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满仓的代表作(殷满仓散文做生意)
我天生愚笨,自小到大对数字没啥概念,见数学便头疼,自然学成了一锅浆糊,上课时打瞌睡便是常态。五年级后,虽参加过初中、高中各种小考大考无数,却再无破及格线的记录。为此,上学阶段没少让数学老师收拾。不过,再收拾也不开窍,反让我得了数学恐惧症,第一次参加高考,竟考了27分的战绩。
第三次参加高考的那年夏天,我悖逆父亲继续補考的意见,毅然决然回村当了农民。劳动之余,但是的我心高气傲不知天高地厚,可笑之极,买回一堆自修大学的课本,誓言农村广阔天地同样大有可为,我要一边劳动,一边复习,在农村拿大学文凭。尽管自修大学文凭和取得全国统一高考毕业拿到的文凭有天壤之别。
回农村三个月后,爱子心切的父亲投资三千元在家开了小卖部。为的是让我在劳动之余做生意当小老板。以此弥补没考上大学心情的失落。
小卖部有烟酒茶叶、日用百货、针头线脑、糕点糖果。从县百货公司进了货,再按国家定价卖出,赚个几毛几分的差价。无论刮风下雨,但凡有人敲窗,我即开灯起床,故而算得上昼夜营业。所有商品中,散装的货物学问很大。红糖白糖、茶叶糖果、食盐碱面,蛋糕点心等等,进货时要么袋装,要么箱装,出售时却需一斤半斤,甚或三两二两地过秤。
街坊邻居来买糖茶食盐者,每每我会把秤杆翘得老高,生怕亏人。但待月底算账,往往袋装散装进的货款和卖出的货款拾不住头。也就是说,卖的钱还没进货的钱多,我是把生意做赔了。
为扩大经营范围,我开始从果园批发水果。骑上二八加重自行车,后车架挎两个竹筐。果园里的黄元帅苹果批发价是每斤两毛柒,进回来百八十斤,按三毛七一斤卖出。八十年代上半叶,乡邻们手里缺钱,生活日用品非买不可,但买苹果却抠卡得厉害,买上一个两个是为给孩子打打馋虫,极少有一次买三五斤的主。不管买家买半斤还是一斤,我会每次有意把秤翘高,总觉得我在挣邻居们的钱。秋后算账,竟又赔了。原来,我在果园进货时是整筐过秤,小卖部卖给乡邻时三五十次地过秤,每秤多个一两二两看着没啥,但架不住多,所以,百十斤苹果就有十斤八斤的让秤秆翘走了。如果再烂上三个五个苹果,我的生意不赔才怪。
蒲城当地百姓爱吃的软豆腐包子。每到春节,家家赶集都会买些地皮包包子的。过了腊月二十,年的气息愈来愈浓,我从百货公司批发回一麻袋地皮,次日起个大早,骑上加重自行车,追赶十里开外的党木镇集市。尽管寒风凛冽,上午十点,集市上早已人来人往,热闹异常。好不容易在街边找块地方,撑好自行车,卸下麻袋,我人生的第一次赶集卖地皮的生意开始了。我从小脸薄,自然在这么热闹的集市上不好意思吆喝。半小时过去,看看无人问津,我开始着急,索性在地上铺开塑料布,把地皮从麻袋倒出来,厚着脸开喊:又大又便宜的地皮,包包子的好地皮,快来买啊。
有中年妇女蹲下身,抓了一把地皮,先看,再闻,说:小伙子,地皮咋卖?便宜点。我说,婶子,五毛一斤,好地皮,买点吧。把秤给你秤高点。
中年妇女说,四毛钱我买一斤。我犹豫一瞬,下决心说,四毛就四毛,卖给你。我想了想,三毛钱一斤进的货,一斤有一毛钱的赚头应该不错了。
生意总算开张,立即引来四五个人效仿。不大会,货便卖去一半。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围拢来,我临时把价调到五毛一斤。人也真是奇怪,涨了价买的人更多。眼见还是有人疯抢,我干脆把每斤价格涨到了七毛。寒冷的冬天里,我忙得不可开交,很快头上竟然冒出汗来。
终于腾出手来擦头上的汗。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我开心地从黄色挎包里把战利品掏出来,乐滋滋地蹲在地上数钱。结果是,左数右数,就是没见多出的利润,热闹了半天的生意竟又让我赔了两块六毛钱。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明明涨过两次价的?一番折腾后我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原来,几乎所有的买家在往塑料袋装地皮时都会抖动双手,把上好的地皮买走,留下一堆几斤重的灰土杂质来。
小卖部本就不大,可村里的老六、老五、二便、管管几个好吃懒做的家伙老是欠账。最初,我先是犹豫,后觉几人是常客,遂找了笔记本专门为他们赊账记账:烟酒、格瓦斯汽水、啤酒饮料,糕心白糖。他们赊的帐竟有三百多块。还没等他们归还一二,一年后,我因婚姻受挫重拾课本去了学校补习,终在两年后考上警校走出农村。账本就永远成了一笔烂账。
我这人看似不傻,但做生意是真没脑子。那年,西陈有个叫喜娃大哥说的天花乱坠把两百双袿子转手给我。付钱后才知,我掏了大人袿子的钱,得到的是孩子们穿的东西。后来,这两百多双袿子一直压在箱底,直到我工作十多年后,才分别送给了农村亲戚。
九十年代后期,我经手过一笔大买卖,过手现金达十多万元。五畛村虽地处卤泊滩地,八九十年代却是远近闻名的蒲城酥梨原发地。彼时,我在渭南一家小报当编辑部主任,父亲说,今年雨多,马上到八月十五了,家里树上的梨得尽快想办法卖出去。经过一番打问,我找到了门路。报社同事史星文说他认识秦岭电厂的总会计师,愿意帮忙。史兄专程陪我去地处华阴的秦岭电厂找到总会计师。老总为人爽快,请我和星文吃饭时说,马上中秋节了,我想法子给职工办福利,你回去等消息就是。
仅仅过了三天,秦岭电厂方面给了回话,要十万斤,四千箱酥梨,十天内拉到电厂。这消息着实吓我一跳,还以为听错了。再三核实,此言非虚。我的妈呀,家里只有七八千斤酥梨,电厂却要十万斤,每斤九毛,而且短短十天内要送货上门。如此短时间内我从哪弄十万斤酥梨?怎样才能把十万斤的货物送到电厂?我急得团团转圈,星文说,人家老总为了帮你卖家里的梨,才求爷爷告奶奶把这事定了的,你可不能撒汤啊。你家没有这么多货,你们村有哇,你可以找人帮你组织货源嘛。
一话点醒梦中人。我迅速回村找到一位发小,让他按要求十天内组织十万斤的酥梨,并在规定时间内送到秦岭电厂。发小果然能量不小,十天内果然把用几辆货车带挂把十万斤酥梨进到电厂。那两年,蒲城酥梨由于天气原因,加上市场供大于求,家家酥梨难卖,而且价格很低。我万万没料到自已的无心之举帮了村人的大忙,而且价格比村里斤收购价每斤高出两毛。
秦岭电厂的财务人员把装有十多万元现金的黄挎包交给我,一位赵姓派出所长朋友亲自开车把我送回村里,我除留下自家卖梨应得的的钱,其余九万多元交给了组织货源的发小。
家里的梨卖出去,我松了口气。但三天后电厂传来信息,说我组织的这批酥梨有很多以次充好,听得此话,我好生脸红内疚。觉得欠了总工一笔一生也还不完的债。
此事过后三年,有一日脑子开窍,心想:我真傻的可以,这么一笔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大生意,当初自己为啥脑筋就没转过弯来?我弟弟就是村里的果农,完全是可以把这笔生意委托给弟弟,让他组织货源,既可挣上一笔辛苦费,又能保证货源质量的啊。
日子过得越来越快快,经历的事越来越多。一日在书房看书,脑子突然蹦出奇怪的想法:其实人一辈子都在做生意的,上学,工作,家庭,婚姻,交友,哪一样不是在经营人生的意境格局?一个人如果奉行吃亏是福的做人理念,他的人生定会顺风顺水,赚得盆满钵满。如果一个人贪嗔痴迷,处处以自我为中心,把利益看得过重,那他的人生注定会翻跟头,注定是要赔本的。
(2021年10月3日于西安金玉轩)
殷满仓:高级记者,作家,编剧,丝路之声广播剧创研基地主任,中国广播剧研究会副秘书长,《永远的老腔》《迟开的野山菊》《村头一棵老槐树》等多部作品获五个一工程奖。出版有《生命的沉响》《红红的枸杞子》《花开的声音》《小满》《满仓进城》等九部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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