改造,指向解放性的终极超越。为了换取这种超越,我们将不得不面对异化,面对人类中心的消亡,面对赛博时代“后人类”的诞生。

而当我们成为赛博格和“后人类”之时,我们也许将同时丢失对过往的“怀念”,丢失了坚守“人类”的信念,丢失了写作更高维度的“未来挽歌”的可能。也就是说,“前赛博世代”的未来挽歌性书写是一种残存的最后的人类记忆传统的把握,无论当代中国的“蒸汽波”艺术运动,还是流行文化领域“东北文艺复兴”等尝试,都不仅仅是在为一种失落的未来幻想而写作挽歌,同时也在为一种可能到达的未来提前写作挽歌,一种预言性的,圣歌状态的神学书写——因为那个未来里,人类已经不再是人类,也失去了写作挽歌的能力。

所以,我们应该关注,甚至应该感谢专属于中文语境下的“前赛博世代”的这些未来复古主义潮流,因为它们是一首真正的未来挽歌,以亚文化的形式,从细枝末节和历史洪流里,保证每一份感情和思维,每一场欣喜和失去的切实书写——我们可以提前为“人类”立下墓碑,点燃一代代人灵魂里所谓“复古”的刹那焰火,折射出“前赛博世代”宿命般的,开拓者位置上必然的悲剧结局,以及在能指链条上永恒的无所皈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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