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推拿的象征主义(推拿以盲人为主角的电影)
影视剧中的盲人角色,往往被两种极端设定所绑架,不是被“神话”就是被丑化。
《射雕英雄传》里的柯镇恶是眼盲的,武功高超可脾气古怪。《闻香识女人里的盲人》上校虽然智慧不凡,但其性格也是暴躁的要命。而如果是作为连姓名都没有的小角色出现,盲人的形象则被抽象为穷困、脏臭、受辱、神经异常的符号。
换句话说,盲人形象有一个明显的惯用标记——“怪”。这使得健全人对现实生活中的盲人形成片面的刻板印象,凡是盲人皆是怪人。
小时候,楼下住着一位盲人。我常常听见他练习萨克斯管,却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所有的孩子都认为戴着黑夜一色眼镜的他会吃人。然而有一天,他自掏腰包请孩子们吃雪糕,一开始没人敢接受,后来他说了一句话,孩子们接二连三都从他手里接过了好意。他说的是:“瞎,并不传染。我喜欢吃面,不吃人。”
从此之后,我便渐渐明白,怪的不是盲人,而是健全人看待盲人的眼光。人们对于不了解的人与事,总是抱着某种臆想。我们假设出盲人的怪,更多时候是因为我们闭着眼睛想象着盲人在不透光的世界中做出怪事一桩桩。
就重新构建健全人对盲人生活的认知,平视话表现盲人内心喜怒的角度而言,电影《推拿》对华语电影有特殊贡献。它用一群盲人的故事告诉主流社会,眼盲的人心不盲,盲人与正常人一样需要满足和尊严,一样追寻爱和幸福。
健全人能否正确演绎盲人的世界?电影《推拿》由中国第六代导演代表人物之一的娄烨执导。主创团队不乏观众熟知的实力影星:秦昊饰演外向多才的沙复明、郭晓冬饰演老实本分的王大夫、梅婷饰演漂亮到惊艳的都红、黄轩饰演冲动又安静的小马。为了演得像盲人,这些演员曾专门去盲校“体验生活”,有意去模仿学习盲人的一举一动。
黄轩饰演小马
秦昊饰演沙复明
郭晓冬饰演王大夫
梅婷饰演都红
除了“熟脸”IP,本片还启用了完全没有知名度的“素人”上阵,饰演小孔的张磊就是真实从事推拿工作的盲人技师。
将明眼人和眼盲的人“混搭”,娄烨这么做既大胆又讨巧。专业演员能保证观众的接受度,不会因为看不到熟脸而感到完全“不适”,而有盲人参演,则在细节上保留了盲人状态的“原生态”真实。
盲女张磊饰演小孔
在这部电影中,最值得称道的细节点,创作者有这种意识——这既是给看得见的健全人看的光影作品,也是讲给盲人耳朵的故事。影片自始至终配有女声旁白,以平缓的语速对情节做出说明,让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人都能“看懂”电影。
《推拿》讲述的是一群盲人技师的生活。在盲人按摩的黄金时代,南京街头有一家“沙宗琪盲人推拿中心”。推拿中心就像个微型社会,只不过这个社会与主流社会相反,这里是盲人的主场,健全人反倒处在边缘位置。
在此工作的盲人技师,来自五湖四海,有男有女,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白天他们在推拿中心轮班劳动,夜晚他们一起牵着手回到租住的宿舍。他们推拿的手法相似,而他们的心事各不相同。有为钱发愁的,也有为情所苦的。他们的苦恼是作为一个人的苦恼,与正常人并无本质区别。
推拿中心的盲人技师
在这幅群像中,导演娄烨选择了年轻的小马作为串联者。不知情为何物的小马突然迷上了“嫂子”小孔,他迷恋小孔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本质是被她身上的女性气息所吸引。然而这份迷恋是炸弹,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原因就在于小孔是“嫂子”,是已经和王大夫私定终身的女人。
为了湮灭这颗炸弹,小马被盲人同事张一光指引走进了“红灯区”。在那里,小马无处安放的情欲得到释放,他爱上了特殊职业女小蛮。年轻炽热的小马真像一匹小马,对待爱情的态度懵懂又冲动。
都红说过这样的话:迎面走过来一个人,撞上了是爱情。迎面来一辆车,撞上了是车祸。小马撞上的像爱情也像车祸。
为了小蛮,小马不惜与人争斗。结果当然是小马被揍的不轻,可谁也想不到挨打导致了“复明”。
从这里开始,影片的拍摄手法显得很“娄烨”,手持拍摄加晃动模糊的画面,大量以人物第一视角出发的镜头,着实看得人“头晕目眩”,却也符合小马突如其来重拾光亮时的心境。他隐约看见了汽车与行人、看见了推拿中心里的同事们,看见了对他展现笑脸的女人小蛮。
然后,小马和小蛮消失了。在影片结尾处,杂乱居民楼里挂出一个牌子——“小马推拿”。那个为情所苦的小马终于可以看着所爱的女人而感到快乐。
关于小马意外复明的情节,有人觉得“魔幻”,缺乏医学支撑。其实,我认为不妨看做是小马心理意义上的“见光”,此前对情欲和爱情,他是全然“盲”的,仅仅跟从原始欲望而横冲直撞,而受击跌跌撞撞站起来之后,他对规则和情感有了自己的认识,如同混沌黑暗的周遭透进了光,人与物有了轮廓,未来生活了明确的憧憬。正如由音乐人尧十三献唱的片尾曲所唱的那样,“梦见彩虹,终于出现在我的天空。”原本隐秘的爱与情,在某一瞬间,找到了出口并非不可能。
而王大夫、沙复明等人的困题和烦恼也都一一有了结局,尽管并非所有事情都能如愿以偿,甚至“沙宗琪推拿”不复存在,众人各奔东西,但盲人们一如以往向前走着。或许他们都明白,好事和坏事都是发生在生活中的常事。
电影收尾,给我最大的感触是,谢天谢地,电影维持了原著的可贵内涵,没有以“救世主”的姿态去揣测盲人世界,而是让观众看到盲人也是人,是有七情六欲、会哭会笑的人。
电影与小说原著的比较2011年,毕飞宇的长篇小说《推拿》获得第八届茅盾文学奖。
对于为何要选择盲人群体进行创作,毕飞宇有自己的理由:“因为这个特殊的人群,自中国到外国都没有真切的来关注并用一本书来描绘,要走进他们的生活,融入他们的世界,感受他们的心情,从日常画面而描绘出他们的真实一切。”
盲人于健全人而言,是看得见又看不见的存在。就像我们每天走在城市中,看得见凸起的黄色“盲道”,但我们通常不会在意盲道,因为它对健全人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盲人与健全人生活在同一个星球,但他们却是主流社会的“局外人”。
“局外人”习惯抱团,他们通常只在盲人圈子里“社交”,对于健全人的态度是近鬼神而远之。那么毕飞宇是如何打入圈子内部观察的呢?起因是多年前毕飞宇因颈椎病常去一家盲人按摩店,久而久之,便与盲人技师们聊起家常,成了朋友。这就为日后小说创作提供了真实可信的土壤。
书写盲人世界是有挑战性的,倘若仅仅刻画不幸,就不免贩卖廉价的同情。而要是以猎奇的角度去夸大,则会成为丧失良心的野兽。因此《推拿》的成功之处在于,不去放大盲人身上的特殊性,才能体现出人性。说到底,盲人的生活首先是人的日常。既然是人的日常,就离开关于事业、情感、人际关系的讨论,所有健全人在探索的主题,盲人也在黑咕隆咚的氛围里倾尽全力寻求解答。
电影由于采用视听语言叙述,受制于时长限制,不得不加以删减,对于人物众多的群像来说,剪辑导致一定跳跃性,观众无法对发生在每个人物身上事件的前因后果有清晰的了解,也就不能彻底理解故事和内涵。
与电影不同,原著小说以人物为章节,平均分配“戏份”。王大夫的老实与突破、小孔的委屈与坚持、都红的倔强、沙复明的暗伤等,人物的内心矛盾与外在行动都在毕飞宇笔下有充分描写。
以都红为例,电影中有这样的情节:都红拒绝沙复明的求爱。在手指受伤后,不愿接受同事们的“帮助”,不辞而别去闯自己的生路。这个女人怎么会这么倔呢?这是电影没有说明的。
而阅读原作小说,我们会发现都红的倔是骨子就有的。她原是有点音乐天赋,在盲校里跟着老师学习钢琴演奏。一次“献爱心”演出,都红的演奏出现了明显的失误,她自觉羞愧难当。然而主持人却拉着她动情夸赞,台下观众更是掌声雷动。
那一刻,都红意识到健全人不在乎她弹得怎么样,只为利用她的身残志坚给爱心找个“台阶”。这样的爱心忽视了都红的自尊心。
她不要健全人的同情,宁愿放弃钢琴演奏去学自己不擅长的推拿按摩;她不要沙复明的好意,不肯那爱情和工作做交换;她也不愿被盲人同事帮助,成为他人的累赘。自食其力是都红的原则。一个人但凡能自食其力,何须依仗别人感激涕零?
《推拿》对盲人生活的观察是冷静而理智的,不煽情不粉饰,当一部作品能从人性和人类的角度去观察,才能给予被观察者正常的理解。
《推拿》对于普通观众的意义是什么?我想《推拿》要传递给我们的不是同情,而是基于理解之上的尊重。
尊严,是人类最基本的诉求。盲人也不例外,他们要强,格外看中尊严的重量。那种自尊是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长出的呼吸。然而盲人的尊严总是要在荆棘里挣扎。
就像王大夫,这个一辈子本分的人,迫不得已犯浑了。明明是有手有脚的弟弟欠了赌债,要还钱的人却是他这个残障人士。他竟拿刀子往自己的身上划,他是不怕疼,还是舍不得钱?都不是,他自残的是生而为人的尊严。这是影片中最残酷的一幕,最可怕的不是人为了钱不要命,而是活生生把一个要脸的人逼得无路可走。
这样的事现实生活中是否发生过?但愿是纯属虚构。据统计,中国有盲人约500万,占世界盲人总数的百分之十八,是全世界盲人最多的国家。这一庞大的数字在提醒我们,盲人就生活在健全人的身边,怎样对待盲人群体才不会无意间挫伤他们的自尊心呢?
我想,也许我们只需记住这个基准:天下不需盲人的特殊尊严,只需人类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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