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元故事（元故事）

40年来，深圳女装经历了加工制造、品牌崛起、设计引领和数字驱动等阶段，最终走上国际化之路。

“南头在汉武帝时就成为全国28处盐官之一的番禺盐官驻地，史称‘东官’。三国吴甘露元年(265年)，又在东官设立司盐都尉，始建‘垒城’，这便是深圳最早的城。”这是网络上的一段介绍，距今1700多年的南头古城，可谓深圳的历史之根。

2022年7月2日下午3时，台风“暹芭”登陆广东茂名，深圳已然风雨交加。赵卉洲坐在南头古城一座岭南建筑风格的老房子里，南洋风的彩色玻璃窗外，风声雨声交织往来。咖啡的醇香伴随着音乐，让人心安……置身于此让人仿佛忘却了外面的风雨飘摇，沉浸在时间的无涯里。

42岁的深圳经济特区，在古色古香的南头古城，找到了历史与城市记忆之根。2021年底，赵卉洲把自己的“HUI非遗艺术设计博物馆” 安放于此，作为大浪时尚小镇的“艺之卉百年时尚博物馆”分馆。

南头古城有深圳这座城市的根脉，而成立于1997年的深圳著名女装品牌“艺之卉”，很早便找到了自己的文化之根——非遗工艺。

古老与现代，历史与创新，赵卉洲在品牌灵魂的沿袭上，与这座南国之城有了情感的共频点。

大浪时尚小镇

具有百年历史的清朝服饰，挂在“HUI非遗艺术设计博物馆”临街的橱窗处，常常引来网红拍照打卡。巧妙融入非遗元素的艺之卉服装，骨子里有传统文化的魂，让每一位观者能找到记忆的共鸣点。而赵卉洲在米兰国际时装周上的走秀款衣服，不定期地在二楼展示，与真爱们邂逅。

三楼，不仅仅是买衣服的场所，更是经由服装、饰物、画作、空间等共同营造出来的一个体验店。“是让人感受到生活更美好的一个概念店”，赵卉洲说。她始终是一个传递美的人，而衣服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载体而已。

接受采访这天，赵卉洲才从意大利回深圳不久，她在米兰工作和居住了接近半年。2022 年2月，她与米兰的国际团队一起，共同打造了“屏风之外”大秀并亮相2022 AW 米兰时装周——这是她与HUI第10次在米兰国际时装周中登场。

与南头古城的HUI非遗艺术设计博物馆呼应的，是位于龙华大浪时尚小镇的艺之卉百年时尚博物馆。从博物馆走出来，来到艺之卉充满LOFT风的新办公空间，视觉自由与开阔，老的椅子、石雕、画作与服装共处一室，诉说着时尚秘密。而拾阶来到位于二楼的艺之卉美术馆，这里的天台可以俯瞰产业园浓郁的现代风，也能看到紧邻的深圳女装名牌玛丝菲尔的时尚帝国。再往远处看，歌力思、影儿、赢家等深圳服装头部企业与名牌汇集于此，而代表着品牌气质的店铺，错落分布于大浪时尚小镇的各处。这些深圳高端女装品牌除了服装旗舰店，还有配套的产业园、博物馆、美术馆、咖啡厅等，可谓频频“出圈”与“跨界”。

“现在的大浪时尚小镇已成为影响中国时尚产业的重要板块，入驻的时尚企业已达600余家，时尚产业年产值超过200亿元，成为粤港澳大湾区唯一一个以时尚创意为主导产业的区域”，原大浪时尚小镇党委副书记、建设管理中心主任曹宇昕聊起他所了解的深圳女装时说。

7月12日，在广东珠江宾馆举办的全国纺织工业先进集体劳动模范和先进工作者表彰大会（广东分会场）上，曹宇昕获得“全国纺织工业先进工作者”称号。自2007年至今15年来，他参与了龙华大浪时尚小镇创建的全过程，亲历了深圳服装由传统加工制造向品牌时尚产业转型发展的关键节点，参与深圳大女装产业和品牌的集聚过程。

“中国女装看深圳，深圳女装看大浪”，大浪时尚小镇以大写的姿态呈现“深圳女装”——它被业内人士认为是深圳时尚金字塔顶端的那颗璀璨的明珠。

▲玛丝菲尔大厦。

加工制造

7月21日，我们与奔霓诗的创始人刘晓燕相约于大浪时尚小镇。

自1992年来深至今30年，刘晓燕用时间和才气打造了自己的梦想之城。我们在她的SHOWROOM边喝茶边聊，她把这里打造成了一个符合自己审美的艺术花园，绿植与鲜花、高定礼服、潮款女装、交警制服与学生校服等分布于不同的区域，共同成就刘晓燕的理想国。

我们所在的一层，坐落着成立近十年的华夏军装博物馆，博物馆里最吸引眼球的是铁骑制服，具有科技加持的强大功能，又飒又帅。正因于此， “中国制服五十强”“广东省名牌产品”“第十一届深圳老字号”等，都是奔霓诗前面响当当的定语。

“近30年来，我们无数次地被市场毒打，但很幸运的是，我们活过来了！”热爱工笔画和写诗，骨子里分外文艺的刘晓燕，无数次接受市场暴击。最终，她从女装出发，找准了起飞的跑道。

1992年，刘晓燕汇入这座改革之城的打工队伍当中，在当时的电子厂成为一名打工妹。“每个月工资900元，我只花100元做生活费，剩下的800元都存起来了。”

刘晓燕只用了两年时间，就为自己累积了2万元的“第一桶金”。从电子厂辞职创业，她办起了制衣加工厂。“那时候，香港洋行接了大量欧美、日韩的服装订单，深圳有大大小小很多服装加工厂，都是为这些订单提供‘来料加工’服务的。”

“我们发展很快，差不多两年就可以办一个新的工厂，主要为日韩订单提供服务。”1994年，刘晓燕租的还是农民房，很快就搬到标准厂房了，再接着，就能租一个独栋楼了。

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呢？

“高峰的时候，深圳市大约有2000多家服装加工企业，分布于蛇口、八卦岭、莲塘等处的工业园内，40余万人从事服装加工出口业务，100多个世界品牌在深圳加工。”这是曾任深圳服装行业协会会长的沈永芳透露的数据。

品牌崛起

1993年5月，中国首次举办国际服装服饰博览会，瓦伦蒂诺从意大利抵达北京，法国时装设计大师皮尔·卡丹在北京天坛举办时装大秀，两位世界顶级时尚大师同期亮相中国，让中国时尚界大开眼界。1993年，对美有着独特追求的朱崇恽，从杭州一路南下到经济特区深圳，在几位朋友的帮助下，用一把剪刀、一把尺、一台缝纫机、一块布料，在罗湖的南洋批发城尝试最初的批发代理业务，开启时尚梦想。

2022年7月14日，我们来到玛丝菲尔大厦，这是大浪时尚小镇的一座地标建筑。从2008年奠基至今耗时十余年，斥资10多亿，由新西兰国宝级建筑设计师Van Brandenburg担任首席设计，玛丝菲尔大厦被誉为“建筑界的爱马仕”。

“深圳是中国女装的发源地和摇篮，大多数中国知名的女装品牌都是在深圳诞生、发展和壮大的，玛丝菲尔就是其中一员。可以说，玛丝菲尔的成长史，就是深圳30多年时尚产业发展的一个缩影！”玛丝菲尔创始团队表示，他们与深圳众多品牌一起经历与见证了深圳时尚产业30年刻骨铭心的发展过程。

1997年，从湖北美院服装设计专业毕业来深圳求职的赵卉洲发现，“根本找不到专业对口的工作，因为这个城市到处都是服装加工工厂，并不需要原创的服装设计师”。她在一家服装企业短暂地打过工，最终决定创立“艺之卉”品牌实现自己的设计理想。

最早她在华强北的“新大好广场”开了一个小店，之后陆续在天虹广场、岁宝百货等处寄卖自己设计的衣服。1999年开始，“艺之卉”在深圳紫荆城有了第一家独立专门店。时至今日，艺之卉和HUI在全国开设了不同形式的专门店、体验店和概念店，而HUI还在意大利不同城市的9个著名买手店，收获了大量欧洲粉丝。

深圳市服装行业协会从1988年8月18日成立，这一年，也是沈永芳加入行业的第一年。30年来，她与整个行业彼此见证，深度参与。“我从秘书开始做起，深圳服装行业前十年，基本上就是加工，百分之百用于出口，到如今，深圳拥有歌力思和赢家等近十家上市企业，有几十个深圳知名服装名牌，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2019年底从协会会长职位退休的沈永芳，语气里都是满满的感慨与感动。

深圳服装业行业协会的第一任会长，是当时最大的服装加工企业华丝集团的老总翟小平，而常务副会长，则是沈永芳的姐姐，后任会长有顾伯英和翟小平。1988年，沈永芳在家乡南通的工资，只有几十元。而姐夫召唤她来深圳，说是每个月工资有300元。

然而，来到特区之后，租住的是位于笋岗路的农民房，到处是田地，出行坐公交车都晃晃悠悠行走非常远。担任服装协会秘书长的时候，沈永芳骑着自行车一家一家地到不同的企业和工厂敲门，进行市场调研。“那时候，服装行业都是外资的出口企业，人家都不开门，很多人都是隔着门跟我说话”。为此，她特意找到市工信局开了介绍信，有了官方证明，才有企业愿意分享他们的经营状况。她用了两年的时间，就这样一家一家地走，算是把整个行业摸透了。接手行业协会秘书长的时候，她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用在了为协会租房子、交押金、付人工和水电费等。

上世纪90年代初期，1000多家“三来一补”企业中，有部分企业开始转型，有了自主创立品牌的意识。在沈永芳的印象中，那是一个品牌觉醒和崛起的时代。

沈永芳分享道，1995年到19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深圳的服装加工企业大受冲击，订单锐减。在这种背景之下，深圳服装行业协会于1999年开创性地建立“五名工程”，即名企、名师（名设计师）、名牌、名店、名模，实施深圳服装名牌战略。同年，由协会带领组织深圳近百家服装企业组成“品牌舰队”，以整体形象到北京中国国际服装服饰博览会参展，每次都用不同的主题，比如， “深圳的花季”“春天的故事”“特区冉骄阳”“南国时尚风”……此后连续多年，深圳服装以整体的形象，在全国范围内打响。

设计引领

2015年，赵卉洲以“中国最优秀的设计师”身份被中国服装协会推荐到意大利参加中意文化交流， “记忆的空盒子”主题的大秀，让其成为亮相米兰国际时装周的首位中国设计师。

“作为中国人，在这片土壤里长大，我通过小时候的记忆来把过去30年的东西梳理出来”，赵卉洲的这场首秀，让国际时尚界大为惊喜。“她也许不仅仅是在表达个人记忆，而是在思考一个时代的遗失感受。这种时尚和艺术语言方式，在全世界都是共通的。”这是米兰理工学院的一位时装设计学教授对这场大秀的评价。

这次米兰首秀，赵卉洲的合作伙伴里面只有一位西方人。如今，在米兰的工作室，赵卉洲的合伙人、设计总监、产品经理、导演等，都是在一线奢侈品牌工作过10到30年的资深时尚人，团队超过15人。

2018年，HUI是中国第一个进入到米兰时装周官方日程的品牌，从此之后，每年春夏与秋冬两季，均会在此舞台上发布时尚流行趋势。她陆续推出过“丝路新生”“序”“筑造”“中国名伶”“中国茶”“中国灯笼”“中国戏曲”“中国女书”等为主题的大秀。

赵卉洲先后在中欧商学院读工商管理，在米兰理工大学完成时尚管理硕士，并获得第 22 届中国时装设计“金顶奖”（中国服装设计师最高奖）、2014 APEC 服装核心主创设计师以及深圳经济特区建立40周年创新创业人物和先进模范人物“杰出工匠”荣誉称号……她自言受做裁缝的母亲影响，从小喜欢裁剪衣服和设计。她在大学时代提升了审美，此后十年经历了“求生存”的时段，上世纪90年代末期模仿过国际流行，之后，慢慢找到自己的路径。“流行像风一样，来得快走得也快，但设计师需要找到服装的灵魂。对我而言，那就是以非遗为载体的传统文化，让我们设计的衣服因此变为可穿戴艺术”。

“我一直坚持向优等生学习”，赵卉洲笑言，虽然搭的是末班车，但与 Fendi、Prada、Armani 、 Tod's 、 Boss 等国际一线品牌并列，在米兰时装周上同属一个阵容当中，感觉也很棒。她期待如三宅一生、山本耀司等一样，在国际上形成中国时尚的影响力。

未来5到10年 ，赵卉洲将在米兰、伦敦、巴黎、纽约等四大时尚之都以及美国、俄罗斯等十多个国家开启HUI的国际品牌店。她认为，中国风不是“符号式”的表达，HUI新形象糅合了东西方美学的碰撞，以空间和服装为载体，去呈现当代语境下的中华文化复兴，让中国和西方元素变成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国际之路

“深圳服装人是看过好东西，帮国外做过好东西的，眼界是打开的，起点也是很高的。”深圳服装行业协会会长潘明谈到深圳女装与深圳时尚40年的话题时这样说，深圳女装在全国大中城市一线商场市场占有率超过60%，而在此之前，中国人还是习惯找裁缝做衣服或者买精品店的服装。

“深圳品牌对商业体的发展，起了非常关键的推动作用的”，潘明介绍，深圳目前有2500多家服装企业（90%以上为自主品牌），近10家上市企业，30万从业人员，2万名服装设计师，2021年实现产值近2700亿元，出口近百亿美元，产值规模占全国的10%以上。”而2万多名专业的服装设计师中，不少人是从国外求学归来，对品牌的创新能力助力不少。

最近10年来，深圳涌现了大量独立设计师品牌，比如杨子的ANNAKIKI、朱威特的Vmajor等等，他们带来的是国际化的视野并引领着年轻一代的潮流。而商业女装品牌如玛丝菲尔、歌力思、赢家、影儿等开启的多品牌战略，也稳稳地为深圳时尚打开了新的基本盘。他们一起，为深圳时尚产业营造出良好的生态，用自主创新和无限创意全力打造 “时尚之都”。

深圳40年时尚产业的积累，诞生了不少活跃在国际舞台上的大咖级时装设计师，其中，梁子、赵卉洲、罗峥、刘勇等曾荣获中国时装设计“金顶奖”，罗峥、赵卉洲入选2014 年APEC峰会领导人服装设计团队核心设计师，向世界传递了东方文化及比肩世界的时尚态度。在走向国际化的道路上，部分企业跨国并购了一些国际品牌。如歌力思收购了Laurèl、IRO、Ed Hardy等国际品牌，成为首个国内服装品牌并购国际大牌的案例。玛丝菲尔成功收购意大利著名时装品牌Krizia，珂莱蒂尔收购CADIDL等等。另外，深圳品牌积极跻身世界时尚舞台，2008年至2019年，深圳连续12年组团参加伦敦、纽约、米兰时装周，参与品牌超过200家，品牌的国际渠道得到不断扩展。

“经过几轮转型之后，深圳传统优势产业留下的高附加值环节在珠三角地区形成较为完备的供应链体系，是40年产业发展沉淀下来的宝贵财富，也是未来产业发展的基础和优势。”深圳市工业和信息化局局领导、一级调研员郑璇在接受我们采访时表示，深圳传统优势产业最早起步于承接香港的产业转移，在40多年里，经历了加工制造（1985-1995年）、品牌崛起（1996-2009年）、设计引领（2010-2019年）、数字驱动（2020年至今）等发展阶段。她说：“传统优势产业始终扎根深圳、服务全国，助推深圳市成为国内行业门类齐全、原创品牌集中、产业配套完善、规模集聚效应显著的产业基地。”

“我很幸运，可以为深圳这座城市在时尚领域提供服务和价值”，潘明说，她将持续通过深圳时装周，擦亮“深圳时尚”这张城市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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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筹：李岷

记者：冯景 尹维颖 康岩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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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慧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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