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逼婚记5(纪家小姐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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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逼婚记5(纪家小姐的婚事)

老太逼婚记5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处情意两份心思

盛京,东大街白云胡同,薛府后侧院。

盛京不比其他地方,寸土寸金,尤其是靠近皇城的东西两条大街,更是千金难求,便是有钱,也难以买到。

薛府与纪府一样,也是三进的院子。只是纪府人口少,房子住得也算宽裕。薛府人口众多,四个少爷皆已经成家,大爷薛孟文还有一个年仅五岁的女儿,除了主子不算,还有外院、浆洗房、针线上、灶上厨房等处的下人,所以这屋子就住得紧巴巴的。

薛府上房与别家一样,上房在中间的院子,前院与后院皆是由两明两暗的共四间正房,左右各三间厢房,四间倒座房组成。为了居住方便,上房没有动,前院与后院各在中间砌了一道墙,将一个院子一分为二。

薛家大爷薛孟文夫妇与二爷薛仲文夫妇分别住在前院的东西两边,薛家三爷夫妇与纪瑾瑜、薛博文住在后院东西两边。

当初置房时,因薛家祖辈爱好钓鱼,后面便有一大片水塘。后来薛家人口渐多,陈氏便做主让人填了水塘,建成了一座小巧玲珑的后花园,又在里面建了三间书房。

因上房还有一个大些的书房,所以这个小书房很少有人来。后来薛博文要下场科考,这里便作为薛博文温书刻读的地方,时间久了,这个小书房便成了薛博文的私人书房。

用过晚膳,薛博文稍坐了片刻,就去了小书房,一直到西时末还没见身影。

成亲前三天不准动针线,纪瑾瑜闲着无聊,就让阳春打开箱笼,将她出阁前新买的传记野小说拿了出来。当初她就想到,到了薛家,耳目杂多,再买这些书恐怕不方便,于是就一下子多买了几本,加上她原来的书,意然满满装了一大箱子

本来只是为了消磨时间,谁知看着看着,纪瑾瑜就被里面的情节吸引了,竟然越看越津津有味。她静静地看着书,阳春在一旁一边做针线,一边为她端茶续水、剪灯花。

喜云、喜月一个拿了熏炉熏寝被,一个备了上好的银碳放在炭炉里。

门口站着喜雨、喜雪两个小丫鬟,

一切都是静悄悄地在井然有序之中,这样的怡然自得,好似纪瑾瑜还是那个待字闺中,在父母跟前撒娇的烂漫少女一般。仿佛她不曾相亲,不曾出嫁,更不曾有过迷茫的心事。

一股冷风吹来,描金雕花的檀木台灯架上,蜡花随着风左右摇摆。

纪瑾瑜刚才起头,那人已经气呼呼地走了进来:“真不知道书有什么好看的!四爷赖在书房不回来,见我送了莲子羹头都没抬一下,没想到回来了,四奶奶竟然也在看书。如今这府里从上到下都知道咱们奶奶嫁过来了,就能生下长孙。我倒不知道,光盯着书瞅,便能将长孙生出来不曾?”

阳春忙过来接了她手中的开窗六鱼形的托盘,冲她眨眨眼:“好湘月,昨日你是怎么劝我的,怎么你反倒都忘了不曾?"

湘月闻音知雅,忙道:“我为什么要劝你,劝你有什么用?如今看来,倒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了!"

她二人一唱一和,纪瑾瑜如何不明白她们的心思?只是自成婚这几日以来,薛博文透着一些古怪,她有些头绪,却不是很确定,所以今天晚上她无论如何,也要等薛博文回来。只有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才能知道如何应对。

虽然这两个人为自己着想,心中着急,但是有些话却不方便对她们说。于是纪瑾瑜只装作没听见,低着头继续看书。

没看几行,便听见喜雨、喜雪异口同声说道:“四爷回来了!"

阳春、湘月对视一眼,屈膝行礼:“四爷!"

纪瑾瑜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道:“四爷回来了!"

“嗯!”薛博文轻轻点头:“本来只是打算去后花园散散步消消食,经过小书房,一时手痒在书房练了一会字,没想到忘了时间,让你久等了!"

他好言好语的解释着,如往常一般客气、温润。

纪瑾瑜听着,心就放到了肚子里,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她猜测薛博文定然有心事。只是不知道这心事,是否与自己有关,若是与自己有关,他不喜自己,那她也不做纠缠,哪怕拼着让顾氏、纪洪担心她也要和离。

若是与自己无关,那她便下定决心,与他相敬如宾,人前恩爱人后客气,做一个雍容大度、进退合宜的西平侯四奶奶。

刚才让湘月去书房送莲子美,便是试探。如果他是明事懂礼之人,自然会在薛家人面前给自己体面,会回到房里来,若他是无礼之人,厌恶自己,不理会自己,那自己派湘月到书房也尽了妻子的义务,薛家人就是怪也没有理由。

结果证明,薛博文是明事懂礼的人,不仅如此,还主动解释。看来,自己与他日后定然能安然相处了!

纪瑾瑜松了一口气,对与婚姻她有憧憬,却从来就没有奢求过能过上锦瑟和鸣,去唱妇随的生活。

原来她想的,成亲之后,哄着薛博文生下孩子,在外人面前,顾低面前,维持着恩爱和顺的样子,她也就满足了。

没想到,事实比她想得要乐观得多。不用伺候他,不用奉献自己的身体,落得个富贵闲人的生活。看看书、养养花草,这日子赛神仙不知道有多好!

待到顾氏、纪洪百年归老,她就带着身边的人逃了出去,天下之大,凭她提前了几百年的见识,还愁找不到落地生根、赚钱糊口的地方?

然而这一切都要建立在薛博文愿意配合的基础之上,现在虽然确定了薛博文愿意给自己体面,但是没有得到最后的答案,纪瑾瑜却不敢肯定。所以她依然不敢放松,打起精神来观察薛博文。

她使了个眼色,阳春忙收了桌上的书。

又笑盈盈地问薛博文:“四爷现在要归寝吗?"

如果她猜的不错,薛博文一定会推三阻四不答应,而且就算就寝了,也不会碰自己。

“嗯!”薛博文点点头。

纪瑾瑜听了瞠目结舌,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是现在就归寝吗?"

“嗯!”薛博文以为她没听清楚,比刚才声音大了许多:“先让人端热水来!"

呼!原来如此,又要洗澡!纪瑾瑜放下心来,便笑吟吟地说道:“您先去里间稍后一会,我这就派人去取水!”

说罢她心思一动,状似为难:“只是已经这么晚了,灶上的人都下去了,厨房那边不一定有热。水。"

她嘴上这样说,心中却思量着,只要你不睡觉,便是半夜我也能给你弄到水来。

她以为薛博文会犯难,没想到他只微笑着说:“无妨,你只管派人去。"

"哎!"

说着她朗声吩咐着喜雨喜雪二人:“快去厨房抬水!"

不大一会,喜雨喜雪便带着两个粗使的丫鬟抬了水回来。

喜雪带着人将水抬进了内室,喜雨便回道:“原来厨房那边日日有热水供给咱们,那灶上的婶子还说,若是咱们不去取,呆会便要给我们送过来呢!"

看来薛家上下都知道薛博文每天都洗澡的了!这家伙,难道有洁癖不成?

纪瑾瑜吩咐道:“请红绣来,服侍四爷更衣沐浴!"

阳春一愣!

红绣是薛博文房里原来服侍的老人了,自打嫁过来,四奶奶就让她在房外伺候,怎么今天巴巴地请了她来服侍?

她不由地朝纪瑾瑜望去。

纪瑾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却做无可奈何状一翻白眼:“你别看我,我可没有服侍人洗过湿!”

见她立着不动,纪瑾瑜揶揄道:“要不,阳春姐姐你去服侍四爷?"

阳春唬了一跳:“姑娘说什么话?您之前可是答应过奴婢的……

“是呀!”,纪瑾瑜耷拉眼皮催促她:“那你还不快去!"

“是!”阳春虽然不解,也不能反驳纪瑾瑜,便应了一声去请了红绣。

纪瑾瑜既然决定与薛博文做相敬如冰的假夫妻,就不可能与薛博文太过亲密,更不可能让自己的人近身伺候他。

纪府带来的人,不管是阳春、湘月也好,还是四个喜字辈的丫鬓也好,在她的心中都是自己人。凭什么用她的人伺候薛博文!既然他之前有服侍过的丫鬟,自己便做好事,让那个叫红绣的丫头近身伺候他,倒也显得自己大度!

红绣来的时候,满脸的不安。

她慌忙朝纪瑾瑜行礼:“见过四奶奶,不知四奶奶请奴婢来有什么吩咐?”

纪瑾瑜让她站起来回话:“我刚来,家里很多事都不懂。虽说年纪小,但是也不能事事都问太太,自己倒两眼一抹黑。你是四爷身边得力的老人,既然如此,不如让你继续在四爷身边服侍,也省得我不周到。"

红绣一听,并不见欣喜,而是惶恐地跪下:“四奶奶,奴婢虽说之前服侍过四爷,但绝对不敢说得力,是个最口拙心笨的。如今四奶奶来了,奴婢就是四奶奶的人。断然不敢自专,定然听四奶奶的吩咐,事事以四奶奶为主。"

这丫头,到有几分眼色,以为自己是敲打她呢!不愧是薛博文身边伺候的老人!只是这一次,她是猜错了自己的心思了。

纪瑾瑜拉她站起来道:“红绣姐姐”。

红绣一听不知所措,又要跪下去。

纪瑾瑜忙拉住她:“你自小便在四爷身边服侍,比四爷还大两岁,按说我叫你一声姐姐,也是你应得的。”,

她笑容亲切,带着几分如沐春风般的温柔。

红绣听了不见放松,更是惊慌失措,说起话来便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奶奶这样给奴婢体面,奴婢不知怎么报答奶奶呢!"

"我也不求你报答,只要你服侍要四爷。便是对我的报答了!"

纪瑾瑜说得满脸轻松,红绣却是越来越慌张。

纪瑾瑜说得满脸轻松,红绣却是越来越慌张。

纪瑾瑜只当她还在担心,就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放心,我不是那容不得人的,服侍好了四爷。也是你体面。再说了,你原本就是服侍四爷的,怎么我来了,你反倒不能服侍了不曾?"“四奶奶……”红绣如坐针毡还要解释。

纪瑾瑜却不再理会她,只将她轻轻往内室的门口一推道:“别磨蹭,仔细四爷等着急了!"

红绣无可奈何,掀了帘子进了内室,

湘月满脸不忿:“四奶奶,你不是白白把这好机会让给别人吗?"

“好机会?”,纪瑾瑜挑了眉问她:“怎么?湘月姑娘看着眼馋。这会子,还来得及,我喊了红绣回来,换了你去可好?"

湘月一跺脚,又是气又是羞:“姑娘,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非故意曲解嘲笑我!"

然后又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不过是瞎操心罢了!"

阳春看着内室那喜鹊蹬枝的帘子说道:“四奶奶,我看红绣今日神色倒不似伪装,也许她真的不愿意呢!”

“真愿意也好,假愿意也罢,横竖这些都是薛家的事,不劳我们操心。咱们只要关起门来,过好我们的日子就行了!”

听着口气,好像薛家的事,与她无关似的。

阳春与湘月听了,不觉心惊肉跳,便瞪大了眼睛问道:“姑娘,你真的决定了?”

纪瑾瑜说道:“我的意思,你们也看见了。当初在家我就做过最坏的打算,现在我也看清了,薛家四爷并非良人!”

阳春劝到:“可是,姑娘……薛家四爷并非好色之徒,对您也不错,与你原来说的那些人不一样啊!"

纪瑾瑜拉了她们靠近身边,压低了声音:“我不瞒你们,成亲当晚,我与四爷什么事都没发

生!"两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阳春已经到了知人事的年纪,听了问道:“那喜帕……"

"那喜帕上的落红,是薛四爷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血!”,说完她解释道:“可见此人早就有心准备,是打定主意不想与我做真夫妻了!"

湘月道:“那姑娘也不能凭此就断定他对你无心!若是冤枉了他,岂不是白白便宜了红绣?”

看来湘月也长大了!自己原来还担心她一无所知,现在看来自己是多虑了!

纪瑾瑜暗暗点头,道:“所以,要看今天晚上,若是薛四爷依旧推三阻四,不愿意安寝,便证明我猜得不错。今晚,你们且看着便知。"

话虽这样说,阳春已经信了一大半,她早就觉得这薛四爷透着古怪,对少奶奶好,却客气疏离的很,可不是蜜里调油恩爱夫妻的模样。

若真是如此,那少奶奶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没了指望?对于女子,得不到夫君的宠爱,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她自然知晓。但是无论怎样,她都会陪着少奶奶的。

“咱们进去吧!想来四爷也洗的差不多了!”

湘月撩了帘子,主仆三人先后进了内室!

纪瑾瑜一抬头,不由愣住。

屏风那边隐隐有水声传来,表明薛博文在里面洗澡,而本来应该服侍薛博文洗澡的红绣,此刻正手足无措地站在屏风这边。

见纪瑾瑜来了,她如蒙大赦:“四奶奶,四爷自打束发之后,便不让丫头们服侍的,有事只差造小子们。若是无事,奴婢先下去了!"

“嗯!”,纪瑾瑜点点头,面色平静地看了屏风一眼,心中却说不出是惊诧还是佩服。

红绣长得并不丑,不仅不丑,还生的杏眼桃腮,有几分妩媚风流。没想到薛博文居然一点都不心动。他为了心中那个人,不愿意碰自己就算了,就算是丫头也不要近身服侍。作为一个古代的男人,能做到这份田地,当真是十分难得了!

以他的身份,不能求娶那女子,只能默默埋在心里。想来不是对方是有夫之妇,便是身份不合……以西平侯夫人对他的宠爱,连一个钦天监从九品的刻漏博士家的女儿都愿意给他聘了来,那么身份就不是问题。不是身份的原因,便只能是对方已经嫁过人了……

束发......

事发之后便不让丫头服侍了……,男子十五岁克发,也就是三年前,

纪瑾瑜心头一震,三年前正好大选,如今的贵妃娘娘陈家嫡出的大小姐就是当时进的宫…....

听说陈家嫡出大小姐与薛博文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从小订的娃娃亲。后来不知为什么便毁了亲......

难道是陈家人要攀附富贵,不惜伤了两家的交情,断约毁亲,所以送女儿进宫?又或者是薛博文一人单相思,陈家大小姐对他无意,所以选择进宫……

不管哪一种,总之,陈家与薛家悔婚。薛博文痛失所爱,心有创伤,一腔痴情只愿意等陈大小姐一人!

竟然是这样!

纪瑾瑜不由想到,陈家大小姐该是怎样的貌美无双、兰心慧质啊?入宫不到半年便成为本朝史上最年轻的贵妃,皇帝近乎只独宠她一人,三年了荣宠依然不衰。

怪不得薛博文令令不忘,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既然如此,那自己这桩婚姻便注定了有名无实!虽然与自己原来想的一样,但是她还是隐隐有些担忧:这宅门内的生活,真的如自己所想,只要夫妻相敬如冰,便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吗?她并不十分确定,总觉得自己的未来如这婚事一样,看不分明,透着一股令人忧心的扑朔迷离。

她深深地呼出胸中的一股浊气,好像要将眼前的迷雾吹开一般。既来之,则安之,总之,事情还是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的。

“现在什么时辰了?”

阳春答道:“快戌时末了!"

她的话刚落音,便听见名堂里的自鸣钟“当当”响了九下!

原来都九点了!这个澡洗得可真久!足有两个小时了吧!

阳春扫了一眼屏风,说道:“四奶奶,我服侍您洗脸安歇吧!"

她的身后,喜云端着铜盆,喜月托着紫檀木的托盘,上面放着巾帕、肥皂、镜子。

见纪瑾瑜不为所动,阳春便劝道:“夜深了,虽说有碳,到底还是冷些!"

看来,阳春也知道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那说明,她已经信了自己的猜测了!

这就好!

还好,出嫁之前,自己给她们上过课,打了预防针。要不然岂会这么容易。纪府带出来的这些人与自己休戚相关,若是连身边这些人都不理解自己的立场,那要过如意的生活谈何容易?顾氏那里,便是头一个瞒不过去的人。

好在,湘月虽然年幼,现在也渐渐知人事,稳重了起来。阳春虽说是来自己身边不久,但也愿意与自己同心同德。有她们在身边,以后的日子想必能自若许多。

“嗯!”,她点了点头:“夜是深了!"

她想着,薛博文也洗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要问他一声?转眼便失笑起来,水差不多该冷了吧!便

让他受一会罪,受不了了,他自会出来!

洗过脸,卸了妆,纪瑾瑜给自己脸上涂上自己做的玫瑰露子;湘月服侍她换了衣裳,拿夏天晒的冬瓜皮放在热水里泡了脚。

她坐在床上,拿了一本书,继续看了起来。

丫鬟们陆陆续续都下去了,屋子里一片静谧。只能听见蜡烛爆灯花的声音。

薛博文这才慢条斯理地从浴盆中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换上干净的亵衣。

想必纪瑾瑜该睡下了吧!

转过屏风,他不由愣住!

画着富贵牡丹的纱灯放在花梨木的落地灯架上,莹莹的光照着旁边大红色的茜纱床幔。纪瑾瑜着浅粉色的亵衣,肩膀上披着柳绿色的夹袄,靠在墨绿色的大迎枕上看书。

漆黑的秀发垂落在胸前,越发衬得她肌肤欺霜赛雪,一只手托着书,另一只手放在绣着百子千孙的大红色寝被上,一团花团锦簇之中,只有她肌肤如玉,目若点漆,唇似花瓣,有着钟灵毓秀般出尘的美丽。

纪瑾瑜这才抬起头来,冲他盈盈一笑:“四爷!"

然后纪瑾瑜将书一扬说道:“你下去吧!”

薛博文这才发现,床边的脚踏上,坐着陪嫁的一个丫鬓。

阳春接过纪瑾瑜递过来的书,冲薛博文施了一礼,这才慢慢退至门外。

"怎么还没睡?”薛博文状似无意,坐在床边问道。

纪瑾瑜有些羞涩地答道:“我大小长在南方,初到盛京不习惯。刚习惯了家里,谁知又嫁过来。现在睡不着,就想着找本书来打发时间!”

“嗯!你平时都读什么书呢?"

薛博文显然不想入睡。

“没什么!不过是《女戒》、《女则》之类”

纪瑾瑜回答得中规中矩,薛博文听着索然无味。

“南方与北方的气候差别很大吗?”他又追问道,

纪瑾瑜想了想,回答道:“嗯,倒也不是很大,就觉得北方较南方更冷些,也更干燥些!"

说着,她脱下了柳绿色的夹袄,放在床头,朝被窝里躺了躺,问道:“四爷不睡吗?"

"时间还早,我还不困!你先睡吧!”他刚说完,外间的大钟“当当”敲了十下。

这还早!

纪瑾瑜感觉到他的窘然,便替他解围道:“四爷平日攻读惯了,觉睡得少。我可不行,睡晚了就起不来!"

“嗯!”,薛博文松了一口气道:“你睡到里面去!"

“那怎么行?”纪瑾瑜睁大了眼睛:“四爷夜里渴了、饿了,我要起来服侍四爷的。要是睡在里面,四爷渴了,我起来给四爷倒茶,难道要从四爷身上迈过去不曾?万一要是踩着了四爷可怎生是好?我虽然不胖,但是也不算瘦,踩到了可不得了。

出嫁之前,我母亲教过我,要以四爷为天,恭敬四爷;还要要侍奉公婆,不能自专;妯娌之间。也要事事想让,不可争强好胜,意气弄事。

四爷你放心好了!我保准将您服侍的好好的!”

薛博文听了目瞪口呆,自己一句话,就惹出这么多话来!

“罢了”,薛博文无可奈何说道:“那你便睡到外面吧!"

纪瑾瑜听了笑吟吟问道:“四爷不睡吗?”

“你先睡吧!"

纪瑾瑜嘟囔一句:“若是我先睡了,四爷上/床时踩到我可就不好了!"

薛博文不由朝纪瑾瑜望去,只见她正目光清明地望着自己,正色道:“妾身尊重四爷,可门外有守门的丫头婆子,四爷也当给妾身留些体面才是!"

薛博文听了,不由心头一凛!

再一看纪瑾瑜已经恢复了娇憨的样子:“四爷还是早些歇息吧!"

薛博文心头惴惴,一时间也不知道她是否知道了自己的心事。也不敢再拒绝,脱了鞋袜,从床的另一头蹑手蹑脚进了床内。

纪瑾瑜不由挑了挑眉!

这个样子,丝毫不见原来的温文尔雅!真是个怪人!

不管怎样,他是不会碰自己的!纪瑾瑜放下心来,不一会便睡得黑甜。

五天的婚假已过,薛博文今日便要去礼部消假。他官任礼部主事,要先去消假,然后又开始了辰时离家,申时方回的日子。

纪瑾瑜不由松了一口气:这两日薛博文除了去上房请安,就是窝在后花园的小书房,两人见了面,也未免觉得难受。这日子总算结束了,以后没了薛博文,这侧院便是自己的天下。

用过早膳,她亲自服侍薛博文换上官服,送他出门。

两人一起顺着抄手游廊来到二院,虽然两人并不说话,但外人看着怎么都是一幅如胶似漆,难分难解的恩爱样子。

一直送到了垂花门,路上该看的人大概也看到了,薛博文对纪瑾瑜说:“外面风大,不必继续送了,你回去吧!”,说着,他体贴地为纪瑾瑜拉了拉大衣的领口,复有说道:“若是在家里呆得着急了,只管找几个嫂嫂玩,或者到上房陪太太说说话。”说不出的缠绵悱恻。

纪瑾瑜低下头说道:“嗯,我省的!我这就回去,那你一路小心!我让人备好了午膳,午时只需热热就行了。"

薛博文讶然:“何必这么费事,部里是有午膳的!"

“部里的午膳哪比得上家里的!”,纪瑾瑜笑道:“反正我不过言语一声,自有灶上的人准备。四爷放心,累不到我!东西我让李寿收着,他之前也是在外面来往惯了的,最是老成稳重不过。爷爷有什么事,吩咐他一声就成。"

带午饭不过是借口,让李寿跟着才是她的真正原因。

薛博文听了刚想拒绝,纪瑾瑜就抢在他前面说道:“若是爷有事,回来得晚了,只需让李寿回来跟我说一声,我好回了侯爷、太太,省的让大人们担心。"

薛博文愣了愣没说话,纪瑾瑜低头抿嘴一笑,转身回了内院。

刚转了身,行了不过十几步。就看见二奶奶鲁氏带着两个丫鬟,迎面走了过来。

纪瑾瑜说道:“二嫂子这是往哪里去?’

她状似刚刚看到纪瑾瑜一般,惊喜地说道:“哟!这可真是巧,我正想去找四弟妹,不想这里就遇见四弟妹了!"

“二嫂子找我何事?”

"哪有什么事?不过是想跟四弟妹唠唠闲话罢了!”,说着她已经走过来,携了纪瑾瑜的手,亲

亲热热地说道:“我刚嫁过来那会,想家想得厉害。二爷在家时还好一些,二爷离了家,我觉得自己好就像孤鬼一样,成日的抹眼泪,我想着四弟妹必定也是如此,就想着来陪陪四弟妹,四弟妹不会不欢迎吧!"

“二嫂子说哪里话”,纪瑾瑜笑道:“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二嫂子是个大忙人,别人就是请

还请不来呢!二嫂子疼我,来看我,我只有高兴的,绝不敢不欢迎的。"

二奶奶鲁氏满意地拍了拍纪瑾瑜的手:“我就知道自己没看错,四弟妹果然是个可人疼的!”

二人说着话,便到了后院西侧。一行人进了明堂,分宾主坐下

“沏上好的茶来!”

不多时,喜云端了茶,纪瑾瑜亲自捧给鲁氏。

鲁氏低头,喝了一口道:“好茶!”,她虽然这样说,但是纪瑾瑜看得出来,她不过是应酬罢了。

“二嫂子快别取笑我了!我是个不懂茶的,除了待客,自己是很少吃茶的!”,说着,她将茶盏往鲁氏面前一递:“喏!你看,我这杯子里头可是煮沸过的清水!"

鲁氏低头一瞧,青花瓷的茶盏里面雪白的内釉,看得一清二楚。

可不只是清水嘛!

"这怎么行?让人知道了岂不是笑话?"

纪瑾瑜羞得红了脸:“二嫂子,我生来就不爱喝茶。只爱喝水,在家时父母也由着我!怎么,薛府的规矩是必须要喝茶吗?"

鲁氏摇头道:“并无此规矩,只是如今这些大家子哪个不喝茶!况且四弟又是个极爱好风雅的,他不仅爱喝茶,还喜欢弄出花样来。"

说着她顿了顿,貌似无意说道:“他年纪小,几个哥哥不陪他弄这些花样,倒是陈舅老爷家的婉表妹,与他一唱一和弄出些什么梅花上的雪花、柳叶上的雨滴、荷叶上滚珠、芙蓉上的晨露拿来煮茶吃,不过吃个茶,倒把家里使唤的人仰马翻。

以前几个表妹也时常来家中小住,况且几个表妹与四弟一直能合得来。你们成亲,府里也早早地派人去接,除了已经进宫的贵妃娘娘,陈舅老爷家还有四个表妹。媛表妹家中待嫁,不能外出,只有婉表妹、妍表妹还有妙表妹,

谁知我们去了才知道婉表妹居然生了病,不能外出。妍表妹、妙表妹年岁还小,舅太太说怕给我们添乱,就没让来。这几天渐渐暖了,想必舅太太近日就会带着表妹们过来,到时候四弟妹也可以见见。"

“嗯!”,纪瑾瑜点点头道,“我刚来,家里的亲戚我都不大认得,还请二嫂子多指点我才是。

家里也无姊妹可以亲近,若是婉表妹来了,说不定我们倒能谈到一起去。况日四爷喜欢泡茶,我也该跟她学学才是!"

鲁氏笑道:“四弟妹果然贤惠,不愧是书香世家出身。婉表妹平时也喜欢诗啊,词啊的,模样好,心气又高,就是出身太低,没有托生在舅太太肚子里。要不然舅老爷也不会着急了!"

这话大有深意!

"舅老爷为什么着急呢?"

“若是找了小门小户配了她,怕委屈了她;若是找门户相当的,她的身份又太低,可不是着急了吗?为此啊,还找过咱们太太好几回,要太太给婉表妹留心好人家呢!"

西平侯夫人姓陈,那这个陈舅老爷想必就是文渊阁大学士陈窦平了,他是自己的手帕交陈媛的父亲。如此说来,这个陈婉,便是陈家庶出的女儿了。

二嫂子鲁氏,惯以精明示人,绝不做没用的事。若说她这番话是无心只谈,纪瑾瑜却是不相信的。

她不由朝鲁氏望去,鲁氏却放下茶盏,满脸不好意思:“瞧我,真是失礼,越说越远了!”

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纪瑾瑜闻音知雅:“既是闲话家常,不过是妇人之见东家长、西家短罢了,哪有失礼不失礼之说呢?嫂子只管说,这些我爱听呢!"

鲁氏笑道:“四弟妹小小年纪,哪里会爱听这个,不过是哄我开心罢了!"

"二嫂子,我是真的爱听!"

“真的?”鲁氏闻言笑得更欢:“既然四弟妹爱听,改日嫂子再好好说给你听。"

说着她站起来道:“今日我忙里偷了个闲,絮叨了半日了,也该回去了!"

纪瑾瑜站起来道:“二嫂子再坐会吧!”

"今天实在是晚了,还要吩咐下人准备午膳!改日得了闲,再坐吧!"

纪瑾瑜亲自将她送至门口,她拉住纪瑾瑜:“你也别送了,横竖不过几步路,我又不是外人!”

“哎!"

纪瑾瑜站在门口目送,见她的身影转了个弯,这才转身回去。

先有一个青梅竹马却临门毁亲的表姐,再加上一个情意相投却出身低微的表妹,薛博文啊薛博文,到底哪个才是你心中所爱?

若是表姐,她如今已经贵为皇妃,自己大可以安枕无忧了!如果是这个表妹,那自己逍遥的日子能不能持续还是两说。

模样好,有才情,却出身低,不愿意随便找个人嫁了……刚好有个情投意合的表哥,若是给别人做妾怕委屈了,若是给了表哥,不仅不会委屈,还成就了一段佳话!

是薛家人早就有这个打算,让鲁氏来探话?还是,这件事密而不发,鲁氏仅仅是想给自己敲个警钟,好让自己早作打算?

纪瑾瑜不得而知!

不管是哪一种,只要这个婉表妹想成为薛博文的人,都不能越过自己这正房嫡妻去,只要自己不点头,再情投意合又能怎么样?我且看着,薛博文心尖子上的人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阳春看她站着不动,只愣愣地盯着刚发芽的花盆发呆,也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就惊疑不定地问道:“四奶奶,今天二奶奶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四爷就是为了那个婉表妹小姐才不愿意与您……与您好好过日子?"

"我也不知道!不管怎样,你让陈寿家的盯着前院,只要是舅老爷家来人,马上禀报给我知道!"

陈寿家的,说的是纪瑾瑜房中的踏月。她已经嫁了人,不能再直呼其名,大家都用他夫家的名字称呼她。她现在跟着陈寿住在外院,如今是纪瑾瑜在外院的耳目。

阳春心下一凛:“四奶奶放心,我一定好好交代陈寿家的,这件事定然办的妥妥当当的!”

自此以后,纪瑾瑜只当不知这件事,除了西平后夫人陈氏房中晨昏定省之外,就窝在后院西侧院,与往日不同的是,每日来来往往前来回话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不知不觉竟然到了四月中,纪瑾瑜这才闲了下来,

这一天,纪瑾瑜正在侍弄花草。见天气明媚,刚破土而出的花芽叶子长大了不少,在阳光下显得青翠勃勃,惹人喜爱,就吩咐湘月道:“带着喜雨、喜雪将这几盆萱草分别送给几位奶奶。"

“是!"

湘月前脚刚走,阳春就来禀:“庞管事来了!"

纪瑾瑜听着眼睛一亮:“快请到厢房,我洗洗手就来!"

顾氏给纪瑾瑜陪嫁的庄子皆是上好的良田,然而盛京只有两块地,大部分都在安吉,

纪瑾瑜原来说让顾氏继续帮忙打理,顾氏却不答应:“从来没有娘家还帮着出嫁的女儿打理嫁妆的!你已经出嫁,也不小了,这些事情也该自己管起来了!就是不懂,你再来问我就是!"

纪瑾瑜想想也是,就自己打理起来。

春天和风荡荡,杨柳依依,是踏青郊游的好时节!

如今在纪瑾瑜眼中可不仅如此!

春天还是万物萌苏,耕耘播种的重要时节。春不种,夏不长,秋不收,冬不食。对于种田的佃户与农民来说,春天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庄稼收成的好坏,与佃户的生活休戚相关,既然已经决定了自己来打理,那就不能两眼一抹黑虽然不用自己下田种地,也应该知道何时播种,何时收粮,有没有误了节气。否则底下的人若是骗自己,那岂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纪瑾瑜便找了有些介绍农事的书认真地看了几天,想着不知今年的春种办得如何了,就让庞升旺将盛京郊外的两块田庄都跑了一遍。想想不放心,又让他下江南,回安吉老家视察。纪瑾瑜算算日子,就是最近回来,果然今天就到了。

庞升旺看见纪瑾瑜来了,忙站起来施力,纪瑾瑜侧过身算是受了半礼:“庞管事快请坐,不要多礼!”

"是!"

他抬起头来,纪瑾瑜这才发现庞升旺皮肤微黑,风尘仆仆的,便问道:“有没有回家看过你娘子跟两个儿子?"

“还没呢!怕四奶奶等急了,下了船,就立刻回来了!"

纪瑾瑜心中一顿,忙问道:“安吉那边有事?"

庞升旺一愣,没想到主子竟然这么关心田庄里的事,心中颇为感慨。他忙站起来解释道:“田庄安好,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回禀四奶奶!”

“嗯!”纪瑾瑜放下心来,点点头,笑着对庞升旺说道:“既然田庄无事,我便放心了!庞管事

先回家歇歇,洗个澡换身衣裳,好好休息几日。等过几日有了时间,我自会派人去请你来说话。快些

回去吧,也省的你娘子挂念!"

“这....."

庞升旺正犹豫间,忽听湘月进来禀:“四奶奶,陈寿家的有事找您,说是府上来了客人!"

"让她去找阳春,我马上就来!"

庞升旺见纪瑾瑜面上略带着急,知道是要紧事,想着自己要禀报的事情,或早或晚并无太大关系,便施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纪瑾瑜边走边问湘月:“你不是去送花了吗?怎么会遇到陈寿家的?"

"我刚给大奶奶送花出来,就看见踏月姐姐!我知道有事,想着奶奶这边可能要用人,就跟踏月姐姐一起回来了!"

“路上可遇到人了?”

"奶奶放心,路上并不曾遇到人!"

“嗯!”纪瑾瑜点点头,一脚跨入明堂,冲要行礼的踏月摆摆手:“这里没外人,不用行虚礼。

是陈舅老爷家来人了吗?"

“是!奶奶”,踏月点点头道:“据门口的婆子说说来的是舅太太并表小姐。我到门口的时候,人已经去了内院,只看见门口小斯将马车拉到一边,车上的确是有个“陈”字!"

那应该错不了了!

纪瑾瑜沉吟道:“湘月带着喜雨,将花给二奶奶房里送一盆,顺便打听一下二奶奶是不是在正房会客,最好能打听到来了几个人。"

“是!”湘月领了喜雨,搬着花出去了。

纪瑾瑜又说道:"这里也没什么事了,踏月先回去吧!"

踏月望了纪瑾瑜一眼,欲言又止,然后俯了福身:“是!”,退了下去。

踏月刚走,便又慌慌张张折了回来:“四奶奶,外面来人了,我看着竟像是太太房里的岳妈妈!"

"你慌什么?”纪瑾瑜站了起来:“咱们又没做错事!怕她干嘛呢,你放心,尽管回去吧!"

她话刚落音,岳妈妈已经带着一个小丫鬟进来了。

"请奶奶安!”

“妈妈客气了!”纪瑾瑜忙上前一步托起岳妈妈,问道:“这是哪里的风,将岳妈妈吹到咱们这里来了?"

她一面将岳妈妈迎进来,一面吩咐道“快给妈妈沏茶!"

“四奶奶快别忙!”岳妈妈拦住了她:“舅太太来了,如今在上房坐看呢!太太让我请您过去陪

客。"

“哦!”纪瑾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是只找我一个人还是几个嫂嫂都在?"

岳妈妈道:“除了二奶奶之外,只有四奶奶。"

岳妈妈想了想补充道:“舅太太来了之后没多久,与太太说了一会话,就点名要四奶奶过去。"

“那妈妈略坐一坐,待我换件衣裳!"

岳妈妈推脱道:“四奶奶换了衣裳就赶紧过去,我不能等您,我先回去,太太那里离不了人的!"

"那妈妈先去,我待会便到!"

送走了岳妈妈,纪瑾瑜心思飞快去转动起来:是什么样的事情?舅太太点了名要自己过去!莫非真的跟那个婉表妹有关?

凭你婉表妹,筷子表姐的,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美人,这样上赶着与人做小老婆?薛博文喜欢你,放在心中便是,自己也不会追究。若真的成亲不到半年,就想过了明路纳了她为妾,让她登堂入室给自己这个正室没脸,自己答应,恐怕纪家也不会答应!

到时候正好一拍两散!

纪瑾瑜心中涌起无限斗志:凭我读了这么多家斗宅斗小说,见惯了阴谋阳谋伎俩的人,若是

斗不过你这个死不要脸要爬床的小三,我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阳春服侍纪瑾瑜换了衣服,重新梳妆之后,才出了门。

走到上房门口,正遇见送花回来的湘月,纪瑾瑜就带着湘月、阳春来到上房客厅。

里面传来二奶奶鲁氏的声音:"……两位表妹比年前更漂亮了些,舅母真是教女有方,表妹们模样好,还知礼,个顶个的好……”

纪瑾瑜听了这话心中一顿,我倒要看看有多漂亮!

她忙上前一步,门口的小丫鬟立马移了帘子,屋内坐的人一目了然。

西平后夫人陈氏正襟危坐于主坐上,神色与往常一样不见笑容,旁边的副坐上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夫人,容长脸,白面皮,可不正是学学士夫人段氏嘛!

西平后夫人陈氏下首坐着二奶奶鲁氏,正言笑晏晏地说着话。她对面坐着两个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小姐,一个七八岁,另一个十一二岁的样子,虽说都唇红齿白,模样俊俏,但年纪尚小,一脸稚气。

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是与薛博文情投意合的好表妹!

看打扮,应该是陈家的两位嫡出的小姐了!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当你准备妥当兴致勃勃冲对手摩拳擦掌之时,突然有人告诉你,对方有事,不能过来,比赛取消!

纪瑾瑜像被扎破的气球一般气馁,却面带微笑走进去冲众人行礼:“母亲好,舅母好,二嫂子好!"

舅太太段氏好像很满意,拉着纪瑾瑜道:“真是好孩子!"

说着又指着两位小姐道:“这是你两位表妹,妍姐儿、妙姐儿!"

两个表小姐忙站起来:“见过表嫂!”

纪瑾瑜点点头回礼:“两位表妹好!”

舅太太段氏拉着她说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是在段家,我当时还想,这么标致的人,不知道谁有福气消受!可怜我们家大爷已经娶妻生子了,否则进了我们家,岂不好?没想到竟然是博哥儿,正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可见月老真是有先见之明,让你从安吉到盛京,就是为了嫁给博哥呢!"

她说的是年前在姑母家赏花那一次,也正是由于她向西平后夫人建议,才有了后来的薛家提亲之事。

纪瑾瑜低头浅笑,掩去了内心的思量。

纪瑾瑜以为特意叫自己来,绝对不会是闲话家常才是,果然就听见西平后夫人陈氏吩咐道:“这屋里拘得慌,雁秋,你带妍姐、妙姐去外面玩!"

待三人走后,气氛立马变得凝重起来。

舅太太段氏才说道:“你与媛姐一见如故,从段家派,你当称她“姑姑”,虽说你嫁了人,却是嫁到了薛家,从这里派,她也是你的表姐。你们当然比原来更亲近才是!"

怎么又提到了陈媛呢?纪瑾瑜诧异。

“我也不瞒你!”舅太太段氏一脸的郑重:“镇北将军家的幼子暴毙了!"

啊?纪瑾瑜大吃一惊,自己定亲之后,陈媛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对方就是镇北将军慕容德家的幼子。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没了?一点风声都没有!

舅太太段氏追悔莫及:“慕容家如今还没有发丧,知道的人不多!如今可苦了媛姐,若是慕容家不愿意解除婚约,依着老爷那爱惜名声的性子,媛姐定然要伴着牌位过一辈子了!"

两家在朝中都是看头有脸的人物,一个是手据重丘,南征北战,我马一生的将军,一个是博学名才,两神清风,久负盛名的大儒,一举一动皆有能牵动人眼球,这次两家结亲更是被人津津乐道了许久。这种情况之下,若是陈家提出毁婚,便是背信弃义,受千夫所指,陈窦平定然也会被人指责为沽名钓誉宵小之辈!

若是不毁婚,陈媛便要守望门寡,一辈子就这样完了!

怎么做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如果,慕容家主动提出退亲呢?最好的办法便是在发丧之前,慕容家主动退亲。这样人们只会说慕容家知道儿子不久于世,不愿意耽误陈家女儿,落得个体谅别人的好名声。而陈家也不会被人指责。

难道是慕容家不愿意退亲?

纪瑾瑜不由望向舅太太段氏,段氏抹着眼泪道:“我昨天去了,慕容家一团乱,慕容太太哭得泪人一般,我提也没敢提!"

“可怜我的媛姐并不知道,还在欢欢喜喜地准备嫁妆呢!"

若慕容家不愿意退亲,陈媛以后该怎么办?

纪瑾瑜心中为陈媛担心,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轻声劝导:“舅母别太担心,慕容家也是不是不知礼的,事情定然有解决的办法的。”说完,纪瑾瑜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舅母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舅太太段氏这才含泪说道:“好孩子,媛姐总怪我偏疼她姐姐,不疼爱她,有心事也不跟我说。

更别提她几个妹妹了。只有你,与她亲近些,我就想让媛姐到这里住几天,你陪陪她,等我与慕容家商量好之后,再告诉她。"

说完又问道:"你看行不行?"

这哪有不行的?

"行!我也正想媛姐姐呢!舅母什么时候派人过来,我今晚就安排地方。"

"今日太仓促了些,明天晚上就送她来!"

纪瑾瑜点点头,表示明白。

不管怎么说,陈媛现在是待嫁之女,是不能出去做客的。白天人多口杂,怕人看见,所以选择晚上。

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慕容家就发了丧,慕容将军幼子暴毙的消息一时间满城皆知。

纪瑾瑜着实为陈媛担心,想着这样一来,陈媛可能就来不了了。

没想到到了中午,陈家人慌慌张张跑来,说陈媛不好了,让纪瑾瑜快去陈府。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纪瑾瑜慌忙坐上马车,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来到陈府。舅太太段氏早已惊慌失措,满脸是泪:"博哥儿媳妇,你来了就好了,快起劝劝媛姐!"

纪瑾瑜跟着众人来到内院,园中一个三层高的小阁楼,阁楼底下站的满满都是人,有的人拿了软兜在底下张罗;有的人扬着面仰着头朝阁楼上喊话。

纪瑾瑜顺着众人朝楼上看去,

一袭粉衣的陈媛正坐在二层阁楼的窗台上,拿着剪刀,嘶声力竭地喊道:“你们都别上来……”

怎么会这样?

纪瑾瑜忙上前一步,拨开众人,冲着陈媛喊:“媛姐姐……"

陈媛的情绪好似很激动,更大大声地喊了一句:“不要上来,否则我就跳下去……"

难道是不想嫁入慕容家,所以以死相逼?难道陈学士为了名声这样逼迫自己的女儿?陈家何其迂腐!将如花似玉的女子逼迫到这步田地!

红瑾瑜转过头来,大声问道:“真母,这是怎么回事?”,语气中带了儿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

凌厉。舅太太段氏已经被陈媛唬得失了主心骨,哪里还能注意到纪瑾瑜的语气,闻言便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正与慕容家的人商量着……退亲的事,不想媛姐来了,听了个全部,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拿着剪子跑到阁楼上……"

说着她泣不成声:“老天爷呀!我造得这是什么孽呀!"

虽然不知陈媛寻思的真正原因,纪瑾瑜大概明白了不是陈府所逼,便又上前一步,冲着陈媛道:"媛姐姐,我是纪瑾瑜,你跟我说过,咱们两个以后便是姐妹了,无话不说的,我今天来你家玩,你怎么跑到阁楼上头去了呢!"

“瑾瑜妹妹……”陈媛喃喃道。

还好,还认得人!纪瑾瑜好似没有看到她手中的剪刀,仰着脸说道:“对呀!媛姐姐说当我是妹妹的。姐姐你别动,我马上上来跟你说话"

话一落音,纪瑾瑜就大踏步跑进阁楼,连爬带跑登上了二楼。

“媛……媛姐姐,你跑到这里做什么?”纪瑾瑜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陈媛却从窗台上跳下来,放声大哭:“瑾瑜妹妹,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的,别人我都不相信,只有你能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

纪瑾瑜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剪刀:“媛姐姐,你要我帮你什么?"

陈媛却搂着纪瑾瑜,抱头痛哭,

纪瑾瑜见状,知道不能逼得太紧。便不再说一句话,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陈媛的情绪渐渐平静,纪瑾瑜才问道:“媛姐姐,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陈媛这才抬起头来,纪瑾瑜看着一愣,

她双目通红,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奇怪的是面上并不见悲戚,却有着如浴火凤凰劫后重生般的坚韧:“你去跟我母亲说,不要跟慕容家退婚,我愿意嫁过去!"

什么?

纪瑾瑜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有想到陈媛的要求居然是要嫁到慕容家。

“媛姐姐!”,纪瑾瑜想也没想就说道:“你可知道不是舅母不让你嫁,只是慕容小将军已经死

了,他......"啪!"

纪瑾瑜话未说完就被陈媛扬手甩了一个巴掌,愕然、惊讶、纪瑾瑜被这一巴掌打得懵了头,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陈媛。

陈媛却声色俱厉地冲着她喊道:“谁说他死了?不许你咒他,谁也不许咒他!"

“媛姐姐……你冷静一点……”。

纪瑾瑜看着她这个样子,像是在清醒与癫狂之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生怕说错一句话,就让她走火入魔。

在她的认知里,精神病患者大多都是被刺激过度受不了才会发疯的!这样的人要多顺着她,

纪瑾瑜刚想顺着陈媛的话说,陈媛就搂着她,悔恨交加喃喃道:“瑾瑜妹妹……是姐姐不好,姐

姐不该打你,你莫怪我……",说着她拿起纪瑾瑜的手,往她的脸上拍:“妹妹,你打我吧,你打回来,你打回来……”

“媛姐姐”,纪瑾瑜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媛姐姐,你冷静点,媛姐姐,我不疼的!真的,我不疼的!"

“真的?”陈媛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不知所措。

“真的!"

“瑾瑜妹妹……”陈媛又哭倒在纪瑾瑜怀里,“我知道,在你们眼中,他是死了。但是在我眼里,他没有死,他一直活在我身边,陪着我说话,他会买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给我吃,会稍了外面的木剑给我玩,他就像原来一样,就活在我的心里,一天也没有离开过……

原来,陈媛也知道他死了,只是不承认罢了。

陈媛声泪俱下:“订亲之后,他每一日都会派人来请安,或是带了稀奇的东西,或是带了他写的信,有时候什么都没有,就带句话……他一连三天都没有影,我就猜到他要出事。我就想着,不管怎样,生也罢,死也罢,我要与他一起的。他要是不中用了,我就守着他;他要是死了,我就守着他的灵位。我绝不离开他……

你们能劝得了我一时,劝不了我一世。除非日日夜夜找人看着我,否则,我总要随他去的。不是活着为他守节,就是死了到底下陪他,

瑾瑜妹妹,求你对我母亲说,不要与他们家退亲,让我嫁过去,我要嫁过去守着他。要不然,他一个人没有人说话,该多寂寞,

他们都当我疯了,我没疯。我就想守着他,这都不行吗?让我嫁过去,给陈家挣一座贞节牌坊。全了父亲的名声,至于母亲那里,就权当我死了吧!"

说完,陈媛又哭倒在纪瑾瑜的怀里。

陈媛的哭泣声让纪瑾瑜听得莫名揪心,哪一段爱情开始的时候不是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可是到最后却在鸡毛蒜皮之中两两指责起来,原来的情深似海变成了相互嫌弃。她见多了为了利益劳燕分飞的情人,也见过了中途变心的伴侣。

如陈媛这般刻骨铭心的她是头一回见到,深深地震撼了她。

此刻心中涌起的不知是感动还是佩服,纪瑾瑜点点头答应她:“好,我帮你去跟舅母说。"

陈媛却平静了下来:“我母亲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横竖我就只有这一条路。"

嫁入了慕容家,从今之后便如那离群索居的断雁孤鸿一般形单影只,便像那千年不见波澜的古井一样索然无味。头上再不能戴新的珠花,身上也不能佩戴明亮的首饰,就连颜色鲜艳一些的衣服,都不能穿。她如今才十七岁啊!几十年如一日的长夜漫漫,孤枕冷寝,一个人如何熬过?

纪瑾瑜真想问她一句会不会后悔!

看着她这心坚意定的模样,纪瑾瑜只觉得多问也只是废话罢了。各人自有各人的选择,悔也好。不悔也罢,但求不愧于心。

半个月后的一天,陈媛捧着慕容小将军的牌位拜了天地,如愿以偿嫁入慕容家,实现了她对慕容小将军的盟誓。一时间不管民间、庙堂皆佩服陈大学士家风严谨,教女有方;或称赞陈媛知书达理,贞节刚烈。

最后圣上为其在东大街陈家门前立了一块贞节牌坊,并亲自封其为“贞慎夫人”。

圣旨下来的时候,陈家派人给纪瑾瑜送了一座半人高的珊瑚盆景作为谢礼,不可谓不隆重。

昨天,吃斋念佛不理世事的西平后夫人陈氏,还叫了纪瑾瑜去上房,亲自表扬了她一番,

纪瑾瑜心中松了一口气: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

四月底一天比一天暖和,纪瑾瑜只觉得觉不够睡,这一天吃过午饭,歪在屋内的床上小憩,刚有睡意。就听见外间的喜雪、喜雨大声说道:“四爷回来了!"

纪瑾瑜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这声音吓了一大跳,他怎么回来了!

无灾无病,大白天躺在床上,让人看见了,要被人诟病的。所以纪瑾瑜一开始总是很小心,后来发现并不会有人来找自己,所以就放下心来,饶是如此,她还是吩咐喜雨、喜雪守在侧院大门口,一有人来,立马高声禀报。

没想到薛博文突然跑了回来!

不怪纪瑾瑜惊诧,出了新婚头一个月之后,薛博文以公事忙为名,白天几乎不在家。

纪瑾瑜手忙脚乱地坐起来。

好在并没有脱衣服,稍作整理就行。纪瑾瑜阳春刚给她穿好鞋,薛博文就走了进来。

"这个时候,怎么回来了?部里没事了吗?”,纪瑾瑜客气地问道。

薛博文答道:“哦!今口休沐,没往部里去。"

说完他若无其事地说道:“路过南大街一家脂粉铺子,见这新出的粉味道好闻,盒子又做的新奇,便买了一盒。你瞧瞧,喜不喜欢?”

他怎么会给自己买胭脂?自己从来不用外面的粉的,纪瑾瑜没有收到礼物的惊喜,只觉得事情糟糕透着诡异。

她笑着接过粉盒:“谢四爷!"

薛博文却兴致勃勃地问:“你不打开看看吗?"

闻言,纪瑾瑜打开粉盒,用手指挑了一些,捻了捻,又闻了闻,又在手背上试了试。

薛博文看得非常专注。

半晌才皱眉道:“看颜色还可以,手感却涩而粘腻,不够爽滑;闻着虽香,味道太香郁浓厚了些。"薛博文听着眼睛发亮:“我果然没猜错,你的确是个行家!"

"什么行家?女人家用粉用久了,自然能分出好赖。"

“你还不是行家?”,薛博文却是不信:“刚才那一捻、一闻、一试,比行家还行家呢!我就知道你是个做粉的高手。我还奇怪你涂的,抹的那些瓶瓶罐罐跟外面都不一样,不知道你是在哪里买的,原来全部是你自己做的好东西。怪不得你脸上与别人不一样,既白又干净。"

他怎么研究起这些东西了!转眼纪瑾瑜又想到二奶奶鲁氏说他最喜欢风雅,喜欢侍弄花啊茶的。喜欢粉也不奇怪了。

"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是我不用粉,只用自己做的……凝露。”纪瑾瑜想说“霜”,到了嘴边。变成了凝露。

“凝露……”薛博文道:“听着就是好东西。你那一点我看看吧!"

纪瑾瑜起身拿了一个玻璃盒子,里面装着透明的膏体。

薛博文打开一看:“好漂亮啊!”,闻了闻又说:“真香!这是怎么做的?"

纪瑾瑜没有回答,薛博文忙道:“想必这是你家祖传的秘方吧!是我唐突了,你多担待些!”

“自然是祖传的秘方,要不然怎么能做的这么好?这秘方传女不传男!"

薛博文听了轻声叹息:“我若是身为女儿便好了。"

纪瑾瑜心头一震,只觉得有一种猜测呼之欲出。忙又压下内心的诧异,说道:“你要是喜欢,这一盒就给你了。"

纪瑾瑜的大方,让薛博文大喜过望:“太好了!早知如此,我早就开口问你要了!"

“只是有一样。”纪瑾瑜叮嘱他,“我只给你这里面的凝露,玻璃瓶子是不送的。不管你送给谁,用完之后,玻璃瓶子是一定要还回来的。"

薛博文心满意足地嗅着凝露,喜滋滋答道:“这么好的东西,只有你舍得送人。我呀,谁也不送。你放心,我用完了,自然会将盒子还给你。"

纪瑾瑜笑道:“这下我放心了,反正你是放在这屋里用的!"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薛博文打开靠墙的二门柜子,小心翼翼地将那瓶凝露放在右手边的抽屉里面,像办完了一件大事一样,心满意足地离开。

湘月与阳春面面相觑,不知道薛博文怎么变成了这样!

原来只当他是斯文有礼的少爷,就是有个每日爱洗澡的毛病,这也许是爱好干净,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两人越来越发现,凡是涉及到穿的、戴的、打扮的东西,他比谁都上心;时下里流行什么,不出几日他定然会弄回来穿戴。前几天他就打听纪瑾瑜用的东西,两人就留了心,以为他是要讨好什么人,没想到他竟然是为了他自己用!

这么明显的变化,四奶奶怎么还是一无所知的模样呢?

“四奶奶”,湘月忍不住说道:“四爷也太爱臭美了吧!成日的打扮得跟新郎官似的,就是洗脸的功夫还照照镜子呢!您,不觉得奇怪吗?"

连湘月都看出来了,纪瑾瑜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只是她打定了主意要做个挂名的四奶奶,过她富贵闲人的生活,所以她便放手的彻底,纪瑾瑜待薛博文像个客气的朋友一般,关心他体谅他,却从不干涉他的生活。

面对她,薛博文也不像原来那样拘谨,少了几分斯文之气,多了一些随性。别人面前还是斯文有礼的温润模样,在纪瑾瑜面前,情绪也越来越外露。

只是纪瑾瑜却不知,在这样封建的社会,他的随性能支撑多久。

"奶奶还要继续歇会吗?"

"不了,现在也不困了。你把铺子的账册拿过来,我再翻翻。"

纪瑾瑜的陪嫁除了这屋里的家鼻,物什,跟成亲时地抬到薛府的一八抬嫁妆之外,剩下的田庄。铺子、房产都是挪不动的。

纪瑾瑜既然答应了顾氏要自己打理,少不得打起精袖来好好应对,本来闲眼无事倒也无聊,打理嫁妆反而能消磨时间,也让纪瑾瑜认识到自己竟然是个小富婆。这些嫁妆都是自己的东西,薛家的东西几乎没有。

刚刚让庞升旺去视察了田庄春耕的情况,她又让人送了铺子里的账簿来看,顾氏给她的几个铺子都是不大起眼的小铺子,但是里面的营生却是可以细水长流,慢慢经营的。俗话说“买卖无大小”只要自己经营好了,这些铺子每年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

阳春捧了一盏茶来,失笑道:“奶奶忘了,账加昨天晚上就看完了!"

纪瑾瑜一拍额头,道:“对、对、对,我真是忘了。那让湘月去前院请了庞管事来!"

“是!"

不大一会,湘月带着庞升旺来到相房,纪瑾瑜已经等在那里了。待庞升旺行了礼,纪瑾瑜请他坐了,又上了茶,这才问他上次没有回完的是什么话。

庞升旺闻言复又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来,说道:“这封信我也不知道是谁写的,我就出去了一会,回来就发现这信放在马车里。问马夫也说不知道,我原本想把信丢掉,但是看信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要交给奶奶,若是我私自毁了,又怕耽误了奶奶的事。况且这信里面包的还有东西,我也不敢乱拿主意,也不敢让外人知道,妥善地保管好了,今天才拿来给您。"

会是谁给自己写信呢!

纪瑾瑜接过信,果然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信封上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字:西平侯四奶奶亲启。

纪瑾瑜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几个字出自何人之手。

就是不知信里面说些什么!

纪瑾瑜将信放在一边,说道:“这个恐怕是个恶作剧,不去理会它!我找庞叔来是要商量别的事情的。"

庞升旺也不愿再说,便道:“请奶奶示下!"

见他站着,纪瑾瑜又说道:“庞叔,您还是坐着吧!庞叔原本就是家里的老人,如今跟了我来。外面的事情,全靠庞叔打点,我以后要您指点的地方的地方还多。您这样客气,莫非是将我当外人不成?”

"既是奶奶盛情,那老奴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才对!”纪瑾瑜点点头道:“我地产品盛京,安吉都有,要是认真算起来,倒是安吉占了大头,如今咱们一家都在盛京,有庞叔看着,我自然是放心的了。但是安吉的产业,无人打理,虽暂时无妨,却不是长久之计。"

庞升旺点点头道:“奶奶想的即是,南边确实需要可靠的人打点才是。"

纪瑾瑜沉吟道:“若是论可靠老成,自然派了庞叔去最妥当,只是一来,您上了年纪,不适合来往奔波,二来,盛京这里也离不了您。所以,我想着,是不是可以让庞叔从您家的两个哥哥中挑一个到南边去做管事?这样我也放心,您不用两边操劳!"

薛家主子多,下人也多,有什么好的差事,没等他们知道,立马就被人补了上去。如今当家的二房的奶奶,他们跟着四奶奶刚到这个地方,脚还没有站稳,何时能谋道好差事?与其在这里白熬,不如到南边去待个几年,既见了世面长了见识,又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

而且一去便是正经的管事!这可是比呆着薛家好上百倍。

庞升旺知道主子信任他,抬举他,哪里有不高兴的?恨不得立马点了头答应才好!

但是他毕竟在纪府多年,是个稳妥忠心的人,两个儿子从前只做些简单的活计,并没有真正做过管事,若是做的不好,岂不是辜负了纪瑾瑜的一番托付?

所以他推辞道:“奶奶抬举,是两个小子的福气。只是他们两个却不是很妥当。一来,他们二人都没有正经做过管事;二来,南边产业比盛京还多,恐怕他二人担不起这样的大任!"

纪瑾瑜岂能不明白他的心思?越是这样的老人,越应该好好用起来才是。

"岂有人一生下来就会做管事的?凡是都是学出来的,庞叔也应该让两个哥哥出去历练历练才是,总在父母身边,何时能做成大事?"

见纪瑾瑜这样说,庞升旺点头称是,

"南边产业虽多,却凡是都有旧例,只要他按照原来的例子监管就是了,并不要他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只管着那些人不要偷奸耍滑,欺上瞒下就是了,况且大哥哥如今已经成了家,也该立起来,有个大人的样子。他之前跟在您身边这么些年,就是学到了您一星半点,就足够了。也也细细看过,别的不说,光接人待物就是极好的。要您舍得,不如就派了大哥哥去,如何?"

纪瑾瑜话已经说道这个份上,庞升旺心中万分感激,只有点头称是道谢的份,他原本还想着在纪府待了一辈子,临了临了居然挪了窝,伺候着这个年轻的主子,心中着实不打自在。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待庞升旺走后,纪瑾瑜望着桌上的信,心一下子蹦到嗓子眼里。

莫不是杨承出了什么事?

她一把抓过信封,正要撕开,却又失笑。看这信也不像仓促之间写出来的,况且又用了那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放到庞升旺的马车上,定然是谋虑良久的了。如此看来,这写信之人,应该并无不妥。

果然,信中并没有说什么,只说他最近的一些情况。原来他武考过后,便在盛京五城兵马指挥使下面谋了个吏目,虽说无品无级,到底不再是白身,从今之后吃官家粮了。

那重重的东西,是两块龙凤呈祥的对玉,送给她作为新婚的贺礼的。

纪瑾瑜由衷地为他高兴!

却不知道怎么只做了这么小小的吏目。她之前听说敦亲王想把庶出的女儿嫁给他,怎么现在没了消息?看来事情有了变故才是,当时闹得几乎人尽皆知,可见敦亲王心意之诚,怎么反而不了了之?

难道杨承拒绝了敦亲王?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愿意!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想到这里,纪瑾瑜突然面上一红,却摇头告诉自己想多了。虽然如此,她心里依旧觉得热腾腾的半天都平静不下来。

转眼间到了五月初五,纪瑾瑜一大早就派人李寿跟庞升旺的二儿子庞信一起往纪府送节礼。

薛府也如别家一样,开了正房的花厅,外男一桌,女眷一桌,中间由一个檀木屏风隔开,热热闹闹地吃了饭。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一直平安无事。

到了六月中,突然传来二奶奶鲁氏身怀有孕的消息,没过多久大奶奶李氏也有梦兰之征。

几年没有添丁的薛府突然间两位奶奶同时有孕,最高兴的莫过于西平后夫人陈氏。想她吃斋念佛几年,不理世事,这般潜心向佛,并不是为了自己能修成神仙超出凡尘,这些年来,她每日在佛前所求就是佛祖开眼,能让媳妇们能早日诞下麟儿,为薛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

好像是一夜之间,纪瑾瑜送出去的几盆萱草全都开了花。萱草又名宜男草,纪瑾瑜知道薛家几位奶奶都无所出,送过去不过是希望她们有个好的兆头,没想到歪打正着,大奶奶、二奶奶传来好消息恰好都在花期。一奶奶特意派了身边的丫头过来回话,千恩万谢好像认准了她们主子有孕便是纪瑾瑜的缘故似的。

这么多年都没有好消息,突然间双喜临门,让西平后去人陈氏更加认定纪瑾瑜命格尊贵,旺夫旺子。

原来,西平后夫人在佛祖面前许过愿,若是家中任何一个媳好有孕,便给法缘庵大雄宝殿里的佛祖重铸金身,若是能诞下男婴,便将佛寺山门殿内的左右的两个护法金刚也重铸金身。

如今有两个儿媳同时有孕,西平侯夫人陈氏自然不敢怠慢,便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带着两个未怀孕的媳妇,纪瑾瑜跟薛家三子薛叔文之妻窦氏一起到法缘庵还愿。

法缘庵是一座尼姑庵,在盛京西郊的白鹤子湖旁边,与盛京东郊的驻云坡的广云寺遥遥相望。一座是宝相庄严的百年古寺,一座是暮鼓晨钟的清幽庙宇,皆是香火鼎盛。在很多人眼中,除了法缘庵不接待散客之外,两座寺庙都是佛光笼置的庄严之地。

不同的是法缘庵依山傍水,风景优美。

到了夏天一孙公子,富贵名士都爱携朋伴友到这里纳凉。所以别的地方到了真天没有人去,这里反倒车水马龙,人流络绎不绝。

后来为了真日消暑方便起见,不少人家干脆在这山脚下建起了别院。就连纪瑾瑜陪嫁单子上面,也写着凤凰小二进别院。可见这白鹤子湖是多么炙手可热。原本应该是空旷的白鹤子湖,如今成了一个热闹的所在。

法缘寺不接待散客,来往的皆是盛京里面有头有脸的人物,并不会横冲直撞失了身份礼数;住持 -灯师太佛法讲得其是精妙,所以,来往的多是富贵人家的内宅女眷。

纪瑾瑜掀了帘子往外看,只见湖水澄澄如蓝,青山隐隐似黛,花红柳绿、姹紫嫣红,真好个山明水秀的所在。

湖边的树荫里,坐了不少的人,有男有女,皆是言笑晏晏地谈天说地;碧水如波的湖面上,更是有人泛舟湖上,迎风高歌。

纪瑾瑜见了,满心的羡慕,这些人真是悠然自得,无拘无束!比自己关在牢笼里快活一倍也不止,要是自己能出来这般畅游就好了!

西平侯夫人陈氏见了外面热闹的景象,又看了看纪瑾瑜一脸的向往,皱皱眉头说道:“这都是谁家的女孩,怎么如此大胆?就这样毫不遮掩地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这都是高祖皇帝....."

西平侯夫人也意识到自己言语的不妥当之处,说到这里转了话头。

"如今圣上尊祟儒家,上上下下都信奉孔孟之道,也该将这些人约束约束。连皇后娘娘都说要约束女子行为,还亲自监工,命翰林院修撰《女训》。这些人怎么还如此是无忌惮?"

纪瑾瑜听了忙放下帘子,正襟危坐起来。心里却不免纳罕:不是信奉佛祖多年吗?怎么还如此轻易就懂了怒!

穿氏好像没有听到她言语之中的气愤,只轻声说道:“这估计都是与父兄家长一起来的,若说单独来的年轻小姐,恐怕没有。况这附近来往的不是诗书簪缨之家,便是豪门富贵之族,也无甚大碍。横竖没有咱们家的人,母亲何必动气?”

她倒是个明理之人!

纪瑾瑜也劝道:“今日咱们是为了还愿而来,佛祖面前当无怒无嗔才是,母亲还请消消气吧!”

西平后夫人听了点点头,闭上眼睛,只一粒一粒拨着手中的猫眼佛珠。

到了法缘寺,自有知客师傅带了西平侯夫人去还愿,纪瑾瑜跟窦氏二人则在一个小客房里歇着。那知客师傅离开之后,两个人对视一眼,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看到彼此脸上的放松,两个人又不约而同的无声笑了起来。这一笑,无形之中让两个人少了几分陌生,多了几分亲昵。

“三嫂子你笑什么?"

"四弟妹你又笑什么呢?"

纪瑾瑜端了茶盖,用茶碗盖轻轻撇着茶上的浮叶:“三嫂子笑什么,我自然便笑什么!”

窦氏听了笑得更加开怀:“四弟妹既然已经知道我笑什么,又何必明知故问?"

“扑哧”一声,纪瑾瑜忍不住已经笑了出来:“三嫂子好厉害,这般会打禅机!"

"四弟妹的本事也不容旁人小觑啊!"

两个女子,一个是二八年华明眸善睐,一个是双十年纪蕙质兰心。言来语往之间,已然是乐不可支。

西平后夫人跟着一灯师太出来的时候,纪瑾瑜跟窦氏已经由说笑谈到了诗词,又从杭州的丝绸说到了西湖的白堤,俨然是一幅至交好友的模样。

原来三奶奶窦氏虽然是盛京人,她父亲窦大人却一直外放在杭州,这窦氏从小跟着父亲在任上长大,相对于盛京,她更喜欢风景优美、气候宜人的杭州。现在遇到纪瑾瑜这个南方人,仿佛就有了他乡遇故知之感。

中午就在法缘庵里用了素斋,直到日暮西斜的时候,三个人才坐上马车回到城内。

回到薛府,刚走到二门处,纪瑾瑜就看见湘月并踏月站在走廊处张望,两人望见了自己立马迎了上来。

湘月焦急地说道:“四奶奶,你终于回来了,我……”

纪瑾瑜见了心中一个咯噔,忙用话截住她:“出了什么事?"

湘月此刻才看见除了纪瑾瑜之外,还有三房的少奶奶窦氏,她忙福了福身,见了礼,才说道:"不知哪里来的野猫跑进了院子,将花扑到了一盆。"

纪瑾瑜一听停下了脚步:“是哪一盆?"

湘月犹豫着说道:“是……是刚含苞的千层雪!"

“啊?”,纪瑾瑜听了立马一顿劈头盖脸地训斥:“你是怎么看的家?好好的花怎么被猫扑倒了?我才离开家一天,你们就毁了一盆花,我若是离开久了,你们还不翻了天?"

说着便脚步生风地往前走。

湘月被唬得没了主意!

一直跟在纪瑾瑜身边的阳春也数落道:“那千层雪是纪家舅爷亲自送来的,四奶奶每日浇水修枝,好不容易要开花了,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

湘月嗫喏着不知说什么好!

前面纪瑾瑜又冲两个人说道:“还不快跟我回去,看看有没有得救?"

"是!”湘月提了裙子跟上去。

阳春道歉般地跟窦氏解释:“三奶奶,我们家奶奶最爱这些花花草草,绝不是故意失礼,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纪瑾瑜喜欢侍弄花草,薛府上上下下人人皆知,更何况这千层雪是茉莉的最新品种,价值千金。又是纪瑾瑜哥哥亲自送的,她这样紧张也是人之常情。

窦氏笑道:“我与四弟妹也算是知己了,岂能连这点小事都不能体谅?你快跟了四弟妹去吧,

看她着我心疼的样,我也不能帮上什么忙,就不去添乱了。改一再到你们院里找四弟妹说话!"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

阳春冲她感激地俯了福身,也提起裙子赶了上去。

刚跨进内室,纪瑾瑜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今人在什么地方?"

“回四奶奶”,湘月与踏月对视了一眼,才说道:“表小姐一开始在后花园赏花,后来便去了小书房。"

那不是薛博文的私人书房吗!

“四爷呢!”纪瑾瑜脸色刷白地问道:“四爷是不是也在小书房?"

“是!”湘月连忙说道:“四爷用过午膳之后就一直在小书房练字,表小姐是后来才去的。"

“去了多久了?"

“也没有多久,大概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

这一顿饭的时间是不算太久,但若是有心,恐怕也能生米煮成熟饭。自己男人毁了人家的清白,到时候,自己这个大妇,恐怕不得不纳表小姐进门了。

“喜云、喜月你们留下看家”,纪瑾瑜说着往外走去:“其他人全部跟我来。"

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往后花园赶去,在抄手游廊上碰上了提着灯笼急急走路的弄墨。

他是薛博文的小厮,平时只在薛博文跟前。

纪瑾瑜看见他不禁怒火中烧,好啊,还打发了人来望风,莫非表小姐得手了?

“弄墨,你不在书房里伺候爷,要到哪里去?”纪瑾瑜杏眼圆瞪。

因天色渐渐暗了,纪瑾瑜一行人又没有点灯,所以浓墨看不清。待他听到纪瑾瑜的声音再一看,这可不是他正要找的人!

“四奶奶!”弄墨既惊且喜,顾不得礼数:“四奶奶,见到你太好了!你快随我去小书房,表小姐逼着咱们爷娶她呢!”

纪瑾瑜边走边问:“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爷练了一个下午的字,后来说累了要躺会,我扶着爷躺到里间的大炕歇着之后,看见蚊子渐渐上来了,就想着拿艾香熏蚊子。偏巧,小书房艾香用完了,等我到咱们院里拿了艾香回来,在门外听见四爷叫我。

待我进去之后,才发现屋里不对劲,爷穿着中衣赤着脚站在地上……表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坐在炕沿上嘤嘤地哭。口中直说要爷给她个说法,否者就拿着爷的汗巾子嚷嚷出去。

爷被她缠得不行,就推说这件事他说了不算,得您做主,然后爷就让我去请您来。"

“你确定只是拿艾香的功夫?"

“我的奶奶”,弄墨急得满头大汗:“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撒谎,咱们快些走,四爷还等着呢!"

从后院到小书房一来一回连一盏茶的时间都用不了,就算薛博文想做什么,恐怕都没有时间。

纪瑾瑜送了一口气:“爷的汗巾子怎么到了表小姐手里?"

弄墨思量道:“我服侍爷小憩的时候,便随手放在炕头上,必然是被表小姐拿到了吧!"

汗巾子类似干现代的腰带,只不过,汗巾子系的是贴身的小衣。是非常私密的物件,如今到了表小姐手里,就算薛博文说没有什么,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将贴身的物件乱放!”纪瑾瑜不由低声斥责道。

“爷的小书房平日里没人去的”,弄墨苦着脸说道:“我哪里知道表姑娘会如此大胆!"

说着说着,小书房就在眼前。

纪瑾瑜正要推门,弄墨却说道:“还是奶奶您自己进去吧!我跟几位姐姐在门口等着。"

纪瑾瑜想了想,冲众人无声地点了点头。

弄墨又压低了嗓音求道:“好奶奶,你快想想法子帮帮爷,爷可从来没想过要纳人啊!更别提表小姐了!"

这还用你说!表小姐是吗?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玲珑的美人!

内室里传来薛博文苦恼又无奈的声音:“婉表妹,这世上多得是大好男儿,你这这不依不饶,岂不是毁了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妹情分?"

“表哥!”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表哥既然念着这些年的情分,就该帮帮我才是。你明知道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人,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如愿呢!"

“可我心中并没有表妹!”薛博文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功近利,希望这样就能打消陈婉的念头。

所谓剑走偏锋,陈婉既然连自毁名节的法子都用上了,又岂会因为薛博文的几句话打消念头!

“表哥,你的心不在我的身上,我何尝不明白?只是我未奢望能占据表哥的心。只要表哥可怜可冷我,肯看我一眼,肯让我在你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表妹,你这是何苦?”

陈婉苦笑:“是表哥逼得我如此之苦!表哥的意中人虽然不是我,但是我敢肯定,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表嫂!既然如此,那多了我一个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你就可以登堂入室急吼吼地做人家小老婆吗?所以,你就这般是无忌惮吗?于薛博文没有什么,不过是多了一名美妾,你美梦成真了,得偿所愿了。你可曾想过,于是正是原配,无异于打了脸面。

纪瑾瑜气得直哆嗦!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自己最看不惯就是这不知廉耻勾搭别人丈夫的小三!

世界上真有这般自荐枕席没脸没皮急不可耐地等着男人来那什么她的人!这与躺在床上,剥光衣服,叉开双腿,邀请男人来那什么有什么区别!

陈婉的声音里面带了几分诱惑:“表哥若是能说服表嫂,于表哥而言也是一桩好事。否则表嫂呆会来了,说不定就会跟表哥大吵大闹,到时候闹到了两家上人面前表哥脸上也不好看啊!”

“可是!”薛博文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明明知道,我根本没碰你一下!"

“你如今再说这话,会有谁相信呢!这汗巾子难道会自己跑到我怀里来不曾?”陈婉说着声音低了下去:“表哥,我若不是喜欢你,何必出此下策自毁名节?你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喜欢别人就是你的理由吗?

你爬床未遂,便拿了薛博文贴身的汗巾子要挟,怎么反倒说别人咄咄逼人!原来,这就是你的计谋,未免也太幼稚了一些!薛博文啊薛博文,这点伎俩就将你难住了吗?你果真是绣花枕头只中看,不中用!半晌也没有听见薛博文的回答。

又传来陈婉低低的劝说声:“表哥,你真的要闹到人尽皆知吗?若到那时……"

纪瑾瑜却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向前一步:“夫君,婉表妹情深如此,你怎么忍心辜负?”

原来明亮如昼的小书房如今只点了一盏灯。

昏暗的灯光下,只见薛博文穿着中衣赤着脚狼狈不堪地站在地上,正气急败坏地拿着蒲扇“呼哧呼哧”地用力摇着。哪里还有平日半分的斯文?

炕沿上坐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少女,正拿着绣帕擦眼泪。

纪瑾瑜的一句话让两个人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朝她望过来。

薛博文却像找到救星一样:“你可算是来了!快帮我想想该怎么办?”一幅没有任何主意的样子。

“什么怎么办?”纪瑾瑜越过他朝炕边走去:“你做下这种事,总该给人家一个交代才是!"

没想到纪瑾瑜会这样说,薛博文一听,当场愣住!

刚才抹泪的陈婉,闻言抹眼泪的手一顿。

心中正窃喜,见纪瑾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忙从炕上滑下来,泪眼汪汪好似无限羞愤愧疚地喊了一声:“表嫂,我……我……”。

她“我”了几声,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看那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说不出来一般。

纪瑾瑜心中冷哼一声,装什么!不过,这演技也是顶尖的了,若是自己不明白前因后果,说不定真的就会相信了她。

身材纤细瘦弱,偏穿了一身粉红色的外裳,月白色的罗裙,有种小鸟依人般的柔弱。下巴尖尖自有一股子怯懦之态,大大的眼睛既惊且恐蓄满泪水,好似受惊的猫儿。果然是个美人,这样的姿色也是不俗了!

你会装委屈,我也不能输了你不是?

“好妹妹!”,纪瑾瑜拉了陈婉的手道“我早就听说舅舅家有个婉表妹模样出众,人品一流,更难得的是与夫君情投意合、两心相知。只是一直无缘相见,却没有想到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表妹!让我情何以堪啊!"

这样的话似夸赞又是责怪,让陈婉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低着头道:“表嫂,我……真的不是有意闯进表哥的小书房的,我不过是走累了,进来歇歇,没想到表哥在内室休息,我的真的不是有意的...."

那薛博文的汗门子,怎么又到了你手里呢?

"我知道!我知道!”纪瑾瑜轻轻拍着陈婉的手安慰道:“咱们女孩家知道什么,还不是他们男…….罢了,这话我不说了。你放心,我不是那拈酸吃醋的人!"

说完她松开手,对薛博文佯怒道:“夫君,我知道你心中想着别人,却不知道究意是谁。你既然与表妹情投意合,当表明了父母过了明路才是。这般偷偷摸摸,像什么样子!我知道你是怕我不答应,只是你也太小看人了!弄到这步田地,还不是要我收拾烂摊子?你若禀明了我,哪里还会有如今这些事!"

这一番话,让薛博文惊诧不已。他连忙解释道:“我……

他一个字刚出口,纪瑾瑜就冲他眨了眨眼睛,一语双关地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夫君就将此事交给我处理,保管让夫君心满意足便是!"

薛博文收到纪瑾瑜的示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是高兴又是感激。她果然是个靠得住的,从成亲当晚没有拆寄他,他就知道了!纪氏,果然不错。干是,薛博文便打定主意不再说话,全由纪瑾瑜处置。

陈婉听了,却窃喜不已,原来这纪氏当真是贤良无知的木头人!想必她知道表哥心不在她身上,故意装大方拉拢表哥呢!既是这样,岂不正合我意!

“表嫂”,陈婉轻轻拉了纪瑾瑜的衣袖,求情道:“你千万不要责怪表哥,表哥他只是……”,说着便低下头红了脸。

只是什么?

纪瑾瑜说着苦恼道:“我知道夫君与表妹两个人情难自禁!就因为如此,夫君更应该尊重表妹,为表妹着想才是。表妹好歹也忍耐些,为夫君着想才是。如今这个样子,若是让两家上人知道了,本来好事岂不是变成坏事?”

陈婉一听脸色一变,抓住纪瑾瑜的衣袖,急急地问道:“怎么会好事变成坏事?"

纪瑾瑜见了心中哂笑,有心要吓唬她,边说:“你想啊,你们啊,这叫无媒苟合,是犯王法的。"

陈婉吓得不清,可还是问道:“怎么会这样?就算是无媒,我们又没有害人,怎么会犯法王呢!"

“既是无媒苟合,便是人家说的奸夫oo,oo家宅。若是双方上人追究的话,女的要被打三十大板,贬为奴籍;男的若有功名在身,便革了功名。"

“表嫂,你不要吓我,不会这么严重吧!钱尚书家的三小姐便是这样嫁给她姐夫王翰林的,并没有人追究啊!”陈婉被吓得语无伦次,连这等话阴私的话都说了出来。

”所以,女方家长为了保住女儿的命,男方为了功名,一般都不会追究,既然双方都不追究,自然也就无事了。"

陈婉松了一口气:“这就好!"

经过这一吓,陈婉便再也不好装委屈了,也让她对纪瑾瑜的话信服了几分。

薛博文却被纪瑾瑜的这一番话惊得日瞪口呆,只觉得她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心中更加信服纪瑾瑜能帮助他。

“好妹妹,就算双方不追究,经过此事,你的名节恐怕也不好听了!”纪瑾瑜状似忧心地说道。

陈婉只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道:“这件事你不说,表哥不说,我不说,会有谁知道呢?"

“我自然不会嚼舌根,但是两家上人总归是要知道的。”,纪瑾瑜叹了口气:“不说别人,就是

母亲知道了,恐怕以后便会对表妹不喜。本来是夫君与妹妹两个人犯下错,可母亲自然会责怪妹妹引诱了夫君。到时候,就算你进了门,不得母亲欢心,恐怕日子也难熬。若是母亲刁难,就算是我跟大君恐怕也帮不了你。"

陈婉自然知道,陈氏年轻时嚣张跋扈,善妒自私不允许西平侯纳妾不说,连带着对妾生子都看不上眼,所以,她一向不大喜欢自己。想到以后陈氏刁难自己,陈婉只觉得头皮发麻。

"是啊!那我该怎么办?”陈婉又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纪瑾瑜听了,便谆谆善诱般地对陈婉说道:“要不,咱们就将这件事情隐下,密而不发,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知道,岂不是更妙?"

薛博文眼睛一亮,不由炯炯有神地望着陈婉。

陈婉听了纪瑾瑜的话却心中一个咯噔,暗道:好险,差点就着了她的道!若是听了她的话,自己今晚不久白忙活了?

“表嫂!”,陈婉瞪着纪瑾瑜不客气道:“表嫂说了这么多,就是不想让我跟表哥在一起。我当表嫂只知心人,没想到表嫂却拿我当傻子待。"

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容易退却,那就不要怪我没给你机会回头了!

"表妹说的这是什么话!",纪瑾瑜冷了脸道:“我只说,这件事隐而不发,由我亲自去跟母亲

说讨了你过来,既全了你的脸面又合了夫君的心意。我一心为表妹打算,表妹却这样忖度我,一番好意被当作驴肝肺,表妹这话岂不让人心寒!"

“真的?”陈婉惊喜地问道。

“自然是假的!”,纪瑾瑜没好气道:“你的事,我为什么白操心?我也不敢操心!"

“表嫂!”陈婉愧疚道:“是我错了!"

纪瑾瑜气得背过身去,不理她。

陈婉又转到纪瑾瑜面前,任由眼泪淌得满脸都是,又期期艾艾道:“表嫂,是我错了,你莫跟我一般见识。我自小没了娘,只有表嫂疼我,是我错了,表嫂若是怪我,我……我只有以死谢罪了!”说着,竟跪倒在纪瑾瑜面前。

就怕你舍不得死?既然你想死,我何妨送你一程!

“哎呀!这、这、这,你这是何苦?”纪瑾瑜一脸的无奈:“好了好了,快起来,我答应你便是!"

“扑哧!”陈婉这才笑出声来:“谢谢表嫂,以后我定然好好侍奉表嫂,决不辜负表嫂今日的厚爱。"

“嗯!”纪瑾瑜也不啰嗦,说道:“既然这样,表妹快将夫君的汗巾子还给他,让他收拾妥当,咱们赶快离了这里才是。府里下人多,若是被人看见了,就是想瞒怕也瞒不住了。"

陈婉犹豫了半天,也没有将汗巾子拿出来。

纪瑾瑜见了,心中冷笑,脸上却更加温煦:“我知道你不放心!罢了罢了,这个给你作为信物吧!"

说着,将自己左手上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子捋下来,亲自戴到陈婉的手上,嗔怪道:“这下子你该放一百二一个心了吧?"

陈婉即感激又惊喜,道:“谢谢表嫂。”说着,从怀里掏出了汗巾子交到纪瑾瑜手上。

“不知表嫂什么时候跟姑母提?"

“瞧把你急的,你人还在这里,我怎么提?明天下午你回了家,我晚上就提!"

陈婉这才心满意足,喜笑颜开地回去了。

纪瑾瑜忙吩咐:“阳春,你去送送表小姐,太太问了,就说被我留住了!"

站在门外,听了忙跟上陈婉去了。

纪瑾瑜只觉得累得不行,抬头却看见薛博文站在一旁穿衣服,脸上带着七分失望三分薄怒。

纪瑾瑜才不管他,抬脚出了门。

湘月迎上去道:“四奶奶,怎么样了?”

“我没事,就是饿得慌,咱们快些回去吃饭!"

众人见她这疲惫的样子,又想到刚才陈婉那欢天喜地的样子,不禁暗暗捏了一把汗。

薛博文也是板着脸,众人不禁想到,定然是四爷想纳表小姐,四奶奶不让,两人吵了架。屋里的人,都是纪瑾瑜娘家带来的,自然站在纪瑾瑜这边,于是对薛博文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就这样一言不发用了晚膳,遣退了下人,薛博文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地说道:“人都说,没有

金刚钻,草揽瓷器活!你怎么就没办成?亏我那么信仟你!"

自己辛苦半天,他不仅没有一句感谢,反而冲自己发火。刚才在陈婉面前,纪瑾瑜也装够了贤惠,这会便没好气起来。

"你自己没拉下好屎,凭什么让我给你擦屁股?”

薛博文读的圣贤书,满耳都是孔孟之道,说出来的话都是之乎者也,哪里会想到,平时谦恭有礼,却以为纪瑾瑜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你……”,他红着脸,指着纪瑾瑜“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有辱斯文!”

纪瑾瑜听了忍不住讥笑道“斯文?我是蠢笨不堪,不懂斯文为何物,但是也知道瓜田李下这一说。圣人云: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聪明如你,堂堂状元郎,怎么反倒不明白了?"

薛博文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纪瑾瑜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她嫁过来之前也是抱着好好过日子,夫唱妇随的期望的,现在她的期望被薛博文全盘打碎,而自己又不能出这个牢笼,要说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陈媛的事情发生之后,她既是心疼又是羡慕!越发觉得这样的日子如死水一样毫无生趣可言,这样的日子活一天或者十年又有什么区别呢?她也想遇到一个与她心心相知的人,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安全依靠;而她可以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她宁愿像陈媛那样努力一次,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陈媛这个古代的女子都可以,而自己有着文明的思想的人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活一回?

她今天抓住了把柄,自然要好好的撒一撒心中的怒气,口中越发不留情起来:“圣人又云:君子不迁怒,不贰过,你自己出了事情,不能解决,反倒怨我?这是什么道理?依我看,有辱斯文的不是我,而是你。你习圣人书多年,竟将圣人的教导全部抛诸于脑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连修身都没有做到,还来与我谈斯文!真是笑死人了!"

站在她身边的薛博文被她说得面红耳赤,难堪之极。他长得漂亮,文章又做得好,耳边听到的从来都是夸赞溢美之词,这样严厉不留情面的训斥,他是头一次听到。偏偏又觉得纪瑾瑜说得句句在理,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颓废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任由纪瑾瑜冷嘲热讽。

却听纪瑾瑜话锋一转,又问道:“斯文能当饭吃不能?斯文能解决问题不能?斯文能让你不纳陈婉不能?"

薛博文听了,只觉得纪瑾瑜话中的意思依稀还有解决之道,便抬起头,惊喜地问道:“听你的意思,这事情还有希望?”

他这一抬头,不由吓了纪瑾瑜一跳!

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泛红,正湿漉漉地望着自己,唇边还残留着泪痕。看像自己的目光既期待,又期期艾艾好不委屈。

天呐,自己居然将一个男人骂哭了!还是一个哭起来如梨花带雨一般楚楚动人的男人!

纪瑾瑜嘴角翕翕,好半天才从惊讶之中回过神来:“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既然接了这件事情,自然能将它办成!"

薛博文听了,破涕为笑,脸上的乌云立刻散去,笑容像三月的春光一般明媚动人。

“不过,”纪瑾瑜话锋一转,道:“你得告诉我,那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你为什么不愿意纳了她?"

薛博文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望着她的目光又带了几分讪然:“自然是为了……”

他想说为了纪瑾瑜,只是他那个“你”字还没有说出来,就被纪瑾瑜堵在口中:“你可不要说是

为了我,这话说了,莫说是我,恐怕连你自己也不相信!"

“自然是为了……是为了……”,薛博文红着脸,嗫喏了半天,也没能说出来个所以然。

纪瑾瑜却说道:“你不用说了,什么原因我自然是清楚的。"

薛博文一惊,如被雷劈中一般惊骇道:“你知道了什么?"

“你不纳她是因为……”纪瑾瑜故意拉长了声音:“只是因为你不喜欢她罢了!"

薛博文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又重新放回到肚子里:“是啊!"

突然之间,内室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之中,只闻见蜡烛爆花的“哔啵”之声。

两人沉默了半晌,纪瑾瑜问道:“你不洗澡睡觉吗?"

“瞧我,都忘了!”他掩饰地讪笑道:“不知你打算用什么法子帮我?"

“法子很简单,但是需要你配合我做两件事。"

能办成什么事,薛博文便什么都不计较了,他打着保票说道:“什么事?只要你开口,我自然般的妥妥当当的!"

“这第一件事,要在明日上午,你请了诸人去后花园碧波湖旁边纳凉,陈婉务必要去。"

薛博文皱皱眉道:“这个并不难办!现在天气热,碧波湖边正凉爽,我到时候自己出钱,多买几

个西瓜,请了大家坐在小舟上吃酒、论诗、采莲蓬,想必众人都不会反对。"

“那就好!”纪瑾瑜点点头道:“第二件事,是我若办成了这件事,你需要给我报酬才是!"

薛博文问道:“你要什么报酬?”,一副很爽快的样子。

"不要什么,只是有朝一日,我若求你,你只需答应我就行了!"

薛博文愣了愣,没想到纪瑾瑜会提出这个问题来。

“这算是哪门子的报酬?我从来没听过!"

纪瑾瑜睥睨着他:“怎么,你不想答应?"

“不是”,薛博文解释道:“只是没有想到你居然还会有求到我头上的一天?"

“这怎么就不可能了呢?我又不是大罗神仙,哪里能事事顺心如意呢?"

薛博文听了,也好像有所感悟,便应道:“你既然这样说,我答应你就是了!"

一夜无话,只待天明!

薛家的后花园,既没有凌云接日的塔楼,也没有金碧辉煌的殿堂。但是胜就胜在建筑少,视野开阔,就显得园子比实际面积要大许多。

假山比别家小了许多,上面布满了绿色的葛藤,葛藤上看满了紫色的花朵,离远看不像山,倒像是鼓起来的一个包一样,全无看头。

园中虽然也种着春天的桃花、夏天的芍药,秋天的口o、冬天的青松,但是这些毫无新意可言。

倒是临湖那一个小小巧巧的八角凉亭和那一段精雕细刻的长廊修得很好。此时正值六月下旬,湖中荷花盛开, 或白或红或粉,亭亭出于水面,宛若出浴的少女般娇羞可爱。

八角凉亭四面敞开,通风透亮。

临湖而坐,看着对面碧绿的水、粉色的花,凉风习习,把酒言欢,当真乐趣无穷。

七八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在长廊里安桌摆箸、煮茶添水,又拿了用冰沁过的西瓜来切。

薛家的主子除了西平侯与陈氏与怀孕的两位奶奶,竟然全部都到了。

薛家的大爷跟三爷坐在凉亭里面下棋,二爷坐在一旁的躺椅上,便纳凉便观棋。薛博文是东家,忙着招呼众人。

二爷薛仲文赞道:“四弟这个消暑的法子真是又雅致又有新意,往这里一坐,便是天大的忧愁也该忘记了。"

说着,他喝了一口茶水,咂咂嘴道:“真是好茶!这肯定又是去年梅花上的雪水煮的吧!”

薛博文笑道:“去年雪下的大,不是什么好东西。二哥哥若是喜欢,我回头让人给你送一瓮!”

“别!”薛仲文阻止道:“我就是说说,就算你送了我,我们院子里也没有人会煮茶!还是四弟

会调/教人。”,说着他猥琐地看着煮茶的小丫头道:“瞧瞧这些人,水葱似的!"

“这是母亲新采买的小丫头,并不是我房里的。哥哥要是喜欢,何不像母亲讨要了来?"

薛仲文却烦道:“我们家那个母夜叉,你又不是不知道!既没有大嫂子贤惠,更没有两位弟妹……有才情,不提也罢,没得坏了这等景致!"

他转转头,看见三奶奶在长廊下画画,便道:“怎么不见四弟妹?"

薛博文顺手一指:“你看,那湖边上站的不就是吗?"

湖边停了两三只小小的画舫,正静静地浮在水面上,有几个丫鬟正在画舫上打扫,以备呆会的午膳。

纪瑾瑜云鬓高挽,穿了件胭脂色的薄纱广袖裙,盈盈立于湖边,好似一朵怒放的夏荷,映着身后碧绿的湖水显得尤为显眼,

她的对面是表小姐陈婉,两个人不知说着什么,正笑得开心。

"我不拿美妹当外人,有一件事着实让我不知如何是好,还要麻烦美妹帮我支招!”纪瑾瑜苦恼

地说道。

陈婉穿了件月白色的烟罗衫,外罩桃红色窄袖琵琶对襟长裙。

她以为自己得偿所愿,捏住了薛博文的错在先,纪瑾瑜答应在后,纪瑾瑜又是这么个绵软无主意的性子,自己还没嫁过去呢,便开始向自己问计了!

她心中窃喜不已,便已薛博文的妾室自居,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让纪瑾瑜见识到她的聪明之处。于是便开口便道:“姐姐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我虽愚笨却也不是毫无见识的,想来能帮上姐姐的忙!”

说着她不经意抬起手拨弄头发,露出一节皓腕,手腕上戴的正是纪瑾瑜昨晚送她的那只手镯。

纪瑾瑜心中冷笑:好一个不要脸的表妹!这就叫上“姐姐”了!谁是你姐姐?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嫁过来的时候,我母亲给了我一个家传的玉簪。一来我怕摔坏了,二来花色太老我也不是非常喜欢,便一直未曾戴过,谁知道偶然间被……别人看到了,说既然我不戴。不如给了她,说着就被她拿了去。"

纪瑾瑜说着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该怎么办!若是就这样给了她,我心中实在舍不得,毕竟是家传之物,若是跟她讨回来,有怕她心中不快!着实让我难办!妹妹你看,我该如何做?”

陈婉听着,心思已经转了好几个弯,她心中不由讥笑:真是无用,连家传的宝贝都守不住。她口中的别人八成是二嫂子了,前几天看到二嫂子头上戴着一个花色特殊的玉簪,成色做工皆是一流,想来不会错了。二嫂子如今管着家,又有孕在身,正是炙手可热,若是纪氏得罪了二嫂子,岂不是整合自己的心意?她越想越觉得这个计谋天衣无缝,简直要笑出声来,

"姐姐!按说一个玉簪不算什么,不借得为了她坏了情分。"陈婉直率地望着纪瑾瑜道:“只是,这玉簪是家传之物,便不再是普通的物什,哪里能随便给人?别说是玉簪,便是一根草,只要是家传的,也必须要讨回来才是!"

纪瑾瑜听了眼睛一亮:“好妹妹,你说的是,既是我的东西,我就该讨回来!"

说完她又皱着眉头踌躇道:“若是她不给怎么办?要不,还是不要了吧!”一幅很怕得罪人的样子.

陈婉见了,直恨纪瑾瑜心性不坚没主见,便急着上前一步,痛心疾首道:“姐姐,既然是你的东西,为什么要拱手让给别人?就是宣扬出去,也是她没理由,你怕什么?这可是家传的东西,你自然会好好爱惜,可是别人哪里知道是家传的呢!万一当作不值钱的普通玩意来戴,弄坏了也是你自己心疼!若是让纪夫人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呢?说不定还会埋怨姐姐不能保管好家传之物呢!"

纪瑾瑜听了,脸上却露出一股轻松的笑容来,她拉着陈婉的手腕,慢悠悠地说道:“既然如此,好妹妹,还是快些将这玉镯褪下来还给我吧!"

陈婉听了一懵:“姐姐,你说什么?不是玉簪吗?干玉镯什么事?"

纪瑾瑜反问道:“妹妹即知道这玉镯是我家传的东西,妹妹怎么还不快还给我?"

说着便抓着陈婉的手,要将玉镯子捋下来。

这个镯子是陈婉昨天晚上辛辛苦苦才得来的,这是纪瑾瑜给她的信物。她自以为有了此物她便能拿捏住了纪瑾瑜,到时候自然能顺利进入薛家。所以她谁都不相信,只有戴在自己身上,连睡觉的时候都不摘下来。

纪瑾瑜突然变脸,让她猝不及防,但是她却也明白,无论如何这镯子是不能交还给纪瑾瑜的。

纪瑾瑜来抢,她自然不答应,一边护着镯子一边大声质问纪瑾瑜:“姐姐,你说什么话?这镯子

明明是你答应给我的了!"

说着她推了纪瑾瑜一把,没想到,纪瑾瑜却抓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前,声音凄厉地尖叫着:“妹妹不要,不要推我……我不会放水”

这突然的尖叫吓了陈婉一跳,她没有想到说话温柔的纪瑾瑜会突然尖叫起来。

这一声尖叫也吓坏了众人,本来众人以为她们闹着玩。这声音实在凄厉的紧,让凉亭中的众人意识到事情恐怕不是闹着玩这么简单,纷纷放下手中的事物朝湖边涌去。

“了不得!”,三奶奶窦氏吓得丢下毛笔就往湖边赶:“婉表妹,快松手,这种玩笑可使不得!”

陈婉不知道纪瑾瑜再说什么,但是也知道情况于自己不利,她涨红了脸,想将自己的手从纪瑾瑜手中挣脱出来:“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快松手……"

她刚说完这句话,却没有想到纪瑾瑜对她一笑,说不出的诡异。她正不知所以然之间,纪瑾瑜却猛然间松开手,闪的她往后一个踉跄,直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终于挣脱了!她看看手上,还好,手镯还在!她刚松了一口气,再一抬头,直惊得魂飞天外。刚才与她争夺手镯的纪瑾瑜却像断了翅膀的飞鸟一般,直直地跌落到湖中。

“噗通”一声,溅起好大的水花!

亭子里的众人听见纪瑾瑜高声尖叫的时候就围了过来,不过几步路的光景,便眼睁睁地看到纪瑾瑜被陈婉推入湖中。

薛博文吓得脚下一软,险些要跌倒,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纪瑾瑜所谓的金刚钻意然是这样的方法。直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

薛他文跟薛叔文也吓得傻了眼,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耳边传来湘月跟阳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一个喊着“表姑娘杀人了”,用力地推搡着陈婉,要给纪瑾瑜报仇,一个喊着“四奶奶不会凫水,快救人”,边喊边哭。

陈婉早吓得没了主意,任由湘月推操她,只喃喃地说她不是故意的。

这便尖叫声未落,那边三奶奶窦氏又吓得晕了过去。

大爷薛孟文看着众人乱作一团,忙稳了稳心神,强自镇定地喊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救人!”

画舫上的喜雨、喜雪看了水中的纪瑾瑜眼看就要沉下去,纷纷“噗通”、“噗通”投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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