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歌世事无常故人已去(一只死要面子的铁公鸡)
前些日子,一位来济南办事的亲戚告诉我,铁公鸡休妻另娶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很有些意外。不是对他们夫妻的感情有多大信心,而是诧异于身为富豪的铁公鸡,怎么肯付出比较昂贵的离婚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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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公鸡是我的一个同辈亲戚。铁公鸡之尊称,还拜我的女儿与一个小侄女所赐。
二十多年前的一天,铁公鸡的老婆骑了一辆破摩托车,不远数百里跑到济南来要工程款。钱拿到手之后,她提着十根胡萝卜(指手指头,空手上门之意)来到了我家。还没等我让呢,她就先发制人了:“我就烦吃饭店,你也不用太麻烦,给我下碗面条吃就行。”
人家说是这么说,可咱不能太实在。于是,就手忙脚乱地准备午饭。那个时候,咱家还不具备时常去酒店“腐败”一把的经济实力。或许是为了避免看我们忙饭的尴尬,铁公鸡的老婆提出带我正上小学三四年级的女儿和小侄女去逛商店。两个小家伙觉得肯定会有好事儿,就欢天喜地地跟了去了。
饭也备好了,仨人也回来了。进门的时候,俩小家伙撅着小嘴儿不高兴。我就悄悄地问她们为了啥。谁料俩小家伙异口同声地说:“大娘真是个铁公鸡,光问俺们想要啥,逛了半天连根冰棍也没舍得给俺们买!”我就逗她俩:“你大娘是女的啊,怎么成了铁公鸡了?”俩小家伙竟振振有词:“那叫她铁母鸡,她老公是铁公鸡总可以了吧?”很快,铁公鸡之名就得到了亲戚和熟人们的一致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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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公鸡本是个农民。他是个心眼儿活泛之人,不甘心弯腰撅腚地在土里刨食吃。不到二十岁,就跑到一家盐场干了临时工。此时,我正在渤海湾畔一家小造船厂当工人。我们单位离他所在的盐场不远,他便隔三差五地跑来找我玩。找我玩的附属项目,是经常替我的一些东西做主。比如:“这件东西我看你也用不着了,我就拿去凑合着用吧!”“这双布鞋太土气,你肯定不喜得穿,扔在你这里还占地方,不如我拿去穿了吧!”等等。听那话里的意思,好似还替我解决了多大的难题一般。
改革开放初期,铁公鸡开始为一家酒厂东跑西颠地搞推销。由于肯吃苦(这个还是应该承认的),脑瓜子够使,嘴头子又比较麻利,没多久就掘到了第一桶金。当时他对我说,自己的奋斗目标是挣到个万元户,然后就回家享福不干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我又跟他聊过一次。此时,他已是个连百万元户都打不住的富豪了,但依然没有收手的意思,并且经营范围越来越广,工业、农业、服务业都有涉足。我就提起了他当初关于奋斗目标的承诺。他说:“兄弟啊,你是不知道啊,挣钱这东西没个够啊。我是挣了一万想五万,有了五万望十万,到了十万又该盼百万了。过了百万呢,嘿嘿,不说了。”他说的也对呵,很多人对财富的占有欲是永无止境的。欲壑难填,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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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贪婪,吝啬更能代表铁公鸡的性格特点。巴尔扎克笔下的老葛朗台,吝啬得够可以,但那毕竟是个典型化了的文学人物。在现实生活中,我认识那么多人,还真没见过像铁公鸡这么吝啬的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铁母鸡的吝啬程度,一点也不亚于他。这桩婚事,真称得上是绝配呵。
在“铁公鸡”被命名之前,铁公鸡就曾跟铁母鸡如出一辙地到我家来“讨碗面条吃”。夫妻俩的口径是如此一致,以至于后来当铁母鸡也流畅自然地作如是说的时候,我就非常怀疑他俩是否在家就此进行了多次认真演练。
吃饭的时候,铁公鸡有些得意地告诉我,因为产品推销得多,厂家奖给他一台十八英寸彩电,但是他没要,而是选择了要现金。彩电在当时是紧俏商品,很难搞到的,我就问他为啥不要彩电。他说:“买了彩电,四邻八舍的都得上家里来看。浪费电不说,还得端茶伺候水的,我才不当这种冤大头呢。”我提醒他,时下彩电很紧缺,一张彩电票可以买好几百块钱呢。闻听此言,他恍然大悟一般,有些悔之不迭:“嗨!我怎么就忘了问问这个事儿了,你要早说就好了!”说完,在那里发了半天呆。
铁公鸡曾经很是自得地炫耀说,他对那些需要宴请的关系户,一般是本着预算花一千给人家五百的原则,推说自己有急事,让人家自己去随便吃点。这样,自己省了钱,别人得了利,大家两方便。另外,他在酒桌上看人家点菜要酒的,心尖子都疼,不如眼不见为净。他这算盘打得倒是精,可每回到济南来跑业务,基本上都是到我家“讨碗面条”,从不怕给我添乱。他的借口也太老套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使我产生了严重的审美疲劳。以至于一见他登门,心里就祈盼他老兄赶紧换个花样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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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我去看望铁公鸡的爷爷。他的爷爷是我的什么,我就不说了,那样指向性太明显。一旦亲戚反目,铁公鸡上法庭告我个诽谤侮辱啥的,连个狡辩抵赖的回旋余地都没有。
此时,铁公鸡在拉施工队发展建筑业、买了好多台播种机收割机发展农业机械化的同时,又开了个杂货铺发展商业服务。铁母鸡在跑业务之余,兼做杂货铺经理兼售货员。他爷爷对我说,有一回家里来了亲戚,带着个小孩子,他就去铁母鸡,也就是自己的孙子媳妇店里买了五毛钱的硬糖块。这种糖块市价一分一块,五毛钱能买五十块。买完回到家一数,只有四十七块。“哼,她寻思我光估估堆,不能一块块地数了!”他爷爷忿忿地说。而在她的店里打个掺水的酱油醋啥的,更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无独有偶。一天,铁公鸡见他爷爷的一张小饭桌坏了一条腿,就自告奋勇地搬了去修。桌子是修好了,可并没有还给他爷爷,而是自己堂而皇之地用了起来。当他爷爷问起此事的时候,他却说,反正放在你屋里也是闲着,不如我将就着用吧。“你说,这两口子是怎么凑合的啊!”末了,他爷爷太息曰。
对自己的爷爷尚且如此,对其他亲戚就更可想而知了。好几个亲戚对我说过,铁公鸡只要听说他们要到北京、上海、广州等大城市出差,必定会说,你给我捎个那啥啥啥回来吧,钱你先给我支上,等你买回来我再给你。结果是东西捎回来了,垫支的钱如何处理却没了下文。
那年,铁公鸡的孩子要高考了,便给我打来电话说,自己的孩子学习不大中用,怕是得找找人。随后,他语重心长且亲切动情地教导我说:“不是外人的孩子,你得上心当个正事儿给办办啊。该请客送礼花钱的,不用怕,你先给我支上,回头我给你就是了。”他这话我从亲戚口中听了好多次,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憋住没笑出来。至于孩子上学的事情,我帮他打听一下是可以的,但替他请客送礼是不可以的。后来,他就把孩子上学不理想的责任,归咎为我没替他提前支钱请客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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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公鸡特怕别人说他有钱,尤其是亲戚。见了久不见面的亲戚,他会和铁母鸡一样采取先发制人的战术,以自己要盖房子、孩子要考学找工作结婚等等理由,说过些日子搞不好要找人家借俩钱儿使使,先把人家的嘴堵上再说。
有些矛盾的是,铁公鸡又虚荣得很,生怕被别人小瞧了自己。当村里有人盖起了楼房之后,他沉不住气了。公母两只铁鸡在经过了数天艰难痛苦的研究论证之后,决定自家也要盖楼,并且还要比别人家盖得更高一些。
铁公鸡家那座三层小楼我去过,确实挺宽敞气派。但楼上楼下地各处看看,却发现多数房间既没有装修、也没有家具,只是这间一包小麦、那间一坨玉米地胡乱堆放了些粮食杂物。
通过参观他家的楼房,使我对什么是暴发户、土财主,有了一个更加直观、形象的认识。在陪我参观的过程中,铁公鸡的言谈话语间,对这耗费了他不少资财的“面子工程”,不时流露出肉疼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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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告诉我,铁公鸡的婚变,诱因是他经营领域的不断扩张和多元化。在原有产业的基础上,铁公鸡又开了一家饭馆。“唉,挣多少钱是个够啊!”说到这儿的时候,亲戚感叹道。
开饭馆,就得雇服务员,主体还得是女的。一来二去的,铁公鸡就跟一个有几分风情的服务员有了一腿。他本以为,以自己老板的身份,是可以不用太多成本就能游龙戏凤一番的。没想到,天下没有免费的小三儿,他便就此被套牢。
没多久,那个女孩子便以肚子里的孩子为筹码,跟他摊了牌:要么掏一大笔钱买断自己的青春和名誉损失,要么休掉铁母鸡将自己扶正。在谈判过程中,铁母鸡说啥也不肯支付一笔巨款给那个小狐狸精,哪怕是杀了自己或者别人也不行。这样,事情便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不知道,在休掉了铁母鸡之后(当然了,也有可能是被铁母鸡所休),铁公鸡是否还能和新任夫人一起,将夫妻俩步调一致、口径一致地把吝啬进行到底的光荣传统,一以贯之地发扬光大下去。
壹点号谷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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