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语言学家有谁(著名语言学家郑张尚芳今晨在温州逝世)
2018-05-19 14:16 | 温州新闻客户端
记者从郑张尚芳先生友人处获悉,著名语言学家郑张尚芳先生于5月19日不幸因病在温州逝世。
郑张尚芳,1933年出生于温州市东郊永中镇(时称永嘉县永强区),原名郑祥芳,因温州话祥尚同音,故笔名尚芳。著名语言学家、中古汉语和上古汉语语音研究专家,是国内语言学界古音韵研究的权威,汉语古音学说有代表性的八大家之一,1991年晋升研究员,1994年起享受政府特殊津贴。生前曾为中国语言学会、汉语方言学会、国际汉语语言学会会员,中国音韵学研究会理事、学术委员。兼北京语言大学、上海师范大学语言所教授和南开大学教授等。
郑张先生高中从父母双姓,改姓郑张。无大学学历。少时对音韵学甚有兴趣,高中时常到温州图书馆(前身籀园图书馆)阅览语言学书籍,自学成才,自称从“温州图书馆大学”毕业。
郑张尚芳:语言学家从温州话起步(2006年9月刊发于《温州都市报》)
采访对象:郑张尚芳 著名语言学家 (简称郑张)
特约主持:金辉(简称金)
温州是语言学家的故乡
人们都说温州是“数学家之乡”,固然没错。温州确实走出了一批璨如明星的数学家。
其实,温州还是语言学家的故乡,研究古老语言的沃土。早至南宋末撰《六书故》的戴侗到清朝朴学大师孙诒让都是出生在温州的语言文字学大家。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国内一批颇有成就的语言学家中温州人占了相当的比例,如1992年美国著名语言学专家王士元主编的《汉语言的祖先》是一本很权威的著作,书中选登了被学界称为是代表20世纪后半叶国际历史语言比较学汉语史研究一流水平的学者论文,其中中国大陆仅三名学者入选,而这三位学者全都是温州人。他们是郑张尚芳、潘悟云、游汝杰。此外,还有颜逸明、许威汉、温端政、张公瑾、吴安其、沈克成等语言学家也都是温州人。
由于温州话中至今仍保留着古音,所以有学者分析,被称为“一代词宗”的夏承焘和“元曲大家”的王季思等词曲大家之所以能成为大家,也是得益于温州这块土地。原因是他们会说温州话,从而快速地进入了与词曲有着密切联系的音韵学的殿堂,很快明白音韵的奥妙,而不懂温州话的掌握 古音比学习外语还难。因而,温州话是语言学家的家园。就是这个道理,郑张尚芳之所以成著名语言学家也是从研究温州话起步的。
郑张尚芳,男,1933年8月9日生于龙湾区永中镇寺前街。原名郑祥芳,笔名尚芳,方翔。高中时改从父母双姓。1952年温州市立中学(今温州二中)高中毕业后曾去北京地质学院专修班学物探。做过地质部物探队员,当过温州市五马中学教师、市图书馆编目员,“文革”中还当了十几年的渔业机械厂工人。一直热衷自学语言学,并受到袁家骅、王力、吕叔湘、李荣、王辅世诸先生器重指导,1955至1964拼音至方言的大小文章十来篇。1978-1981 年参加《汉语大词典》温州师院编写组。1980 年考取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副研究员。
长期以来,他从事汉语方言、古音、汉藏语言比较研究,他所建立的上古音体系,被海内外汉藏语学界认同。他也因此成为国内语言学界古音韵研究的权威,汉语古音学说有代表性的八大家之一,他的专著主要为《上古音系》,此书纲要已译为英文在法国巴黎出版。他还参与调查并编绘《中国语言地图集》,发表论文百余篇。多次应邀出国参与学术讨论、讲学等。1991 年晋升研究员,1994 年起享受政府特殊津贴。郑张尚芳现为中国语言学会、汉语方言学会、国际汉语语言学会会员,中国音韵学研究会理事、学术委员。兼北京语言大学、上海师范大学语言所教授、南开大学教授等。
我心仪郑张尚芳先生已久,但相识才几年。他没有大学学历,自称是温州图书馆大学毕业的,是温州人当中自学成才的典范,我一直把他作为自己的楷模。因此,这次到北京采访他,心中洋溢崇敬。
受冷空气影响,那天北京的风好大,不时地尖叫着,像是温州隆冬时的风声;白桦树发出的响声如同沙场的万马奔腾;天上的太阳也显得白花花了,没有暖意,人们大都裹起了外套。可是,当我在郑张尚芳先生家里见到他时,他仍穿着夏装--一件黑色的T恤,可见他的身体挺好的。虽然我们有几年不见了,他的神态、外形仍似当年,一脸的笑容。他家的书橱不用说了,仅各种语言的词典达百余种之多,有泰语、缅语、朝鲜语、越南语等,而且在这些词典里都留下他圈圈点点的笔痕。
从小痴迷在温州话里
金:在温州就听说您的《上古音系》出版了。这本殷红封面的大部头著作,好像是用您大半辈子的心血凝结而成的,格外的有份量,格外的珍贵。对此您有什么感触?
郑张:在我的人生道路上虽然未能如愿考上大学,可是我得益于众多人的帮助,甚至好多前辈的关爱,如吕叔湘、袁家骅、王辅世、王力、李荣等著名语言学大家,是他们为我的自学指迷答疑。
1962年,当时我还只有27岁,凭着对语言学的热爱写了一份十万多字的《温州方言记编写计划与音节提纲》寄给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所长、我国著名语言学家吕叔湘亲自审阅并批准了我的写作计划。考虑到我当时还没有固定的职业,语言所还专门给我汇来一百元的纸笔费。吕先生还从个人的工资中每月汇给我十元,帮助解决我的生活问题。你想想,吕先生早已是国际闻名的专家,而我不仅是小字辈,就是连照面也未曾打过。直到1979年,我去北京修改稿件才第一次谋面。还有,当我把对上古音系的设想寄给著名语言学家王力教授和民族语言研究所的专家王辅世先生求教后,也很快收到了回信。王力先生亲笔在信中写道:“我觉得你对音韵学无师自通,是十分难得的。”王辅世先生一写就是19页的长信,深情厚意跃然纸上。
金:难得。这些大师不仅学问高深,人品也是我们的楷模啊。刚才是您说那些老先生给您的帮助,这也是您有一颗感恩心的佐证。接着还是说说您自己的努力吧?
郑张:先说说我的家庭吧。我的父亲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是温州瓯江布厂的经条师傅,因参加工潮,被国民党当局作为通缉对象,被迫只身远走他乡,因此我是在永中镇石浦村外祖父家中长大的。记得外祖父有一本清朝留下来的杂字簿,上面分类记着温州话的生活用字,还分为五谷类、动物类、用具类。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了温州话的文字表达。
我的中学是在温州二中读的。初中时(当时称永嘉县中),语文老师鼓励同学搜集谚语丰富词汇,我很感兴趣,带头组织了一个谚语兴趣小组。温州许多土话很难用汉字记录,探究怎么克服记录土语的难题,使我着了迷。除查字典外,我对无法用汉字记的就试着用拼音记录。这就促使我去学习和研究怎么给方言拼音。直到我在温州图书馆找到赵元任先生在《现代吴语的研究》中一整套用国际音标记录温州方言的方法,真正摸索到了研究语言的科学道路。
金:在温州,人们把您在语言科学的崇山峻岭中跋涉、攀登,废寝忘食地自学说描绘得简直有点“神化”了。有人告诉我,您时常在温州街头听那些妇女在争吵,而且还当场将吵架的口语记录下来,时常不被人理解,有这样的事情吗?
郑张:有的。这是研究语言的方法之一。记得有一次我在人流中穿行,突然听到一句温州谚语,我立即三步并两步地前去,侧耳聆听两位老人的交谈,还问:“阿公,刚才您这句话说得好,请您再说一遍给我听,好吗?”老人发现有人在偷听他们的谈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我满脸笑容地说明了原委,老人的脸色也由“阴转晴”。因此,到1966年,我搜集了有关温州方言的书籍资料达64种,积累了俚语方言卡片3万多张。可惜,其中一半书籍在“文革”中抄家时损失了,一位搬运站的邻居的文革狂热造成了这不可弥补的损失,那些方言故书不仅是我的,也是温州人民的,现在想起仍是心头的疼,。
其实,语言学是一门科学。为了研究温州方言,不仅要懂历史、古汉语、古文字、还要从现今的国内少数民族语言和东南亚语言中寻求参考,来揭示温州方言的底层。我已经自学了朝鲜语、越南语、泰语、柬埔寨语、日语和我国藏、苗、壮等少数民族的语言。你问我怎么有那么多的外国语言和中国少数民族语的词典,就是为自学用的。虽然我不能完整地说出这些语言的句子,但我可以看懂需用的资料,进行几种语言之间的比较。
金:您是在艰苦的自学道路上摸索着发现自己的专业方向,这比在学校有老师指导将要付出更多。有人说做学问可有两条路子,一条是学院派,一条是自学派,您作为自学成专家的典范,您对自学有什么切身的体会?
郑张:俗话说,条条道路通罗马。做学问是可以有多种方法的,可以因人而异。我觉得自学也有自学的长处,因为自学没有师承,可以不受老师的影响局限,按自己的思路走下去,当然很重要的是要有创新能力。没有创新,老跟在别人的后面那是一事无成的,所以说创新是自学的重要方向。
温州人的身上就有一种十分难得的创新精神。温州人办企业,靠的就是创新精神,温州人做学问靠的也是创新精神。
金:您说得太好了,创新不仅对做学问重要,对于振兴一个民族也是非常重要的。我有过这样的体会,人生在世,所谓的机遇实际上每个人都还是有的,关键是准备好了没有。我从您的经历中也验证了这点。如果没有您三十来年的刻苦自学,做了充分准备,1980年中国社科院公开招考研究人员,您也只能望洋兴叹啊。当时您已经发表了不少重头论文,是吧?
冯蒸教授摄于郑张先生寓所,转自麦耘先生朋友圈
创建上古音郑张系统
郑张:1979 年《方言》创刊后所发《温州方言的儿尾》、《温州方言儿尾词的语音变化》共八万字,是对吴语中鼻音儿尾构词音变的最早报道,前此学界一般只注意北方 r 式儿尾音变。文章在搜集二千温州儿尾词基础上详述温州儿尾各种变化及专用连调调型,并首次结合历史上儿尾发展,探讨其他吴语中儿尾转化为鼻化及小称变调的各种现象,这对北部吴语儿尾痕迹及其他南方方言儿尾的探索有启发作用,美国著名语言学家梅祖麟曾给予高度评价。可以说这是我考副研究员的“见面礼”。
其实,我从1955年至1964年间已经在国家一级刊物上发表了十多篇论文。如1964年《中国语文》杂志发表我13万字的《温州音系》,《温州方言的连读变调》,这是吕叔湘先生李荣先生敲定刊发的,真难得啊,曾引起语言学界的广泛关注。这正如你说的,我是有备而去的。
金:一个人要展示自己的才能要有平台。语言研究所对于您来说是个很重要的平台,它不仅解决了您的生计问题,更是给您的研究提供了广阔的天地。应该说,您的主要学术成果是在北京取得的。
郑张:那是的。在绘制《中国语言地图集》中,我负责吴语、安徽南部方言及粤北方言的分区。为此我走访调查了浙江22个县市、皖赣鄂闽35个县市、粤北13个县市的方言,对吴、徽、闽、赣、客、粤、江淮七种方言皆做过多点的实地调查,还调查过壮语、瑶语及畲话。《地图集》中的皖南方言图界线的划定都是由我确定的。因为皖南方言特别复杂,半个省自成一幅,并以区乡为单位调查绘成的小比例尺分区图,这在地图集里是唯一的。它明确分出徽语、宣州吴语,而皖西南属赣语,福建浦城北部属吴语,温州蛮话属闽东话,粤北特有韶州土话等提法,也为海内外专家肯定。
《上古音系》一书以1981年《上古音系表解》为基础,不断补充完善,成了现在这样的规模,形成了自成一系的“上古拟音系统”,并被语言学界所认同、运用。被称为“郑张体系”,与此前通行的王力先生体系、李方桂体系并列。
金:学术成为体系是很不容易的,而且还要得到学界的认同与运用,才标志着体系的完整、成熟。这也表明您从研究温州方言起步到了国际同行认同的阶段,实在值得庆贺。
说到这里,我想起几年前在温州聆听您说的关于“深圳”的“圳”字读音的观点,印象深刻,也很有意思,能否再说一遍,我将完整地告诉读者,好吗?
自改郑张双姓的由来
郑张:你还记得此事啊。“深圳”的“圳”,在广东深圳是读“圳”(zhèn)开口韵的。而《现代汉语词典》仅注这一个音,就错了。根据中国传统语言文字学的一部重要著作--南宋末戴侗编著的《六书故》记载,圳字应读“zhùn”。这个字古作甽字,在永嘉上塘以北仍可听到他们把山边水沟叫圳(jong,折合普通话就是zhùn )。浙闽台赣湘各省方言都是读合口韵的,就是粤语里除深圳外其他分开合口的方言也是读合口韵的,台湾字典也是读合口韵的。
金:还有一个问题。采访您之前,就有人托我把您为何复姓“郑张”探究个明白,其中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郑张:我的原名叫郑祥芳,在中学读书时遇到了5个同名者,不仅高中,初中也有。有人写信忘了分高初中,时常彼此拆了对方的信。我想这很糟糕,外地还不知有多少同名的,就依父母双姓改名为郑张祥芳。我还有个笔名“尚芳”,后合起来便成为“郑张尚芳”。国外曾有学者误以为我是已婚女士,引我的论文还用she、her,过后才知道我是主张父母平等自改双姓的。我想,这种做法,独生子女取名时可以效法。
二〇〇六年九月十四日星期四
(原标题《著名语言学家郑张尚芳今晨在温州逝世》,原作者程潇潇。编辑朱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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