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廷芳的后代(别廷芳远嫁大洋马)
西峡口作为河南西部一个大镇子,存在已经两三千年。一条鹳河,古代叫做淅江,流淌的时间更长更久。叫做淅江的时候,河面宽阔,芦苇丛生,一年四季,鹳鸟飞翔。鹳鸟羽毛脱落下来,给西峡口一片片洁白。春秋之前,西峡口人是很浪漫的,把鹳鸟羽毛飘飞的地方,叫白羽城。汉代在白羽城内设置析县,隋朝析县改为内乡县,治所就在如今西峡行政中心后边的封家坟。历史上,西峡只有一个人物,就是金代的内乡县令元好问,写下了很多歌咏西峡的诗词。金代末年,内乡县城从西峡口迁到渚阳镇,成为今天的内乡县。
在历史的缝罅里,西峡口桑坪镇北的柴林汃,曾设立过修阳县。唐代天宝年间,在西峡口丹水菊花山下的石盆岗设立过菊潭县。如今修阳县已经没有任何遗迹可寻,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子。菊潭县也无半点古县城的遗存,只是一个长满玉米和猕猴桃的村庄而已。
西峡口外边的鹳河历来都是行船的河流,元好问的诗词里不止一次写到“放船淅江边”。有了船,西峡口在古代就属于江南经济板块。我们平时说大河向东流,而老鹳河却是一条向南的河流。汇入丹江,连接汉水。西峡口的码头,船虽然不大,但是桅杆林立,风帆落鸥,也有点江南码头的风味。从西峡口码头南去的商船,都是西峡口鹳河两岸的枫杨树板子扣出来的,装满了桐油桐子生漆药材,顺着鹳河而下,一直到湖北老河口的大码头。西峡口的商船卸下货物,装到老河口码头的大船上。坐在船屋里,西峡口的老板清点过银圆之后,跳上自己的商船回西峡口,而自己货物却坐上大船,从老河口到汉口,从汉口到南京。
有了码头和南方连接,西峡口人历朝历代的生活,都是前锋性质的,方圆几百里都投来羡慕的眼光。大商埠大码头上的货物,比如苏州的丝绸,杭州的茶叶,福建的海盐,湖北的腊肉,甚至是刚刚进入大清朝的留声机,都通过大商船运到了湖北的汉口,继续北行到老河口。在码头上卸下来,装到回西峡口的商船上,从老河口顺着风北行,瞬间就回到了西峡口。商行的老板们和伙计们每天都在等待商船归来,把江南的货物搬到自己的商号里,卖给喜欢时髦也舍得花银圆的西峡口人。就是在距离西峡口一百多里的太平镇,富庶人家的女人,都可以穿着苏州的丝绸。而那些距离西峡口很远的男人们,也以喝到杭州的龙井茶叶为荣。而那些年轻的富庶家庭的年轻人,还会让商船捎回来在江南大城镇才会有的招贴画,贴在自己的屋子里。西峡口的几个出名的大户人家,在清末就有了留声机,搅把子一摇,留声机就传出来江南的丝竹之音。
通过一条河流和江南相联系的西峡口,商铺就发达起来,一家挨着一家,一铺比肩一铺。那些闻风而来的山西和陕西的商人们,在西峡口建起山陕会馆,开起比西峡口气派更大货物更齐全的商行。在清末民初,西峡口排在前三名的商行都是山陕会馆里的山西和陕西商人开的。西峡口人开的商行最出名的有两家,就是西峡口老丁字口“义信诚”和南大街的“新顺永”,和山西和陕西人的商铺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残存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西峡口老街道上的破板门商铺,都是清末民初山西人和陕西人在西峡口做生意的遗存。
有了山陕会馆,也就有了秦晋大道直通西峡口,山西和陕西商人们的骡马大队,把北方的货物驮到了西峡口。走进了山西和陕西人开的商铺,一边是从江南河流上商船运回来的货物,被称为水货;一边是通过骡马大队驮过来的货物,被称为山货。西峡口人只要有银子,都能把江南江北买回家。而在西峡口南北大街上行走,就能听到吴越软语和陕北的高腔大调,甚至还能听到来自江南的黄梅戏和来自陕西的老秦腔。
和西峡口南北大街林立的商铺相适应,在西峡口码头不远的一个巷道里,也有几家烟花院。最出名的烟雨楼,盖在老鹳河不远的几棵巨大的枫杨树荫下。两层的石头小楼青色的墙体上,显露出白色的灰缝,勾连出不规则的长方形或是四方形的图案,站在大门口一看,如同看见了几幅简单的水墨写意,随意的拼接在一起。屋顶是西峡口特有的灰瓦,错落有致的排列出秋天大雁飞过去那样的图案。灰瓦的缝罅里,生长着青色的瓦棕,遇到雨季,瓦棕开放出银白色的花朵,点缀在灰瓦中间,如同灰色的裙裾上,绣娘勾勒出来的花朵。
枫杨有树荫的季节,青色小楼房,就隐藏在树荫里。推开花格格木门,树影就流到屋子里。晚上月色如镜,枫杨树影落在窗上,花花搭搭的,从窗子这边摇晃到窗子那边。烟雨楼二层只有四间房子,就是所谓的西楼。屋檐下挂着四个红灯笼,入夜点燃黎明熄灭。从老鹳河乘船而来的南北商贾,都有商人们与生俱来的雅兴,只要到了西峡口,就要到烟雨楼找大洋马。南唐后主有词“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虽然是写最后羁居地开封的,但是西峡口码头上的烟雨楼,就和李煜的词句有些不谋而合。
烟雨楼的头牌叫大洋马,就住在西楼。个子高大,皮肤皙白,头发卷曲,鼻梁高挺。略微带着白俄血统的长相,就知道她不是西峡口本地人。然而谁也不知道她的老家在哪里,她还有没有故乡?大洋马就叫大洋马,西峡口人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只知道她是烟雨楼的头牌。大洋马会弹琵琶,但凡是当时的琵琶曲,她都弹得娴熟而动听。跟随着自己的琵琶声,大洋马还会唱很多江南小调。枫杨林一片风雨之时,夹着大洋马的江南小调,不知烟雨楼在何处,也不知今夕是何夕。大洋马还有一个很多人都没有见过的手风琴,跟着手风琴的声音唱很多人听不懂的曲调,使大洋马处于莫名的身价里。
清末民初的西峡口人,都记得很多傍晚,落霞满天,一架红顶轿子,停在烟雨楼的枫杨树下。大洋马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苏州丝绸缝制的旗袍,抱着一个琵琶,无言走下西楼。有人揭开红顶轿子的轿帘,大洋马撩起旗袍,踏进轿子。四个男人抬起轿子,飞一样行走在沿着老鹳河疯长的枫杨树林里。第二天黎明,大洋马的红顶轿子,穿过杨树林,回到烟雨楼。挂琵琶的声音,脱掉苏州丝绸旗袍的声音,从小西楼的窗户里飘出来,流淌到院落的枫杨树林里,甚至是老鹳河滩上。
别廷芳还在老虎寨当寨主的时候,就听说西峡口的过大洋马。别廷芳也是个男人,也谈论过大洋马。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老虎寨上的橡树叶子深黄里带着一点暗红,晚风吹过落叶满天。还有五角枫夹杂在橡树林里,叶子红得如火如血。寨主别廷芳和寨勇大队长刘顾三坐在老虎寨的角楼上,落叶飞过,无边无际。忽然刘顾三说:“大哥,西峡口有个大洋马,睡一夜三十块大洋呢?”
别廷芳说:“不就是个女人,一夜就值当恁些银圆?”
刘顾三说:“老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其实黄金有价,好女人也无价。”
别廷芳说:“三十块银圆,能买三杆汉阳造。”
刘顾三说:“大哥啊,不能把啥东西,都折合成汉阳造。”
别廷芳说:“我别廷芳信的唯一一个东西,就是枪,就是汉阳造。”
刘顾三说:“天底下,除了枪,还有女人,比如大洋马。”
别廷芳说:“太贵了。”
刘顾三问:“二十块呢?”
别廷芳说:“还贵。”
刘顾三说:“十块呢?”
别廷芳说:“差不多。”
刘顾三说:“大哥,物美价廉的事,天底下还没有出现过。只要物美,就不可能价廉。只要价廉,就不可能物美。女人也是,三十块银圆是三十块银圆的女人,二十块是二十块的女人。还有连一块都不值当的女人呢,那还不如在屋里搂着老婆睡呢?”
别廷芳说:“那玩意,上瘾。有了第一回,还会有第二回。就是十块银圆,回数多了,也会让你倾家荡产。”
刘顾三说:“有一天,大哥能把西峡口捂乱到自己的布袋里,我们就跟着你到西峡口,我刘顾三积攒够三十块银圆,第一个事就是去小西楼找大洋马,美美实实睡一黑了。”
别廷芳说:“刘顾三,看看你这德性,咋敢有钱,咋敢当个知县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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