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外地见你（我到外地去看你）

有一年秋天，奶牛陪草莓去工体看演唱会，秦昊和张小厚在华丽的舞台上唱歌。

奶牛一脸沉静，被淹没在喧嚣的人潮中，要不是站在她身旁激动得鼻尖潮红的草莓，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出现在这样乱哄哄的地方。

无数双随音乐而挥舞着的手臂，荧光点点。他们唱那首《我到外地去看你》。

后来奶牛看秦昊的经历，他提到过为什么写这首歌。秦昊说大学是在长春读的，那个城市每年冬天都会下很大的雪。

学校旁边有个很简陋的食杂店，里面永远光线昏暗，可是柜台后站着一个少年，每次去买东西的时候他都微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那一瞬间，他觉得整个沉闷寒冷的冬天都因为少年的笑而变得明亮。

毕业后有一年做巡演，他又回到了大学，在深深浅浅地雪地里走着，路过读书时时常去的那家食杂店，本来都走过去了，他又退回来。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心情竟然有点儿紧张，像是期待着什么一样，可是当看见柜台后站着的人已不再是当时的少年时，一大片回忆垮塌。

他说，很难说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欢那个笑容明亮的少年，还是怀念那时年少的自己。

那首连奶牛也觉得很好听的歌——写给异地恋的，真是感同身受，而这已经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五年。

黑暗中，奶牛的手被草莓紧紧拉住，手心里都是汗，她说：“这歌是写给我们的。”

从工体出来后两人站在马路边拦计程车。

人很多，到处都是，拦不到车。

奶牛提议：“要不我们走一段路吧。”

两个人就肩挨着肩手牵着手，往团结湖地铁站的方向走，很专心地走路，几乎没说什么话。

“你觉得他的歌怎么样？”后来草莓打破沉默。

“听上去有点儿小伤感。”

“我觉得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草莓说。

“也有才华。”奶牛停了一下，“他能唱出别人的情绪，比如说我有一些情绪，但是情绪是无形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才能说清楚，但是他可以，他唱一首歌就可以。”

“所以你也很欣赏他。”

秋风习习的北京深夜，两人站得那么近，可能奶牛都没看见草莓潮红的双眼。

三里屯火树银花。

酒吧街醉生梦死。

各种奢侈品的logo浮在夜色里。

过马路的时候，奶牛把女生的手攥得紧紧的，像是一松手她就会飞掉一样。

“所以，你也认同他的观点，对不对？”草莓还在追问。

奶牛不明所以。

草莓解释说：“他歌里唱到的观点——我们已经反复练习，习惯了分离——所以即使我们分手了，也跟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对不对？”

奶牛震惊地讲不出话。草莓没给他机会，连珠炮一样接着说：“我可能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但这并不代表我不爱你。”

奶牛的眼睛瞬间潮红。

面前的女生，像是被一团雾气笼住，以至于她最后的那句“所以我们分手吧”听上去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那天的晚上，北京的天空上，能看见一颗星。

这是奶牛来北京的第三年。

两人的恋情早就是朋友圈里的典范，大家都包好红包等着他们结婚的时候去随份子。

然后他们就闪电一样分手了。

而这三年里他们都经历了什么？

奶牛大学毕业后拒绝了大连某家外企的offer，为了草莓来北京闯荡。

两人在小西天附近与陌生人合租了一套房子。

我第一次去北京出差拜访时被那个环境吓了一跳，房间很旧很破，还是水泥地面，十来平的房间，支开一张床后几近无立锥之地。

那会儿奶牛刚到北京不久，还没找到工作，草莓做东，两口子请我在五道口的一家餐厅吃饭。

隔着宽敞透亮的落地窗，草莓说：“小七，你知道这儿的房子多少钱一平吗？”

我说：“有没有两万块？”

草莓撇了撇嘴说：“五万块钱一平方米。”

旁边的奶牛说：“你给我三年的时间，我一定可以奋斗到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我附和着说：“我看好你呢！”

有点儿不走心的那种寒暄。

草莓有点儿兴奋，她说：“加油啊加油！房子买下来，我们就结婚。”

聚餐的后半程，两人兴高采烈地讨论起房子的装修。

不是津津有味而是走火入魔。

值得吗？

值得或者不值得，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有切身感悟吧。

奶牛算账是一把好手。

两个人每个月攒八千块钱存到银行，加上奖金至少也有一万块钱。

每个月留下三千块钱的生活费，然后就这三千块钱的分配，草莓和奶牛一项一项列起来，要控制不超支，两人每个月只能打一次车，不能买新衣服，大部分时间要自己在家做饭……

“只要三年，我们攒够了三十万就可以去首付一套一百万的一居室了。”奶牛说。

“我想淘宝怎么办？”草莓说。

奶牛说：“你可以放到购物车里。我赚到外快给你付账。”

草莓说：“那我要是别的地方节省下来，多余的钱是不是可以去淘宝呢？”

奶牛说：“当然——不可以。”

草莓就皱着眉说：“我的青春就要被你毁了。”

其实奶牛还是对自己太悲观了。

他人那么聪明，工作的第二年，奶牛和草莓的卡上就已经躺着三十万存款了，可问题是北京的房价跟火箭似的几乎翻了一倍，要想买个能住的一居，两人至少还要再赚二十万。

那会儿我已经去北京创业，对北京的房价已经由瞠目结舌变成了麻木不仁。

不管它是高是低，其实都和我没什么关系，因为确实远远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

而奶牛还在非常努力地追赶着房价。

那会儿草莓已经有点儿消极的态度了。

我们一起出去玩儿的时候，聊到房子，草莓总是抱怨说：“快累死了，都想回老家了，在这可能奋斗一辈子都买不起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吧，而我现在的生活质量，连个乡姑都不如。”

我说：“你别污蔑乡姑的生活质量好嘛。”

奶牛热血亢奋，他说，再忍耐一段时间，很快他就可以搞定了。

那会儿，两人还住在小西天，室友已经换了若干轮，他们却雷打不动。

奶牛说：“虽然环境差了点儿，但是也有优点啊，优点就是房租便宜。”

奶牛变成了精打细算的商人，一切以省钱为原则，目标只有一个，多赚钱少消费，尽快攒够五十万，然后在北五环买一套小户型。

所以草莓生日的时候，他都舍不得带她去吃顿好的，甚至忘记了送花给她；

路过新天地的时候，草莓被名品店里的包包吸引到无法移步，奶牛态度坚决地拉走了草莓，说明年的这个时候就可以买了；

有天家里的马桶坏了，冲水的按钮断掉了，草莓皱着眉看着马桶里的大便。

奶牛说：“不用修，每次用脸盆接水去冲掉就好了。”

草莓问：“为什么？”

奶牛说：“修一个马桶也贵得要死，没一百块钱下不来。我们要省钱，一分钱都得省，省下来就是赚了。”

草莓说：“我们至于这样吗，活得跟一只马桶都过不去？”

奶牛说：“至于啊！你知道吗？草莓，我今天做外快赚了两万块诶。”

草莓都没在听奶牛说什么了。

她什么都听不进去，眼前一直跳闪着那坨大便，她恶心得忍不住吐了起来。

奶牛来北京的第三年，攒够了五十万，决定在东五环的北京像素买房子。

他幸福得快哭了。

那天他看完房子后就给草莓打电话说：“我们马上就可以有自己的家了。”

两人晚上一起去外面吃的饭。

草莓跟奶牛八卦公司里的事。

他们单位一个男生马上就要结婚了。

奶牛说：“不要去参加婚礼，我们没钱随份子。”

草莓说：“那个男生和相恋八年的女友分手了，和一个认识还不到三个月的女人结婚了。”

奶牛震惊问：“为什么？”

草莓说：“要跟男生结婚的这个女生之前只是他的普通朋友，有次出了很大的意外，被人强暴，男生看她可怜就去安慰她，后来不知怎么搞的两人就上了床。而她的女友辞掉在广州的公职来北京投奔男生，刚到北京，就被陌生女人找上门来，还挺着大肚子说自己怀了她男人的孩子。”

奶牛说：“这男的是个人渣啊。”

草莓说：“可是人渣也有人爱啊。那个女生其实到现在还喜欢他啊，因为在一起太长时间了嘛，早就成了彼此生命的一部分，可是没办法嘛，她只能退出。而他也只能为自己的精虫埋单，和那个一夜情的女的结了婚。”

奶牛说：“这都什么破事啊。”

草莓说：“我想告诉你的是，相爱的人未必就一定在一起。”

爱确实能解决很多问题，但不能解决全部问题。

如果有一天，我们不爱了，那是因为我们爱的足够多，已经提前耗尽了我们爱的能量。

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可能也并不是因为我们不够爱，而是爱你最好的方式就是放手，放手就好。

如果我想给你的给不了，那么放手就好。

就像我们从无法确认爱情到来时的模样一样——纵然我们此前想象过千百遍，我们以为爱情来临时，春光正好，颜值爆表，一切都像是拍偶像剧一样美好，而实际上对方可能蓬头垢面灰头土脸，但其实这就是现实——我们也一样无法确认告别会发生在我们人生中的哪一刻，尽管我们爱得海誓山盟，许下千金诺言。

我可能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但这并不代表我不爱你。

这不是《暹罗之恋》里Tong对Mew说的台词。

三里屯火树银花。

酒吧街醉生梦死。

各种奢侈品的logo浮在夜色里。

那晚的北京意外地能看见天上的星星。

草莓在那里松开了牵着的恋人的手。

她说，所以我们分手吧。

奶牛看着草莓一个人渐行渐远的身影，抬手擦了擦湿掉的眼睛，心想，为什么不等到下雪的时候说分手呢？

至少在大雪天里头顶着雪花分手，也算是白头偕老吧。

果然听好妹妹乐队的情侣都是要受到诅咒的。

“在我兑现了三年前许给你的诺言的时候，你却说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看着我这些年被现实折磨得灰头土脸的样子，觉得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而我想说的是，比起现实生活里遭受到的这些挫折也好，磨难也罢，对我来说，最致命的伤害是你对我的放弃。

“爱情没有了，而你还留在我的心里。

“读大学时，有次我来北京看你，离开的时候，你说你一定会等我，一辈子都会等着我来带你回家。

“草莓，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你。”

草莓迎着风，哭得山崩地裂。

- END -

作者 | 水格

编辑 | 小美

主编 | 澈言

监制 | 水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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