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兰卡飞机扔硬币(斯里兰卡华人讲述)
7月13日早上,斯里兰卡的华人萱萱看见,一架直升机从海面上飞过。她惊讶于这架飞机低矮的飞行高度。
她住在首都科伦坡高尔菲斯区一栋住宅的35层,直升机几乎与她的窗子平行。她拿出手机,将直升机飞行的画面定格下来。
直升机往不远处的总统府的方向驶去。未来的两个小时内,它将投掷多颗催泪瓦斯,以驱逐涌向总统府邸的抗议人群。
斯里兰卡的抗议游行,在这一天达到高潮。
14日,戈塔巴亚·拉贾帕克萨宣布正式辞职。抗议者从大部分政府大楼内撤出,并进行了清扫。
但这并不是终点,造成经济危机的问题也并未解决。
一名参与抗议游行的斯里兰卡女孩告诉九派新闻,这场游行还会持续下去。
“他(戈塔)和他的家人偷了我们的钱,我们要选一个很好的人(来当总统),我认为还会有游行,因为我们的总理还没辞职,但类似的暴力事件将不会再发生。”
【1】攻占总统府
收到妹妹萱萱发来的视频时,杨萌萌刚从睡梦中醒来。
她在科伦坡四区经营着一家KTV,经常忙到凌晨。临近中午,她醒了过来,手机里涌入了大量的视频和照片。
她住在独栋公寓,这里距离高尔菲斯区有5分钟的车程。
小区如往日般安静,唯一不同的是,小区门口从未关上的铁栅门,第一次上了锁。
杨萌萌收到当地朋友发来的信息:“外面现在很乱,不要出来,所有人都聚到总统府那里。”
在距离总统秘书处约400米的香格里拉商场的5楼,华人张辉正在餐厅的露天阳台上,望着总统秘书处的乱象。
“他们冲进了总统的办公室,人们从四面八方来到高尔菲斯广场,围住了总统秘书处,喊着口号。以往,那里是接见国家领导人放礼炮的地方。”张辉说。
中午11点至下午1点,这场混乱的动荡达到了高潮。抗议者将总统的照片换成黑白色,倒立拿着。一桶脏水从总统府前的雕塑上泼下,抗议者们高声呐喊着。
人群中,有人将手放在胸口,表情悲怆。杨萌萌从当地朋友处了解到,这些抗议人士大多从距离科伦坡很远的加勒而来,开车需4个小时。
他们举着斯里兰卡国旗,徒步前来,妇女一边敲着铁盆,一边喊着“Gota Go home”。
队伍中,大多是年轻的面庞,也有年老者的身影。有人一路乞讨,也要来参加游行。
杨萌萌看到,多个月来,游行人群在总统府前的草坪,扎了大大小小的蓝色帐篷,草坪被踩踏得露出了土包。这里俨然成了一个“小村落”,志愿者会分发免费的水和面包,还有急救医疗等设施。
下午2点,从事室内装修的中国工人阿宝接到公司的通知。因担心总统府人多,路上拥堵,下午不再上班,直接乘车返回科伦坡港口的员工宿舍。
在返程的路上,他看见四处都是抗议人士,还有戴着黑色口罩、配着长枪的士兵在维持秩序。
“条条大路到处站满了人,加油站的车排了好几公里,等公交车的人特别多。”阿宝回忆道。
晚上11点,杨萌萌要了铁栅门的钥匙,驱车经过总统府,她想前去看看情形。总统府被栅栏围住,帐篷里住着士兵,一名警察用泰米尔话问她是否迷路,让她离开。
“我本想过去看一眼是什么样,真像新闻里说的那样,遍地是垃圾吗?”杨萌萌说,地上有一些当地人嚼过的红色生槟榔,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当天,斯里兰卡总理维克勒马辛哈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
有新闻播报,一名26岁的青年死于催泪瓦斯引发的呼吸问题,议会处有军人和警察受伤。从14日中午12点到15日凌晨5点,科伦坡将实行宵禁。
张辉回忆起,爆发骚乱的那天,他第一次尝到了催泪瓦斯的滋味。
那时,他在餐厅露天阳台休息,催泪瓦斯的粉末随风飘到他的眼睛里,“眼睛很酸,一直在淌眼泪,用自来水冲了也不见好,非常难受。”
【2】悬而未决的问题
7月14日,总统戈塔宣布正式辞职。
次日,科伦坡恢复了平静。街道两旁的帐篷,很多已经撤走,有些仍留在原地,但抗议者已经离开。路上的车子仍旧稀少,加油站前,仍排着长队。
相比动荡的社会形势,经济危机带来的困扰,给斯里兰卡民众提出了严峻考验,他们承受着燃油紧缺、电力匮乏和高物价的压力。
张辉最初选择去黑市买高价油,3000卢比一升(约56元人民币),他购买了25升汽油,“太贵了”。后来,他去加油站排队购油,排了两天两夜的时间,只加到了5升。加油站规定,汽车最高限额购7000卢比,摩托车是1500卢比。
“而且买油要进行登记,再去加油时,看你几天前来过,是不允许买的。像我们这些外国人去加油,还需要提供护照。”杨萌萌透露,更多的人,选择公交车出行。但公交车的班次也相应地缩减了一些,“公交车非常拥挤,这里是一侧开门,门外都站满了人,他们就攀在门上。”
为了节省燃油,杨萌萌想着去买一辆自行车。
三年前,她曾想买一辆自行车与家人去海边骑行,但因款式老旧,5000卢比一台,她便打消这个念头。这次再去,自行车已涨到160000卢比一台,还是三年前的款式。“按当时的汇率算,也是从200元人民币涨到了3000元啊。”
但更困扰当地华人的,是不景气的生意和大量的赊账。
杨萌萌的支出明显变多。KTV每天都要进行采购,物价翻了几番,牛肉从1500卢比一公斤,涨至3300卢比一公斤。
因为每天都会定点停电——一天约停3个小时,四五月时,每天约有13个小时处于停电时段,杨萌萌从中国人手里花了3万元人民币,购买了一台九成新的发电机,以供应空调,并做好食材保鲜。
此外,她还想出了用优惠券和车接车送的方式,来留住客源。
但生意仍旧没好起来,她已停业数日,“三天一个客人都没有”。情况好些时,翻桌的数量也只有之前的一半。
杨萌萌还在为赊账的款项感到苦恼。有一笔3月21日的单子,顾客欠了430万卢比,没有结清。“到现在为止,我还有很多款项没有催回来,但是我听说有几个人是明天的机票要离开了,不瞒你说,我一晚上没有睡觉,凌晨4:30我还在催账。”
电力和液化气紧缺,让一些商铺都选择了关门。
还有一些店面的关闭,令杨萌萌觉得有些心酸。她隔壁是一家药店,店主常常施舍一些药物和纱布给来乞讨的人,但最近,这家店也关闭了。“他说,他自己也要生活,有四个孩子需要养,施舍不起了。”
在科伦坡之外,杨萌萌也见到了斯里兰卡人民正在经历的贫困危机。疫情后,她和其他的华人曾应中国大使馆之邀,去帮忙赠发物资。
杨萌萌来到加勒的一个农村,那些房子是混着泥和草搭建而成,有些没有窗户,“像一个洞”。孩子的父亲见他们到来,从墙上攥下一块布,围挡在身上。村子里最富有的一户人家,有一辆可以接送乘客的突突车,这是家里全部的经济来源。
“如果没有了电和燃料,我实在想象不出他们该怎么生活,会等待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杨萌萌说。
【3】去还是留?
张辉、杨萌萌、阿宝仍留在斯里兰卡,他们的工作、住所都与动荡的中心相距甚近。
张辉在斯里兰卡生活了9年。他的家人大多都在在国内,女儿在墨尔本念书。
谈及没离开的原因,他表示自己有经营的餐厅,虽营业额有所下滑,但现在不适宜转出。同时,他认为斯里兰卡仍是一个具有发展潜力的旅游国家。“我在这里待了很多年,见过很多冲突和动荡,其实我觉得这次没什么。”
而阿宝的态度更为悲观。“这国家可能一时平静不下来。总统逃了,总理停职,不知以后会怎么样,我也准备下个月回国。”
阿宝当初跟随熟人,来到斯里兰卡工作。他抱着想出国看看的心理,来到这里,如今已经生活快一年的时间。
从五月起,阿宝就想回国。儿子希望他能帮自己看店,女儿等他回去装修房子。但因公司的工程没竣工,他没能赶上第一批回去的飞机。“我来这一年未满,第一批6月28号包机回国,都是来了快两年的,走了一大半了,剩下的等8月吧。”
今年,是杨萌萌来斯里兰卡的第三个年头,这里几乎成了她第二个家。
2019年,杨萌萌第一次来到这座小岛。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恐怖袭击式的连环爆炸,整片土地像被推土机碾过似的,四周没有树木,一片光秃秃的景象,乌鸦在天空盘旋。沿海岸线而建的“海上火车”令她改观,坐在火车上,她看见不远处有一处白沙滩,海鸥翔集,老人悠然垂钓。
如今,杨萌萌也在思考要不要离开。
近些时日,她放在枕头下的钱包被偷了两回,最后只找回了护照,丢了一百多万卢比。她的朋友在室内遭遇了抢劫,他把电脑和钱包交了出来,最后劫匪拿走了钱包里的钱。
杨萌萌找到了一张9月回国的机票,但仍没下定决心。她的哥哥在斯里兰卡经营着一家酒店,里面22间房间,住满了回国前进行隔离的华人。
“这里有我的事业,我非常想回家,但是我不想就这么放弃我的生意,我看到斯里兰卡人民在这么困难的条件下都在坚持着,我想着我也可以。”
杨萌萌说,自己的乐观,一部分是来自于她身边的朋友,“他们非常相信自己的国家。”
在KTV里,她的经理和收银员都是斯里兰卡人。
吧台收银员是一名26岁的斯里兰卡女孩。她曾来中国云南留学,中文名叫“唯一”。唯一常常与她聊起斯里兰卡的动向,聊起家乡加勒艰难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唯一提出休假的请求,她要去参加游行。
7月14日,总统宣布正式辞职的那天,唯一给她发来视频。许多年轻人身披斯里兰卡国旗,唱着斯里兰卡国歌。
歌词里写道:“斯里兰卡母亲,您赐予我们新生命,启发我们的思想,引领我们直到自由胜利。”
(图片均由斯里兰卡英语教师James提供)
九派新闻记者 万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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