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故乡散文(故乡的下午和傍晚)
故乡的下午和傍晚
(纪实体)
我正和母亲、二姐、大妹,坐在中堂里讨论晚上是不是要吃擂钵辣椒时,屋当头,传来了整齐划一的重重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一阵开心的呵呵声。
一对年轻男女,先从我家屋门口走过。后面随着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矮个子女人。她就是崩檀叔的婆娘梅风婶了。前面那个年轻男子,是她的二儿子兴付。那个年轻女的,则是她家的二儿媳妇。这是她的二儿媳第二次回男方老家。
梅风婶见我坐在中堂里,便叫停了她的二儿子,并把我介绍给他。兴付这个年轻后生,一跨进我家中堂门,便开始掏他的金黄色芙蓉王。他一下子支给了我两支。
我有些茫然。
二姐趁机解释说:这是兴付给你敬他的喜烟。他刚结了婚,好不容易抬到了老婆。妹子虽然是个二婚,人长得不错!刚才过去的那个,就是。
梅风婶笑呵呵地对我二姐说:难为你讲得这么好哟!
梅风婶接下来又神秘且又小声地对我二姐说:这个妹子,生育还可以!她已经怀上我家兴付的种,有5个多月了。现在最想吃酸禾梨。我也不知道,松娃屋当门的岩禾梨,酸还是不酸?我们特意过来,想打几个下来,给她吃。
母亲感叹道:这下,可强了,梅风终于找到儿媳妇了!样子还不错!虽然是个二婚,只要能生崽,就是好事情!
母亲的感叹,是有道理的。村子里,还有俩(lia)子脚、文板板、亮崽、七娃4个,都没找到对象。人都长得可以生吃,就是对不上姻缘。都三四十岁来了。
我家松娃叔屋门口那棵岩禾梨树,长得又高又大,挂满了一树岩禾梨。鹅蛋大小,牙齿好的,能啃得动,味道酸甜酸甜的。
梅风婶领着她家兴付和年轻儿媳在打梨。三个人配合得相当到位。
七娃像曹操一样,说到就到地出现在了我家的门口。他问我二姐和大妹:你们要不要买鸭子?
七娃养了一群鸭。村里个个都买他的鸭吃。七娃的鸭,是吃苞谷子和溪里的小鱼小虾长大的,吃起来,鸭肉的口味格外地不同。
二姐要买2只,大妹要买2只。她们俩就跟随七娃去他家捉鸭。母亲迈着慢步出来,扶着中堂门,大声地交代说: 给我也买2只回来!
七娃养的鸭,就是抢手。二姐和大妹只提回来5只。村里还有几个老婆婆,在抢买,10多只鸭,今天下午,一抢而光,连那个个子很小脚有点跛的鸭,也被人抢走了。连七娃原本打算给自己留两只,改善生活,现在都被抢光了。
大妹说:今天,七娃口袋里又有一沓沓钱了,又可以打牌了。
我说:打什么牌?好不容易喂鸭得点钱,又去打牌,那不等于是在给别人喂么?
七娃是村里的光棍之一。四十多了,还没有亲事。人长得不算差,就是偶然要发点酒疯。喝了酒,就会骂人。也不是朝某一个人骂,主要是骂朝天话。他可以骂到大半夜。一个人坐在屋外的青石板上,对着对面黑乎乎的山骂,他也不知道怕。村人就觉得他神经可能有点问题。这,可能就是他找不到对象的主要原因吧。其实,七娃还是很不错的,人老实,关键是,做功夫吃得起苦,至于打牌那点小事,如果有个女人把他管着,我想,他也许会戒掉。
下午,七娃第二次又出现在我家门口。他主动过来,问我们要不要辣椒。他知道,我家菜园子早已荒芜,很少有人住家,现在肯定没什么辣椒吃。
大妹是家里的临时厨师。她知道明天早晨这顿饭菜,严重缺少辣椒。所以,也就对七娃如实相告。
七娃很是豪爽,他说他马上去菜地里摘。
我留他进屋吃一支烟。他本分地接过我的烟,看了又看牌子,舍不得吃,夹在耳根子上。接着,七娃评价起我的父亲来了。他说,你爹做功夫凶火,还说自己挖茶油山,挖不赢我的父亲。
我父亲已经去逝一周年了,难得七娃还如此高评他。这就使我想起老子那句话:死而不亡者寿。因此,父亲永远是长寿的。
我要七娃不要再去打牌了,把卖鸭子得的钱,存起来。以后还可以多喂点鸡鸭,攒点钱,讨一房亲,也要留个子嗣下来。
他听得很认真,一个劲地点头。然后,他借故要为我们摘几斤辣椒,怯怯而去。
我们的晚餐,比城里要开得早。五点一过,就开始吃饭了。大妹的厨艺,真是不错!蛋汤冒着葱花;辣椒炒肉,色香味俱佳;酸辣洋货姜,天然可口。
大妹带来的那两个孙女,都把饭碗放在椅子上,坐在门口,慢慢地享用。
喝了一碗土鸡蛋汤,我全身直冒汗。
此时,太阳已经从窝上坳向泸桐冲方向移去,然后,又慢慢落在落水潭那边的山峰里。
故乡于是开始进入傍晚时分。
但是,天空看上去,依然清丽!
对面松良叔的屋,独处在茶山一角。因为独居一方,又是后来所建,我至今也没去过他家。
二姐说:你没去过松良叔的屋,我现在就带你过去看一看,正好还可以捉银环蛇。
这话把我吓着了。银环蛇是有剧毒的。咬上一口,不痛,但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主要是它的毒,能麻醉人的神经系统。
二姐笑眯眯地说:是真的呢!前几天,贤争叔到松良屋里捉银环蛇,捉到了几根,筷子大小,打死的,拿到外面卖,60块钱一条。
银环蛇喜欢钻岩缝,一窝蛋能生十几条出来。我家的晒谷坪边,曾经有个洞,村里的崽娃,在这里就捉到了一窝银环蛇,发了一回财。
松良叔身体不好,长期住在乡政府旁边,照看着他的孙子上小学。他这里的老屋,平时就少有人住,加上屋前的晒谷坪,又是用山石嵌成的,里面有很多洞隙,很适合于银环蛇在这里生存。
我追随着太阳消逝的方向,向村口走。
解妹几婶婶笑盈盈地从田间里走上来,她问我吃过晚饭没有。
我说,刚吃完,出来走走。
又问她:刚崽叔在家么?
她指着村里的老晒谷坪方向说:他到田里取打谷机的盖壳去了。
然后要我进屋里坐坐。我谢绝着。
解妹几婶婶嘴巴子勤,手脚更勤,养了一大群土鸡。只见她揭开土坪中央那块盖布,鸡见到那堆秕谷,一个劲地冲了上去,争啄不休。
儿子春喜是解妹几婶婶最大的骄傲。初中毕业,他一边打工,一边读书。拿到大学文凭后,还在石油公司找到了工作,如今已是一个分公司的中层领导了。这无论如何,也是我们穷天村的大奇迹了!后生不仅可畏,而且还很可爱啊!
解妹几婶婶告诉我:她家春喜,前阵子回过一次家。
正说着,春喜的电话,就打来了,他在关心着他父亲的身体状况。
刚崽叔背着那扇打谷机盖壳上来了。
他的身体,看上去有些虚弱,俩口子还是咬着牙关,忙着收稻。
刚崽叔给我的回答是:农村里的人,不忙田里的活,这哪像农村里的人呢?能做一点,就是一点,身体实在吃不消,就多几天忙。
刚崽叔的病,主要在脑壳上。解妹几婶婶从屋里搬来一条长矮凳,我们三人坐在上面,就聊起了刚崽叔的头痛病。应该是脑动脉出了问题,血管老化,里面堵,所以就会晕。刚崽叔对我的这个分析,很是赞同,而且说,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我永远记得这个刚崽叔。孩提时候,他还没有讨老婆,说话虽然有点口吃,但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口才。主要是,会讲古。妖怪、鬼神、土匪之类的故事,他张口就来。
我玩笑着说:刚崽叔啊,您还记得我们给您搔头,您给我们讲故事么?
刚崽叔会然一笑,说:记得,怎么?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
为了听刚崽叔讲古,我、松娃、安安人几个人,每天晚上,早早地坐在贤长叔屋门外的青石板上,等他下来。刚崽叔所要的回报,非常地简单: 给他搔头皮。
因此,我们几个听古人,就轮流给他搔头皮。听完他的故事后,我们手指上,全都是一层油。闻一下,全是脑壳上那种气味。
这仿佛是刚崽叔的本事所在。更难得的是,刚崽叔自学算命,手指一掐,就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
他对我说:你65年的。属蛇。今年马上呷56的饭。
他还回忆说:那年,我给你算了算,说你要进省城工作,对了吧?你后来还是进了省城了吧!
我说:我进了省城,可卵职务都没有。
他说:你不要说这种歇气的话,你还可以往上爬的。
我笑着说:我天天爬楼梯,当然是往上爬!5年过后,我将从省城爬回我们穷天老家。还是我们穷天好啊!空气好,水好,人好!呆在这里,不开会,只开心。
说得解妹几婶婶哈哈大笑。
贤长叔闻声也来了。他已经吃过晚饭。他一手拿着半边梨,一手拿着一把小水果刀。一边切梨,一边说:哈哈,人老了,牙齿不行了,吃个禾梨,还要用刀子帮忙了。
晚饭时间早过了。罗妹几婶、眨巴眼叔、崩檀叔、七娃,陆续而至。你一言,我一语,大家就扯到了美国还在死人的事。
眨巴眼叔叔说:今年的这个病啊,比解放前还要厉害。
罗妹几婶婶懵懵懂懂地说:那美国佬,他们现在已经回来了解放前罗?!
眨巴眼叔也不知道,美国佬有没有解放前?或许,他们也应该是有的。
……
路边那杆太阳能路灯,亮了。
四周的山峦,已经沉浸在黑暗之中。我的几个父老乡亲,却在路灯下,清晰可见。
他们议论着山里与山外。
(此文作于2020年10月15日18点59分。当时,我回到故乡穷天住了几天。如今重读此文时,心中泛起一阵悲伤,因为一一我的大妹,还有眨巴眼叔,都已离开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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