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达摩面壁的故事(这首宋词写尽达摩一生)
池光雪庵·佛教诗词系列·第三章
“大师您要往哪里去?”
在1500多年前的北魏时期,出使西域的“旅行家”宋云见证了一件怪事。
他和惠生等人走到葱岭(今帕米尔高原)的时候,在熊耳山上看见一位器宇轩昂的僧人迎面走来。只见这位和尚穿着整洁的僧衣,却光着脚丫,手里提着一只木屐。
宋云一看,这不就是从南朝渡江而来的达摩禅师吗?于是,他很恭敬地站立在一旁,合掌问达摩要到哪里去。
达摩
“西天去!汝主已厌世。”(《菩提达摩大师传》)
达摩说自己要到西方去,还告诉宋云北魏孝明帝已经去世了,现在是孝静帝继承大统。他还叮嘱宋云等人,不要将遇见自己的事情告诉他人,否则的话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随后,菩提达摩就翩然而去,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宋云等人。
“云闻之茫然,别师东迈,暨复命,即明帝已登遐矣,迨孝庄即位,云具奏其事,帝令启圹,惟空棺,一只革覆存焉。”
宋云等人只好继续赶路,回到北魏后发现孝明帝果然去世,于是便将这件事情上报。当然,在流传极为广泛的影视剧《菩提达摩传奇》当中,还有宋云因此获罪入狱的戏份。但庵主查阅的资料并无详细记载,这一细节大概是编剧为了戏剧矛盾加上去的。
总而言之,北魏的皇帝在得知宋云遇到达摩后非常震惊,因为祖师在几年前就已经圆寂了。所以,他根据宋云等人的供述,将熊耳山上的达摩陵寝打开,发现只剩下一副空棺,棺内只有一只木屐而已。
这就是“只履西归”的禅宗公案,因为它实在是太富有传奇色彩,所以流传得相当广泛。而且,这则公案作为对达摩身后事的“交待”,1500多年来一直都被大家讨论。不过庵主以为此事疑点重重,作为僧传中的野史故事听一听还可以,但在逻辑和史料上很难站住脚。
影视剧
当然,我们要想讨论中土禅宗开山祖师菩提达摩的身后之谜,就必须从他一生的行迹开始讲起。而庵主又以“佛教诗词”作为固定的主题,自然要以一首具有代表性的诗词为线索,为各位去梳理出他传奇的履历。
挑来挑去,庵主还是选中了北宋黄庭坚的这首《渔家傲》,短短的两阕词浓缩了禅门众多著名公案。现在,我们先来看看这首宋词,然后再展开论述。
“万水千山来此土,本提心印传梁武。对朕者谁浑不顾,成死语,江头暗折长芦渡。
面壁九年看二祖,一花五叶亲分付。只履提归葱岭去,君知否?分明忘却来时路。”
这首宋词属于“寓禅词”,而且是“江西诗派”的祖师黄庭坚写的,所以它注定就不会像苏轼的词那样隽永。如果是有读过公案的读者,自然对这些典故相当熟稔,而如若是门外汉的话,那只能看得一头雾水。因此,庵主会为大家阐述这首词背后的典故,同时还尽可能地扩充一些知识。
黄庭坚
好,那么我们言归正传,从第一句开始说起。
万水千山来此土,本提心印传梁武菩提达摩这位高僧很奇怪,他在中土的地位可以说直逼龙树(说直逼释迦好像过头了),但生卒年却不详。在不同的史料中,关于这位印度僧侣的记载相当矛盾,根本就没办法自洽。
比如在《洛阳伽蓝记》中就有记载,说达摩来到洛阳后看见永宁寺的宝塔十分精美,自言自语地说“活了一百五十岁游历诸国,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建筑”。于是,他还“口唱南无,合掌连日”,表示对洛阳永宁寺宝塔的赞叹。
但在僧史《续高僧传》、《历代法宝记》以及禅宗的《景德传灯录》中,却赫然写着他是“一百五十岁圆寂”。一位一百五十岁来华的僧人,在完成传法后又一百五十岁圆寂,这两种说法显然是极为矛盾的。
因此,庵主在这里统一采用禅门的文本,对菩提达摩的生平履历进行介绍,也就是默认其在一百五十岁圆寂。
续高僧传
关于菩提达摩大师生平的介绍,庵主在本文中简单地为大家捋一捋。黄山谷的《渔家傲》可谓是归纳得非常好——“万水千山来此土,本提心印传梁武”。
《洛阳伽蓝记》(成书于公元547年)是达摩事迹现存最早的文本,里面是这样写的:“时有西域沙门菩提达摩者,波斯国胡人也,起自荒裔,来游中土”。但后来的《续高僧传》中,说菩提达摩是“南天竺婆罗门种”,还详细地介绍了他是从广州登陆,然后一路北上弘法的。
《续高僧传》记载其在中土弘法长达40余年,而且还收了两个徒弟。不过对于其最终的结局,仍旧沿袭了以往的说法,称其“游化为务,不测而终”。公元七世纪左右,禅宗的《楞伽师资记》问世,弟子昙林详细地记载了达摩的“四行”。
到了公元八世纪末期,《历代法宝记》详细地记载了“梁武帝问道于达摩”的事件,而宋代悟明所做的《联灯会要》,则增加了详细的时间以及对话细节。
洛阳伽蓝记
以上,是菩提达摩来中土以及会见梁武帝两事因缘的文本流变过程,在历史学界其实争论一直不断。
佛教内部的僧人一般都认可禅门典籍,也就是我们现在能看到的流传的版本:“广州登陆北上,与梁武帝会面后意见不一,而后一苇渡江在少林传法面壁九年,禅宗二祖慧可断臂求法后,达摩在太和十九年一朝坐化。”
当然,关于达摩结局的另一种说法,则是被人毒死的。在禅宗史上,还有著名的“只履西归”公案,可以说十分具有戏剧性。事实上,达摩的形象在荧屏上也十分活跃,他的故事本身就充满了戏剧性。
但是,历史学家有不同的看法,最为典型的就是胡适先生。
“7世纪人所不记,8世纪人所不能详,而11世纪以下的人偏能写出详细的年月日,这岂非最奇怪的灵迹吗?”
当然,胡适说的非常委婉,暗指禅宗尤其是南禅不断编造法统的事情。胡适这个人实际上吃过亏,民国时期他撰文怀疑虚云的年龄,遭到了大批佛门人士的批判。直到今天,佛教内部的人都不太喜欢胡适,对他的态度与吕澂(写了《楞严百伪》)差不多。
胡适
对于菩提达摩这样的传奇人物,存在争议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各位读者也没必要耿耿于怀。不过庵主认为,把一些基础的文本列出来,还是有必要的。俗话说,“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至于各位如何去看待论证这件事情,那就是见仁见智的问题了。
好,我们顺着黄山谷的词,继续往下讲——对朕者谁浑不顾,成死语,江头暗折长芦渡。
对朕者谁浑不顾,江头暗折长芦渡中国禅宗将达摩奉为“西天二十八祖”,而且传说他带来了木棉袈裟和紫金钵盂,所以就有了“衣钵相传”这个说法。尤其是到了神秀与慧能的时候,“夜传袈裟”的传奇故事更是家喻户晓,在《坛经》中还出现了慧能躲避追杀的戏剧性事件。
经过胡适和梁启超等人的考证,《坛经》等文本也有着相当复杂的流变过程,庵主以前好像专门写过一篇文章论述过,这里就不再赘述了。很明显,黄山谷的《渔家傲》所采信的说法,大部分来自禅宗文本。
也就是,公元526年菩提达摩在广州登陆,这被认为是禅宗传入中土的肇始。当时我国正处在南北朝时期,以秦岭淮河为分界线,北方是鲜卑人建立的政权北魏,南方是汉族人建立的政权南梁,广州很显然就归南朝管辖了。
南梁的统治者,就是著名的梁武帝萧衍,他本身就是十分虔诚的佛教徒。萧衍在公元502年称帝,都城在建康(今天的南京),达摩来的时候梁朝正值上升期,大家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敦煌出土的《坛经》
广州的地方官隆重接待了菩提达摩,第二年,梁武帝将其请到了建康。就在达摩见到梁武帝大约半年之前,这位皇帝已经干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舍身金陵同泰寺。
他在朝堂上宣布,要“舍弃肉身以供奉佛祖,不当皇帝改做和尚”,朝臣们一看都吓坏了,只好花了一亿钱将其赎回来。但是,这个钱并非是梁武帝的私房钱,而是国库和官员们“捐款”凑的。
国库和官员们的钱从哪里来呢?自然是搜刮民脂民膏。虽然从信徒的角度来讲,梁武帝这样做无可厚非,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舍身出家的举动简直是胡闹。其实南朝的衰败,也正是从这里开始的,这位佛教徒皇帝从此无法自拔。
当然,他自己可不是这样认为的,这从梁武帝与菩提达摩的对话中就能看出来。他们的对话被收录在《颂古百则》(颂古,原是以简洁的偈颂记录的禅门公案,经汾阳善昭禅师发扬为一种禅宗文学体例),而且排在第一则,成为禅门千年以来的第一公案。
梁武帝
尔时武帝问:“如何是圣谛第一义?”师日:“廓然无圣。”
帝日:“对联者谁?”师日:“不识。”
又问:“朕自登九五已来,度人造寺,写经造像,有何功德?”师日:“无功德。”帝日:“何以无功德?”师曰:“此是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善因,非是实相。”
武帝问:“如何是真功德?”师曰:“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
这则公案以《祖堂集·卷二》中记录的最为完整,十分集中地体现了萧衍与达摩之间的思想差距。宋朝的黄庭坚写了很多与公案有关的诗词,这首《渔家傲》中的“对朕者谁浑不顾”就是指这则公案了。
当然,公案已经十分完整地摘抄出来了,庵主再用文字解释就显得画蛇添足。实际上也没什么好说的,梁武帝问的三个问题“有没有功德?什么是最顶级的真理?你知道你是谁吗?”其实就是一个问题。
六祖听闻《金刚经》“无所住而生其心”一句而开悟,庵主认为答案就是这个,再讲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
祖堂集
在《碧岩录》和《坛经》中,记载的是梁武帝听闻达摩的回答后“不悦”,也就是说他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萧衍原本以为菩提达摩会恭维自己一番,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达摩也是一眼就看破其行藏。
“达摩自知机不契,则潜过江北,入于魏邦。”
两个人既然谈不到一处,那达摩就只好离开了,这就是所谓的“一苇渡江”。这个故事被演绎得很离奇,有不少人认为达摩凭借大神通,仅靠一根苇草就渡江而去。庵主以为太夸张了,在古文中“苇”还有小船的意思,比如苏东坡《赤壁赋》中“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总不能说苏轼也有这样的大神通吧。
总而言之,就是达摩北上去了北魏,这就是“江头暗折长芦渡”的解法。黄庭坚也是大居士,他采用了比较浪漫的说法,折一根芦苇就飘飘然渡江而去。毕竟文学需要夸张和戏剧性,各位读者要是当真就没意思了,庵主还是倾向于达摩乘舟北上。
一苇渡江
当然,大家发挥想象力也不为过,毕竟千年以前的传说无从考证。好了,达摩在南朝的缘起和经历就是这些,我们接着看黄庭坚《渔家傲》中的下阕——“面壁九年看二祖,一花五叶亲分付”。
面壁九年看二祖,一花五叶亲分付为什么说黄庭坚的禅宗诗词不好读,就是这个人太喜欢用公案了。比如这一句,就涉及了四则公案,没有基础的人根本就读不懂。
首先“面壁”的说法出自《景德传灯录·卷三》:“(达摩)寓止于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终日默然,人莫之测,谓之壁观婆罗门。”
公元524年,也就是菩提达摩来华前的2年,北魏各地都发生了形形色色的叛乱。其中,北方六镇、秦龙莫折念生、硕方胡人的规模非常大,凉州、朔州、营州、幽州、汾州等等要地可谓是揭竿而起。
群雄并起,刀兵相见,最可怜的自然就是老百姓了。菩提达摩作为一个外来的僧侣,他北上以后自然要“避祸”,于是就跑到了河南嵩山一带。当然,我们也可以理解为山林之间比较清净,有利于个人的修行。
至今在少林寺西北处的五乳峰山腰,还保存着一个深约为7米,宽约为3.3米的“达摩洞”。我们一般也默认,这就是达摩当年修行的场所。至于历史学家们如何去考证真伪,其实也不大重要。
景德传灯录
相传达摩“面壁九年”,连石壁上都留下了影子。这一说法倒是值得商榷,宗教里面有不少这样的高人,能够一动不动、不吃不喝。但达摩本人是否提倡这样的“枯坐”,后世的僧徒看法实际上不一致,至少南禅的很多禅师不赞同这样的做法。
六祖以后,“心平何须持戒,身正何须坐禅”的思想可谓深入人心,后来甚至出现了“呵佛骂祖”的种种公案。而达摩本人以《楞伽经》“心心相印”,提倡的是“理入”和“行出”的方法,在《续高僧传》中有完整的《二入四行论》。
其中,“壁观”法门是“达摩禅”的中心内容,但它所指的并非是枯坐面壁。唐代高僧圭峰宗密禅师,就十分详细地解释了达摩禅的“壁观”。
“达摩以壁观教人安心云,外止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岂不正是坐禅之法?”
庵主也以为“面壁九年”的传说不真,它很可能只是民间的以讹传讹。达摩所说的“面壁”是指“心如墙壁”,并非真的一动不动地“枯坐”。当然,佛教文本总是文学、哲学、历史、神学混杂在一起,以致于形成了今天这种说不清的局面。
这件事情各位可以自行讨论,就不再赘述了,第二个公案就是二祖慧可断臂求法。
达摩面壁
慧可是洛阳人,俗家姓姬,单名为光。传说他的来历就不一般,慧可的父亲早年无子,于是天天求佛。一天黄昏时刻有所感应,只见家中佛光满屋,慧可的母亲就怀上了身孕,两人给这个儿子取名为“光”。
少年慧可聪颖过人,博览群书,精通儒道,尤其是《诗经》和《易经》。当然,这是佛典里面的记载,恐怕讲出来要引人不快了。《祖堂集》讲他一接触到佛典,就感到“孔老之教,礼术风规,庄易之书,未尽妙理”,总之他的学佛之路就开始了。
慧可在洛阳龙门香山跟随宝静禅师学习(此时法号为“神光”),后来到永穆寺受了具足戒,从此就遍游各地参学访问。他精通大小二乘义理,但直到32岁的时候仍然未悟,于是开始参禅实修长达8年,却仍是一无所获。40岁那年,慧可在定中受到指引,南下前往少林寺寻求名师,也就是在少室山面壁的达摩。
见到达摩以后,慧可朝夕侍奉不敢怠慢,但达摩根本不理睬他。不过二祖也不气恼,始终执弟子礼,直到一年腊月初九的晚上。天下起了鹅毛大雪,刺骨的寒风凛冽异常,慧可在洞外寸步不移,雪花没过了他的膝盖,这就是著名的“慧可立雪”的公案。
不过,关于“立雪”最出名的例子还是宋朝时期,浏阳县令杨时与游酢在程颐二人门前的“程门立雪”。总而言之,这就表明了一种学习的态度,至于细节就没什么好讨论的了。
二祖慧可
达摩见到慧可如此虔诚,态度有所转变,他就开始问问题了。
达摩:“汝久立雪中,当求何事?”
慧可:"惟愿和尚慈悲,开甘露门,广度群品。"
达摩:"诸佛无上妙道,旷劫精勤,难行能行,非忍而忍。岂以小德小智,轻心慢心,欲冀真乘,徒劳勤苦。”
于是,慧可就流着眼泪,砍断了自己的左臂,将它放在达摩的面前。
"诸佛最初求道,为法忘形,汝今断臂吾前,求亦可在。”
如此一来,达摩答应收其为弟子,改其法号“神光”为“慧可”。意思就是说,可以作为“法器”。当然了,后面又有对话了,这也是慧可悟道的问答。
慧可问:"诸佛法印,可得闻乎?"
达摩答:"诸佛法印,匪从人得。"
慧可问:"我心未宁,乞师与安。"
达摩答:"将心来,与汝安。"
慧可问:"觅心了不可得。"
达摩答::"我与汝安心竟。"
于是,二祖“当下大悟”,他悟了个什么,庵主也不知道。好,这是断臂求法的公案,接下来就还有两则公案,分别涉及到达摩与慧能。
立雪亭
“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这首诗在禅宗中的地位非常高,它出自《坛经》和《景德传灯录》,是菩提达摩所做的。它的地位为什么高?因为它既是一首开宗诗,又是一首预言诗,而且预言还实现了。
达摩是禅宗的第二十八祖,是中土禅宗的初祖,他的这首诗直接为禅宗找到了法脉源头,而且是直接印度佛教的。相传当年佛祖拈花,声闻弟子不解其意,唯摩诃迦叶破颜而笑,于是正法眼藏付与摩诃迦叶。
然后,迦叶传法给阿难陀,阿难陀传法给商那和修,直到菩提达摩为二十八代。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为什么禅宗要追溯到摩诃迦叶呢?其实这个问题很复杂,因为它涉及到了宗派之间的利益,也就是说,禅宗立宗之后要生存下去,必须要为自己的来源找到合法性。
而摩诃迦叶是佛入灭后三藏集结的主持者,他也是公认的“第一代付法藏者”,也就是说,佛涅槃后僧团的领导人为摩诃迦叶尊者。这样一来,禅宗这个新兴宗派的地位一下子就上去了,它能够在激烈的宗派斗争中获得一席之地。
所以,一花五叶实际上暗含了两个公案,第一朵花指摩诃迦叶,而第二朵花则是南禅的六祖慧能。
拈花一笑
六祖得法以后,南禅开始壮大并形成“五家七宗”的局面,它们分别临济宗、曹洞宗、沩仰宗、云门宗、法眼宗,临济宗又分出了黄龙宗和杨岐宗,“五家七宗”的来历就是如此。
“一花五叶”的说法虽然出自《坛经》(唐),但它的作者是菩提达摩(有人说是慧能所作),这是一首典型的预言诗。到了《景德传灯录》(宋)出现以后,“五家七宗”的局面已经形成了,即便有人说这首诗是慧能所做,它的预言也早已成为了现实。
这首诗既然后半部分的预言成功,那前半部分的法统溯源,就理所当然地成为公认的事实。禅宗的地位由此无法被撼动,它就是当之无愧的释迦亲传的法门,而且是第一代付法藏者摩诃迦叶和第二代付法藏者阿难陀传承下的法嗣。
不知道这样讲,各位能不能明白其中的关窍。当然,千年以来的宗派斗争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各家的文本背后肯定有出于利益的考量。庵主以为,学佛固然不应像历史学家那样细致地考证每一处,但也不能因强烈的情感有意忽视客观存在的矛盾。
一花五叶
好了,过多的评论就不再赘述了,我们接着看最后一句——“只履提归葱岭去,分明忘却来时路”。
只履提归葱岭去,分明忘却来时路终于要点到题目了,达摩的死,留下了千年大谜团。当然,他的的确确是一个“谜一样”的高僧,从生到死都充满了传奇色彩。
“只履提归葱岭去”,其实文章的开头就已经讲过了,很多读者也是带着这个问题来的。那么,达摩祖师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呢?“只履西归”的传说到底可不可靠?
如果按照《续高僧传》等文本的说法,那“只履西归”的传闻也并非无稽之谈,毕竟他是不测而终“,也就是遭到了他人的祸害才圆寂的。一般的说法也倾向于,达摩遭到了他人的毒害,但最终还是“坐化”的。
当然,这就涉及到了佛教神学的部分了,毕竟,禅宗祖师被人毒死,这样的结局是不能被接受的。因此,最为流行的版本是这样的,达摩识破了他人的六次毒害,最终选择了坐化圆寂。
而毒害他的两个人,则是佛门中的另外两位高僧了,一个叫光统律师,一个叫菩提流支。
首先介绍光统律师,他是南北朝时期北朝的高僧,法号为慧光。据河南省安阳市出土的《魏故昭玄沙门大统墓志》,专家们推算其出生于公元469年,圆寂于公元538年。而菩提达摩一般被认为圆寂于公元536年(其实这个时间证伪了很多说法,比如达摩公元526年前后来华,而有些史料宣称其在华弘法超过40年,诸如此类的矛盾点非常多)。
菩提流支的名气就更大了,他被尊称为“菩提流支三藏法师”,各位读者就能猜到这位高僧在译经方面的成就了。中国佛教史上被尊称为“三藏法师”的高僧并不多,比如鸠摩罗什、佛陀跋陀罗、玄奘、不空、真谛、义净等人,都是精通经律论三藏的大学问僧。他既弘扬大乘瑜伽行派的理论,又深谙当时刚刚兴起的密宗教法。
公元508年,菩提流支从西域来到北魏,受到了皇家支持后开始译经。他最重要的成就,就是与勒那摩提共同译出了《十地经论》,培养出影响一时风气的一大批“地论师”。不过两人的观点存在很大分歧,由此地论师有分为南北两派,北派以菩提流支为核心,南派以勒那摩提为核心。
两者最大的分歧就在于,北派认为“佛性始有”,而南派认为“佛性本有”,他们的差别体现在判教理论上。前者将毗昙学判定为因缘宗、成实学判定为假名宗、般若学判定为不真宗、涅槃学判定为法界宗、涅槃学判定为真宗。而后者,将涅槃学与华严学一起判定为真宗。
十地经论
慧光是勒那摩提的高徒,他不断地调和其与菩提流支的矛盾,促使《十地经论》的翻译工作圆满完成。从这一点上来看,光统律师的确是没有门户之见,称得起高僧的名号。而且,他还是律学的奠基人,精通大乘与小乘的律学,因而被当时的人尊称为“律师”。其门下弟子入僧传的就多达14人,其余的优秀学僧不计其数。
而菩提流支除了在义理和密学方面极为通达外,对净土宗的贡献也非常大,净土祖师昙鸾就得到他的启发开导。因此,佛教史上有时候也有人将菩提流支视为莲宗的始祖,他译经时长30多年,译出经论30部共101卷,对中国佛教的贡献非常之大。
所以,庵主以为,光统律师和菩提流支先后六次给菩提达摩下毒,这件事情显得极为荒谬。甚至,我们都不需要经过历史考证,仅凭两位大德的累累硕果以及垂范后世的事迹,就足以证伪民间流传的达摩被毒害的故事。
不过在禅宗的文本中,禅门祖师似乎总是“受害者”,影响巨大的《坛经》也如出一辙地描述了慧能遭神秀门人追杀的事情。对此,庵主不想过多讨论,但以北宗神秀的地位与修为,也几乎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神秀与慧能
因此,以“只履西归”交待中土禅宗初祖达摩的命运归宿,也只能说是一种文学性的创造罢了。毕竟禅门文本将自家祖师推到了一个至高无上的地位,他是摩诃迦叶与阿难陀亲传的第二十八代祖师,以未卜先知、游戏自在的姿态结束人间之行,也算是给广大的信众一个较为圆满的交待了。
至于很多绘声绘色的文本,庵主也只能很遗憾地说,掺杂了不少的个人私货。当然,达摩作为1500多年前从异国而来的僧侣,他身处北魏刀兵四起的乱世,在夹缝中生存而最后不知所踪也是能够被理解的。那些千年以来未解的谜团,也只能像风一般在历史的长空中飘荡,但它并非全然是人为塑造下的虚无。
黄庭坚在最后调侃“分明忘却来时路”,以一个拎着鞋子、一路西归却无拘无束、旷达自在的高僧形象,作为他这首极具神话传奇色彩的诗词的结尾,显然是颇具禅门深意的。在浩瀚的历史长空中,想去厘清真假无异于水中捞月,来也去也,真耶幻耶,其实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棺材空空,只剩下一只鞋子。谁又能真的知道,棺内之人是不是拎着另一只鞋,赤脚大步前行呢?好了,本文就到此结束了,水平实在有限,各位读者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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