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起家未解之谜(文史宴曹操的唯才是举)
文/姬叔小白
无论演义还是历史,曹操都有一个公认的评价:“奸雄”。在我们普世的价值观里,他本就是一个充满矛盾色彩的人。喜欢和不喜欢他的人,总能说出各自的理由,不过,任何片面的理由,都不足以给曹操盖棺定论。因为这种矛盾性本身,与曹操这个人物的“魅力”,恰是他在公众视野下的AB两面,而且越是矛盾,“魅力”越大。所以,要谈曹操的矛盾性,先要谈谈曹操的魅力。
曹操的魅力在哪?《三国演义》的主要素材库——裴松之注《三国志》已经给了答案。这本晋人陈寿编写,南朝宋裴松之注解的史书,如果只看陈寿的本志,你会发现他笔下的曹操就好像某某联播里那样,大部分都是高高在上的正能量,整体形象是完全正面乃至过度修饰的。而裴松之引用的丰富史料,恰恰让陈志中那个高高在上的“曹操”一下子变得亲切又立体起来,经过《三国演义》的整理加工呈现在公众的视野之下,让人们看到了一个“超世之杰”真实的处世姿态:既有丰功伟业,又有七情六欲,既有雄才大略,又有阴谋诡计。
这样的一个人物,是如今任何一个小说、影视剧都想创造、却很难做到的。而那些 “贬低曹操”的记录,也满足了大家对这类“历史明星”的八卦心态,有些内容在今天的价值观看来,反而体现出曹操的真性情。如此“真人秀”一般的人物展示,再加上名家先贤的研究推崇,造就了那个万人瞩目的“曹操”。
功罪交缠的曹操
如果说今天曹操依然健在,那么他相当符合“成功”的标准。但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和精神世界的自由,又是一个矛盾的两面,大部分人一生都在这个矛盾中追求平衡,即所谓“中庸”。
曹操也不例外,他在自己的时代就要面对各种各样的褒奖和猜疑,然而他的一生功也赫赫、罪也昭昭,丝毫不受“中庸”的限制,所以他绝不是我们主流文化里推崇的“圣人”,即做人的标杆。
这就导致在历史的角度评价曹操,我们只好选择俯视的视角。
正所谓“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假如曹操生活在今天,也许一辈子都是一个“纨绔子弟”,最多就是个“国民老公”乃至“国民爸爸”。但是,当他在乱世中选择了“奉天子以令不臣”之后,他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扛起整个国家命运的人。在这样宏大的历史使命之下,曹操的功与过,必须接受客观的评价。
曹操的功,自然是统一北方、平定乱世,这个大家已经耳熟能详,甚至是抬高过分了,今天这篇文章我们主要谈谈他的过。
“唯才是举”的阴影:不简单的《求贤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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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曹操的功绩,“唯才是举”是我们不能回避的,然而这真的是他的功绩吗?
曹操在创业初期,的确任用了很多出身不同、个性迥异的人才,但真正的“唯才是举”是210年春天的《求贤令》提出的,指举荐人才不论品行出身,只论治国强兵的本事。
但是当时的曹操已经统一了除凉州以外的北方地区,早年他启用的各类人才早都身居要职,为什么他要在这个时期刻意强调“唯才是举”呢?为了便于后文分析,现将《求贤令》搬运如下: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求取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
“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又得无有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
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如果认真阅读这段命令的内容,不难发现其口吻激切,明显是在针对“取士必廉”的观点。
我们知道,曹操早年起兵的人才,除了以宗族武将为核心的梁沛地方势力之外,许多都来自以汝颍文化世家为核心的士大夫阶层。而其中的代表人物荀彧,更是以举贤闻名。大部分经他举荐的人才都德才兼备,但也不是没有“唯才是举”的例子,譬如曹操最钟爱的郭嘉。
那么,“取士必廉”的现象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谁持这样的观点呢?
答案是崔琰和毛玠。在《求贤令》颁布的前一年,丞相掾属和洽曾经上书,认为主管举贤的毛玠、崔琰为人忠清俭素,但把这一点作为人才的唯一标准,会形成盲目效仿的虚伪风气,偏激且不通情理。而在崔琰和毛玠的传记里,对二人刚直方正的记载赫然在目,尤其是毛玠,他的朴素作风在当时的确影响广泛。
曹操对崔琰纯是利用
曹操对此的态度表面也是“支持”的,可是七年后,当曹操以魏王的身份接受天子仪仗后不久,崔琰和毛玠都莫名其妙的被冤枉致死。所有这些,难道仅仅是巧合?又或者仅仅是曹操年老多疑,因为一时的猜忌而杀人么?
事实上,如果把《求贤令》放到曹操代汉的大背景中去看,这些疑问就不难理解了。
根据《三国志集解》中卢弼的说法,我们明显能看到,曹操从208年已经开启了从“汉相”到“汉贼”的步伐,直到218年、219年因为受到刘备、关羽北伐的阻挠,这才宣告了代汉称帝的计划失败。曹操本人也不得不假意以周文王自比,把代汉的任务留给曹丕,然后与世长辞。
那么,曹操既然要建立新的王朝,自然要和那些维护汉室的力量作斗争,而这股力量恰恰来自以汝颍文化世家为核心的汉末士大夫。荀彧、荀悦、毛玠、崔琰、孔融等等虽然拥汉原因不同,但都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同时也是守护汉室的中坚力量。
荀彧与曹操最终反目
而他们的武器,正是以儒家经学为主导的意识形态舆论,其对人才的考核标准,最强调德行修养。当时常见的入士途径“举孝廉”,指的就是品行孝顺而又清廉,足可为证。在这样的环境下,毛玠和崔琰对人才渠道的控制,就成了曹操代汉的绊脚石。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即便他们二人没有“谋反”之意,曹操也不得不清除汉室忠臣最后的权力阵地。
当我们结合和洽的上书,以及当时的政治背景,再来看这个《求贤令》,其实更像是针对毛玠、崔琰二人的“婉言”批评。
也就是说,曹操不是纯粹的求贤若渴,也不是纯粹的改革弊政,而是把求贤令作为打压异己的手段。而且在《求贤令》之后,曹操还先后发布了两道求贤命令,分别是《取士无废短令》,《举贤勿拘品行令》。两道命令颁布的时间,分别对应曹操代汉的两个重要步骤:
214年,曹操以魏公的身份被天子特诏位在诸侯王上,同年颁布《取士无废短令》; 217年,曹操以魏王的身份获赐天子仪仗,同年颁布《举贤勿拘品行令》。两道命令从名字上就能看出,与“唯才是举”的《求贤令》一脉相承,这更加证明曹操倡导的“唯才是举”,实际上是为他自己的代汉称帝收买人心。
现在,当我们回过头看《三国志》中曹操对崔琰毛玠的“赞许之词”,其实都是有所保留的。当然,“唯才是举”的主张本身不一定全无合理性,但同时我们也必须看到,东汉的取士传统尽管注重德行,也并不排斥其他种类的人才,实际上,大多数时候官方是主张兼收并蓄的,只不过没有像曹操这样旗帜鲜明的提出观点。所以,代汉称帝并不是推广“唯才是举”的必要条件,“唯才是举”中可能的合理性,自然也无法掩饰曹操的篡汉逆行。
只是自我拯救:假公济私的夺权代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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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求贤令中的阴谋前文已述,这里我们需要深入剖析的是,曹操夺权代汉的具体进程,以及他的核心动机。
公元204年,曹操攻陷邺城之以后,整个冀州已入掌中。当曹操查阅户籍的时候,发现当地的兵役人口高达三十万,不禁大喜过望,于是他盯上了这块风水宝地,将自己的大本营搬到了邺城,同时以朝廷的名义封自己为冀州牧。
根据《三国志》中荀彧的传记,这个时候有人提出,可以恢复上古九州的行政区划,而九州时期的冀州地域广大,这样曹操自己的地盘就会扩大,四方群雄必然宾服。
曹操对此非常受用。就在他即将同意的时候,荀彧认为此举会迫使许多新附之人献出土地,容易激起反叛,于是曹操不得不搁置了这个想法。
不过,当214年曹操成为魏公的时候,“九州制”还是实现了。那一年,荀彧去世。其实,荀彧反对“九州制”的原因,并不只是表面上改变制度的各种成本,而是“九州制”下的冀州在上古时期位于天下中央,在行政级别上相当于东汉的司隶校尉部,带有“京畿之地”的意味。
“冀”本身是“希望”的意思,而曹操正是在冀州的魏郡扩大之后,逐步建立了魏公国、魏王国。所以,204年的“九州制”提案,很可能就是曹操野心膨胀的证明。只不过,碍于当时的袁谭、袁尚、刘表等势力依然活跃,曹操只能听从荀彧的建议暂缓此事,
等到公元207年征讨乌丸之后,曹操放眼天下,除了那个行将就木的刘表之外,曾经威胁自己的大诸侯都已不再。于是他在208年六月,罢三公、称丞相、杀孔融、征荆楚,无非是要大权独揽,立不世之功,然后称公称王就更加容易了。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赤壁一战损兵折将还丢了面子,此后他就面临着外有孙刘、内有异己的局面,比称相之前的处境更加微妙。
在这个节骨眼上,公元209年名儒荀悦去世,他生前有大量针砭时弊的著述,其中不少对曹操十分不利。承前文所述,那些守护汉室的士大夫,必然趁机借荀悦之书,对曹操掀起舆论攻势。于是,曹操从人才的选拔标准入手,打击以文化世家为核心的士大夫阶层,这才有了210年的《求贤令》,同年他又颁布著名的《述志令》,称“身为宰相,人臣之贵已极,意望已过矣”。
但是在此后的四年中,我们并没看到有多少贫贱之才真的被“明扬仄陋”,而曹操也并没有表现出“身为宰相,意望已过”的谦逊,反而在213年成为了魏公,又逼死了荀彧。此后他便一路绝尘,积极筹备着代汉称帝,在此仅列举一些重要事件作为证明:
213年曹操进位魏公,立魏社稷宗庙,复九州制;
214年汉室诏魏公位在诸侯王上,曹操杀伏皇后党;
215年曹节被立为皇后,曹操承制封拜诸侯守相;
216年曹操进位魏王;
217年汉室赐魏王天子仪仗。
更详细的内容都在《三国志·魏书一·武帝纪第一》当中,可以看到曹操从208年称相以来,一直都在为代汉称帝积极准备,如果不是218年、219年刘备和关羽的军事行动夺取汉中、水淹七军,引得曹操治下多地叛乱,曹操称帝几乎就是水到渠成了。
所以,说曹操一辈子没有称帝,这还真要拜刘备所赐。
当然,我们无法否认的是,曹操在迎奉天子以后,的确受到了来自帝党的威胁,这或许迫使他不得不采用更激烈的手段,在保护自己的同时完成一统北方的大业,正像他在《述志令》中说的那样:“诚恐己离兵为人所祸也。既为子孙计,又己败则国家倾危,是以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此所不得为也。”
然而,这种所谓的“两难”处境,也不免是他咎由自取,譬如在对待董承之乱的处理上,如果他稍微顾忌一下天子的尊严和基本的人性,完全可以将正在怀孕的董贵人软禁,而不是直接杀死。
作为一个朝臣而不是土匪,曹操在对待汉室皇族的态度和手段上,严重突破了政治伦理和道德底线。更关键的是,在当时儒家的正统观念当中,汉献帝本人并没有明显过失,所以灭亡汉室缺乏足够的理由。因此,曹操的夺权代汉,并没有顾及当时的政治传统和法理的严肃性,更多的是出于私门利益。
究其“成功”实质,其实是在东汉皇权衰弱的时候取而代之,以自身魅力为凭,采用灭绝人性的暴力突破底线、震慑四方,再以实利满足治下的发展需求,却严重损害了由乱向治的文明建设。
在称帝条件不足的情况下,强行动用的一切阴谋诡计,都使曹操更接近我们熟知的那个“乱世奸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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