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第一村现状(从讨饭村到富得流油)
文 / 极客君
1987年,一位领导人在会见外宾时对乡镇企业评价说:“农村改革中,我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最大的收获,就是乡镇企业发展起来了,突然冒出搞多种行业,搞商品经济,搞各种小型企业,异军突起。”
20世纪80年代后,中国农村走向了三条不同的发展道路:
第1条, 化整为零,集体宣告解散,农民自谋生路,这是大多数乡村走的路;
第2条, 先化整为零,后又化零为整,重新整合村庄资源,组成了在新的土地制度基础上的工业集体经济,这在东南部一些发达的地区比较多见;
第3条, 没有搞分田到户,坚持集体主义的传统,直接从农业集体主义转向工业集体主义。
而华西村坚定不移的走在了第三条道路上,被誉为“天下第一村”的它,一举一动总是受到万千瞩目。
当老书记吴仁宝将1.5亿奖金捐给集体,有人说这是作秀;当华西村为村民盖起一座座别墅,有人说这是炫富;当各种山寨建筑出现在华西村,更有人说这是吃饱了撑的……就连在华西龙希国际大酒店60层的那座1吨重的金牛,至今有人提起来的语气还是充满不屑:“有这钱干嘛不好!”
近十年来,大家对华西村的“热情”逐渐消退,曾经高调的华西村仿佛一夜之间突然消失,成了躺在高中历史课本中论证农村改革的样本。
村中大道上,停靠着苏B车牌的宝马、奥迪等豪车;从空中俯瞰,家家户户入住的欧式别墅如棋盘般整齐划一。
其实,如今的华西村依旧让很多人羡慕不已,现实中的它也并未消失,只是它为何却成了一代人的回忆?
01 “天下第一村”养成记1961年,华西村成立。当时,全村人均收入只有50多块,集体财产累计只有1764元,负债却有1.5万多元,是当地有名的贫困村、讨饭村。
建村之初,当地有民谣,“一场大雨白茫茫,半月无雨苗枯黄,人均日产半斤粮,有女不嫁华西郎。”
吴仁宝就是这个“一穷二白”的华西村第一任村支书。在他儿时的记忆力,“穷”字一直伴他左右,11岁给财主放牛;14岁家里断粮,摸鱼捉虾换大米;16岁贩布赔光老本,只好回乡当长工。当选上了村支书,吴仁宝心里憋着一股改天换地的劲。
1964年2月10日,一篇叫做《大寨之路》的报道对他触动很大。在他的组织下,吴仁宝成立了几个战斗队:改天换地战斗队、青少年战斗队、铁姑娘战斗队等。
全村人挑灯夜战,靠肩挑手扛,将河流改道、削峰填谷,平整了全村地貌,华西村成了农业学大寨的先进典型。
然而吴仁宝算了一笔账:全村就600多个劳力,人口比粮食涨得快,土地就那么点,把田“种出花”来也就混个温饱。
翻来覆去,吴仁宝认准了“无农不活,无工不富,要富起来必须农副业一起抓。”
1969年,吴仁宝抽调20人,在村里偷偷办起了小五金厂。在当时,黑龙江有个名叫马荣祥的村支书以“走资本主义道路”的罪名被枪毙,原因就是开办地下工厂。
吴仁宝也怕,他吩咐村民:领导来检查就停工,村民们假装翻草皮、积河泥;领导满意地离开后,村民便加班加点返工。到了1976年时,华西村工副业产值已达28.2万元。
1978年,华西村盘了盘家底,固定资产100万,银行存款100万,另有3年口粮。这在一包烟2毛钱的年代简直富得流油。
也是在这一年,全国农村要搞“包产到户”,吴仁宝再次嗅到了商机,他要建个做农药喷雾器的药械厂。
想法一出,马上有人反对:“包产到人,农机关门。”农具、农机行业都不景气,还上药械厂?
吴仁宝有他的小九九,农民土地刚分到手,手头钱还不多,大都靠暂借农具维持着。等过两年农民富起来,加上原有农机具损耗更新,整个行业就要迎来大爆发。
果不其然,1983年1月,华西药械厂诞生。由于市场时机抓得准,仅1984年就大赚200多万。
赚来的钱积累起来扩大再生产,华西的塑纺厂、板网厂、织布厂接连拔地而起。1985年,吴仁宝带着100多村民跑到南京雨花台宣誓,决心苦战三年干成“亿元村”,否则全部家产充公!
整个80年代,吴仁宝创造了波澜壮阔的“造厂时代”,经济常年以20%的速度稳步递增,华西也由此成为产值超亿的富裕村。
1994年,已拥有钢铁、毛纺、化工、铝型材、钢型材、带管等45家企业的华西村组建了华西集团。1999年8月,华西集团在深圳A股上市,成了“中国农村第一股”。
进入21世纪,华西村开始吸纳周边村落共同发展,总面积超过35平方公里,比澳门还要大,人口也从2000人增至3.5万。
在华西,游客们至今还能看到令人惊叹的“天下第一村”风貌:家家住别墅(最小450平,最大600平),户户有豪车;98米高的金塔,耗费3.5公斤黄金镀成,顶上供着菩萨、寿星、天官、老子;仿颐和园长廊的“万米长廊”,号称世界之最;美国“白宫”、英国“古堡”、巴黎“凯旋门”、德国“天文台”;高速公路、航道、直升机场......
在无锡、苏州等地,一批和华西村类似的乡镇企业,在改革大潮中异军突起,创造了著名的“苏南模式”,成为中国改革开放的关键词之一。
自1978年以来,华西村“天下第一村”的名号也让它成为中国农村改革的“标杆”,朝圣者不计其数。
02 华西村模式从传统农村跃升至发达经济区域,“天下第一村”华西村曾反复被当做成功样本讲述。中国经济改革变迁中,华西村是相当特别的一根标杆。这是一个共同富裕的发展样本,近似于“乌托邦”式的小型生态圈。
华西村的致富之路其实就是用办企业的思维来办农村。在接受外界采访时,华西人毫不避讳地讲,它几乎不可复制。
可华西村模式为什么不可复制?寻找问题的答案之前,首先要抛出另一个疑问,世人都知道华西村是在吴仁宝的带领下富裕起来的,但是它又是如何富裕起来的?谈论这个话题时,始终绕不开华西村的精神领袖吴仁宝。
1978年,改革开放的序幕刚刚拉开,大批村庄开始“分田到户”,一向大胆的华西村却在这时候停下脚步。
吴仁宝带人先在河北、河南考察一圈,最后决定不分地,在他看来,华西村集体家大业大,只能统,不宜分。他抓住中央文件中“宜统则统、宜分则分”的精神,坚持守住华西村的集体经济道路。
这是华西村之所以能成为“天下第一村”的体制保障,在轰轰烈烈的农村改革中,分散到户的“小岗村”早已经成为历史的注脚,而走在第三条道路的乡村却发展成了后来乡镇企业模式的雏形。
1985年,吴仁宝还鼓励村民每人拿出2000元入股,由村委会统筹安排到各个企业,企业赚钱,村民分红。
多年来,吴仁宝始终坚持“少分配多积累”。村办企业工人每月只能领一半工资,其他作为企业流动资金,年底才兑付;奖金则是工资三倍,作为股份投入企业,第二年按股分红。而且村民一旦离开村集体,那么此前的股份就与其无关,“净身出村”(2017年前实行)。
以现在人的眼光来看,这是一种没有财产支配权的表现。但这一分配模式在当时不仅减少了企业的现金流压力,而且华西村通过这个办法把村民的利益和企业仅仅捆绑在一起,极大的调动了积极性。
在企业管理上,吴仁宝是一把好手。而在精准研判趋势上,每天必看(听)《新闻联播》的吴仁宝多次创造了“神迹”。最为大众所熟知的就是“吴仁宝开了一个会,赚了一个亿”。
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中国的工业生产资料逐步产生了双轨制价格,即一种工业品存在两种价格体制,体制内的价格和体制外的价格并行。这样一种价格改革是中国经济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一种特殊的安排,被称为“价格双轨”。
当时的国家和人民对各类工业类消费品的需求十分巨大,倒买倒卖成了发家致富的捷径,与此同时,这也给各类乡镇企业提供了发展的空间和机遇。
在1992年3月1日。也即小平南巡讲话公布的第二天。当日凌晨,吴仁宝凌晨3点紧急召集党委开会,下达了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借钱吃足”(钱借得越多越好、原材料吃得越多越好)。
3月11日,小平讲话正式传达后,全国掀起经济建设的高潮,原材料价格一路上扬,一吨6000多元的铝锭,3个月就翻了三倍,涨到了1.8万。
多年来,华西村坚定走集体经济,其获得的手段和渠道必然是非市场化。在实际运行中,华西村因此也获得了和国有企业相同的信贷待遇。这意味着企业经营只要不是太差,那么它就可以获得超过市场平均水平的收益。
与此同时,在“先富带动后富”的政策下,华西村陆续兼并了周边20多个村庄,在当下城乡二元的土地制度下,华西村以“发展集体经济”的名义使得它合法的使用集体土地,并且成本极其低廉。
吴仁宝个人对市场的超强洞察力和众多可支配的社会资源造就了华西村的传奇,在村支书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43年的吴仁宝带领村民,“70年代造田、80年代造厂、90年代造城”,一时传为佳话。
华西村靠吴仁宝成为了中国最著名的乡镇企业之一,而吴仁宝也靠华西村扬名,2005年,吴仁宝作为封面人物,登上了美国《时代周刊》杂志。
2013年3月18日,吴仁宝的传奇人生落幕。敬献花圈悼念的,上至国家最高领导人,下至普通村民,皆给予吴仁宝极高评价。
回到段首,为什么华西村模式独一无二?说白了,华西村模式就是吴仁宝模式,没有吴仁宝的华西村自然不可复制。
03 失去吴仁宝的后华西村时代经济基础的震动,似乎正在使华西村褪去光环。50年发展历程中,这个乡村样本收获巨大成功的同时,也被过去所依赖的路径束缚。
2017年,一篇题为《中国最富村负债389亿 天下第一村华西村到底经历了什么?》的文章,引发了华西村破产边缘的热议。
为此,华西村党委书记吴协恩不得不召开临时村民大会,并接受媒体专访,来澄清传闻。“我们华西村到底怎么样,我们华西人最清楚,外面有什么声音,让他们去说,我们华西人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然而事情越描越黑,天下第一村变成“负债村”实在是太过吸引人眼球,媒体一窝蜂的争相报道将近年来华西村的“窘境”暴露无遗。
事实是,389亿的负债率并不算高,在行业内处于正常水平,离破产还有很远,债务问题只是一个引线,华西村在失去灵魂人物后的转型乏力却跃然纸上。
梳理华西村的发家史,华西村的经营范围非常广泛,涉及钢铁、化纤、商贸、电力、房地产、金融等多个板块。但是华西村虽然产业多,支柱产业却只有钢铁、纺织、旅游。
其中,钢铁一直是最重要的贡献力量,其营收占比高达60%以上;纺织业中“华西村西服”“华西村商标”曾经在服装业占有一席之地;早年由于是农业典型,来华西参观考察的人络绎不绝,几十年前的门票就要10块钱(如今150元)。
然而,华西集团的钢铁板块在市场并不具备优势,不仅没有规模优势,而且缺乏引导能力。再加上全钢铁行业不景气,华西钢铁几乎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近年来,纺织业毛利率不断下降,华西村牌服饰早已难觅踪迹;没有了吴仁宝,华西村的致富故事显得鼓噪乏味,旅游业的客流量几乎连年下滑。
这样一个被“多元化魔咒”捆绑的巨人似乎还不满足于如今的商业版图,据评级报告显示,在2018年4月到2020年,公司计划投资23.13亿元去完成在建光伏发电项目以及南门印象等。
2003年吴仁宝的儿子吴协恩接班着手调整产业路线。2015年,华西股份确立“投资 融资 资产管理”金控平台战略,涉足银行、证券、期货、基金等多领域,全面向金融领域发展,寻找出路。可是寄托于转型金融业,虽然新兴板块毛利率较高,但是这些板块对于资金的“噬血能力”也较强。
华西村与所有的“富村”一样,都是源于一个能人,其村办企业、村集体经济的发展壮大都高度依赖这个能人。但能人经济也存在很大的局限性,往往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吴仁宝把华西村最高权力移交给了四子吴协恩,实际上还是“能人经济”的延续。而这“父传子”式的接班也极为人诟病。
在华西集团董事会中,与吴家有血缘(或亲缘)关系的董事比例超过五成;华西31个正副书记,5个是吴仁宝子女;华西90.7%的可支配资金,掌握在吴仁宝4个儿子手上。即便如此,吴氏家族依然认为这不是家族制。
华西集团董事长吴协恩在接受媒体采访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从私心角度考虑,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接班,这太过辛苦,但如果我的孩子真有这个能力,我也不会阻拦。”
名义上来讲,华西集团是集体所有制企业,如果真像吴家所说是非家族化企业,那就根本不存在接班的问题。
德国著名的政治经济学家马克斯·韦伯对企业有这样一个理论,企业的现代理性组织必须具备两个特征:第一个是生意与家庭分离,这在现代经济生活中占首要地位;第二个特征是理性的簿记方式。
改革开放后,全国所兴起的乡镇、村办集体企业,一部分明晰产权后实现了现代企业治理机制,最终实现了发展壮大,例如美的从一家街道办企业成为跨国企业,而转型迟缓的乡镇企业最终倒闭消亡。
尽管不能把家族企业当成“落后生产力”与“落后生产关系”的代名词,但从长期来看,高度近亲繁殖的企业必然削弱其市场竞争力。华西集团的要职均由吴仁宝家族成员分管,单从公司治理的角度来说,“家天下”的企业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风险。
有网友评论说,“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至今。历史上有哪件事长兴不衰的,都只不过是时过境迁。”
可是他忘了,华西村曾代表了中国共同富裕的未来蓝图,如果因为一位能人逝去后一脚踏进泥潭,这是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的。
*图片来源网络,资料来源备注:
①:国际在线,《“消失”的华西村:没有广场舞,许多人忘了它曾经有多“穷”》,2018年11月17日。
②:大苏网,《华西村,变与不变》,2018年8月10日。
③:乡村振兴,《“华西村”故事:今天向你讲述华西村如何实现集体富、家家富,走向帮助周边村富、贫困地区富!》,2020年3月11日。
④:新京报,《从“穷怕了”到“天下第一”》,2018年5月2日。
⑤:在下尉迟,《观人物丨天下第一村掌门人吴仁宝》,2018年4月16日。
⑥:中国青年报,《昔日天下第一村负债389亿 华西村到底发生了什么?》, 2017年12月20日。
⑦:新华网,《第一村成“负债村”敲响能人经济警钟 》,2017年12月20日。
⑧:华商韬略,《25年前吴仁宝开个会赚1亿 如今华西村后人负债350亿?》,2017年3月30日。
⑨:市界,《家家住别墅,解码华西村》,2019年2月14日。
⑩:中国新闻网,《“消失”的华西村》,2018年11月17日。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文章作者的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其原创性、真实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创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相关内容。文章投诉邮箱:anhduc.ph@yaho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