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遗物整理师台词独白(她为逝者讲出未尽的话)

2021年,在北京某福利院生活了已10年之久的小明,终于等来了探望他的人。

与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不同,这些人不仅能讲出他的名字,知晓他的成长经历,甚至拥有他出生时的照片,父亲留下的信件。他们说,以后会常来看他。

我是遗物整理师台词独白(她为逝者讲出未尽的话)(1)

小明,这个来自星星的孩子,自父亲去世后与世界断开的联系,至此重新续接。“他不再只是个独自生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孤独症患者,他的悲喜,有人关心!“

奇妙的是,这份迟到了十年的关心,并非源自某个亲人的心血来潮。小明在世间已无亲人,那些属于他的情感和惦念,都早已随着逝者的离去,尘封在了故纸堆中。如果不是有人足够的耐心,将一张张年代久远的信纸展开,将斑驳的字迹辨认清楚,世间或许再无人知道,北京某福利院中那个孤独的成年人,是父亲至死都在牵挂的美丽孩子。

54页遗物清单,63封书信,一个不为人知的孩子……这是遗物整理师西卡,在一次遗物清点过程中打捞的遗珠。当我们匆忙地离开这个世界,谁是为我们处理遗物的人?谁来照顾我们珍视的作品、账号、书籍、甚至玩偶?“90后”女孩西卡以成为遗物整理师为志,试图填补这个存在于逝者、生者、以及遗产管理人之间的空白。

遗物中的来信

我这个孩子也可以说长得惊人的美。”

一旦我辞世,孩子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长得非常美的可爱的孩子,可是他不幸了,而又自己不知道,使人痛心疾首!”

——援引自黔生写给畹生的信件

顺着屋内不算明亮的光线,一册册、一摞摞的书,或散落在书架上,蒙着淡淡的灰,或置放在书房中,一捆捆码得平整,有些甚至注好了标签……

我是遗物整理师台词独白(她为逝者讲出未尽的话)(2)

这是遗物整理师西卡,首次推开畹生老先生家门时看到的景象。老先生无儿无女,妻子早已过世。护工阿姨是这栋房屋的继承者,她陪伴老人走过晚年最后的时光,却对老人的过往知之不多。老先生过世后,面对一屋子的老先生珍爱的“宝物”,阿姨不愿将其轻易丢弃,但却不知该如何整理。

初到老先生家时,我们(包括继承人)都以为他没有任何家人了。”

西卡说,这几乎是西卡在从事遗物整理工作后,最常遇到的一种情况。无儿无女但思想开明的老人,在法律人士的帮助下,为自己安排好了后事。这些老人大多有着丰富甚至传奇的一生,老人过世后,遗产管理人对老人的遗物进行整理清点,这些物品琐碎、繁多、价值无法预估。于是他们找到了西卡,一个专职从事遗物清点和遗物整理的“90后”姑娘。

遗物清点过程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琐碎和复杂,小到一张草稿纸,大到家具、现金,西卡都需一一记录在案。从畹生老先生的房间里清点出的物品,罗列出的清单长达54页,印在一张展示用的挂布里,有6、7米长。那一天,西卡和团队的另外两个姑娘,一做就是12个小时。

“大部分辰光,我们都在书房整理度过,工作的直觉告诉我,这些书里大有玄机。”西卡说。

在西卡构建的整理体系里,“回忆品”是遗物整理中最重要的一项,它们大多由日记、书信、照片等文件构成,是逝者在人世间留下重要的痕迹。从法律层面,这些信件还可能藏着遗产继承人的联系线索。凭借多年经验,西卡直觉,这些关键物品,会被这位一生笔耕不辍的老人,放在珍视的书房里。

果然,在一页页的耐心翻找中,属于畹生老先生未向外人展现的一面,逐渐清晰。老人一生喜好写作,除了专业领域的著作外,还会与生活在北京的弟弟黔生,交流读书心得以及生活琐事。夹杂在书页里的大量照片、日记、信件被一一发现,这些过往的记忆,老人在晚年时已鲜少提及,或许是因为在老人看来,这些都是家事,又或许因为通信的对象,老人的弟弟黔生,早已去世了10年。

但,在西卡看来,这些信件揭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老先生或许还有一位特殊的家人在世,他就是黔生眼中那个“有着惊人的美,但又不幸”的孤独症孩子: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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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同行的工作

小明的出现,让原本单纯的遗物清点工作,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

这是西卡从事整理师工作的第5年,是她开始做遗物整理师工作的第3年。某种意义上,西卡或许是国内将遗物整理作为职业的第一人。在西卡之前,遗物整理,这个在国外存在已久的职业,在国内尚处一片空白。

这意味着,没有先例告诉西卡,她该怎么做。毕竟,在西卡之前,逝者的遗物大多被扔掉或烧掉,逝者的家属或许偶尔会保留部分遗物用以缅怀,但大多数时候,生者需要逝者为他们让出尽可能多的生活空间。

“只是拿着东西哭一哭的事情,我为什么需要别人为我做?”有人对此提出质疑。然而,西卡本人并不认同这个观点。从互联网广告人到职业整理师,再到遗物整理师,在这个行动力极强的河北姑娘眼中,遗物整理师,是她摸爬滚打许久后,终在而立之年找到的“不枉此生”的职业。

“遗物整理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悲伤的事情。”西卡说。“因为逝者和生者曾在一起生活过,我们(生者)应珍惜和他们在一起时的物品、生活过的日子。梳理这些物品,大家会不经意想起一些美好的瞬间,想起年轻时去过的地方。”

对于生者而言,遗物整理意味着缅怀,而对于逝者而言,它意味着个人意愿在死后仍得到尊重。

人不仅应拥有生前个人意愿被尊重的权利,还应有死后个人意愿被尊重的权利。那些我们生前安排不了的部分,应由我们的继承人,去代我们完成。”

西卡说。从这个角度来说,在国外,遗物整理也被称为人生的最后一次搬家,只是这一次,收拾行李的人不再是自己。

具体到畹生老先生的案例里,小明的出现,让遗物整理又进入了一个新的维度:即死者对生者的惠及。

在经过对老先生漫长的遗物清点后,西卡突然发现,她或许是这个世间最了解小明的人。她看到过他童年的照片,知道他名字的由来,了解他的父亲黔生在他出生前的期望、在他婴孩时期的快乐和满足、发现孤独症后的迷茫和痛苦以及晚年孩子独自留在人间的无奈。

“如果没有遗物整理,这个事情就没人知道,就烟消云散了。这个孩子就成了人世间的孤儿,就是他生了、死了、高兴了、不高兴了,nobody cares(没人在乎)。这件事情让我很生气,我觉得没有一个人应该这样子生活在世上。”西卡说。

伴随着一封封信件的发现,一个念头在西卡中愈发清晰:她要为这个美丽的孩子做点什么。

死与生之间的应答

2021年7月,西卡首次走进了畹生老先生的房间,2022年1月,在继承人的支持下,以畹生和黔生两位老人书信为主体的遗物整理展,在策展人、西卡团队和其他赞助商、公益组织的努力下,向公众开放。

展厅设立在一家咖啡馆内,展出的内容大多是由畹生老人保留的,弟弟黔生写给他的信件节选。无论是节选展现的内容,还是这63封信件本身,都始终围绕着一个人:那个有着惊人的美但不幸的孩子。

这场展出是纯公益性的,西卡等人相信,两位老先生如果泉下有知,也一定会愿意支持这场展出。对此,照顾畹生老先生晚年的阿姨,深表认同。

“阿姨说,老先生生前最珍视的就是自己写下的东西,如果有人看到这些,老先生一定会非常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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畹生老先生的文集、兄弟间沟通的信件扫描图录(节选)、以及西卡自己编写的《生前整理笔记本》,都被摆放在咖啡厅里售卖,售卖的钱将汇聚一笔公益基金,专门用于志愿者对小明的探望。除了钱之外,展厅还收集了参观者给老先生们留下的回信,它们将是小明收到的礼物。

志愿者们已经找到并探望过了目前生活在北京某福利院中的小明。黔生老人笔下的孩子,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一切安好。

“由生者到逝者,是一种缅怀;而由逝者到生者,是一种惠及。”生死之间,形成了一个闭环。西卡为此而沉迷,她觉得,遗物整理对她而言或许会成为一个终极命题,“把这件事情做好,对我来说是一种完成了自己人生的感觉”。

未被看到的需求

1月15日,为小明筹备的遗物整理展顺利开展。一切似乎都出人意料地顺利。即使是西卡本人,最初时也不敢预设这样完美的结局。为了帮助小明,在遗物整理展筹备期间,公证处、律师、公益机构、殡葬公司纷纷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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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说不清他们是怎么聚到我身边的。”西卡说,尽管组织的过程中难免遇到波折,但这却是西卡从事遗物整理一年多来,少有的顺畅时刻。

在大多数时候,作为首个将遗物整理概念带到国内市场上的人,西卡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

“许多以前主动来找我做家居整理的人,在得知我做遗物整理后,就不愿再来了。”对于市场的反应,西卡早有预期,“我们比国外至少起步晚了10年,现在的发展速度已经比我预想的快得多。”

西卡认为,这一方面源于突如其来的疫情加深了人们对生死的理解,另一方面则源于《民法典》的到来,让遗产管理人制度得以确立。

《民法典》继承篇规定:“继承开始后,遗嘱执行人为遗产管理人;没有遗嘱执行人的,继承人应及时推选遗产管理人……”“遗产管理人应当履行下列职责:(一)清理遗产并制作遗产清单;(二)向继承人报告遗产情况……”

按此规定,清点并制作逝者遗产清单的人应为遗产管理人,比如律师、公证人员、民政部门、居委会等。但这些人尽管具备有专业的法律知识,却并不拥有整理清点的能力。于是,律师等法律人士,成了西卡的第一批客人。

另一方面,人们对死亡的理解日新月异,在资讯的影响下,人们越发地不避讳谈及死亡。为了妥善的安排心爱之物,年轻人早早立下遗嘱的故事屡见报端。而久经风雨的老人们,其面对生死的达观,有时甚至令年轻人自愧不如。

我的很多委托人都是老人,他们在为自己咨询遗物整理,这些老人都是一些很传奇的老人。”

一个老奶奶令西卡印象深刻,她一生从事服装生意,尽管已经非常高龄,讲起那些藏在柜子里的美丽衣服,依然神采奕奕。

“在我眼里她很酷。我们问她是否愿意在去世后将漂亮的衣服展出,她连说愿意,高兴极了。“西卡说。这个老奶奶并非个案,在日常咨询过程中,不止一名老人告诉西卡,他们希望能够将遗体捐献。

然而,这些老人的存在,并不意味着遗物整理的工作变得好做了。在更多的时候,西卡仍然需要靠家居整理的工作,养活自己。

“在市场完全空白的情况下,必须要靠一个人把概念普及。“西卡说。在那本专门为筹集探望小明的基金而诞生畹生、黔生兄弟书信集的最后,西卡写到:

我希望遗物整理这个概念不再是一个略带惊悚和遥远的词汇,它是温情的,默默的,它是我们与逝者对话的过程。对于生,我们要爱的热烈,对于死,我们更要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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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到APP 记者张益维 实习生 曹思梦

图片张佳琪

来源: 新闻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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