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大师沈巍之前的作品(魏晋版的网红流浪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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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上海街头一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汉突然在抖音走红,遭万人追捧。和普通流浪汉不同,他(沈巍)衣食无忧,还有存款,不接受施舍,只是因为喜欢流浪生活。据传,沈巍毕业于知名大学,熟读经书,被无数网友誉为“知识渊博的流浪汉”、“流落在民间的大师”。

沈巍是不是大师还需要时间证明,但荀粲可是货真价实的魏晋“流浪大师”。

「正文」

要是放在言情小说里,无论是男几,荀粲应该都是最受欢迎的那一个。

《世说新语》里写他的妻子生病发烧,大冬天里也觉得热。荀粲就到院子里去站着,等自己浑身都冷透了,再回到屋里,用自己的身体给妻子降温。后来他的妻子病亡,荀粲伤心得无法自己,没过多久也去世了,年仅二十九岁。

这件事情在当时的热搜是这样的▽

流浪大师沈巍之前的作品(魏晋版的网红流浪大师)(1)

我初读《世说新语》,见到这一则故事时,很为荀粲动心,并且对刘义庆把它归类在惑溺一门,十分不以为然。正如《牡丹亭》所说,“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荀粲至情至性,也只有老古板才会认为他耽于情爱不可自拔了。

但历史的真相往往很残酷,后来读荀粲多了,才发现荀粲和他妻子之间的感情,深恐怕是深的,里面的关节,却也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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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粲,字奉倩,出身颍川荀氏(今河南许昌市魏都区),父亲是大名鼎鼎的令君荀彧。荀彧以温文君子的形象闻名于世,得到大家的普遍赞许,但他这个小儿子,却并不觉得荀彧有多出色,甚至在某种意义上,他还很看不上父亲的言行举止。

流浪大师沈巍之前的作品(魏晋版的网红流浪大师)(2)

荀粲曾经说过:父亲和我的堂兄荀攸,都被称为近世大贤。但我觉得,父亲比不上堂兄。为什么呢?父亲固然高洁严整,以德著称,但这样一来,就把自己局限在礼法的框架之中了,做事难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失了一层真性情。相比起来,堂兄从来不拘束于外在形象,只在心中盘算臧否,行事洒脱不羁,这才活出了生命的意味。

这样的论断,自然会在以儒学传家,强调“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荀家,引起巨大的波澜。荀粲的兄长们都非常恼怒他这样的评价,但居然“不能回”——无法反驳,可见荀粲的论断,还是有些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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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粲在颍川荀氏之中,一直是个异类。

他的父亲荀彧自然不必说,虽然最后因为固守忠君理念,反对曹操篡汉,被害身亡,但他在世期间,一直都是曹操最重要的谋臣之一。荀粲的其他兄长,也都精通儒术,大多在朝中担任高官。尤其是荀粲的三哥荀顗,是司马氏的心腹,官至太尉、侍中等职,去世的时候,晋武帝司马炎为之举丧,连皇太子也亲自去吊丧,还得以飨配宗庙,可见朝廷对他的看重。而荀粲欣赏的堂兄荀攸,也深受曹操礼遇,生病的时候,太子曹丕还亲自前去探望,向他行礼。

流浪大师沈巍之前的作品(魏晋版的网红流浪大师)(3)

在这么浓厚的儒门家风的熏陶之下,荀粲竟然没有受到丝毫任何影响:“粲诸兄并以儒术论议,而粲独好言道”,一心一意地钻研道家玄学不说,他也是兄弟当中唯一一个没有担任官职的人。

是因为他不专儒术,没有经世治国的才能,所以朝廷不看重他吗?可能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荀粲自己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仕途上。

他常常跟自己的好友傅嘏说:“你们这些人呢,在世间的功名地位,肯定远胜于我;但要说起对人生意义的把握上,你们就比不过我了。”

傅嘏是很擅长名理的人,对甄察人物的才性、名理都有相当见解,还曾经撰写过魏晋玄学中著名的议题之一,《才性四本论》中的“才性同”。所以对荀粲这个评价,傅嘏当然不会服气,反驳说:“能成就功名的人,自然也是有见识之辈,哪里有可能没有见识,却能够位至高官的呢?”

荀粲却很不以为然。他所谓的“识”,和傅嘏认为的“识”有很大区别。

傅嘏以为的“识”,是一个人能审时度势,会根据形势判断,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能力。譬如傅嘏自己,曾经预料夏侯玄、何晏等曹魏重臣将来不会善终,所以尽量不与他们来往。他也看到了曹魏王室不振,司马氏手中权力渐大,代魏只是时间问题,于是毫不犹豫地站到了司马氏那边,后来果然一路高升,加官进爵,成为司马氏倚重的朝臣之一。

傅嘏说的这种“识”,是功名之“识”,在政治场上固然能让自己顺风顺水,成就一番功名事业,但和荀粲的“识”比起来,稍显局促。荀粲的“识”,更侧重于生命的本源个性——人来此世间走一遭,短短几十年,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要做什么事才算圆满?生是否就一定快乐?死是否真的就是必然的痛苦?

所以,荀粲的“识”,是一种心性上的“识”,个中其实包含了功名之“识”。

荀粲跟傅嘏解释说,能否成就功名,取决于一个人的志向和器量,有没有获取功名的野心和手段,这和“识”有关,但只是“识”的一部分。真正的“识”,拥有无限的可能性,不止用在政治场上,它可以运用在任何一个地方,亲情、友情、爱情、事业、家庭...这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规则,但又不是一成不变的,是会随着运用场景的不同而发生适当的改变。所以,功名之“识”可以用言传,但这种心性上的“识”,却只能意会。

史书上并没有写傅嘏对荀粲的解释做出了什么反应,两个人的对话,在史书上终止于此。但从这段对话,以及对父亲荀彧的评价可以看出,荀粲更想要的,是不为功名规则所束缚,率性而活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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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娶曹洪的女儿为妻的原因。

荀粲本传里写他娶妻的原因,带有十分的迷惑性:

“粲常以妇人者,才智不足论,自宜以色为主。骠骑将军曹洪女有美色,粲於是娉焉...妇病亡...嘏问曰:‘妇人才色并茂为难。子之娶也,遗才而好色。此自易遇,今何哀之甚?’粲曰:‘佳人难再得!顾逝者不能有倾国之色,然未可谓之易遇。’”

按史书的意思,是荀粲觉得,女人的才智根本不值一提,只有容貌才最重要。所以刚好听说骠骑将军曹洪的女儿长得很漂亮,荀粲就向曹洪求亲,把他的女儿娶了过来。后来曹洪女儿病亡,荀粲非常伤心。傅嘏问他:“你不是说女人才色兼备很难吗?反正你是为了长相才娶她的,这世上长得好看的女人难道还少了吗?这个去世了,你还可以再找别人,有什么可悲哀的?”荀粲说:“我妻子虽然不说有倾国之色,但也是上上美貌了,要遇到这样的人,也不能说容易吧。”

乍一看,仿佛荀粲娶妻,只是为了美貌,但以荀粲的才性,原因当然不止如此。之所以和曹洪结亲,其实是因为,荀粲看中了曹洪的身份和立场。

影视剧曹洪▽

流浪大师沈巍之前的作品(魏晋版的网红流浪大师)(4)

曹洪是曹操的从弟,很早就跟着曹操起兵,南征北战,深受曹操信任。黄初元年(公元220年),曹丕取汉代之,建立曹魏以后,曹洪自然就成了皇亲国戚。但是,这个所谓的皇亲国戚,因为得罪过曹丕,所以立场有些尴尬和微妙。

《三国志·曹洪传》是这么记载的,“始,洪家富而性吝啬,文帝少时假求不称,常恨之,遂以舍客犯法,下狱当死。群臣并救莫能得。卞太后谓郭后曰:‘令曹洪今日死,吾明日敕帝废后矣。」於是泣涕屡请,乃得免官削爵土”。

是说曹洪家里很有钱,曹丕年少的时候找他借钱,曹洪不给,曹丕就在心里记恨上了。登基以后,找借口想置曹洪于死地。群臣劝谏,曹丕都不肯松口,后来还是卞太后威胁曹丕的郭皇后,说:“如果今天曹洪死了,明天我就让皇帝废后!”郭皇后没办法,只好哭着求了曹丕很多次,曹丕才改了主意,把曹洪免官削爵了事。

流浪大师沈巍之前的作品(魏晋版的网红流浪大师)(5)

这件事看上去是曹丕心胸狭窄,念念不忘当年借贷不成,所以才在登基以后打击报复曹洪。但如果仔细想想,如果这个“少时”,是在曹丕做了魏世子之后,曹洪不借,那不是明摆着和未来的主公过不去吗?作为一个政治人物,曹洪做出这样举动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既然不是在做魏世子之后,那就只能是之前了——实际上曹丕做世子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也不能称为“少时”。而在曹丕被立为魏世子之前,他和曹植的立嗣之争相当激烈,朝中大臣都或明或暗地表达着自己的立场。在这种情况下,曹洪不借钱给曹丕,岂非就是“我不支持你”的最好诠释?

可能有人会说,曹洪天性吝啬啊,就是舍不得把自己的好东西拿出来给别人吧。但实际上,曹操讨伐董卓的时候,夜晚行军,骑的马丢了。曹洪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马让给了曹操。这匹马叫做“白鹄”,被称为一代神骏,数百里路也可以很快抵达,所以当时有个说法是,“凭空虚跃,曹家白鹄”。钱借出去,还能收回来,马给出去,就要不回来了,曹洪是个商人,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与其说曹丕记恨的是曹洪当年不借钱的事,不如说他记恨的是曹洪不支持自己,所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曹洪被免为了庶人。一直到曹丕的儿子魏明帝曹叡即位,才又担任后将军,赐爵乐城侯。然而,经过曹丕降罪一事,曹洪虽然身为曹魏宗室,但必然不会是重要的政治人物了,史书上关于曹洪后来的记载,“明帝即位,拜后将军,更封乐城侯,邑千户,位特进,复拜骠骑将军。太和六年薨”,的确也只是寥寥数语,没有任何具体的事迹。

但曹洪这样的际遇,恰好给了荀粲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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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川荀氏身为名门世家,通婚对象要么是门第相当的阀阅大族,譬如荀彧的女儿嫁给了陈群,荀爽的孙子娶了钟繇的女儿;要么,就是外戚权贵,甚至皇族。比如荀彧的长子荀恽就娶了曹操的女儿安阳公主。这些婚姻往来,从某种程度上说,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政治联姻。荀粲身为世家子弟,再是不想,也注定逃不脱这样的命运,但这又和他远离仕途的目的相悖,怎么办呢?

幸好有曹洪。

曹洪是宗室,但又不是重要的政治人物,对荀粲来说,这个岳父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而曹洪之所以允许这门亲事,当然也不会是荀粲告诉他,“我觉得你的女儿很漂亮,请把她嫁给我”这么简单。

曹洪虽然是曹操看重的亲信,家里也很有钱,但世家大族、当时的名士都很看不上他。比如借兵破马超的杨阜就曾经当众厉声指责过曹洪,“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何有於广坐之中裸女人形体!虽桀、纣之乱,不甚於此”!建安七子之一的阮瑀,当时曹洪多次想征辟他,阮瑀也根本不予理会。

在魏晋南北朝,甚至在整个中国古代,有钱但没有地位,都是让人觉得很尴尬且羞辱的事。曹洪当然很想摆脱这样的境地。于是,当颍川荀氏来向他求婚的时候,曹洪当然求之不得。

所以,这一门婚事,看似深情,但背后目的,依然还是利益互换——曹洪得到了门第名声,荀粲可以既不脱离士族婚姻的选择,又能游离于仕途之外,可谓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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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问题来了——在颍川荀氏那么浓厚的儒门家风熏陶下,为什么荀粲还要坚持离开政治圈,不肯入仕为官呢?

原因很简单。东汉末年以来,党锢之祸,打击了士人为国的决心,因此“出仕”不再是唯一的选择。很多人明哲保身,或者在其职不谋其责,或者归隐山林。即便后来三国鼎立,尤其曹操提倡唯才是举,笼络了不少人才,但这些能人志士,真正能施展才华的,有几人?能得善终的,又有几人?

流浪大师沈巍之前的作品(魏晋版的网红流浪大师)(6)

而对荀粲来说,冲击最大的,恐怕就是自己父亲荀彧的死。荀彧为曹操谋划一生,最后却因为理念不同而死,纵然他在世间获得了巨大的名声和地位,得到了很多别人的称赞,但这样来自外部肯定的仕途人生,是否真的值得?

这大概是荀粲从小就在认真思考的问题。而他最后也做出了选择:六籍虽存,固圣人之糠秕,儒家礼法,功名利禄,只是过眼云烟,只有认认真真地体会当下,该爱就爱,该舍得就舍得,不负自己生命的每一刻,才算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来。

但荀粲这样的理念,不止崇尚儒学的颍川荀氏不能接受,包括其他推崇张扬自我、发展个性的魏晋名士也不能接受。正如《世说新语》把荀粲因为丧妻而亡这件事归在《惑溺》而非《伤逝》,荀粲的朋友也说,“荀粲这话说得不太合适,希望后人不要受他的影响”。

这也无可厚非。

魏晋南北朝那个时代,表面上,人们都非常推崇放达快意,但实际上,一边讲说玄言悠远,一边又跻身庙堂机关算尽的人,不计可数。还有更多人,在仕与不仕之间徘徊犹豫,苦闷沉郁,只好靠喝酒、服食五食散来成全另一种“放达”。

唯有荀粲,至情至性,以情为生,因情而死,透彻明白地过完了自己的一生,没有在世间留下任何遗憾。

参考资料:《三国志》《晋书》《资治通鉴》《王弼评传》《玄学与魏晋社会》《颜氏家训》《拾遗记》

《魏晋礼法之士的_德行_观》黄少英

《论荀粲》江涛

《魏晋之际的政治权力与家族网络》 仇鹿鸣

《魏晋南朝江东世家大族论述》方北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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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出土魏晋南北朝墓志疏证》罗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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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南北朝隋唐史三论》唐长孺

《东晋门阀政治》田余庆

《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万绳楠

《魏晋南北朝史》王仲荦

《五朝门第》王伊同

《察举制度变迁史稿》阎步克

《魏晋南北朝史札记》周一良

《九品官人法研究》宫崎市定

《_荀氏家传_研究》董勇

《曹魏开国廿年政治势力探析》韩博韬

《曹魏两大政治集团论析》王建明

《曹魏尚书研究》赵昆生

《曹魏政权立后的解读》杨浩烨

《汉晋时期颍川荀氏研究》王莉娜

《汉晋颍川荀氏家族与文学》梁焕娟

《汉末魏晋时期颍川荀氏家族文化述论》石振平

《汉末魏晋颍川荀氏家族研究》张少雄

《汉魏颍川荀氏家族文学研究》安妮

《会通孔老 催生玄学_早期名士兼综儒道研究》秦跃宇

《两汉颍川豪族研究》薛海波

《论魏晋南北朝_礼_与_法_的结合》梁满仓

《论荀粲》江涛

《略论魏晋之世的_言意之辨》杨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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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荀粲及其_言_象不尽意_论》王雪松

《略论荀粲与言_意之辨的关系》李耀南

《浅谈荀粲性格》孙玮玥

《魏晋时期颍川荀氏婚媾考述》张艳鸽

《西晋裴氏_荀氏和卫氏家族文学研究》魏娜

《荀粲论微言尽意》才清华

《荀粲性格对其玄学思想的影响》孙玮玥

《荀粲与言意之辨》李耀南

《荀岳墓志铭考_兼论西晋时期颍川荀氏家族》王莉娜

《言可尽意否》中岛隆博

《颍川荀氏研究_魏晋南北朝士族门阀个案研究之一》刘静夫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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