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如水的爱情如何动人 不浅的浅水
以青春为名义书写的青春文学,其价值不言自明,它让一部分年轻人的写作热情有所依托,同时也给了另外一部分压抑、懵懂的年轻人释放情绪的契机。作为南京“青春文学人才计划”签约作家,丁中冶这些年的青春写作可谓佳作不断,小说《浅水》便是其中之一。《浅水》既是书名,也是书中一切事件发生的地点。一对恋人、一对警察师徒,两条看似不相关的人物线索,在一场车祸案中,所有矛盾以及人物关系产生交集,引出连环杀人犯。现实与幻念的交织让故事扑朔迷离,小说中的爱情既没有那么义无反顾,也没有那么熠熠生辉,当谜底揭开,爱情显露出另外一副狰狞面孔。
出生于1998年的丁中治,是南京市“青春文学人才计划”签约作家中最年轻的一位,他从初中开始文学创作,陆续发表多篇小说和文艺随笔多篇,2017年他开始构思创作“蛹”和“蝶”系列长篇小说,已出版的《鹿唇》《浅水》与尚待付梓的《平安巷》构成“新留学生三部曲”。
2016年,丁中治出版第一部小说《鹿唇》的时候,只有18岁。《鹿唇》序言里,著名评论家何平对近于“零零后”的年轻人在“新媒体时代”的今天仍会致力于纯正的文学,表示了由衷的欣慰:“丁中冶不是在‘消费’意义上展开自己的文学写作,我们能够从他的写作找到他个人文学阅读史的线索,比如东西方文学的抒情传统。阅读和写作之于丁中冶,恰恰是他作为中国新一代少年对于世界的思考和想象,自然也包括他文学阅读的自由和开放。”
《鹿唇》是一部明显带有自传色彩的长篇,根据丁中冶在美国威斯康星路德高中留学期间的经验写成,主要讲述了少年“我”在异国他乡的迷茫孤独,和对一位名叫陆莼(谐音“鹿唇”)的少女患得患失、真挚热烈的爱情。如果说,《鹿唇》以幻想性的爱作为主要文学动力,《浅水》则探讨了工具性的爱,对爱情的质疑,以及爱与恨、与毁灭报复之间的换算关系。
《浅水》有一个和整个小说基调相匹配的湿漉漉的开篇:“这一季的雨水好像格外地匆忙,没有给任何的准备时间,就悄悄地落下。乔沛凝的朋友们都不喜欢下雨天,因为雨天总是伴随着阴沉的天空和冰凉的雨水,何况那雨水已经远远没有以前清澈,或许它再也不是来自天空之上的恩赐了。乔沛凝,恰恰相反,并不讨厌雨天。于乔沛凝而言,阴天和雨水的组合,就是自然界的邦尼与克莱德,是生活带给乔沛凝的恶趣味戏剧,略微夹杂着一些不满情绪,给了乔沛凝一个绝佳的机会,思考那些想不通的问题,补上那些缺失的睡眠,回忆起那些曾经的人或事。屋里的窗户难得呈现半开合的状态,要知道乔沛凝是一个不爱呼吸新鲜空气的人,这样的人比较少有。乔沛凝想,可能是因为自己对于舒适圈的过分依赖,才养成这样的坏习惯。雨水就这样不留情面地从缝隙中拜访了乔沛凝的床沿。床沿的空气凤梨应该是此刻最能感觉到愉悦的家伙了,它为整个房间,或者说,整个家添加了唯一的绿色。乔沛凝觉得,它可太孤独了,一辈子忍气吞声地躺在冰凉的支架上,悬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空气凤梨从不会因缺水干枯而死,多数空气凤梨都惨死在人类的悉心照料之下,乔沛凝和它同享受着一份孤独,水分过多,反而失去了那一抹干枯的绿。”
在北京大学中文系副教授、评论家丛治辰看来,尽管小说开篇的时候,这爱情已经结束了。但是在乔沛凝对清子的念念不忘里,已经藏下了多少往昔记忆。只是这记忆中的爱情,当然远不如《鹿唇》里那么清澈,反而在浅水市那场难得的暴雨里,散发出一种腐败的、黏稠的、末日般的气息。丁中冶所认识和书写的爱情,在这部新作里变得复杂了。一个年轻人最初的爱情,大概就只是爱情而已。可随着时光流转,爱情一再来临又一再枯萎,他终会发现在爱情里可以重新认识自己,认识他人,也认识这个世界。那是两个人在一种至为亲密的关系里,在不断探索和确定自己与世界的边界。所以《浅水》里的爱情既没有那么义无反顾,也没有那么熠熠生辉,而是充斥着彼此辩难与自我怀疑。
《浅水》也收获了许多文坛前辈的肯定。江苏省作协党组书记、书记处第一书记、常务副主席汪兴国称赞《浅水》用有限的文字构筑了无限的想象空间:围绕两条叙事线索,丁中冶揭示出年轻人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爱情观,他试着探讨爱情、生命存在、精神世界等问题,艺术上能看出西方电影的影响,对纯文学的坚守与尊重。小说的故事发展出人意料,但文字收敛而简洁。江苏省作协创研室副主任、江苏作家网主编周韫则从《浅水》中辨析出了作者对日本私小说、探案小说、心理小说等文学营养的吸收,“丁中冶精巧营造了叙事的迷宫,利用了读者的阅读经验又时时向惯常的阅读经验挑战,语言比较老道成熟、多样统一,显示了青年作家另辟蹊径的锐气、勇气和智慧。”丛治辰也认为,丁中冶的文学书写真实展现了年轻一代书写自己的坦诚和决心,传达了他们的精神世界。丛治辰曾多次与自己的“零零后”学生进行交流,讨论当下年轻人的价值观和爱情观,在与学生的交流中,丛治辰清晰地看到丁中冶在小说中描写的人物以及他们的爱恋,“丁中冶的小说非常真诚地传达出了这一代人的内心世界”,同时,“他不仅讲述了自己,讲述了自己这一代,也讲出了他者。”
在《浅水》的后记《城》中,丁中冶以真诚的自述为外界理解“我们这一代”提供了一些信息:“2019年,我才刚刚迈进大学校园,虽说身边的一切都是新奇的,但由于生活阅历不足,这个爱情故事显得有些草率生涩。繁忙的学业加上两点一线的生活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当我好不容易寻得空暇时间坐在案前打字时,我惊慌地发现自己不如以前那样熟练了,脑中的想法和灵感像是公寓门前沾染着泥水的积雪,正在慢慢地融化。我迷失了创作方向,丧失了创作动力,甚至心中那一份对文学的热爱都动摇起来。多年境外求学,让我在各个城市之间辗转。我依稀记得第一次走出纽约宾夕法尼亚车站,过街信号灯亮起,扑面而来的行人让我愣在原地。他们为何如此急躁?他们在向哪里奔赴?我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在那一栋栋摩天大楼下,我觉得自己是如此地渺小不堪,我希望生活的节奏可以慢一些,好让我们这些步伐缓慢的笨蛋喘喘气。我觉得自己不属于这,可我好像又忘记了家乡的容貌。‘生命的蛆虫,在城市炽热的孤独中爬行。’海明威的诗歌用来形容那时的我再合适不过了。”
在《鹿唇》和《浅水》中,丁中冶做了许多意识流的尝试,这些尝试大多出自于一个写作者的本能。相较于客观世界,那些隐藏于角色内心的主观世界于他来说更有魅力。丁中冶坦言:“这也是为何我从《鹿唇》的第一人称转变为《浅水》的第三人称——可以更好的剖析角色的内心世界。我享受这种创作的过程,在每一次对精神世界的挖掘中不断找到继续写作的动力。”而这在丛治辰看来,在《浅水》当中,丁中冶能够跳出小小的自我,去体会不同人的思想、情感和行动方式。这一次,他不仅仅是忠实于自己,并且能够在不迷失自己的前提下,将自己面向着世界无限打开。于是他不仅讲述了自己,讲述了自己这一代人,也讲出了他者,讲出了在现代城市当中颠沛流离却仍险象环伺的每一个人。丛治辰说:“这大概就是在一个‘新媒体时代’,年轻人为什么仍然可能,甚至有必要追求纯正文学的原因。文学,尤其是小说,并非一种娱乐消遣,而是一种认识工具。一个足够忠实于自己的写作者,是在写作中以极为坚韧的意志去与旧日之我斗争,与狭隘之我斗争,不断让自己变得更新,更复杂,更充实。而不少伴随‘新媒体时代’而产生的休闲方式,起到的往往是相反的作用。从《鹿唇》到《浅水》,我们能够清楚地看到丁中冶的成长,我们也愿意相信,这成长还远未停止。”
赫尔曼·黑塞在《荒原狼》中这样写道:“人并非一个固定的、恒定的形象,尽管古代的先知有与之相反的感觉,但这种固定的,恒定的形象属于古典时代的理想;相反,人是一种试验和过渡,人仅仅是自然和精神之间的一座桥梁,且是又狭窄又危险的桥梁。他在内心深处不可抗拒的力量的驱使下向精神走去;他又因为最诚挚的渴望被吸引回归自然和母体,他的生活就介于两种力量之间摇摆。”丁中冶则表示:“在这崇尚物质的快节奏生活中,我不停地在物质与精神之间摇摆。写作带给我的不多不少,恰好够为我搭建一座直通精神世界的桥梁。我希望在那个世界里,文字不是窗外肆虐的狂风暴雨,而是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地流淌出我的身体,成为一个独立灵动的个体。”(读者报全媒体记者 何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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