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张孝基(娘亲早逝他成孤儿)

民间故事张孝基(娘亲早逝他成孤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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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陈蛮还记得自己初次被接入皇宫的那天。

黑甲内卫猫儿一样灵巧的钻入陈蛮一直以来居住的破茅房中,如炬的目光在夜色下炯炯的凝视着似醒非醒,睡得还有些迷糊的陈蛮。

那人十分恭敬:“公子,事态紧急,请恕奴才无礼。”

陈蛮这辈子就被狗追过,被人打过,衣不蔽体,无食果腹,唯独是.....没有被人称过公子。

陈蛮还未来得及问出面前这黑衣铁甲之人是谁,他便被这人从床上拎起来,扛在背上。

陈蛮想呼救,但是想想自己住在长平城最寂寥孤远的下水坊,周遭有人,也都是跟自己的穷苦不相上下的苦命人,即便呼救,也不会有人想惹这样的麻烦。

想着不麻烦别人,他安静地任由这个黑甲人背着。

只见黑甲人缓缓推开门,眼神警觉地环视四周,他一只手护着趴在他脊背上的陈蛮,一只手握着那把没有出鞘,却隐隐能听见水滴声落地,剑刃发出嗡鸣声的宝刀。

陈蛮趴在黑甲人背上,破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白日里冷清的只有秋风的下水坊大街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多尸体,有的身上的血窟窿还在流血,有的已经凝固,不再动弹。

这是陈蛮第一次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他忍不住揪紧黑甲人冰冷的甲胄。

黑甲人安慰道:“公子,这些人都是来杀你的,记住他们此刻的样子。”

黑甲人的声音坚定又沉着:“只要韩常在,公子便可安枕无忧。”

娘亲早逝他成孤儿,沿街做了八年乞丐,一将军找来“殿下”

2

韩常背着小陈蛮跃上骏马,一路飞驰,陈蛮不知道这黑甲人要带他去往何处。

直到停在黑压压的长平宫门下,韩常亮出腰牌。

“韩将军。”守门的士卒恭敬屈身。

韩常矜贵地嗯了一声。

“宫门下钥,皇宫大内,宫规森严,非诏不得入内。”

此时,一个柔和的少女声音从门内传来:“韩将军是传官家口谕入宫。”

“是,桃内人。”

宫门缓缓打开,一个面容如粉桃,笑靥如花的漂亮姑娘,守在门后,笑嘻嘻地望着韩常和他背后的陈蛮,恭敬作揖,待宫门缓缓关闭,将与外界的所有的风息目光一并关在宫门外后,小宫女脸色徒然变化。

“韩将军,时不待你我,陛下昏阙,太医说若再昏阙一次,便醒不过来了。”宫内人桃花急速在前面领路,韩常下马,背着陈蛮跟随其后。

每走五步,便设一处灯盏,华灯如星辰般点亮皇宫里的每一寸黑暗,陈蛮望着将一切照得宛若白昼的皇宫,陈蛮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宛若话本中神明所居住的宫殿。

他们一路疾行,还未赶到,便听遥远的宫殿里传来一阵阵悲怆地痛哭。

桃花和韩常的脚步均是停顿下来,韩常和桃花齐齐跪倒在地,向着西面,神色哀恸地悲唤了一声:“千岁。”

“殿下也要跪下来才是,若不然便是大不敬。”那位叫做桃花的漂亮的姐姐说道。

陈蛮还未闹清楚情况,他风里来雨里去,不依靠别人,虽然是个流浪儿,却不曾给谁跪下过。

总之,他不想跪。

桃花拉着他的手:“殿下快些跪下吧。”

陈蛮有些不情愿。

一会韩常唤自己公子,这会子又成殿下了,还动不动就跪?死的又是我老子。他心想。

“不跪?”一个冷清的声音从云阶上传来,声音有些冰凉:“的确,也没什么好跪的。”

桃花和韩常齐齐恭敬:“长公主。”

陈蛮虽生活在长平城最下等地下水坊,但是对这位传奇的嘉懿长公主还是多有耳闻。

坊间传闻这位公主是天上紫微星君下凡,三岁出口成诗,五岁便写出了一篇传世即轰动文坛的:登望月山赋,五岁的作品就成了其他小孩念书时的必背篇目,七岁起更是不得了,天下都知道宣宁皇帝,长公主的父亲,喜骏马、喜美人、喜豪奢,喜欢一切纸醉金糜,偏偏不爱上朝。

长公主打小就跟他皇帝老爹对着干,今天写一篇文稿讽刺讽刺帝王,明日又写美人赋公然评价自家老爹后妃的美貌。

偏偏皇帝又爱惜自己唯一的公主,打不得也骂不得,对当街骂老子的行为,从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为了不嫁驸马,不依照皇帝的婚配,自请入军,同男子同吃同住,名节大损,天家贵女,也让这长公主自己折腾的有些愁嫁。

“他生了你,却未养过你,你不跪,也是应当的。”嘉懿长公主李容,一袭天青色长袍,发髻随意而慵懒,并无华丽坠饰,然而天生丽质的倾城容貌,加之不俗的贵气,姿容恍若神女。

李容伸出手,示意陈蛮将手递过来。

陈蛮以为那会是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怕自己的脏手会弄脏她的掌心。

可是当陈蛮看到这女子掌心只有厚厚的手茧和伤疤后,他更加不敢伸手了。

李容见状,也未强迫,只是轻声道:“跟我来。”

3

陈蛮没想到,长公主带他在皇帝新丧的这日,登上宫中最高的那幢垂天塔。

“我现在说的,你仔细听。不懂就问,但我没说完前,不要打断我。”

长公主气势如虹,陈蛮看着她的沉着与坦荡,不由地对李容有些畏惧。

李容扫了他一眼:“你叫陈蛮,是孤儿,娘亲早逝,你长到八岁,只依靠你自己。但从今天开始,你记住,你叫李秉,是天子的唯一在世的皇子,齐国皇位顺位的继承人。”

“你叫陈蛮的时候,你可以害怕,可以畏惧,可以想哭哭想笑笑。但你现在是李秉,我会手把手教你,如何成为一个皇帝,我是你的姐姐,也是你的老师,齐国如今岌岌可危,我需要你迅速成长成一个合适的君王。”

“再也不要出现刚才看我时那种畏惧的目光。”李容弯下腰,与陈蛮对视:“父皇膝下,只有我们两个孩子,你会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你什么都不用怕。”

李容那只掌心粗糙的手掌,抚上陈蛮,不,李秉的面庞:“至于大齐的未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你的身上,我会和你一起,撑起大齐。”

“这里是垂天塔,长平城中最高的地方,你且随我手指之处看去。“她道:“现在已是子夜,这些灯火璀璨的府宅中,有的人为咱们父皇的死而悲痛,有的则阖夜畅饮,有的在书房中,几人聚在一起,商讨明天如何将你拉下王位。”

“谁忠?谁奸?浑水之下摸鱼,谁也不知水下何物,你我要做的,就是等泥沼沉淀,那时,是大鱼小鱼还是虾米,自然一目了然。”

李秉八岁入宫,入宫时,这个衣着天青的女子,不过才十九岁,她不像寻常女子一般,她冷静,沉着,好似对一切都运筹帷幄在手掌之间。

在李秉的眼中,长姐是奇怪的女子,不似别的女子一般,婚嫁从夫,相夫教子,而是用自己柔软的手掌,握住剑刃,身姿挺拔,满手老茧。

登基大典那日,她佩剑站在人群中。

李容少年成名,登望月山赋,和那一篇篇的劝谏书,巩固了李容在学子之中的地位,十二岁入军,亲力亲为,凡事身先士卒,无数武人为其折腰。

若不是身为女子,今日这皇位,便是她李容的。哪怕如今李容佩剑上朝,也无人议论。

李秉坐在王位上,看着朝堂上争吵不断。他自出生起,从未见过这样的恢弘的阵仗,有些犯怵。

看着阿姐佩剑在她身边,长姐的话犹在耳畔:“有我在,必护你周全。”

朝堂上,正三品威武将军王齐道:“谁能确定位上的,是天家血脉。即位之事,何等重要,出一点纰漏,便是血脉不净,恐危及我大齐江山。“

陈相:“若说血脉,相比位上的,庐陵王乃是先帝胞弟的长子,血脉虽并非先帝嫡系血亲,可也是皇室中人。”

陆御使:“先帝将江山托付给一个八岁稚子,稚子年幼如同白纸,若身旁有奸邪之人,岂不江山倾覆?”

李秉有些紧张,李容拍了拍他的手,让李秉安慰不少。

她待群臣论的口干舌燥,淡定地托着茶碗,饮了一口。命韩常拿出先帝圣旨,将圣旨放在主张庐陵王即位的陈相手中:“陈相请看。”

陈相接过圣旨,圣旨上,字迹赫然是先帝手书,清楚地记录着李秉的出生,以及先帝如何同他母亲于长平城相遇,李秉来历清楚。陈相一直主张血脉不纯,如今先帝亲笔御诏一封,已然是堵住了陈相的嘴。

李容又道:“来人,上玉碗。”

李容割破手指,血液流入碗,李秉也举起手,浑圆的血液同样流入碗中;两滴血液于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相融。

“韩常,让他们看。”李容道。

群臣看着相融的血液,沉默了。

“至于齐将军所言,少主年幼,心如白纸,帝师之位之重要,父皇在世时已经为陛下定了三位帝师,文为陈相亲传,武为韩常将军绶,宫史为庐陵王李默。”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主张庐陵王即位的陈相和庐陵王一同成为帝师,这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先帝的想法,登基大典被李容几句话,有惊无险的度过。

李容告诉李秉:“陈相和庐陵王无法抵抗先帝圣旨,况且你年纪尚小,若是他们真存不轨之心,即便要除掉你,也不会是操之过急。你只需要露拙,让他们觉得你不过如此....每夜来垂天塔,我来教你帝王术。”

“长姐,为什么你不做皇帝。”

“李家儿女各有其应在的位置。你的一生,我的一生,父皇早就为我们谋定。陛下,臣先是你的臣子,才是你的长姐,这点你要牢记。”

4

李秉出身市井,头脑精滑,所以也会偷懒。

和李秉渐渐熟悉后,长公主才愈发觉得这个孩子的棘手。

若是他感兴趣的,只朗诵一遍,便能记得大概,李秉最感兴趣的是他的父亲,因从未见过,才更加好奇:“长姐,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

练着字,李秉便又开小差。

“今日将《治平心术》抄完,谈完抄录心得,臣便告诉你。”长公主李容道。

果真,有了激励,李秉便学得特别快:“治平心术上说,只要君王不为了自己的私利修建宫殿,修建坟墓,民力就会被珍惜。只要君王不为了自己的权威发动战争,搜刮财富,国力就能被珍惜,国力被珍惜了,这个国家不可能不好。”

长公主心里感慨幼帝的聪慧,神色依旧冷淡:”有此番理解,今后,你再不济,也能占个’贤‘字。”

她眉宇稍稍温和:“贤字,说到底,不过是形容有能力的人,是个极好极贵重的字。但臣要说,越有能力的人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就会做更多事去证明自己的能力,这其中有利民的,也有害民的,民生民心才是立国的根本,分别真贤与假贤,如同一支之花,有益处的留下,剥夺养分的影响生长的,便去掉,帝王,要懂权衡,明制约。”

“知道了长姐。”李秉记在心中,眼里仍然十分好奇:“那父皇,父皇是怎样的人?”

李容望着那张和父皇有三分相似的脸,神情越发柔和:“臣知道,你在旧人中,打听过父皇的过往,在后宫的宫女内监眼中,父皇是个极温柔的人,从不苛待宫人,哪怕犯了错误,父皇也常常一笑了之从不责罚。

他的确是个心善和蔼的人,只不过,他也有许多天下都知道的爱好,他爱美酒,爱美人,爱斗狗养马,爱修建华丽的宫殿,因此,天下人常常误解他,误他不事国政,每天只知贪淫享乐。”

“陛下,每个人都是多面的,从宫中旧人眼中,他是个温和的主子,在天下人眼中,是个不讲道理的昏君。我年少时,因不喜欢他的作风,也常常写文章讽刺他。父皇重病时,我才知道,我从不了解我的父亲。”

李秉听得很认真。

“天下人说他昏庸无能,可是如今我教给你的,都是父皇一字一句教给我的。父皇从小便是当作皇帝被培养长大的,休说父皇,就连与父皇资质相差颇多的我,八岁时写下无数文章,琴棋书画无不精通,那样的父皇,怎会昏庸无能?”

小李秉耳垂有些发红。

“李秉,我同你说这些,并不是说你不聪明,是要说你过于聪慧,哪怕启蒙晚,我李家的血脉,父皇的子女,又岂会落于人后?

只是你要更努力,不要像父皇一样,一辈子为了后辈藏在面具之下,你要按照你的想法,你的理念,去治理大齐,让大齐变成你的大齐,将朝堂上对你不忠的人除去,拥戴你的人,留在身边。”

那年是腊月初三,窗外梅花开了,香气从窗棱中钻进来,月色浓浓的铺在窗上,如同厚厚的白霜。

十九岁的少女身披雪白的狐裘,眉宇恬淡如茶,目光紧紧的锁在掌中的宝剑上,洁白的绢帕细细的将宝剑擦拭的在烛火中发出明亮的光。

女子抬起眼眸,李秉局促地将目光移向别处,耳畔更红了。

那天以后,长姐在李秉面前,在不用’我‘只用’臣“,那天,李秉还未意识到,他自己稀里糊涂了,承担了什么。

“陛下只要记得,臣是你的剑,不管你想做什么,大胆去做,有臣在。”

5

李秉及冠那年,是长公主为李秉冠的冕。

李秉褪去孩童稚气,脸上的轮廓愈发冷硬疏朗,眉宇间虽还有少年气,但周身帝气非凡,已然是少帝模样。

李容看着弟弟的脸,心里颇有些感触,想着他还是个孩童时,就跟着自己念书学礼,如今一晃依然是个大人。感慨之余,李容仍然是端庄持重,对李秉说了两句话。

“明年春日,宫中的梅花便又要开了,那些不入眼花穗,陛下已然可以除尽了。”

这些年明里暗里的刺杀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密集,这些人背后之人显然已经等不及要杀死李秉这个根基不稳的皇帝,及冠之后,李容明白,自己不用再继续保护面前的少年。

他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愿和理想,去给齐国一个未来。

至于那位野心勃勃的庐陵王,李秉也可以腾出手来,放心的处置了。

只是,若是除掉庐陵王,朝野必将震荡,这些年齐国边境,觉桑部屡屡犯境,隐隐已有侵犯的野心。若是朝野不稳,觉桑必会压境,到那时,齐国内忧外患,怕是危机四伏。

“你既已及冠,臣便不需再像个老学究似的每日点播教训引陛下厌恶了,觉桑屡屡侵犯我边境,若是陛下决心要除掉庐陵王,边境臣必须得去亲自去守着才安心。”

“长姐.....”李秉着急的想要留住她,不小心却握住了她的手。李容感受着弟弟掌心的温度,觉得有些不妥,抽出手来,柔和笑道:“如今也是要聘后的人,还这般不沉稳。”

“朕不聘后!”李秉下意识道。

长公主脸色沉下来:“身为皇帝,继承国祚只是其一,为社稷开枝散叶,是国事,这样的话不可再说。”

“在你眼中,朕的一切都是国事。”

长公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弟弟会突然情绪不稳,她只当是离别的不舍:“虽然皇后担当承运国祚的责任,但是陛下一定要选一个自己心仪的女子。”

哪怕是不可能了。李秉苦笑。

“又说傻话了。”李容笑笑

“阿姐....何时动身?”

“明日。”李容飒爽道:“此事不能再拖,明日天不亮就走,陛下还要早朝,不必送了。”

李秉看着长姐离开的背影,伸出手,似乎想挽留,但最终,只缓缓地收回。

那夜天色未亮,大齐下了几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帝王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那身披玄色狐裘,青丝挽起的利落女子,胯下一批枣红色战马,女子背上别着一剑一萧。

他独自站在城墙上,屏退了下人,帝王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李秉是不舍的。

但在那不舍得目光里,有着些不明的情愫。

6

长公主李容离开后的齐宫,李秉愈发觉得孤寂。他常常会去到幼时,每夜偷偷前往的垂天塔。

眼下已是春天,房间里的暖炉已被撤去,那件如同白雪一般不染尘埃的狐裘,静静的躺在梨花木衣架之上,李秉命人不得移动这里的每一处摆设。连长公主离开的那天展开未合上的书卷,也摊平在哪里。

宫中人说:陛下最爱垂天宫,那是普天之下最高耸的建筑,能将大齐的江山风光收入眼底。

将军韩常并不这样认为,他常伴君侧,身为皇帝,也总有疲惫偷懒之时,陛下躲懒的方式,便是溜上垂天楼。

少帝于皇宫中烟雾一般消失在众人眼底,满宫上下乱作一团。不管这位天子在众人面前如何精明睿智,身为少帝最亲近之人的韩将军则更清楚,少帝褪去皇冠的鎏金色光晕后,只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韩常总能找到在宫里失踪的少帝。

少帝每当疲惫害怕,倦怠朝政时,总回逃到垂天塔处。

曾经,韩常与少帝二人,靠在垂天塔的围栏上,李秉饮下甜蜜的酒水,酒意微微上来:“垂天楼,听说是长姐的十二岁时,父皇送给长姐的生辰礼物——一个普天之下,最接近天宫,将半个江山应入眼中的高塔。”

韩常说:“嘉懿长公主少年时,玄天宫的老宫主便算出,公主是紫微星转世,天人下凡,自然是福泽无量。先帝从公主还未出世时,便开始修筑,整整十二年才成,垂天楼,是陛下对幼女的垂爱。”

李秉摇摇头:“非也,陛下是在告诉长姐,宫里出生的孩童,天子的后嗣,能够轻易的拥有世间一切锦衣财宝,只有一样,是得不到的,那就是自由。”

“但父皇也会心软的,给长姐修建了一个能够上通天庭,下览山河的神塔。”

李秉说这些话时,少年的肩膀有些落寞:“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了。”

明明是泄气的话,可少帝每每看向西北——那片与觉桑边境接壤的土地,那团散去的气,就又慢慢的回到了他的身上,看着这山河,他重新坚定起来。

“阿姐这辈子最爱自由,却为了齐国屡屡放弃,不婚不配,断情绝欲,以剑柄伤疤,守护大齐。”他凝神:“长姐可以,朕也可以。”

韩常不知道在李秉心中长公主李容是怎样的存在,但韩常很欣慰,他一步步看着少帝从下水坊的孤儿,到如今威严不失仁厚的少帝,李秉这一路之艰难,韩常是见证人。

韩常从垂天塔找到少帝,少帝抱着双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夜凉,他紧紧的抱着怀中的白狐貂。

少帝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回头:“什么都不要问,朕什么也不想说。若是有空,陪朕喝点吧。”

李秉那夜似乎对自己十分放纵,很快便醉倒在韩常怀中。如同呓语般,待着玩笑的口气:“韩卿,长姐信中说了许多次,国不可一日无后,除掉庐陵王与陈相,大司马赵佶有功,你觉得赵家的女儿怎么样?”

“长公主信中既提到,便应是好的。”

“是啊,是好的。”李秉眼睛有些红,不只是酒辣还是难过:“你说,朕大婚时,长姐会回来观礼吗?”

韩常只如实道:“陛下除去庐陵王,此等大事,觉桑必有准备,长公主怕会守在觉桑。”

李秉声音更低了:“是啊,她不会回来。”

韩常望着醉倒的少帝,似乎有所感。看着帝王,韩常若有所思,喉中劝说的话仿佛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一声叹息。

7

赵皇后入宫后,颇受陛下宠爱。

少帝朝政归来,习惯让桃花给他煮一杯茶。

桃花幼年时,父亲尽忠职守,在一次刺杀中,用命救了长公主李容,桃花父亲去世后,就被李容接到了身边,花儿一般宠爱的养大,既是公主的婢女,又是公主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妹。

桃花跟长公主一起生活了多年,不知不觉,她的生活习惯和长公主相同,她的字和茶,以及插花的品相,受公主影响,极为相似。尤其茶道,长公主也曾夸赞桃花:“桃花烹茶的手艺,尽得我真传。”

从前是长公主为少帝晨间煮一壶云顶寒翠,长公主走时,将桃花留下照顾少帝李秉,就此,烹茶也便由桃花替代。

“皇后娘娘的剑舞真是好看,桃花瞧着,长平城内,也只有皇后娘娘,能与公主殿下相比了。”

桃花兴致勃勃:“而且陛下,您看,皇后娘娘收剑时覆手而立的样子,与公主殿下十分相似呢。”桃花说着说着,就伤心起来:“奴婢很想公主。”

李秉揉了揉桃花的脑袋:“傻丫头,长姐总会回来的。”

桃花很喜欢赵皇后,因为赵皇后也爱习武,也爱用剑,笑起来时,唇边都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只是赵皇后很爱笑,逢人就笑,公主殿下便不似皇后这般爱笑,公主总是蹙着眉,或是神色淡淡的,但若相比,桃花还是喜欢长公主。

桃花每日傍晚,李秉处理一天的公文之前,都让桃花念一封李容的书信。

桃花声色清朗,因为思念,字字琢磨,念的分外有滋有味。

“公主的信写得真好,有时候,隔着公主的信,奴婢仿佛都能闻到西北的霜雪味道。”桃花笑眯眯的道:“也不知道公主这会儿,是不是又在练剑?”

她思绪纷纷,转变极快,一会还笑着,一会又担忧起来:“公主从军入伍时,被冻伤了手,也不知道,在那样天寒地冻的地方,手上是不是又生了冻疮。”

李秉笑着:“那你便去寻盒药膏,朕替你给长姐送过去。”

“陛下您真好。”桃花开心的提着裙摆,跳出门槛,风风火火的去给公主寻金疮良药。

李秉温柔的捡起那封书信,一字一笔,看的很慢,哪怕听桃花读过,还是缓慢的,试图逐字逐句的记在心里。

她每过段世间,会写两封信回来,一封国事,一封家书,家书是斜写给桃花和自己的,将塞外边境的趣事。另一封是国事,字里行间太冷冰冰,看着她远在千里之外,仍为边疆担忧,为国政操持,总让他觉得心疼。

她在风雪之中,坚强沉着,毅然坚守的样子。让李秉觉得,是他还不够努力。

若他足够勤勉,百姓衣食丰足,国有余粮该多好。百姓富裕,则国家强盛,齐国强盛,觉桑就不敢生出掠夺侵占之心,那么他驻守在边境的阿姐,便能回来。

他提起笔端,缓缓在信上写道。

“望信,祝安。阿姐近来可好?朕一切安稳,勿挂念。皇后已有身孕,医官说,来年春天,桃花开时,便会生产。”

半月后,李容回信来,似乎十分欣喜。

“侄儿满月那日,臣会回来。”

李秉笑容不自觉勾起来,赵皇后看着,太医说自己有孕时,也不见他如此欣喜,皇后问为何而喜。

陛下勾起唇角,笑容如暖阳般和煦。

“朕的阿姐,要回来了。”

8

小核桃出生时,一声马蹄声响彻宫门。女子翻身下马,身上一身夜色,面容有些疲倦,但眼神璀璨异常。

赵皇后生产后十分虚弱,只见,女子站在她的床边,身形消瘦高挑,皮肤白皙,面容铁血,眼珠色泽略淡,身上的肃杀之气,仿佛能穿透一切,在宫中公然佩剑之人,除了皇帝心腹韩大将军,便只有眼前的女子——为大齐驻守边境的嘉懿长公主李容。

这是李秉和李容分开的第三年。

“臣李容,拜见陛下,皇后娘娘。”李容恭敬道。

如今的李容和李秉记忆中的李容相差不多,他激动的握住长姐的手,可那双手,哪里是女子的手,如同枯松的槁木一般,上面布满了伤痕和冻疮。他嘴上不说,却像个小孩子似的,红了眼睛。

李容笑着揉了揉弟弟的脑袋:“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长姐,抱抱孩子吧。”

李容认真的看了小孩子一眼,眼底格外喜爱,她摆摆手,拒绝了:“臣身上杀伐气重,别冲撞了小皇子。”

李秉哪里肯,只是道:“若连这杀伐之气都受不住,如何是我李秉的儿子。”

李容笑意更浓,她素日不爱笑,如今一笑,格外动人,这个文韬武略无所不能的长公主,在面对怀中如糖人般柔软的小婴儿,笨拙极了,小心翼翼的样子,足可见对孩子的喜欢。

李秉心中一痛。

李容从怀里取出一块十分罕见珍贵的玉。

“这是冰心佛珠,送给臣的侄儿,在手掌里把玩。”

幼童还不知掌中这温润的暖玉般的主子雪山的精魄,数百万年,才能凝成这样一颗。这枚举世无双的珠子,是李容独自攀上雪山之巅亲手采摘而下,为了这颗珠子,差点险些丢了性命。

李容眷恋的看了看这个拥有李氏血脉的孩子,这些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是放下,她脸上笑容不变,只是帝王明显感受到了长姐眼底的肃然:“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

“此番臣亲自归朝,除却见一下陛下的嫡长子,更重要的,关于边境如今的紧迫形式,还需要臣亲自对陛下启奏。”长公主道。

“自从您剪去朝中异端,这些年来,您治国勤勉,爱民如子,但是觉桑常年生活在冰雪之中,风雪之中的国度,寒霜冰雪,铸就了他们不死不休的野心。父皇在位时,觉桑便开始准备,这些年臣截杀了数不清的斥候部队。”

“臣能察觉到,边境动荡,不日将至。陛下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李容炯炯有神的双目紧紧地盯着皇帝李秉,眼底坚毅令人心头不由一震,她说:“陛下放心,国门臣来守。”

长公主李容抬起头颅,那面俏丽的容颜,吹过边境积年的寒风,锐利的双眼,见过雪山的冗古、霜原的无尽。长公主李容看起来,如风雪中傲立的莲。

她右手扶肩,铠甲如寒月般明亮。挥了挥手:“边境紧迫,见过皇子,臣即刻启程离开。”

李容的青丝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长公主没回头,但李秉想,她应该是笑的,如泰山般巍峨坚定。她未告别,只对李秉道。

“臣为大齐守国门,臣不死,桑蛮宵小,孰人敢犯?”

“待臣颠覆了那觉桑,与陛下.....与阿弟共饮。”

李秉深深的望着着那离开的背影。

李秉轻轻地道了:好。

即便他知道,觉桑背水一战,即便是有战神之称的李容,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但他相信自己的阿姐,相信她一定能得胜归来。

从他认识长姐那日起,李秉就知道,李容从不妄言,李容言出必行。

他信她,就如同幼年时,第一次见面,她就相信他李秉能成为一个好皇帝一样。

”等你战胜归来,垂天塔上,再酣醉畅饮。"

“好——”

9

前线捷报不断,举国欢庆。

皇后抱着怀中婴孩,担忧的看着疲惫抚眉的帝王。

“陛下,前线.....”

屏退下人,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帝后与怀中无忧无虑的皇太子,皇帝褪去面见朝臣的稳重端持,整个人仿佛骤然老了十岁。

“前线.....长姐说,虽然屡屡胜仗,可是,那不是觉桑的主力,只是试探。”

皇后的脸色变得苍白:“只是试探......”

觉桑仅仅是试探的尖刀部队,便让前线死伤惨重。

“大齐的兵力,不足与觉桑对抗。”

“那陛下....."为何只同大臣国民报喜....未报忧。

“朕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披甲上阵。“

“陛下不可!”

“朕欠阿姐的太多,齐国欠长公主的太多。若不上前线,朕,心中有愧。”

“陛下乃是一国之君,若是您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齐国,还有什么指望。”帝王疲惫的将手指抵在额心:“齐国尚文,祖宗起便是如此,韩将军从年前寒气入肺,至今疲弱。如今,已无可用之将......”

长公主在风雪中失了音讯,齐军大败的传闻在国中弥漫,不安冲淡先前的喜悦,举国忧惧。

在战场上音讯不明,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战死,要么被俘。无论哪个,都让李秉失了神志,跌坐在王座上,茫然无措样子,让群臣不安之心更加惶恐。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一字一句道:“来人——给朕披甲。”

听闻陛下要亲征,在病榻上缠绵半年的韩常,安顿好妻子与幼子。

韩常带着家中今年及笄的长子与二子,韩家父子三人,身披战甲,跪在殿外

“臣韩某,愿请出战。若臣战死,臣的长子韩伯朗可皆臣之佩刀,长子若战死,臣次子韩仲祁可接臣之刀。”

他重重的将头颅磕在地上,肺部入了寒气,说话有些虚弱,但仍然坚定。

“韩家,请战。”

群臣跪了一地,满堂无人赞同李秉亲征。

“朝廷还需陛下坐镇,陛下若去,齐国必乱。"

李秉默然,原来,成了帝王,也只有妥协。李秉在韩常上前线前,秘密的召见了他。

“韩常.....韩叔.......”

一向持重的帝王,看着这鬓角已有白发的韩将军,握住韩常的手:“朕还是孩童时,是你用刀,护送我一路回宫。朕还记得初见那日,你一身冰冷的黑甲,朕害怕极了,朕看到,你刀刃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朕知道,那都是为了阻挡朕继位,想要朕命的人的血。”

“那天,你提着刀,背着我,告诉我,:只要韩常在,公子便可安枕无忧。”

“韩叔,你用一辈子来践行这句话,这些年,你和阿姐,桃花,守着朕,护着朕,朕,谢谢你。”帝王红了眼睛。

“韩叔,活着回来。”

韩常瞧着面前的龙袍男子,初见时他才八岁,如今已经快二十,以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岁月真是.....弹指匆匆。

韩常听李秉唤他叔叔,他不敢逾越君臣之礼,只是将头扣得更低,突然,他剧烈的咳嗽起来,急忙取出帕子,约莫怕帝王看到,韩常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染血的帕子。

他抬起头,笑起来:“陛下,臣答应您。”

10

韩常永远忘不了眼前的那一幕,长公主静静地坐在那里,衣衫十分干净,洁白的狐裘,靠在软椅上,闭着眼睛,如睡着一般。

身为敌人,觉桑对这位镇守在齐国边境的齐国公主,也是十分敬重的。

哪怕她已经被觉桑少主一枪贯穿,胸口留下了一个穿透心脏的深窟窿,觉桑人还是将这位已经死去的公主,按照觉桑最高的礼仪,给这位异国公主穿戴得体。

韩常只觉得双目怨恨的几乎泣血。

齐国的长公主,将觉桑视作一生之敌,为了齐国镇守到生命最后一刻的齐国长公主李容。

身故时,尸身在觉桑人的手中,身上穿着屈辱的觉桑服饰,这简直是对长公主最的侮辱。

“欺人太甚!”韩常剧烈的咳嗽起来,急火攻心,鲜血从唇边流出,他举起寒刀:“儿郎们,为了长公主、为了齐国,齐国儿郎,宁死——不屈!”

“宁死!不屈!”

那一战,觉桑少主仓央岚大受震撼,觉桑低估了齐国的战意,死伤惨重。

觉桑少主身上沾了许多人的血,有自己人的,也有齐人的。那位韩姓将军,十二个人,十二柄矛,觉桑铁骑,以一敌十,整整十二人,才将这位虚弱的将军刺穿。他的大刀落在地上,被一个少年捡起,那少年眼中含泪:“爹——”

来不及为父亲悲伤,便提起父亲的刀,迎人而上,不见惧色。这少年至多不过十七,骁勇无比,很有其父风范。

觉桑少主亲手将那孩子的头颅砍下。

若觉桑攻打齐国十年,那么这个少年,必会成为觉桑的心腹大患。好在,他没有那十年。

那柄刀,再次落地。

一个更小的少年捡起了他。他不似他的父亲和兄长,他甚至有些瘦弱,但提着刀,死死的盯着人群中的觉桑少君,于数万人中,在父兄皆死于他手中后,仍有杀自己的勇气。

“齐国人,果然有点意思。”觉桑少主笑。

那仗,打了三天三夜,齐国四万人大军,尽数被屠戮了干净。

那天,战场下了好大的血,血水覆盖在死人身上,到处是赤红色的血。

那日,积骨成山,自此之后,齐国再无抵御觉桑铁骑之力。

“喂,死了父兄那小儿郎,回去告诉你们的王,我觉桑铁骑注定要踏平你们齐国。若是你们的国主主动承认为我觉桑的奴婢,觉桑不会屠你们的城,动你们的百姓,只要你们的国主肯降,我觉桑,不会为难平民百姓。”

“给这小儿郎一匹马。”

觉桑少主翻身上马,目光扫过那已经苍白的长公主的尸身,铁血目光有片刻的柔软,无人知道这位觉桑最年轻的少君心里在想什么,只听他朗声大笑一声:“齐国,不错。”

11

韩常次子韩仲祁带着消息回到齐国时。皇帝坐在龙椅上,朝臣的目光,聚集在这个浑身没有一块好皮肉的少年身上。

少年望着望着王座上上仁慈爱民的君主,眼泪冲淡面上干枯了的血渍。

“嘉懿长公主战死、镇西大将军韩常将军——”他顿了顿,少年双目对觉桑的恨几乎要溢满出来:“战死——”

“齐国四万人,除臣残喘,无人生还。”

他屈辱的将觉桑人的条件说出来,本以为那为帝王会暴怒将他问斩。不料,那青年君王走下王座,轻轻地抱住了跪在大殿上屈辱颤抖的少年。那时候少年无比渴望自己能够和父兄一样,战死在西北的风雪中。

温柔的帝王众目睽睽之下,握住少年的手掌。

那双手,和长公主的手一般,都是厚重的冻疮。

李秉望着少年,柔和地笑了笑:”仲祁,你辛苦了。“

帝王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仲祁啊,谢谢你,谢谢韩家为齐国付出的一切,不必自责。”

帝王的叹息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是朕无能。“

不知怎地,也不知道是谁,先带头哭了起来:”陛下,臣愿一死,也不愿陛下受此等屈辱。”

那位带头的大臣,众目睽睽下,就要抹脖子。

帝王从容的拦住了大臣自刎的剑,认真的一一扫过大臣们的眼睛。

他的声音洪亮的如同晨检庙中回荡的钟声,李秉说:“齐人,宁死,不屈。”

他从韩家次子手中取过长公主的佩剑,挂在腰间,低声在韩仲祁的耳边说了什么,韩仲祁听后,恭敬的跪下,应道:“臣,遵旨。”

李秉未带一兵一卒,只腰间配着长公主的剑,一人一马,独自离开皇城,去应对觉桑的千军万马。

12

皇后坐镇后宫,手中握着一秉剑。

赵皇后的这秉剑惊冬,和长公主的那柄寒春,是同一名惊艳天下的铸剑师打造,那位传奇的铸剑师,一生只筑了两把剑。

他曾言,这世上只有最忠烈之人,才配的上他的剑。

赵皇后抱着剑,从决定与孩子分开那刻,她便有了选择——他们夫妻,虽无法同生,却可共死。

.....

李秉望着觉桑的千军,三千铁骑前,他的身影瘦削又单薄。

“如觉桑王所言,李某来了,请觉桑王信守承诺,放了我大齐百姓。”

“既然你来了,我便践行自己的诺言。”觉桑王道。

李秉无动于衷,忽然,宽大的袖中,一柄银剑划出,他抬手,手中握剑,利落挽出剑花,他的剑,是从长姐那里学来。

觉桑少主见到那挽剑的姿态气势,恍惚中,以为是那女子复生,一时失神,剑以至面前。仓央岚大喊一声:“都不许动,他这是找死!”

话出已晚。

觉桑少主的护卫铁骑,以探出长矛,刺穿齐国君王的身体。

齐国少帝轻轻地笑了起来,眸光涣散前,他眼中走马观花很多人,韩将军、赵皇后、桃花、他那尚在襁褓中的幼子小核桃,还有那握着寒剑,发丝被高高束起,天青色长衫的身影。

遗憾吗,遗憾。

他想那坛埋在宫中桃树下的桑葚酒。

若是能自在的同长姐、韩将军一起醉倒在桃花树下。

桃花在一旁温酒,皇后逗着小核桃咯咯笑。

该多好啊。

他眼旁有些湿润,带着满腔的遗憾,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宫墙中,皇后似乎心有所感,心头升起强烈的不安,渐渐地,她的心平静下来。

她举起’惊冬‘,抵在脖颈上...

阖上眼时,她瞧见宫殿外的桃树上,最后一枚桃花瓣,落了。

与此同时,混乱的昌平门上,韩家次子韩仲祁抱着尚在襁褓中的皇太子,与宫女桃花一同离开了齐国。

踏出长平城,韩仲祁回头。

桃花眼睛哭的红肿肿的,哭了一场又一场,身上背着今后小皇子的吃行的家当金银。

韩仲祁看着那熟睡的孩童。少年神情肃然,不知说与桃花,还是说与自己:“出了城门,便是江湖。江湖博广,一入,是国破,是家亡,是一个回不去的故都。”

他说:“小皇子在,便有复国的希望。”

桃花抹掉眼泪,重重的点点头。

”齐人,不死....便不屈。“(原标题:《霜花落雪春莫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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