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老公爱的昵称大全(难叫的称呼)

解放前,我村的崇训才十二岁,父亲得急病死了,只好把两间破草房和半亩老坟地典当出去,换来一口薄皮儿棺材,草草把父亲掩埋回来还没走出地头儿,几个彪形大汉把母亲架起来架走了后来才知道是被二大爷给卖了,下面我们就来说一说关于对老公爱的昵称大全?我们一起去了解并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吧!

对老公爱的昵称大全(难叫的称呼)

对老公爱的昵称大全

解放前,我村的崇训才十二岁,父亲得急病死了,只好把两间破草房和半亩老坟地典当出去,换来一口薄皮儿棺材,草草把父亲掩埋。回来还没走出地头儿,几个彪形大汉把母亲架起来架走了。后来才知道是被二大爷给卖了。

崇训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几个叔伯不愿养活,他只好冬天靠滚麦秸垛夏天靠住车屋,一年四季吃百家饭过日子。再大一点儿,就给人家放猪、打短工、扛长活儿,直到二十岁,也没能成个家,穷得呱呱叽,谁家的姑娘愿意跟他过呀?

二十一岁那年,解放了。崇训是赤贫,得到了村里的照顾,一人分得了三口人的地,还分得了三间瓦接檐的房子,又当上了民兵队长。崇训吃香了,说媒的挤破了门。崇训挑挑拣拣,看中了雪民的小姨子,很快就结了婚。

说起来崇训的父亲和雪民还是一个老太爷的弟兄,当年崇训的父亲死了,母亲被人卖了,雪民没说一句要照应崇训的话。如今崇训有房子有地,又有权了,雪民就把自家的小姨子介绍给崇训,这不是有点儿势利眼吗?可是雪民的小姨子长得漂亮,中了崇训的意,别的啥也不管了,爷儿俩成了连襟。

这一来出现麻烦了,雪民的儿子保玉五六岁了,喊崇训的妻子自然喊姨,可是喊崇训却喊哥。叔辈的人跟保玉开玩笑说:保玉的命真苦,有姨没姨父。后来崇训也有了儿子,喊雪民的妻子自然也喊姨,可是喊雪民却喊爷。你看这称呼可笑不可笑。

这样难喊就难喊呗,下面又出现了同样难喊的称呼。雪民的老婆一拉一茬儿生了六个儿子,日子过得相当艰苦。孩子整天价都穿得赤皮子露肉的,冬天一个耍袖筒子小袄,连个小褂子都没有。天热了,小袄还脱不下来,娘只好搭灯连夜赶,扒了套子,洗都不顾不得洗,做成小夹袄。住的更难,八口人三间房子,两口子住一间,几个孩子打地铺住一间。保玉到该提媒的时候了,却没有一个人给他说媒。不都是因为穷吗?

六五年,钢铁厂招工人,大队直接把这个名额给了初中毕业的保玉,保玉当上了国家工人,地位一下子提高了很多很多。这一来保玉也和崇训当年一样,说媒的打成堆了。保玉也是挑来挑去,相中了雪才的小姨子。雪才和雪民也是一个老太爷的弟兄,可是保玉和雪才爷儿俩也成了连襟。两家的孩子们对两个应姨父的,在称呼上仍然是乱糟糟的。

要说这事儿巧,这种称呼难,还有一件巧事儿,称呼起来也是难。

我们乡初中有个金主任,没退休的时候,他媳妇的娘家爹得急病去世了。金主任和亲家是两好结亲,自然要去安慰亲家母一番。媳妇在娘家是个独生女,在县城里工作,金主任说把恁娘接进城里跟你们一起生活吧。亲家母就跟他闺女和女婿进城了。

谁知去了一年,亲家母说什么也不愿住城里了。女儿女婿问原因,老婆儿说:“白天,你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我一个老婆子去没头儿去,说话儿没人说,住这急也急死我。把我送回家吧,回家好歹还有老姐妹们说说话儿拉拉呱儿,我还能多活几年。”没办法,女儿只好把老人家送回家。这一来可苦了女儿了,逢星期得往家里跑,怕母亲出了意外呀!头一天回去,买点儿东西给几个钱儿,第二天就得赶紧回去,就像掏个火一样。

金主任退休后,本以为为教育事业干一辈子了,该享享清福了,谁知道回家不到一年,与自己恩恩爱爱相濡以沫一辈子的老伴儿,也突然去世了。金主任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一下子像霜打的茅草,抬不起头了。金主任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也在县城里工作。他们也说把父亲接城里去住,金主任也是说啥不去。这样媳妇和女儿就经常一起回家看望老人,非常辛苦。尤其是媳妇,看了母亲看公爹,两头儿忙,两头儿都顾不上,眼看着人越来越憔悴。女儿跑得多了,就跟父亲说:“爸,找个伴儿吧!”开始金主任不开口,女儿说得多了,金主任说:“不找便罢,要找就得找一个像你娘那样的。”女儿媳妇张罗了好几个,都不趁老爸的心。女儿知道父亲的心事,可是这样的人到哪儿去找呢?

一次闺女和她嫂子一块儿回家,顺便去看望了表婶子。见表婶子人很干净又很贤慧,也是孤身一人,就突发奇想,要是表婶子和老爸结合多好,可以省却嫂子多少心!就把自己的想法跟嫂子说了。嫂子一听,心里想:成天价慌着给老爸张罗对象,咋就没想到俺娘呢?要是他们结合了,不但省却了自己的心,老爸的工资又高,两位老人的生活也有了保证。就答应了妹妹的要求。

跟母亲一说,母亲不同意。说得多了,各种利害都讲了,母亲才把心里话讲了出来:“难道说这是天意吗,当年要不是你爸的成分高,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把你给他做儿媳妇,就是想还他一个人情,了却一桩心愿。谁知道今天还得跟他过,就这样吧!”

闺女媳妇高兴的一蹦大高,赶紧回家给老爸说。金主任也很惊奇,对媳妇说:“当年,我和你母亲是小学同学,玩的很要好。大了,有人给我们介绍,我们自然同意,俩家老人也乐意。可是你母亲当时是大队妇女主任,正在积极申请入党,你村的书记说了:‘金家是地主。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和他划清界限你入党,要么你们结婚背上个地主子女的帽子。你自己看着办吧。’你母亲哭着跟我诉说了委屈,我不敢耽误你母亲的政治前途,只有含泪分手了,没想到今天会是这个样子,是天意吗?”

孩子们很快为两位老人办了喜事儿,见老人相互有了依靠,都高高兴兴的安心上班儿去了。金主任却发现了一个秘密,亲家母,不,续妻,不但心地善良会疼人,而且那身材长相和亡妻都差不多,如同亲姊妹俩。以前多次见面,咋就没发现呢?婚后各方面都如意,就是有一样不好办。啥?称呼!闺女儿媳妇叫爸叫妈都可以,下一辈呢?叫爷爷奶奶,还是叫姥姥姥爷?

其实这样的事情还不算巧,这些称呼还都可以叫得出来,还有一件事情更巧,称呼更难叫。说起来可能话长一些。

邻村有个刘宋明,无兄无弟。家有薄田七八亩,草房三四间,二十岁上父母给他完了亲,第二年老婆生了个胖小子,取名叫毛毛。隔了二年老婆又生了个小子,挨着叫二毛。发棵了,本该高兴,谁知道就在二毛刚满月的时候,刘宋明被国民党队伍抓了壮丁打小日本去了。

到队伍上半年,刘宋明想老婆想孩子了,央求连长回家看看,连长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没办法就逃跑。逃第一次,被抓回来,挨了二十军棍。逃第二次又被抓回来,连长要枪毙他,不是团长说情,早就没命了。两次逃跑没逃掉,不敢再跑了。反正是逃跑抓回来是枪毙,上战场杀小鬼子也少不了死,都是死。不过杀小鬼子战死要比逃跑抓回来墙壁名声好得多,就咬着牙干了下来。一干就是五年,练成了一个优秀的机枪射手。

为了报答团长,刘宋明阵阵冲锋在前,奋勇杀敌。参加战斗几十次,一个人打死的日本鬼子就有几百个。团长也是个热血报国的汉子,打鬼子毫不含糊,战斗激烈的时候,往往脱掉褂子抡起大刀带头杀入敌阵。和鬼子拼杀难免遇到凶险,可是几次遇到危险的时候都是刘宋明救了他的命。因此刘宋明很得团长的器重,又因为他有战功,团长把他从士兵提升为班长,班长提升为排长,排长又提升为连长。为了报答团长,刘宋明和日本鬼子在战场上浴血拼占了五年。

刘宋明当上连长后,团政训部主任王金彪找他谈话,说:“刘连长,有功劳有地位了,得加入组织呀!加入了组织才能更好地报效党国呀!”刘宋明只知道多杀鬼子报答团长,对政治一窍不通,就说:“我只知道杀小鬼子报效国家,不懂啥组织,也不想加入。”王金彪锲而不舍到有耐心,一次动员不通就动员第二次,一连动员了十几次。刘宋明顶不住王金彪的软磨硬缠,就稀里糊涂的说:“好吧,我答应你。”王金彪得了刘宋明这句话,反倒不再找他了。刘宋明觉得耳边清净了许多。

日本投降后,蒋介石为了争地盘,又发动了内战,指示阎锡山部队大举进攻八路军。刘宋明见刚刚打跑了日本鬼子,安静日子才过没几天,中国人和中国人又打起来了,心里很不满意,背地里问团长怎么办?团长说,到时候一切听我的安排。在上党战役中,团长秘密对刘宋明说:“刘宋明,国民党不得人心,跟我一起起义投奔八路军吧!”刘宋明说:“政治上我一窍不通,你说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就这样,刘宋明遵照团长的命令,带着自己的连队,没放一枪,跟着团长起义了。

起义后,八路军领导在欢迎起义部队大会上说:“愿意留下参加八路军的我们热烈欢迎,参加革命部队,不愿意参加八路军的我们欢送,发放路费让回乡。”刘宋明当兵当五年了,不得家中一点信息,十分想念父母妻儿,提出要求回家。老团长开导他说:“汉周啊,八路军是人民的军队,还是留下来继续革命吧。”刘宋明说:“老团长,八路军不是说愿留欢迎愿走欢送吗,我不懂得什么革命,就是不想再打仗了,还是放我回家吧。”老团长看刘宋明心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就这样,刘宋明领了路费回家了。到家才知道父母因思念儿子成疾,早就病死了,老婆领着俩孩子还在苦等着自己。不禁痛心疾首,唏嘘感叹,恍如隔世。这时候大毛已经九岁了,二毛也七岁了。四口人过起了安安静静的小日子,刘宋明觉得比战场上背着头拼杀好了许多。过了四年,全国解放了,村里办起了小学,刘宋明就把俩孩子送进了学校。老师给大毛取名刘卫国,给二毛取名刘卫民。

五一年剿匪反霸的时候,刘宋明被区里查证,既当过国民党的连长,也加入过国民党,这还了得,这不是反革命是啥?遂被戴上了反革命分子的帽子。刘宋明心想,啥是革命我都不知道,怎么成了反革命分子了,自然不服,向区里提出上诉,问:“我当过国民党的连长不错,那时候我是抗日的,日本鬼子我自己就打死几百个,还得给我记功哩!可是我没有加入过国民党?我咋会是反革命分子?”

区干部说:“你没有加入过国民党?不对,你是在日本投降时加入的,你有介绍人,并且是自愿的,这都是有案可查的,你跑不掉。”刘宋明问:“谁是我的介绍人?”“就是你的那个团的政训部主任王金彪,他可是个军统特务。军统特务秘密介绍你加入的国民党,你不是反革命分子是啥?”刘宋明一听,愤怒了,大骂那个政训部主任,说;“王金彪,我操你十八代祖宗,你可把我害苦了。不行,我必须和他对证。”区里说:“王金彪在上党战役中就被击毙了,上哪儿找去?”刘宋明还不服,结果被狠狠斗了几场,差点儿被关进大狱。究竟怎么入的国民党,自己也说不清,没办法,只好极不情愿的戴上了那顶看不见却很沉重的反革命分子帽子,接受人民的改造。

好在刘宋明没有别的啥罪恶,又愿意戴那顶帽子,平时就没人管他了。就怕有运动,一有运动,刘宋明就得被批斗一番。四清的时候连斗三场,勉强过关。可是到了文化大革命,当刘宋明再次成了专政对象的时候,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公社来的造反派司令盖世才带领十几个持枪的造反派来村里召开群众批斗大会,斗争的第一个对象就是刘宋明。

盖世才提出问题要刘宋明回答:“你叫刘宋明,你是想保留宋朝保留明朝,你想复辟封建王朝,不是封建余孽吗?封建欲孽就是反革命!”刘宋明说:“按族谱我是‘宋’字辈的,我不懂什么宋朝明朝,怎么就是复辟封建王朝,怎么就是封建欲孽反革命呢?”盖世才说:“不听反革命分子反驳,我再问你,你大儿子叫卫国,你准备卫哪一国?你二儿子叫卫民,你准备卫谁的民?”刘宋明说:“名字都是学校老师起的,我没有这个意思。”

盖世才说:“这两个问题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还有一些问题你必须老老实实的回答。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愿意加入国民党军队?”刘宋明回答说:“我是被抓壮丁抓走的,谁愿意当兵啊?”盖世才问:“被抓了壮丁为什么不逃跑?为什么愿意呆在国民党军队里?”刘宋明回答说:“怎么没逃?逃了两次都没逃掉,差一点被枪毙,不敢逃了。”盖世才问:“你为什么你自愿加入国民党?为什么你偏偏在日本投降后加入国民党?”刘宋明回答说:“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入的国民党,是王金彪多次软磨硬泡后,我只是口头答应,并内有履行任何手续,哪来的自愿?”“大军统特务王金彪是你的介绍人,你赖不掉!你加入国民党的时间就在日本投降后!你觉得王金彪死了,就想不承认吗?”

剿匪反霸时,这个问题就无法得到证实,现在这个问题仍然说不清楚,刘宋明只好闭口不言。

盖世才说:“就这一件事就足以说明你是反革命分子,记下来!刘宋明,我再问你,上党战役起义后你为什么不加入解放军?”刘宋明回答说:“加入解放军?那时候没有解放军,我的连队是向八路军起义的。”“反革命分子还会钻牛角尖儿啊?别跟革命者胡搅蛮缠,我只问你,为什么期以后不愿意加入解放军?啊,八路军?”“当时八路军说愿留欢迎愿走欢送,我打了五年鬼子,不得家中一点信息,因为思念父母妻儿,就回家了,这在当时是允许的。”

盖世才说:“你说的不是实话,你不愿意参加解放军,啊,是八路军,一定是仇恨八路军!你回家一定是受人派遣,想卧底儿伺机反攻!说,你奉了谁的命令卧底儿的?”刘宋明觉得这个盖世才才是胡搅蛮缠,可是又不敢说他胡搅蛮缠,对这个问题无法回答,就不开口了。盖世才说:“怎么不回答?不回答就是承认了,再记上一条!我再问你,既然准备伺机反攻,你和台湾美蒋特务有什么联系?你们是怎样联系的?你的特务组织有哪些人?你的电台在哪里?”天哪,问题越来越严重,这不是无中生有吗?根本就没有的事情叫人怎么回答?刘宋明只好仍然闭口不言。

刘宋明不回答,盖世才不依了,厉声说:“刘宋明这个反革命分子不老实,给他被戴上高帽子挂上大牌子,好好修理修理!”一班子虾兵蟹将早有准备,马上给刘宋明带上几十斤重的铁帽子,脖子里挂上几十斤重的铁牌子。这还不算,又被按住头两臂向后伸学过坐飞机。盖世才问:“说不说?免得皮肉受苦!”刘宋明愤怒了,心想,没见过这样的造反派,竟然用严刑逼问,我不能无中生有随便给自己安上罪名,你就整吧,你就整死我吧,怎么死都是死,就是不开口。

刘宋明不开口,盖世才觉得很没面子,怒道:“继续修理!”几个彪形大汉架着刘宋明爬上桌子摞桌子的高台子,逼着学金鸡独立。盖世才问:“说不说?”刘宋明不怕死了,怒道:“我刘宋明问心无愧,无话可说。”盖世才一使眼色,打手们朝桌子腿上猛一踢,桌子腿断了,刘宋明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从高台子上掉了下来,五十多岁的老人怎受得了这个,又有铁帽子铁牌子压着,当时就昏死过去。盖世才看刘宋明不动了,洋洋得意的说:“反革命分子刘宋明耍赖哩。”

突然,台下有人怒吼道:“盖世才,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盖世才向台下看去,见是一个英俊的青年人在发怒,问道:“你是何人?”青年人道:“别管我是谁,毛主席说要文斗不要武斗,你为什么对一个老人这样残酷?”盖世才道:“残酷?对待阶级敌人就必须象秋风扫落叶一样!”这时有个喽啰悄悄对盖世才耳语一阵,盖世才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刘宋明的二儿子刘卫民啊?”卫民道:“是我又怎么样?解放军对俘虏还不打不骂哩,你竟然对一个老人大打出手,就是没有一点人性!”

盖世才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刘宋明是个暗藏很深的反革命分子,你是他的儿子,又敢这样袒护他,必定是个暗藏的反革命分子!给我抓起来!”几个打手跳下台来,不容分说把卫民抓了个结实。卫民愤怒地骂着:“盖世才,你你无限上纲,你不得好死!”盖世才怒喝道:“说,你们和台湾美蒋特务有什么联系?你们是怎样联系的?你们的特务组织有哪些人?你们的电台在哪里?”卫民使劲挣扎,却挣扎不脱那几个表形大汉的手,只好继续破口大骂。盖世才恼羞成怒了,说道:“捆起来,送公社革委会去!”卫民立刻捆了起来,押着就往会场外走。群众中起了骚动。

这时,刘宋明醒了过来,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止不住万分悲痛,自己被批斗这麽不说,连儿子也要跟着受罪,不禁暗暗打定了主意,于是喊道:“慢着,我有话说。”盖世才欣喜道:“怎么?愿意服罪了吗?愿意服罪你就说吧!”刘宋明说:“先把帽子牌子给我去掉。”盖世才一摆手,两个打手过来摘掉了铁帽子铁牌子。刘宋明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盖世才说:“刘宋明,有话就说吧。”刘宋明慢慢的走到台口的柱子跟前,仰天长叹道:“老天爷,难道说你就没有一点公道了吗?我刘宋明死不瞑目!”说吧,一头撞在柱子上,脑浆迸裂血流如注。群众轰然大惊,会场差点没有炸。

盖世才不以为然,轻巧地说道:“反革命分子、美蒋特务刘宋明惧怕人民民主专政自尽了,他的死说明了美蒋特务反革命分子的自我暴露,他的死是自取灭忙,是死有余辜!今天的会议是成功的,我们取得了巨大胜利!刘宋明虽然死了,但是还有他的儿子刘卫民在,刘卫民也是个地地道道的暗藏的美蒋特务反革命分子,专政机关必定能顺着这条线索挖出一大批美蒋特务反革命分子!把刘卫民带走,交专政机关严查!散会!”几个打手推推搡搡把卫民往前推,卫民愤怒得蹦着跳着骂着,却怎么也挣不脱。

盖世才跳下台子就准备走,一个中年人上前劈手抓住了他的前襟,怒喝道:“还命来!”盖世才急忙掰那人的手,连掰几掰也没能掰脱,忙问:“你要干什么?”那中年人还是说:“还命来!”周围的群众也都愤怒的一指一点的说:“对,还命来!”盖世才有些急了,急忙大声喊:“你们要造反吗?快快,武力弹压,武力弹压!”持枪的造反派不敢朝愤怒的群众开枪,一起对着空中开了枪,并且威胁道:“再不放开盖司令,我们就真的朝人身上开枪了额!”愤怒的群众暂时平息下来,那中年人也松开了手。盖世才带领他的十几个喽啰丢下卫民,急忙跑了,惶惶惶如丧家之犬。

卫民跑到那中年人跟前,拉着他一起跑到刘宋明尸体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喊了一声“爹”,随即呼天抢地的痛哭起来。啊,原来这中年人是卫国!卫国平时腼腆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想不到关键时刻竟然有如此大的气魄!一个老太婆赶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十来多岁的少年,来到刘宋明尸体前,一个喊道:“他爹!”一个喊道:“爹!”随即二人扑在刘宋明尸体上,也痛哭起来。啊,是刘宋明的老伴儿和他的小儿子三毛。群众帮助卫国他们把刘宋明的尸体抬回了家。

这事儿大家以为到此就算结束了,没想到下午盖世才又来了,身后持枪的造反派足足有一个连。人死了也不安生,盖世才说刘宋明的死是罪有应得,是遗臭万年。强行把尸体被放在牛拉的拖车上,逼着卫国、卫民、三民戴着孝帽子在后边跟着。盖世才带着造反派高喊着:“打倒蒋介石的孝子贤孙!”“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无产阶级专政万岁!”在全公社挨村游了三天街。到刘宋明的尸体开始有气味的时候,盖世才用一领芦席卷着,埋在河滩里,坟前还竖了一块木牌子,上面写赫然着:“美蒋特务反革命分子刘宋明死有余辜!”得,刘宋明又多了一顶“美蒋特务”的帽子。不知道盖世才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什么,竟然没有再找卫民的麻烦。

当然这是闲言,跟我们要说的正题没有多大关系,我们还是回过头来书归正转吧。

六零年,卫国已经二十五岁了,心里很透川,就是言语迟钝,跺三脚也放不出一个屁。卫民二十三岁了,极为聪明,初中毕业后因受父亲的影响不能升学,只好务农,啥事情啥手艺,一点就破,并且能说会道。后来刘宋明又生了个儿子,才才七岁,取名三民,也很聪明。因为受刘宋明的反革命分子美蒋特务的影响,卫国卫民都寻不上来女人。刘宋明很发愁,托亲戚说了几家姑娘,人家一打听,不愿意。生在那样的家庭算是没办法了,清清白白的姑娘硬往罗网里钻,不是自讨苦吃吗?

当时正值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邻县上蔡平舆饿死了很多人,姑娘媳妇家为了逃活命,撕破脸皮子到项城自找婆家。在亲戚的撮合下,有个叫肖铃儿的姑娘,才十七,不嫌弃刘家的名声,愿意嫁过来,哪个儿子都行。对于刘宋明来说,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可是给哪个儿子呢?给卫民吧,年龄差不多,可卫国咋办呢?错过这个机会,看他那个迟钝样子,恐怕要打一辈子寡汉了。给卫国吧,可又委屈了卫民。想来想去没好法儿,要是有两个姑娘就好了。可是这不是痴人说梦话吗,就这一个,也是亲戚费了多少劲才说好的。没法子只好问儿子,卫国不言语,卫民倒是看得开,说:”给哥哥吧,哥哥年龄大,别以后不好找了。我还小,有的是机会。”就这样,肖铃儿跟了卫国。

常说过去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一到六二年,实行了包产到户,上蔡平舆的日子慢慢的好了起来,姑娘们也不必再外逃了,卫民的婚事就搁住了。要命的时候,人们可以啥也不顾,日子好了,又都讲究起来。阶级斗争就是纲,大家避还避不及呢,谁愿意到老刘家这个烂泥塘里淌浑水儿呢?三毛还小,过一天算一天吧,可真苦了卫民这孩子了。看看人家比比自己,和卫民一般大的,都有几个孩子了。刘宋明觉得卫民找不上对象,就像一座山一样压在自己的心头。都是因为自己随随便便的一句话,耽误了孩子的一辈子。几次要寻死,都被儿女们发现没死成。卫民劝父亲说:“爹,你死了,咱就算清白了吗?与其说让人家的姑娘来咱家受罪,还不如我一个过的舒服呢。你没看俺嫂子的日子咋过着哩,虽说她没变心,不也是整日里泪流不断吗?”就这样,卫民已经二十四五了,依然是孤身一人。文化大革命十年间,更不用说了。别说刘宋明这样的家庭,就是清白人家,三十多的人,能找到对象的也不多。刘宋明虽然死了,可也没能洗刷他家的清白。

春雷一声天地动,拨云扫雾见日光。“四人帮”被粉碎了!文化大革命结束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了!阶级斗争也变成发展经济了!不说大的形势,单说卫国卫民家也迎来了大喜讯。当年刘宋明的老团长这时当上了省政协副主任,想起了老部下刘宋明,一调查刘宋明被迫害死了,亲自出面作证,刘宋明加入国民党是那个政训部主任王金彪暗中操作,没有履行任何手续,根本不算数。依据功劳,刘宋明被定为抗日功臣,他的死完全是左倾路线造成的。他那至死也没摆脱的反革命分子帽子,终于被摘掉了。然而追查迫害刘宋明的首恶分子盖世才时,盖世才却神秘的失踪了。政府也重新安葬了刘宋明。卫国家中挂上了抗日功臣的匾额,也得到了一大笔抚恤金。

身份变了,人们也看得起了。几年来不被姑娘青睐的三民二十四五了,很快娶了个如花似玉的俊媳妇,名叫翠花。可是卫民仍然是孤身一人,不是他不愿找,介绍姑娘的,说年轻寡妇的,这个才走那个就连忙进门,大有卫民的婚事不成他们就决不罢休之势,可是都被卫民婉言谢绝了。他娘急了,说:“二毛呀,娘都六十多了,还能跟你几天啊,好歹找一个成一家人家,我就是死了,也安心了,你爹在地下也瞑目了。”卫民说:“娘,不是我不愿找,实在是嫌人们的眼睛太势利。当年我爹是反革命分子,我就像抹上了臭狗屎一样讨人嫌。如今我爹是功臣了,咱们有抚恤金了,他们看着我了,这样的人靠得住吗?不找便罢,要找就要找一个不知道咱的家庭状况,能够真心实意对我好的人。”娘说:“这样的人上哪儿去找哇?除非到外地去找了。”卫民说:“我就到外地去找。”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母亲只当成卫民说的是一句气话。没想到卫民真的要辞别母亲、哥哥、嫂嫂、弟弟、弟妹,凭着一腔热血,带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要到外边去闯一闯。母亲有些不放心,卫民说:“娘,您老多保重,我保证带回来一个让您满意的媳妇伺候您。”

卫民这一走就是八年,开始前三年还回来一两封信,说自己在外边很好,要哥哥、嫂嫂、弟弟、弟妹多替自己在母亲面前尽些孝心,也寄回来几次钱,让娘享受。再后来钱不汇了,信也不写了,接着一连五年没音信。母亲挂念儿子,常常到村头张望。多好的孩子呀,不会有啥意外吧?时间长了,村人说怕是没有卫民这个人了吧。甚至有人说,在村里见到过卫民的身影,穿得破破烂烂的,一脸血道子,去跟他说话,转眼又不见了。娘也听到了这些话,天天哭,眼都快哭瞎了。

八八年,也就是卫民走后的第八年,他突然寄回来十万块钱,说是要哥哥和弟弟一家建一所小楼,算是报答他们在母亲面前替自己尽孝之恩。还说把大门建宽敞一些,好过汽车,自己马上也要带着妻儿回来看望老娘。

卫民还活着!老娘高兴了,不哭了,眼睛也有光了。哥哥弟弟高高兴兴的建起了小楼,就等着卫民回来住哩。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难道出事了?

又过了一年,村里突然开来一辆小轿车,一直开到卫国家大门口才停下来。村里人平时很少见过小轿车,都来看稀罕。车上下来一男一女和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看那大人,穿带很讲究,好像都只有三十多岁,看着都很面熟,可是一时又认不出来。有人说男的是卫民吗,可是卫民该有五十出头了,不会这么年轻啊?女的有些像,像谁呢,一时又说不清。那男的抱拳转了一圈,说:“老少爷们儿,不认识我卫民了?”果真是卫民。卫民回来了!有人高喊。

卫民连忙从车里拿出个大袋子,和那女的掏出花花绿绿的糖果散开了,走到谁跟前,卫民说:“这是三爷,”女的大大方方的抓出一大把糖果塞在手里,嘴里还说:“三爷好!”卫民说:“这是二叔。”女的抓一把糖给他,说:“二叔好!”卫民说:“这是柱子哥。”女的也塞一把糖说:“柱子哥好!”人们说:这一定是卫民的妻子,真漂亮啊!散的不到一半,三爷说:“卫民啊,叫柱子替你散吧,快进屋看恁娘吧,恁娘想你都快想疯了。”卫民三口儿,在人们的簇拥下,进了哥哥的家门。

娘听有人喊“卫民回来了”,还以为是有人在跟自己闹着玩儿,可又听到外边乱哄哄的,就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卫民一见娘,连忙跪了下来,卫民的妻子也拉着孩子跪了下来。卫民抱着娘的腿,说:“娘,不孝儿二毛回来了。”老娘抚摸着卫民的头,摸了半天突然大声哭了起来,哭着说着:“二……二毛,娘……娘的儿啊,真……真的是你,是你回来了?不……不是做梦吧?”卫民也哽哽噎噎的说:“娘,不是做梦,真是您的二毛回来了。这不,我把恁媳妇恁孙子都带回来了,快喊娘喊奶奶!”卫民的妻子脆脆铮铮的说:“娘,您老好。”听口音还是本地人。小孩子甜甜的喊:“奶奶好!”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就在这时,哥哥嫂嫂和弟弟弟妹都正在地里干活,听说卫民回来了,急急忙忙往家赶。进了院子,见卫民三口子在地下跪着,嫂子说:“娘,卫民几口子回来了,该叫他们进屋呀,您也不能叫他们一个劲儿的跪着呀?”娘迟疑了一下,说:“你看看,我真是老糊涂了,卫民,恁嫂子,快起来。”说着拉起了儿媳妇和小孙子。

卫民站起来后,给妻子一一介绍,这是咱哥,这是咱嫂子,这是咱兄弟,这是咱弟妹。卫民的妻子笑嘻嘻的跟各位打招呼,到和翠花说话时,突然不说了,直愣愣的望着翠花眉心的红痣,足足看的有三分钟,才说:“你是翠花?”翠花很惊奇,和嫂子才头一次见面,又没人说名字,嫂子咋会知道我叫翠花?也望着嫂子癔怔了半天,似乎在哪儿见过面,可是又想不起来,就迟疑的说:“嫂子,我是翠花。”嫂子又问:“恁舅家是张庄儿寨的。”“是啊!”翠花更惊奇了,嫂子咋会知道俺舅家是张庄儿寨的。谁知嫂子上去一把抱住了翠花,又是哭又是笑,停了半天才说:“翠花,你再看看我是谁?”翠花再看,还是想不起来,也没有说话。嫂子却说:“翠花,我是你妈呀!”

这一语如同石破天惊,乡邻们惊呆了,老娘惊呆了,哥哥嫂嫂惊呆了,就连卫民也惊呆了,这是哪儿来的事儿呀,又是从哪儿说起呀?

翠花也惊呆了,可是再仔细看看,真是妈妈,不光面相相似,而且眉心里也有一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红痣,耳朵轮儿上还有一个小时候自己常摸的小肉瘤儿,手背上还有一个被人咬后留下的铜钱大的伤疤,不是妈妈是谁?翠花一下子搂住了嫂子,不,是妈妈的脖子,放大声哭了起来,哭了一阵子,又咯咯的笑,笑了又哭,哭了又笑,好半天才说:“妈妈,这些年你到哪儿去了,把我丢下也不管了,妈妈,我做梦都想你,可想死我了。”

真是亲母女!人们更惊奇了,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奇巧的事儿?

可是,事情也就是这么巧!

翠花的父亲叫梁浩,母亲叫林童,二人从初中到高中,再到省城师专,一直是同学,情深意厚,相亲相爱,定下了终身。五七年毕业后又一起分配到县初中,梁皓教语文,林童本来学的是英语,却改教俄语。五八年他俩结了婚。婚后二人的生活自然是甜蜜的,工作也是努力的。两口子都认为自己是新手,时时处处向老教师虚心学习,成绩不小。

五八年下半年,反右已经进入扩大化的阶段。语文组共有十三名教师,梁浩亲眼看着那些自己所尊敬的老教师,一个一个的被划为右派,五七年下半年三个,五八年上半年五个,下半年又是四个,最后语文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这些人有的被定为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有的被定为白专道路分子。梁浩心里很矛盾,怎么有这么多的右派,教师认真钻研业务怎么会是右派呢?可是自己生性懦弱,又人微言轻,也不敢多说一句。到年底了,临近放假的头一天,靠反右起家的政教主任盖世才对梁浩说:“又有一个右派分子暴露了,你去集合学生,其他教师先开个动员会,然后揪斗。”

到学校领导黑沉着脸走上会场讲台时,梁浩正兴奋的领着学生唱“团结就是力量”呢!盖世才止住歌声,先讲了反右的重要性,又说有一个新的右派分子自我暴露出来了,然后大声说:“新右派分子站出来!”教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他,学生看看老师,老师看看校长,谁是新右派呀?停了一阵子,盖世才说:“新的右派分子顽固得很,不点名不肯站出来,那好,我就点名了。”教师们战战兢兢的,唯恐灾祸降临到自己头上,谁也不敢出声。盖世才大喝一声:“梁浩,站出来!”

梁浩是右派分子,教师们不相信,学生们不相信,林童也不相信。从不敢多说一句话,树上掉片树叶也怕砸住头的梁浩怎么会是右派?台下一阵嗡嗡的议论。盖世才制止了议论,说:“语文组十三人,已经出了十二个右派,都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走白专道路的,是有右派言论的。梁浩虽说没有右派言论,可是他对这些右派分子佩服得五体投地,怎么会那么亲近,怎么会经常一齐窃窃私语,他怎么会那么干净,他们的思想一道气,必须打倒,才能组建新的语文组。”得,一锅端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梁浩心想,认了吧,还可以免受皮肉之苦。前天侯老师不就是因为对划自己为右派分子不服,据理力争分辨陈述,结果被几个反右积极分子打趴下,用棍棒抽打着,像狗一样爬着回到自己的住室的吗?靳老师不就是因为承受不了那无情的折磨,悬梁自尽了吗?

立刻,梁浩被遣送回原籍,接受人民的监督,劳动改造去了。盖世才来找林童谈话了,说:“林童同志,梁浩已经被划为右派分子了,你怎么办?”林童一惊,问:“什么怎么办?”盖世才阴沉着脸说:“事情不是明摆着里吗,你们的关系怎么办?”“我们的关系怎么了,我们还是夫妻吗!”“这就不对了,本着对同志负责的态度,我建议你必须和他划清界限。”“怎么划清界限?”“必须和他离婚!”“不离婚呢?”“那就不客气了,只有开除了。”林童腾的站了起来,说:“就凭你一句话就可以开除我吗?”“别激动,林童同志,这是组织的决定。”“那好吧,不用你们开除了,我自己回家可以了吧?”“那就自便吧。”就这样,林童也随着梁浩回家劳动改造去了。

不久,他们的爱情结晶——小翠花呱呱落地了。夫妻俩创伤难平的心理上,暂时得到了一点儿小小的慰藉。好在村人们知道他们夫妇是冤枉的,倒也没有难为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夫妻俩和社员们一样,靠掏苦力过了几年安静日子。

谁知好景不长,文化大革命爆发了。梁浩作为右派分子,林童作为不坚定分子,被本村造反派斗了一场。无非是一些老罪名,也没什么新内容,很快就过关了。谁知道这时升为公社革委会主任的盖世才听了汇报后不依了,向林童发起了进攻。先是甜言蜜语的拉拢,后是恶毒的威胁利诱,要林童和梁浩离婚。林童火了,说:“盖世才,你不要小人得志!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知道!为了梁浩,我教师都不要了,现在怎么会和他离婚?梁浩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会有公论的。梁浩不死,我永远是他的妻子。”

盖世才没法子了,就天天批斗梁浩。文的不行,就来武的,好端端的一个梁浩被打得遍体鳞伤,下不了床。盖世才仍不松手,说梁浩是装腔作势,糊弄革命造反派。梁浩才好了一点儿,大冬天盖世才硬逼着他下到齐腰深的水中捞塘泥。一筐塘泥没捞满,梁浩头一晕眼一黑,倒在了水中。在一旁监督的造反派幸灾乐祸的说,右派分子想拖滑哩,就是不救。梁浩在水中挣扎了一阵子,沉下去了,含着满腔的悲愤不明不白的离开了人间。

盖世才以为梁浩死了,再摆布林童就好办了,就托人说亲自谈。林童看出了盖世才的狼子野心,说什么也不答应。盖世才无奈,就趁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钻进了林童的家中,企图强暴。林童宁死不从,拚命相斗,狠狠的打了那盖世才一个响亮的耳光。怎奈女子力薄,林童终于被那盖世才强按在床上。盖世才张开臭哄哄的大嘴去亲林童的脸,被林童用手背又抽了一下子,盖世才抓住林童的手往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牙印子里流出了血。林童忍着疼痛,趁盖世才又去亲她的时候,咬住了他的耳朵,拽下来半截。盖世才火了,掐住林童的脖子,企图置她于死地。林童突然摸到一把剪刀,对着盖世才就要刺,盖世才吓得抱头鼠窜。盖世才跑出门口儿,说:“以后有你的好看!”

盖世才得不到林童,就折磨她。强令林童去干男人们干的活儿,挑大粪,抬大筐,挖井,搭墙,啥活儿重派她干啥活儿。林童咬着牙坚持,可也被折磨得不像个人样子了。婆婆愤怒了,逼死了我儿子,还想逼死我媳妇吗?到公社革委会告了一状,盖世才就是公社革委会的一把手,能告得赢吗?婆婆只好对林童说:“翠花她妈,把翠花给我留下,你逃命去吧!”林童无奈,只好狠心撇下八岁的翠花和六十多岁的婆婆,含泪远逃他乡了。

林童逃难逃到新疆,在一个远门儿亲戚的帮助下,进兵团当了一名临时工,一当就是八年。八年里,仍然有一些好色之徒羡慕林童的美色,屡屡起下不良之意。林童巧妙的以自己患有传染性肝病,挡住了那些无理要求。八年里,林童当过农工,做过炊事员,干过营业员,也教过初中,增长了不少才干。却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改革后,师部在上海组建了一个对外贸易公司,因林童貌美口才好交际能力强,又懂英语,被选为公关部主任。林童也就常常往来于上海和新疆之间。

卫民从郑州搭上火车往上海去,坐在靠窗子的里座,发现外座是一位很漂亮却面如冰霜的女子,大有神圣不可侵犯之态。卫民在家和女孩子接触就不多,见到这么一位冷冰冰的女子,更不敢搭讪了。车快到商丘时,有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见那女子貌美,就三番五次的动手动脚的寻衅闹事,想占便宜。卫民看了怒不可遏,挺身而出,与之理论。那流氓竟动起手来,一拳没打着卫民,却被卫民反手扭住胳臂往前一送,推出好远。那流氓扭头说:“好小子,有种,敢管起爷爷的闲事儿来了,你等着!”说罢窜进另一节车厢。卫民也不示弱,说:“不平事自然有不平人管,小子你有种,只管来,爷爷不怕。”说着跟那女子换了座位。

果然那流氓领着两个流氓模样的人来了。到了卫民跟前,有一个恶狠狠的说:“是哪个小子不想要命了?竟敢在爷爷的地段上耍起横来了?”卫民腾的站起身来,义正言辞的说:“是我,怎么,想打架吗?有种的只管上!”三个坏货似乎被卫民的威严震慑住了,指着那漂亮女子说:“你和他什么关系?”什么关系,萍水相逢,连句话也没说过,怎么说呢?卫民怕真的打起来不是他们几个的对手,又怕伤了别人,就说:“她是我姐姐!”先前的那个流氓说:“怪不得,给你姐姐招呼的还怪紧呢!”卫民听出不是好话,正要发作,警察过来了,那三个家伙连忙溜下车了。

邻座的旅客们纷纷向卫民投来赞许的目光。那漂亮女子此时面色也缓和了许多,和卫民交谈起来。她问:“你是顿陵县人吧!”“是啊,大姐你怎么知道?”卫民好奇的问。那女子没有回答,却与卫民拉起其他的话来。家是哪个公社的?出门干什么?文化程度如何?出门干什么?管闲事怕不怕挨打?卫民很拘束的一一回答。过了商丘,那伙人不见了,他们的谈话也结束了。那漂亮女子的面色又冷淡起来。

快到上海时,那漂亮女子突然问卫民:“大兄弟,你怎么不问我的名字,是干什么的?”卫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有回答。那漂亮女子又说:“到上海找事做可难啊,你要是不嫌弃,到我们公司去做个勤杂工怎么样?”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正求之不得呢,卫民答应了。

这漂亮女子就是林童,听卫民的口音,知道是老乡,就有了好感。又见卫民侠肝义胆,敢于仗义执言,就近了一层。再看看卫民的长相和怨死的梁浩竟然差不多,只是性格要比梁浩刚强的多,就更觉亲近。通过交谈,知道卫民又是老牌儿初中毕业,觉得是个可以造就之才。后来之所以不再说话,是要进一步考察卫民。一路上见卫民规规矩矩,知道是个可以重用之人,就主动发出了邀请。

卫民起初被安排做勤杂工,打扫卫生,修修补补,提水倒茶,分发资料,整理文件,见什么干什么,干什么都干得井井有条,无论什么脏活重活粗活都没怨言。林童发现卫民很能干,就试着让他起草一份合同。卫民的文字功底很厚,起草的内容格式很中林童的意,只是文字功底略显逊色。后来在林童的指导之下,也能独立工作了。林童还发现卫民头脑灵活思维敏捷,在重大事情上很有主见,几次与外商谈判,林童按照卫民的意见,都取得了不小的收获。林童更加器重卫民了,就直接带他参与谈判,由于他机敏善辩语言犀利,常常能取得出乎意料的效果。有时一些小的项目,让卫民自己独自出面,也基本能应付得了,很快卫民就成了林童的得力助手。卫民在与外商的交往中,发现自己的外语水平太差,也就偷偷的练了起来。

不知怎的,林童自见到卫民后,心中就隐隐约约的生出一种感觉,那多年埋藏在心底的儿女之情似乎要迸发出火花。如今见卫民有这么出色的才干,更生爱慕之情。但是又不能轻率的向卫民抛出爱的绣球,还必须继续考察他的为人。可是卫民对此却一无所知,对林童始终是抱着知恩图报的念头而拼命工作的,从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有一次,林童带着卫民与香港一家大公司谈妥了一大宗生意,双方互得利益,各大欢喜,港方李老板设宴招待林童与卫民。席间李老板说:“承蒙贤伉俪通力合作,本公司略备薄酒,以表谢意。”一句话把林童说得脸直红,只好说:“李老板错解了,我们不是夫妇。”李老板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但不知林小姐的先生在何处恭喜呀?”这一句又把林童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的说:“我是个独身主义者。”李老板又连忙说:“失礼,失礼。”

其实李老板暗中看中了林童的美貌,之所以这样说,是在进行火力侦探,并非什么失礼,而是别有用心。卫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自然看不出来;聪明的林童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李老板打开两瓶茅台酒,咚咚咚的倒了六大杯,说:“我和林小姐打个赌,不知您敢不敢应?”林童问:“不知李老板如何赌法?”“我们对饮三杯,如何?林小姐若能饮下,弊公司情愿再为贵部提供二百万元的长期无息贷款。”“若是不能呢?”“鄙人斗胆提个要求,就请林小姐做我的私人生活秘书。”林童和卫民这时才看出李老板的险恶用心,对这种带有侮辱性的无理要求。卫民非常恼火儿,说:“我替我们主任饮下这一杯如何?”李老板摇了摇头说:“不,不,我只要和林小姐碰杯。”

林童并不生气,端起一杯酒说:“李老板请!”乒乒乓乓一气儿碰了三杯。林童只觉得头有些微晕。卫民在一边有些心疼,林主任是能喝些白酒,可是平常没见她喝过这么多,今天为了二百万的贷款,竟然破上命了,真是可钦可佩。不料李老板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真是女中豪杰!林小姐还敢再与我对饮三杯吗?如果敢,弊公司再加二百万的贷款!如果不敢,还是那个条件。”这不是欺负人吗?卫民几次要站起来与之理论,都被林童制止了。林童却说:“李老板说话可算数?”“算数,算数,当然算数。”“那就请李老板立个字据吧!”李老板本以为一个女子有何能耐,几个钱不就可以搞到手了,谁料到碰到了这么刚烈这么有心计的女子,只好颤抖着手写下了字据,交与卫民保存。两个人各自又三杯酒下肚。李老板酒杯还没放下,就“哗”的一下子把酒全部喷了出来,钻到桌子底下挺尸去了。林童也摇晃了几下,卫民连忙扶住,林童倒在了卫民的怀中。

卫民可从来没有这么接触过女性,吓得抱不敢抱放没地方放,愣在了那里。这时李老板的女秘书找了两个人来抬李老板,不小心把李老板的脸碰了一下,居然碰下一个假面具,卫民一看,大吃一惊,这李老板竟然就是当年整死父亲的盖世才,可是怀中抱着林主任无法追赶,又不能扔掉林主任去追赶,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仇人被抬走了,心中痛恨无比。恰巧这时服务小姐来收拾残席,卫民只好请她们开了个房间,把林主任安顿在床上。再出门去找盖世才,却没了踪影,只好回来看护林主任。

林童一直睡了一天一夜,卫民也就没挪地方的守候了一天一夜。对着貌如天仙的女领导,卫国怎敢再摸她碰她亵渎她。林童终于醒过来了。看看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见卫民正搓手挠头的走来走去,就问:“这是什么地方?”卫民见林主任醒了,说:“可吓死我了,一天一夜不醒酒,不吭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林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死了好哇,死了可以省却许多烦恼。”卫民摸不着这话的意思,也不知如何让回答,没敢接腔。

停了一阵儿,林童问:“我睡了多少时间啊?”“一天一夜。”“都有谁在这里?”“就我自己一人。”林童脸色骤变,腾的掀起被子,可是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笑了,说:“卫民,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对这不知何意的话,卫民实在难以回答,搓着两只手,尴尬的说:“没能照顾好主任,请您多多批评。”林童没理这个话茬儿,说:“卫民,你认为我这个人怎么样?”这话卫民更不好回答了,林童也没让卫民回答,又问;“卫民,你认为我是个坏女人吗?”净是没头没脑的话,卫民真不知道如何回答,仍然搓着两手,傻傻的笑了一下。林童看着卫民那窘迫的样子,长长的叹了一声“唉!”工作起来像疯了一样,洽谈业务应辩自如,思考问题机智敏捷,怎么就对这个问题木呐了呢?真是榆木疙瘩一块!

“不说这个话题了,卫民,看样子你好像还没结婚,对吗?咱们各自谈谈自己的身世好吗?”林童发起了主动进攻。卫民沉思了好长时间,也没说话。林童说:“好吧,你不说,我说。”就把自己与梁浩如何相爱,梁浩如何被盖世才划为右派如何被盖世才逼死,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端端的的的讲述了一遍。卫民直听得咬牙切齿。在林童的一再催促下,卫民说,原来盖世才也是你的仇人?随即也把盖世才逼死父亲的情况述说了一遍,听得林童低低的抽泣起来。二人决心要抓住盖世才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识何必曾相逢。相似的命运和经历把自己与卫民拉得更近了,也更亲密了!唉!同病相怜啊!停了半天,林童说:“卫民,为了公司的未来和发展,也为了咱们自己,你读大学去吧,一切费用由我来承担。”读大学,当然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了,可是林童说的“咱们自己”是什么意思呢?卫民迟疑着问:“林主任,这行吗?”林童生气了,说:“张口林主任,闭口林主任,你就不会叫我林童吗?我比你大一岁,叫我大姐也行啊!当年车过商丘时,为我打抱不平的勇气哪里去了?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从此卫民就叫林童为大姐,也成了上海商贸学院的一名旁听生。二人离得近,卫民一边读书一边帮助林童出谋划策,二年里边,他们为公司做成了几笔上千万的大生意。二年过后,也就是八二年,卫民以惊人的毅力完成了学业,也以优异的成绩拿到了毕业证书,并且获得了经济学学士的学位。

此时林童终于亮明了自己的意思,卫民也终于明白了林童的心意,二人欢欢喜喜的领取了结婚证书。恰巧这时公司总经理因贪污巨额公款被师部免职移交司法机关处理,濒临破产的公司也就由林童出面,夫妻二人承包下来。夫聪妻明,经营有方,第二年就扭亏为盈,第三年不但为师部赚取了大批利润,受到师部的嘉奖,还添了个白胖白胖的男娃娃。夫妻俩乘胜而进,到八八年,一举为师部赚了四千五百万的巨额利润。师部重奖了他们,记了功,并给了他们半年的休假时间。

就在他们往家写信准备探亲的时候,林童和卫民发现了盖世才再次露面了,依然逍遥法外自由自在。夫妻二人当机立断,报告了司法机关,并辞去假期,一定要抓住那个披着人皮的狼,为父亲也为梁浩报仇。经过半年的努力,卫民在配合司法机关跟踪调查的过程中,终于调查清楚了盖世才失踪的秘密和现实情形。原来盖世才在逼死梁皓后,被降职到卫民所在的公社任办事员。一心想踩着别人的头往上爬的盖世才岂能甘心,就联络一大批红卫兵,当上了公社造反派司令。他之所以对刘宋明那样无情,完全是为自己被免职而出口恶气。文革后盖世才怕追查自己的罪行,偷跑到广州偷渡到了香港,投靠了一个贩卖毒品和黄金的黑社会老大,化名李文明,带上假面具,经常到内地以投资的名义继续贩卖毒品黄金。通过一番努力,盖世才终于落入法网,被送上了法庭。一声枪响,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卫民祷告道:父亲,孩儿我终于为你报仇雪恨了,您在地下可以安息了!梁浩,我们终于为你报仇雪恨了,你在地下也可以安息了!林童祷告道:公爹,夫君,大仇已报,你们在天堂可曾欢喜?

夫妻俩这才请了长假,一家三口儿,愉快的踏上了探家的归途。这个时候卫民已经五十一岁,林童五十二岁,可是因为保养得好,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卫民笑着对林童说:“带你回家,咱娘一定满意。”林童说:“尽心伺候咱娘一段时间,弥补过去的不足吧!”

娘见了这么漂亮的媳妇,高兴极了。林童见了失散多年的女儿,也高兴极了。翠花见到了离家出走几十年的妈妈,当然更加高兴了。一家人团聚了,也都很高兴了。欢乐之余,却发现一个大难题,啥?称呼!

卫民的母亲和林童本来该是亲家,现在却成了婆媳,你说该怎么叫?

林童和翠花本是亲娘儿俩,现在却成了妯娌,你说该怎么喊?

卫民的儿子叫翠花,是叫姐姐,还是叫婶婶?

翠花的孩子叫林童,是叫姥姥,还是叫伯母?

三毛叫林童,是叫岳母,还是叫嫂嫂?

还有卫国肖铃儿,以及他们的孩子,称呼林童是比着卫民的身份叫呢,还是比着翠花的身份叫呢?

简直乱了套了。

一家人可犯了难,议过来议过去,实在没法儿称呼!

肖铃儿提出了一个办法:各亲各叫。

可是各亲各叫也不行,亲不溜溜的一家人,哪层关系近,哪层关系远呢?

最后还是卫民的母亲说:“恁三口子走吧,不在一起就好办些。”

也只能这样了。

卫民和林童走的时候,想让老人家去上海享享清福,老人家笑着说:“我才不去哩,我去了,翠花家妈是低我一辈,还是跟我平辈?低我一辈,她吃亏,跟我平辈,我吃亏。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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