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老兵故事档案(抗美援朝老兵杨荣光的故事)

星子手记 

  杨荣光,贵州省贵阳市息烽人,抗美援朝老兵,1934年4月出生于息烽县流场乡王家麻窝(滴水岩);1936年,随父母迁居盘脚营。1951年5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1951年底,参加志愿军抗美援朝。1953年回国,调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福建某炮兵师。1957年,复员回乡,先后在息烽县文教局、人民政府、民政局工作。1989年10月退休,现年86岁。

  1950年10月,朝鲜战争爆发。1951年,杨荣光响应祖国号召,报名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三年;1954年,回国后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1957年7月复员回家。在六年的军旅生涯中,他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从普通百姓到军人,从文盲到知识分子,从士兵到士官,杨荣光老人的每一步人生足迹,都脚踏实地、奋力争先。1951年和1952年因工作学习成绩突出,他荣立三等功二次;1953年用废报纸制成信封供机关使用,节约经费开支,他荣立三等功一次。

  老人从苦难的童年开始,讲述了自己的传奇人生……


苦难童年 

  大约是1940年春天,具体时间我不记得了,那时候我才六七岁,我的母亲胡银翠身患重病离开了人世。当时,我有一个一岁不到的小弟弟,由我成天背着。母亲过世不久,小弟弟营养不良,得病死了,就留下我,父亲、祖父三辈三个人。

  母亲生前有三姐妹,二姨妈胡银秀,嫁在流场青岗林姜兴林家;三姨妈胡银香,嫁在流场矛坡刘先贵家。记得母亲临死那天,我背着小弟弟在盘脚营街上玩,有人喊我:"杨全儿(当时我名叫杨自全,大家都叫我杨全儿),你家妈都死了,还不快回家去!"我跑回家一看,母亲也被邻里亲友们抬出内屋,停放在用几块板子拼成的"床"上。帮忙的邻里,有人给她烧纸钱,有人给她点过桥灯。我一进屋就有人帮我放下背着的弟弟,我伤心地扑到母亲身上大声哭喊:"妈……妈……"哭了一会,有人牵我起来,劝慰我不要哭了,他们好料理母亲的后事。当时我一点也听不进,只顾哭……后来,我被强行拉了起来。我看见很多人都哭了,只是流着眼泪,没有声音。接着,帮忙的人叫我跪在母亲的脚前撕纸钱,他们给母亲梳头、洗脸,还安排人四处买棺材,到县城买布缝衣服……后来,母亲葬在了盘脚营街南的丁家坳。

  母亲去世后一年多,从遵义方向来了一个叫王全珍的女人,比我父亲小四五岁,满口遵义话。当时,我家下对门李文清家摆长桌卖饭。她大概是饿了,就在长桌边坐下歇气。当地几个妇女就询问她。她说,自己是遵义团溪葡萄井人,嫁给一家地主当小老婆,地主虐待她,她就出门逃生,跑到了这里。街坊邻居们商议了一下,就把我父亲叫去,撮合双方在一起。随后达成了结婚协议,我父亲就把她带到了我家,从此,她成了我的后母。

  她刚到我家时,对我特别好。后来,她生了个小弟弟,叫小牛儿,脾气就变得古怪起来。我稍有不听话,她就会打骂我,甚至还罚跪,不让吃饱饭。两年后,她又生了一个妹妹叫小玉珍。小玉珍四五岁时,兄妹俩在前后两天都得急病死了。

  当时,我家住在盘脚营街南头,在大地主吴良臣家地基上修建的房子,那是两层简陋得可怜的土墙茅草房,楼下是牛马圈,楼上住人。由于前后不到十年时间死了3个人,人们都说我家屋基不好,继续住下去还要死人。后来,我父亲东拼西凑了一点钱,给曾汗清家买了街北头的一块地,修建了三间土墙房。修房时,我父亲将老房子的三块盖沟石和一些墙泥搬到了新居。地主吴良臣发现后,坚决不同意,强迫我父亲将老房子的墙泥和盖沟石搬回原处,并收回佃给我家的土地。正在两家争闹不休时,贵州解放了,息烽也解放了,地主吴良臣也不敢和我家闹了。

  搬进新家不久,王氏母亲又给我生了第三个妹妹,叫小碧儿。遗憾的是,这个妹妹四岁时,有一天在门口川黔公路上玩耍,又被汽车碾死了。后来,我一直没有兄弟妹妹。

  我的童年就是这样苦难,可在那样的社会,在那个年代,可怜的人又何止我一个呢?

抗美援朝老兵故事档案(抗美援朝老兵杨荣光的故事)(1)

五十年代的老房子前,杨荣光老人后母王德珍

少年时代

  解放前,我家很穷,租地主吴良臣家土地耕种。父亲长期给地主分子、国民党息烽保警队中队长吴俊养马。吴家那匹红褐色的大马,个头大,肥得出油,遭凶得很,爱踢咬人,除我父亲外,其他人根本无法到它身边。特别是这马见到其它马时,更难控制,有时连缰绳都要挣断。一旦脱缰,要几个胆大的男子汉用绳圈围才能捕住它。我父亲给他家养马五更起,半夜睡,吃不好,还经常被马弄伤。但为了挣钱养家糊口,讨得地主家土地耕种,父亲总是一心一意地帮地主家。我在家里负责打猪草,砍柴,看牛,牧马。  

  解放前两三年,我家还开了客店,每天都有遵义二郎滩推盐巴的鸡公车和挑油卖的商贩住我家。他们到我家都是很晚了,我得帮后母拉柴烧火煮饭,饭后要给客人抬热水洗脸洗脚。那时候没有电灯,客人睡觉要用火把照亮。等客人睡了,已经很晚了我才得到休息。第二天,天未亮就被父母叫起,烧水给客人洗脸后,接着煮饭。有时还要照料七十多岁的祖父,给他抬水洗脸洗脚,拿烟杆,点火,倒茶。祖父在夜深时,会咳得厉害,经常会把我叫起来伺候他。 

  我白天要放牛,打猪草,拣柴,晚上的杂活又多得不得了,每天都疲惫不堪。有时累得不行了,趁上山拣柴时,偷偷在山上睡一觉;有时瞌睡太来了,就躲在门背后悄悄打个盹。被后母发现,就会挨打受骂。记得有一天我去放牛,离家后骑在牛背上,让牛儿自由吃草。因为太疲惫,趴在牛背上睡着了,牛儿进入何家麦地,吃了麦苗。何家来人牵住牛儿,把我叫醒,给后母告状。后母非常生气,找了一大根棍子,将我痛打了一顿。我不敢反抗,捂着脸我边哭边认错,说了几十个"我错了,我再也不啦……"她还是没放过我,罚我跪在堂屋中央,还说,一天都不给饭吃,饿死我算了。  

  我心里特别害怕,心想,后母心太狠了。跪着时,我暗暗决定,一定要离开这个家!趁他不注意,我偷偷溜出堂屋,一趟跑了出去。天逐渐黑了,开始看不见亮了,我很害怕,就摸索回到了屋后,钻进一堆木料,躲在里面。我心里想,肯定不会有谁管我的死活,那一刻觉得自己太可怜了,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就这样,在伤心难过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后来,我被一个声音惊醒了,看到很多人打着火把到处找我,一边找一边喊。有个我熟悉的声音很大:"杨全儿,快回来了,你伯娘(那时,我叫后母伯娘)不会打你了。你回家来,我们保你!"这是三合土大舅娘钟正容(后来是我岳母)的声音。当时,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特别害怕,就故意将木料整响,他们发现了我,把我喊回家,没有再打我,也没有让我饿肚子。  

  后来,父亲把我送去读书。读书只有半天,回来要干活,晚上睡不够,根本没有心思读书,经常迟到、早退,完不成作业,得过且过,能躲学就躲学,书不会背就支吾搪塞,成绩一点不好。有一次我逃学,学校派了三个学生来拉我上学,当时是倪先生教我。拉回学校,倪先生就叫我背书。我背不出来,老师就用戒尺打我手掌心,左手打肿了换右手。一顿掌心打下来,连笔都拿不起,吃饭时,用筷子都困难。后来,只要作业做不完,书不会背,我索性撒谎不去学校了。就这样,一个学期的书,一半在家,一半在校,连读四个一年级,还什么都没学到。有时父亲抽空考我,我就说老师没教过,实际是自己没有学好。教我时间最长的是薛建峰、黄其武、罗仕俊三位老师。他们对我很了解,很多地方都原谅我。从几岁一直到十几岁,我都是一边看牛干活,一边读书。

抗美援朝老兵故事档案(抗美援朝老兵杨荣光的故事)(2)

1957年,杨荣光在福建漳州部队留影

长大成人  

  小时候,父亲经常背着我犁田犁土。稍大一点,就把我放在土边看着他犁田犁土、种地。耳濡目染,我对种庄稼有了兴趣,心里想:"哪一天要是能犁田犁土该多好啊!"到十二岁时,有一天,父亲在地里把犁土的工具架在牛身上,家里突然有事。他让我看住牛儿,就匆匆回去了。

  父亲回家后,我就学着他的样子,右手掌犁把,左手拿鞭子,赶着牛儿往前走。谁知那牛儿也怪,根本不听我指挥,怎么撵它都不走。我急了,就用鞭子抽它,可它尾巴一甩,头两摇摇,还是不走。打它的脚,它把脚踢两下,还是不走。父亲来了,看到我笨拙的样子,笑着对我说:"等你长大了它才会听你的。"

  一年小,两年大,到了十四岁左右,父亲开始教我犁土。从易到难,先学犁大块的,后学犁小块的,然后不管大小都犁,还学犁石旮旯。时间长了,我熟练地掌握了犁土技术,父亲就把家中的土全交给我犁,我也勤快自觉,到了季节,用不着父母安排,自己主动地将要种的地全部犁完。

  后来,不仅犁自家地,还出门帮人。我像大人一样第一次帮人犁土,主人家第一次请我吃饭,是大麻窝罗仕俊老师家。当时特别激动,心里乐滋滋的想:"我能干大人的活啦!"罗老师的妻子叫李四妹,我喊她罗幺娘。他到我家对后母说:"你家杨全儿人小,犁土犁得特别好,石旮旯犁得周到,用不着多挖。"后来,他家土每年都包给我犁。

  说也怪,参军之前发生了一件事。我在小山堡犁一块大土时,一块石头挂住了犁头的犁口,牛儿用尽全力往前拉,可是犁头怎么摇也摇不动。摇了一会儿,石头松脱了,我一抬犁把,石头翻起,牛一下子摔下两米多的高坎,我拉不住,连犁头一起砸在了牛背上。牛左前脚骨折了,站立都困难。后来,就用绳子把牛吊起来喂养,还给它喂药包扎,还是没医好,只好将它杀掉。父母亲没有怪罪我,我内心却感到内疚。

  当时,家里还养了一匹黄色母马,不管怎么喂养都不长肉。看上去,好像大风都吹得倒似的。我家用它来驮煤烧,每次还能驮100多斤。二屯岩和黄家湾都有煤厂,去的路一直是爬坡,驮煤回来一直是下坡。去时我骑在马架上,回家时我拉着马尾巴,一边走,一边喊"好好走!好好走!"怕马儿失蹄翻到岩下去。

  有一天,同伴好友约我一道驮煤上县城去卖,我怕父母骂不敢去。后来他苦苦劝我,我就去了。将煤卖掉后,我骑着马儿回家,内心暗暗高兴,边走边唱山歌:

  这山没有那山高,两山拉来搭座桥,

  有钱之人桥上过,无钱之人水上漂。

  联娘要联皮带娘,皮带娘娘好心肠,

  杀鸡给哥留鸡腿,煮酒给哥留酒酿。

  回家后,我将卖煤的钱一分不少地交给父母,他们不但没有批评我,还夸奖说:"有用有用。"父母高兴,我也高兴,尽管肚子饿得呱呱叫,我都不觉得,暗地里称赞自己:"我长大了,能干大人的活啦!"

  1950年,息烽解放不久,剿匪和土改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川黔铁路第一次踩路工作开始了。一天,踩路工作队进驻我家。第二天,我就以小工的名义,参加了踩路队。用柴刀给他们砍开阻挡前进的荆棘,让踩路队顺利通行。有时,还给工程师背采集标本。一天行程几十里,虽然工作不重,但走路辛苦。有时好奇,还给护卫队的解放军背枪。从盘脚营到养龙站,经过石堡林、三步跳、石桥、兰家箐等地,爬山涉水,很辛苦,心里却很高兴。有位解放军开玩笑问我:"小鬼,累不累呀?"我说:"不累呢!"

抗美援朝老兵故事档案(抗美援朝老兵杨荣光的故事)(3)

杨荣光老人荣获的军功章、纪念章

入伍一波三折

  1951年,息烽解放不久,毛主席号召"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我们村里召开了动员大会。父亲当时是村长,第一个写上了我的名字,接着很多青年纷纷报名。没过几天,批准入伍的名单下来了,有甘沟的许明月、许明德;盘脚营的我、刘云臣、胡明星,大麻窝的王永光、罗开云;三合土的罗少斌;下大土的李大明;潮水坝的唐开;安里寨的陈敬修、陈敬书、李恩富、冯家泽、冯家余、孙成海、曾仕轩等人。

  集中那天,村里给每个人找来一匹马,并安排了牵马人。每人胸前戴上一朵大红花,骑在马上,放着鞭炮,敲着锣鼓,送我们到县城。我是父亲亲自给我牵的马,他边走边对我说:"到部队后,一定要听首长的话,努力学习本领,杀敌立功,为家里人争光!"一路上,大家高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还反复多次高声呼喊:"打倒美帝!保卫祖国!保卫家乡!"等口号。

  到息烽县城后,一些新兵住"农训班",我们一区的住大礼堂。我以为这样就入伍了,谁知第二天还要进行体检。进入体检室,医生从头到脚把我打量了一番,见我面黄肌瘦的样子,个子又小,就说:"你不用体检了。"下午,我同落选的人一起,被安排住进永靖镇粮店,准备第二天回家。

  谁知当天下午,就有一个大个子的解放军来粮店,一见我就问:"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杨荣光。"

  "哪个村的?"

  "盘脚营的!"

  "今年多大了?"

  "十七岁!"

  "读过书吗?"

  "小学四年级!"

  "你为什么要参军?"

  "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首长看了看我,就对我说:"你明天一早到大礼堂左边房子,到县大队当通讯员,行不?"

  "行!"我非常爽快地答应。第二天早上八点,我如约到县大队。屋里坐着一位解放军,不是昨天那位首长。我一进屋,那个解放军就问:"小鬼,有什么事?"我说:"昨天有个解放军同志叫我来报到,当通讯员。"

  那解放军问了我的名字后,说:"你运气不好,来晚了,通讯员已经有了。"我很失望,站在屋里不想走。过了一会儿,他看了看我,然后对我说:"这样,我写张条子,你仍回部队去。"我说:"行。"他就拿起桌子上的毛笔写了一张条子,盖上公章,叫我到大礼堂找指导员。 

  我把便条给指导员,他接过一看,二话没说,就把我编到班里去了。这一天是1951年5月15日,我参军入伍的日子,也是最难忘的日子。从这一天起,我正式入伍当兵了。

抗美援朝老兵故事档案(抗美援朝老兵杨荣光的故事)(4)

1986年,杨荣光老人在息烽县民政局办公室

部队生活异常艰苦 

  入伍后,部队给每个人发了一套军装,一件衬衣,一床被子,一根床单,一双布鞋,一个水壶,一个背包带等小东西。接下来换军装,教唱歌、上课、准备行军。第二天,父亲从家里带来了未婚妻为我做的一双新布鞋,并把我换下的旧衣服带了回去。 

  穿上军装,我有说不出的自豪和喜悦。尽管见到了父亲,而且,从县城到家里还有5公里的距离,我还是决定回家一趟,让亲友和未婚妻看我一眼。吃了晚饭后,我就跑了回去,让亲友看一眼后,又赶快跑回部队。部队领导知道后,告诫我说:"部队有纪律,走哪里要请假,经批准后才能离开。今后不准这样做了!"

  当时在息烽,部队教了很多歌,我现在还会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还学了一首抗美援朝歌:"嗨啦啦,嗨啦啦,天空出彩霞,地上开红花,中朝人民力量大,打垮了美国兵呀。"

  接下来,行军开始,分三段走:先步行到龙里,再从龙里坐汽车到麻尾,最后从麻尾坐火车到东北。每个人都背个小背包,边走边唱:"雄纠纠,气昂昂……"有的还唱山歌,就像一群脱缰的野马,到处乱蹦乱跳。第一站到扎佐,第二站到龙洞堡,第三站才到目的地龙里县城。第一天,特别是上半天,大家都精气神十足;到了第二天,特别是第三天,有的人就当"狗熊"了,走不动就搭马车,有的还要老兵扛"马马肩"。我从小做体力活,个头虽小,但身体结实有力,不仅不要人扶助,还帮炊事班扛饭锅,表现十分突出。

  部队到龙里时,大家又高兴起来了,高呼"到了!到了!"谁知不等休息,又叫我们在球场跑步,连跑四五圈。有的同志受不了,就干脆坐下休息。我没有出队,但在家里时长期打光脚板干活,穿着硬底子的布鞋跑步很不习惯,跑了两圈,脚就受不了。我干脆将鞋脱掉,打着赤脚跑。有人看见我脱了鞋子,就跟着脱,不一会,操场上摆了很多鞋……几圈跑下来,立马集合。有的新兵被挑选出来,没有跟部队走,留在贵州。我没有被挑出来。

  在龙里休息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开来三四辆美国造的十轮卡车,大家吃了饭依次上车。半天功夫,车队到了麻尾,换乘火车。尽管坐的是闷罐车,不过第一次坐上了以前见都没有见过的火车,高兴得跳了起来,激动得唱起了歌,并学着打拍子。谁知这一坐就是几天几夜,时间一长,情绪自然低落了下来。自带的干饼也生霉变味了,自带的水也喝完了。吃不好,睡不好,解大小便都不能下车,用绳子系住车门的两端,手拉着绳子解手。非常不习惯,却没有办法。

  连续坐了大约一个星期的车,才到东北辽西一处叫"石山站"的地方下了车。稍息片刻,又背着背包,跟着部队向前,大约走了两三个小时,到了部队宿营地——小幺台子村。

  到部队后,息烽籍战友编入补训十师四营十三、十四两个连队。我编入十四连三排九班,有20多人,班长叫杨建国,云南人。编好队后,一边学习文化知识,一边军训。军训首先学队列、稍息、立正、看齐、报数,还有各种转身和步伐,还学战术技术,各种轻武器射击,手榴弹的投掷等。 

  在东北进行军事训练,气温一般零下10度,有时可达零下20多度。记得班长派我们五六个同志去挖一个厕所。用十字镐一挖一个白印,坑挖不下去,就用开水烫,还是不好挖,又用高粱杆烧过再挖,连挖了两天,才挖出一个不到三尺长、一尺宽、两尺深的小坑。我们编了段顺口溜:"东北冷,冻断江河,凝固水井,大风吹得呜呜叫,大雪覆盖到山顶。"

  到了冬天,除了在黔南的龙里县发的衣被外,每人还增发一床蚊帐,一件衬衣,一件外衣,一套棉衣,还发了一双反帮皮鞋,一双内皮外布的棉鞋,一双棉手套,一件皮大衣。天气不冷,就抓紧军训。天气冷了,白天上课,夜间炕上讨论。上课、出操,一般间隔半小时。出操前,排长让大家跺跺脚,跳跃跳跃,搓搓手,活动取暖。

  新兵没有发枪,一个班只有一支"三八式"教练枪,其他枪都是用高粱杆做的。我们编了首歌:"禾杆枪,禾杆枪,不能打仗做模样,人人会做,个个会扛,用它学本领,学好本领打胜仗。"

  部队纪律很严,除了白天训练外,还经常搞紧急集合,大家都熟睡后,"呜——"一声哨响,五分钟内就得背好背包集合,有时还要走一二十里路才返回。有掉队的,背包打得不好的,都要挨批评。我一点不怕训练,只怕夜里站岗。站岗有三怕,一怕睡不好,二怕天气冷,三怕坏人来抢枪。

  训练任务完成后,上级就把年龄太小的、太大的、思想不够积极的都抽出来,组建为15营。我因为年龄小,也被抽到15营去了。在15营里,我人虽小,却识几个字,部队很重视我,让我当班长,凡是重要的会议,都抽我去学记录,列队时还叫我指挥唱歌。

  后来,上级增设补训10师补充到高射炮部队,又从15营中挑了一批人返回14连。当时站列好队伍,由连排干部选人,不入朝的留在队列里不动。我正在心神不定的时候,贾排长就指了一下我,说:"站到这边来!"就这样,我重新回到了14连,同部队一起唱着志愿军赞歌进入了朝鲜。

  1951年底,部队进入朝鲜,大家就唱《金日成将军之歌》:"长白山绵绵山岭,沾满血印。鸭绿江水,曲曲弯弯,飘着血痕。今天我们来到朝鲜花环上,英明的领袖他是谁?啊啊,英明的领袖,亲密的战友金日成……"

抗美援朝老兵故事档案(抗美援朝老兵杨荣光的故事)(5)

杨荣光老人与妻子王德珍

在朝鲜的日日夜夜

  朝鲜地形跟贵州差不多,山水相接,松树林覆盖面大,土多田少。气候却跟中国东北一样,冬天气温一般在零下10多度,有时低到零下20多度。

  我们入朝时,正是冬末,特别冷,敌机经常偷袭轰炸。入朝之后,我被安排在驻守大同江桥的炮兵63师607团,在团机关政治处当公务员。

  一天,我和团机关的七个人到连队去看电影,返回的路上,在距离驻地大约两公里的地方,横穿公路口时,看见开来一辆汽车开着灯行驶过来。突然,敌机来了,高山上的哨兵"砰、砰、砰"打了几声报警枪,汽车司机可能没有听到枪声,没有关灯,仍然驾驶汽车前行。突然,敌机扑过来了,"嗖、嗖"丢了两枚炸弹,目的是炸汽车,可汽车开跑了。我卧倒及时,没有被弹片伤着。可我的六个战友都倒下了。天很黑,我无法看清情况,就将随身带着的救济包取下给身边的战友,说:"你们自己包扎一下,我回团部找汽车来拉你们去医院。"

  情况十分危急,我也顾不得找路了,从河水中跑了过去。回到机关找到车,我随同汽车奔往出事地点。等到出事地点,伤员却不见了。后来得知,被路过的汽车拉走了。受伤的六个人,有五个因流血过多,先后牺牲了。第二天,部队清理人数,发现团部叫阿拉的炊事员不见了,立即到出事地点去寻找,发现了很多尸块。将尸块拼起来,一眼就认出是阿拉。原来炸片引爆了他身上的手榴弹……简直太惨了。 

  1953年,停战前一天,团政治部的张涛主任安排我和宣传干事孙盛德一起,护送一个英雄到前沿阵地作报告。我们坐车到清川江时,车侧翻了无法继续行驶,只好步行去找部队。走了一天,没东西吃,饿了就在山上采野果充饥。连队在哪里呢?一眼看去全是深山密林。过了几条河,爬了数个坡,没见一个人影。天黑了得找地方休息,到处都是湿地,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木棒架在水沟上的"床"。水沟一米多宽,水往下流得"哗哗哗"响。孙干事说:"我们就住在这里吧。"大家把随身带的背包铺在水沟"床"上,实在太疲倦,很快就睡着了。

抗美援朝老兵故事档案(抗美援朝老兵杨荣光的故事)(6)

1953年,杨荣光在朝鲜志愿军展览馆前留影

  第二天一早,孙干事打开收音机,正好听到"美国入朝部队总司令克拉克将军在停战协议上签字"的消息。没过一会儿,丛林里的战友们都跳了出来,高呼:"停战了!停战了!志愿军万岁!毛主席万岁!"还高声唱道:"炮火震动着我们的心,胜利鼓舞着我们,中朝儿女亲如兄弟,并肩作战打击敌人"。 

  停战后,炮兵607团撤住"八一沟",保卫中国人民志愿军首脑机关。不久,就召开了一次庆功大会,受表彰的功臣息烽籍的志愿军战士就有274人,其中战斗英雄1人,特等功1人,一等功8人,二等功13人,三等功252人。

  我参加了这次大会,并在大会上演出了《小放牛》和《献花舞》。台上有两个男同志,两个女同志,一边跳,一边唱:"光荣的花是模范的花,英雄模范戴上它。英雄为人民立大功,光荣喜报寄回家,寄回家,全家老小笑哈哈。光荣大匾门上挂,英雄的美名传天下。"许明月等同志在大会上作了先进事迹的报告,我听了后,很受启发,心想:"我要是英雄就好了。"我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好好干,争取立功,争取当模范。

回到祖国 

  从朝鲜撤回不久,我被调到警卫排一班当副班长,代理班长。后来,排长调走了,我又被任命为代理排长。这个排的战士都是贵州人和四川人,干起活来就像小老虎。我们警卫排的任务是守军库,上弹药。我一去就接受了40天的军训任务,学队列、军械、射击、战术、勤务,还学政治。另外,还搞了冲锋枪50米和步枪100米的实弹射击,我们班打得最好,得了第一名。

  1956年8月,七号首长找我谈话,叫我到二连当副指导员。并立即派杜光国接替我的工作。我把工作移交后,中央下达了"停止提拔干部的通知",我继续回到师保密室工作,过了一年,我要求复员。还写了一篇《复员并不吃亏》的文章,被《解放军报》选用刊登。1954年前当兵的叫复员,1954年后当兵的叫退伍。因此,我离开部队回家是复员军人。 

  复员回家,父亲牵着马来接我,看到父亲,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叫了一声:"伯伯,(当地称呼父亲叫伯伯)我回来了,我是复员回来的,这次回来就不去了。"父亲怕我有什么想法,连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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