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鸭绿江 第六次战役（跨过鸭绿江58师血战东山小高岭）

《跨过鸭绿江》里的杨根思“唠唠叨叨”“婆婆妈妈”，真实的杨根思少言寡语，为人低调，而打起仗来，却十分智慧与凶猛。

杨根思

1922年11月6日，杨根思出生在江苏泰州一个叫羊货郎店的村庄

8岁那年，杨根思的父母病亡。成了孤儿的杨根思，只好靠给村里地主家放牛糊口。

1940年，杨根思跟随随哥哥去了上海，到一家地毯厂做童工。1941年地毯厂倒闭后，杨根思又回到家乡，继续给地主家当“牛倌”。

早在1940年5月，新四军挺进纵队已经来到江苏泰州的黄桥镇一带。这年10月，新四军发起了著名的黄桥战役。

战役决战期间，黄桥人民千家万户赶做当地特产“黄桥烧饼”，送往前线的同时，组织抢运伤员，对新四军战胜韩德勤的顽固派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保障作用。

战役胜利之际，新四军的文艺工作者李增援根据当地民歌的曲调，创作了《黄桥烧饼歌》，同在新四军的作曲家章枚当即谱曲：

黄桥烧饼黄又黄哎，黄黄烧饼慰劳忙，哩!

烧饼要用热火烤哎，军队要靠老百姓帮。

同志们呀吃个饱，多打胜仗多缴枪!

嗨呀依哟嗨嗬咳!多打胜仗多缴枪!依呀咳!

黄桥烧饼长又长哎，长长烧饼有分量，哩!

烧饼一口吃不下哎，敌人一下打不光。

朗朗上口的《黄桥烧饼歌》，不久传遍了苏中地区，其受欢迎的程度不亚于早前的《大刀进行曲》。

这首《黄桥烧饼歌》，让回到家乡的杨根思，知道了打击日本侵略者和汉奸、替穷人撑天下的新四军。

转眼到了1944年，22岁的杨根思已经加入了当地的基干队。

这一年，他先后四次报名参加新四军，但因却因个头小身板弱没有成功，直到第五次，乡农委会主任出面说情，才正式加入了新四军。

杨根思原名叫羊庚熙，入伍登记时问他叫什么名字，杨根思用方言回答叫羊庚熙，被工作人员听成了“杨根思”。

当时，杨根思还不识字，等认字后才知道，羊庚熙被写成了杨根思。

穷苦出身的杨根思，打心里不去计较这个，只有一个心思：学本领，打好仗。

杨根思的部队是新四军老一团一营3连，他一战成名，是在1945年的6月。

这个月的上旬，国民党军占领浙江的新登、临安后，兵分3路逼近孝丰城（今浙江湖州的一个旧县名）。

还是普通战士的杨根思奋勇当先，用两枚手榴弹炸掉敌人重机枪扼守的哨口，为部队开辟了进攻道路。战斗胜利后，杨根思被评选为“华东爆破大王”，同年11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47年，杨根思凭战功又成了“华东一级人民英雄”。这一年，20军（当时的8纵）召开全军大会宣传杨根思的英雄事迹，作报告的58师的宣传科长一时言过其实，台下的杨根思听了很不舒服。

杨根思憋了一会儿，实在听不下去后竟走向讲台，朝宣传科长来了一句“满嘴开火车”。说罢，将宣传科长晾在了一边，自己丁是丁卯是卯地讲起来。台下台上的指战员和首长，无不报以热烈的掌声。

杨根思

1950年7月，政务院第42次政务会议决定，召开新中国第一届全国战斗英雄代表大会，随即全军开展了代表评选。杨根思为人十分低调，但在20军评选中，却以得票第一名的成绩当选大会代表。

经总政治部审查，全军正式代表有350人，其中部队战斗英雄258人，杨根思名列其中。会议期间，杨根思等人受到了毛泽东主席的接见和宴请。等会议结束返回部队的路上，部队已经奉命到了山东曲阜一线。

自南京下车的杨根思，立即转乘火车北上，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连队——20军58师172团1营3连。

图画中的小高岭

《跨过鸭绿江》里说杨根思牺牲在1071高地，实际上是小高岭。

位于下碣隅里的1071高地和小高岭，当地人叫东山。1071高地是东山的主峰，小高岭则西出临近下碣隅里。

11月28日晚，下碣隅里战斗打响前，172团奉命自北向南攻击，因遭到长津河大桥40辆M26潘兴坦克的阻击，又奉命绕道自东向西攻击下碣隅里的制高点1071高地。

一时间，东山成了58师的战役突破口。

但在事前勘察地形时，58师的几位首长出现了不同的意见，多数人认为下碣隅里已经四面被围，应采取掏心战术，不用分什么主攻和助攻，而师长黄朝天主张应该主攻东山的1071高地和小高岭。

共产党的军队历来讲究军事民主，黄朝天见大多数人主张掏心战术，所以暂时放弃了自己的想法，但命令172团只做试探性攻击。

得到172团攻击受挫的消息后，黄朝天这才命令172团转向攻击东山的1071高地和小高岭。

28日凌晨2点，172团的主力开始攻击1071高地和小高岭。

3营9连和2营5连只一个攻击就冲上了连掩体都没挖好1071高地，伤亡94人的第10工兵营D连顿时土崩瓦解，幸存者惊慌失措地退下了1071高地。同时，172团2营6连3排也占领了小高岭。

172团的2营、3营乘胜追击，接着向高地西北的陆战1师勤务营和步兵第4通信营发起了猛攻。这些没打过仗的勤务兵和通信兵，根本不是志愿军的对手，猛烈的手榴弹和枪声过后，也一下子败下阵来，纷纷撤到了东山脚下。

下碣隅里东山阵地

得知下东山被志愿军全部占领后，大惊失色的陆战7团3营（《跨过鸭绿江》说成2营）营长里奇，急忙要通了师长史密斯的电话:“H连和I连挡住了中国人的进攻，机场阵地还在我们手里，可是东丘（东山）的阵地全部丢了。”

史密斯问：“发生了如此严重的情况？”

“是的。但在H连、I连阵地以及东丘上，中国人没有投入足够的预备队，否则，我将无法和你通话。”

“东丘是下碣隅里的制高点，赶紧指挥你的人把它夺回来。”

“我需要105榴弹炮的支援。”

“炮兵11团2营D连的105榴弹，不就归你指挥吗？”史密斯已经授权里奇全权指挥下碣隅里战斗。

“远远不够，我请求将志愿死鹰岭的炮兵11团H连的105榴弹，也归我指挥。”

史密斯当即答应了里奇的请求，并嘱咐说：“好好表演吧，里奇中校。”

此时，172团在1071高地上的最高指挥官是172团3营副营长吴国祥。

吴国祥指挥9连和5连还没等修好工事，陆战1师炮兵 11团3营H连紧急调转105榴弹炮，连同炮兵11团2营D连，朝1071高地劈天盖地般轰来。

一时间，整个东山顶上，炮声隆隆，弹片横飞，被压在山顶的9连和5连，不光无法继续攻击前进，而且血肉之躯不断飞上寒冷的夜空。

临近1071高地的小高岭，自然也是炮火袭击的重点目标，排长赵海清带领的2营6连3排也出现了大量的伤亡。

站在下碣隅里的里奇，见炮火完全覆盖了1071高地和小高岭，悬着的心才一时放了下来。

此时，作为预备队的172团1营3连，正隐蔽在1071高地东面的一道山沟里。

图画中的小高岭

杨根思站在一处高坡上，看了一会如同烟火表演般的下碣隅里和东山，转身问身边的指导员陈文宝：“营里有命令了吗？”

“还没有，我让通讯员王喜去了，一有命令马上回来报告。”

“走，我们俩一起去营里要任务，再不上阵地，天就要亮了。”

杨根思和陈文宝刚走到山坡根的驻地，一位朝鲜阿巴吉手提着一筐土豆，正通过朝鲜语联络员和3连哨兵争讲着什么。

杨根思一看就明白了几分，走上前道：“阿巴吉，心意我们收下，但‘卡姆其’（土豆）我们不能要！”

“吉文衮东木（志愿军同志），卡姆其一定收下！”

“阿巴吉，我们是志愿军，我们有纪律！”陈文宝也耐心地解析说。

“阿巴吉，敌人的子弹不长眼，请回吧！”杨根思硬把筐子背到了阿巴吉的肩上。

老人一步三回头：“吉文衮东木，造司米达（好）！吉文衮东木，造司米达。”

这时，3连通讯员王喜急乎乎跑了过来：“连长，营长让你去营部。”

杨根思离开后，王喜指着后面抬着一麻袋土豆的两名战士说：“还有一麻袋土豆，营里特地给我们3连的。”

“就要上阵地了，通知炊事班，立即分土豆，每人3个。”陈文宝命令王喜。

王喜掏出6个土豆说：“指导员，这是你和连长的。”

“我和连长一个也不要，全部分给战士。”陈文宝伸手挡了回去，随即命令道：“通知各排，立即做好战斗准备。”

杨根思闻名全军的“三不”

不远处树林里的一栋草屋里，172团1营营长王贯一举着松明，指着摊开的地图对杨根思说：“3营已经占领了1071高地，东南面的小高岭是1071高地唯一的屏障，2营6连1排快打光了，你带人上去，守住这个小高岭。”

一边的副营长王国东十分清楚小高岭的战略地位：“小高岭说是小，但战术位置十分重要，守住了这里，就等于切断了下碣隅里敌人的退路，同时，又可以居高临下威胁敌人的机场，这是围歼陆战1师的关键。”

曾参加过了国庆观礼的杨根思，态度十分坚定：“人在阵地在，决不让敌人爬上小高岭半步!”

“小高岭空间狭小，先带一个排上去，以班为战斗单位，其它2个排做预备队，要有打恶仗的准备。”营长王贯一细心地叮嘱杨根思。

“我还是那句话，3连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杨根思撂下了这句已经享誉全军的口号，出门返回了驻地。

29日拂晓，杨根思带领1营3连3排爬上小高岭时，下了大半夜的雪停了下来。

此时，守卫小高岭的172团2营6连3排已经所剩无几，活着的人全部挂彩，排长赵海清也身负重伤。

赵海清指着几名战士说：“杨连长，没什么交接的了，子弹全部留下。”说完，在战士的搀扶下撤离了小高岭。

杨根思还没等做出战斗部署，飞临东山的F4U海盗机和炮兵I连已经开始了轰炸，3连3排当即出现了10几人的伤亡。

一个小时的轰炸后，3排长挪到杨根思身边，指着几个篮球场大小易攻难守的小高岭道：“连长，小高岭无险可守，这必将是一场恶战。”

“3排长，我只问你一句话，怕不怕？”

3排长用十分崇敬的目光看着杨根思：“连长，你是全军的大英雄，见过毛主席，，你都上阵地了，我们还怕个啥！”

第一排右六为杨根思

“好！”杨根思随即调整了战斗部署，3排长带领8班守左翼，自己带领7班、9班守右翼。

3排长知道右翼是美军攻击的重点，执意自己带人去防守，杨根思说了一句“执行命令”（战场的杨根思从不婆婆妈妈，啰里啰嗦），挥手带领7班、9班爬到了阵地右翼。

里奇攻击小高岭的战术是营重武器连火力掩护，副营长麦亚斯指挥由先前败退的工兵D连和通信兵组成的一个连的兵力两面佯攻。这群被临时拼凑起来队伍，远远超出了里奇起初“乌合之众”的想象，打得十分勇敢，一次又一次地被杨根思的3排打退，接着又一次次地冲锋，直到上午10点，才在小高岭西侧构成了一条临时防线。

看着伤亡大半的反击部队，麦亚斯抓起报话机朝里奇要起了支援：“敌人就在对面，可是我们已经没有力气把对方打倒。”

“那就继续攻击。”山下的里奇嚷道。

麦亚斯答应继续攻击，但反复强调：“必须赶紧派援兵来，否则，不但一步也无法前进，反而有被赶下阵地的危险。”

里奇刚挂断麦亚斯的步话机，师长史密斯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里奇中校，对东丘的反击怎么停了下来？”

那边的史密斯一手举着望远镜一手拿着步话机问：“你应该知道，东丘不但扼守致命的公路，而且敌人站在上面，用步枪就可以把子弹打到下碣隅里的任何一个位置。”

“反击部队伤亡过半，麦亚斯少校就在阵地上，敌我近在迟尺，谁也没有力气把对方打倒。”里奇解析说。

“既然谁也没有力气把对方打倒，这说明中国人已经没有了预备队，再派人继续攻击。”

此时，费思的身边除了勤务、文书只有一些厨师和司机。

史密斯听后，以罕见的口气命令费思：“给他们每人一把步枪，他们自然就成了你想象不到勇敢的陆战队员！”

史密斯结束了与费思的通话，随即让凯泽要通了古土里陆战1团的无线电，紧急命令团长普勒立即组织一支特遣队（后续专门发文讲述），马上从古土里出发，天黑以前进入下碣隅里，拿下令他极度不安的东山高地。

陆战1师拍摄的下碣隅里

费思将下碣隅里所有单位的勤务、文书以及厨师、司机组织起来后，并没有立即发起攻击，而是先喊来了飞机和榴弹炮，朝包括小高岭在内的东山发起了规模空前的轰击。同时，又派出了8辆M26潘兴坦克靠前支援攻击。

小高岭阵地上的3连战士们，早已经有了对付飞机轰炸和榴弹炮袭击的足够经验，仅剩下的10几个人只管躲在反复加固的工事里，个个张嘴趴在那里，任凭几乎将小高岭抬上了天空的炸弹肆虐。

持续了两个小时的轰炸后，杨根思隐约突然听到了一阵阵“轰隆轰隆”的声音，等爬出工事探头一看，果然在小高岭的右翼发现了8辆M26潘兴坦克。

杨根思略一观察，随即派出不到一个班的战士前出阵地，匍匐到坦克的射击死角处，顺利干掉了保护坦克的小股步兵。

这时，杨根思抱起炸药就要冲出阵地，战士赵有新不由分说，一把夺过炸药包迂回爬向了坦克。

赵有新是杨根思带出来的兵，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眼见第一辆坦克靠近，抱起已经拉火的炸药包，与M26坦克同归于尽。

赵有新的壮举吓退了后续跟进的坦克，此后，直接威胁3连3排的M26坦克，再也没有前进一步，只是躲在山底远远地发射火力。

一时间，进攻的美军又陷于了老套路，先是飞机炮火轰炸，接着是步兵一轮又一轮的冲锋，多路、多组的攻击人数越来越多，攻击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令杨根思和战士们大喘一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上午临近10点，打退了美军第7次进攻后，见小高岭一时安静下来，杨根思这才来到了小高岭与1071高地结合部阵地。

守卫这里的是指导员陈文宝带领的1排、2排。原本，杨根思将1排、2排留作了预备队，但因美军企图孤立小高岭与1071高地，营长王贯一急令陈文宝指挥1排、2排堵上了阵地缺口。

这时，2排战士杨德胜发现自己的子弹已经打光，于是拖着受伤的大腿来到陈文宝身边：“指导员，枪打坏了，子弹也没了，一会儿敌人进攻咋办？”

陈文宝指着南侧的5班阵地说：“你去5班，那里应该有。”

杨德胜跑到5班阵地上一看，顿时泪流满面。

全部牺牲的5班没有一个囫囵的，不是却胳膊就是少腿，最完整的5班长也打没了脑袋，身下压着自己的汤姆冲锋枪。

年仅18岁的杨德胜，边哭边翻动着5班长的身体：“5班长，我来借你的枪使使……我为你报仇！”

杨德胜拿起5班长的冲锋枪，又捡起几名牺牲战士的子弹，刚要返回自己的阵地，杨根思恰好走了过来。

杨德胜也是江苏泰州人，杨根思自然格外熟悉：“你在这干嘛呢？”

“子弹打没了，我刚找子弹回来。”

杨根思这才发现杨德胜已经负伤：“你怎么样？不行就下去。”

“连长，敌人第4次进攻时，子弹就穿透了我的腿肚子，不碍事，我能行。”杨德胜坚强地说。

杨根思拍了拍杨德胜的肩膀，半是表扬半是鼓励说：“你还是很勇敢、很机灵嘛嘛！别给我丢脸，别当孬种！”

杨德胜道：“连长，我决不当孬种！”

这时，山下的炮兵I连的105榴弹炮又吼叫起来，还没来得及见着陈文宝的杨根思，又急忙跑回了小高岭阵地。

图画中的小高岭

炮兵I连延伸射击后，带人下阵地补充弹药回到小高岭的班长姜子义，带回了一张副营营长王国栋的亲笔纸条。

杨根思伸手接过来:“亲爱的3连同事：你们是钢铁的连队，一定守住小高岭！我们相信你们一定能守住！”

看完纸条的杨根思明白，这纸条与其说是命令，倒不如说是营首长兄弟般的嘱托，也是自己和战士们的“绝命书”。

杨根思装好纸条，对3排剩下的战士们做起了最后的动员：

“同志们, 我不想对大家隐瞒什么，任务摆在这里。小高岭阵地不能丢，只要有我们的勇敢就没有敌人的顽强。敌人凶，我们要凶过他；子弹拼光了拼枪托，拼断了枪托再拼洋锹。决不能丢阵地，丢阵地就是丢脸。”

杨根思话音刚落，美军的第8次攻击开始了。

猛烈的105榴弹再次炮击小高岭，飞机像燕子一般飞临上空，密集的机关枪子弹像过筛的沙子，几乎盖住了小高岭。兵力加强到2个排的美军，首先开始攻击小高岭左翼的8班阵地。

指挥8班的林排长，刺倒一名当面的美军后，也被另一名美军刺中。临牺牲前，林排长冲着杨根思方向喊了句：“连长，我没有完成任务……”

8 班长打完了汤姆冲锋枪子弹，接着捡起一支步枪跳出了工事，接连刺倒了2名美军后，也中弹倒在了血泊中。

小高岭右翼这边的阵地上，已经打红了眼的重机枪手刘玉亭，一把扯去包扎在头上的纱布，抱起了机枪还没等打完一梭子弹，也牺牲在密集的枪声中。

机枪排长扔出一枚手榴弹后，急忙跑过来接替射击，这才将剩余的美军打回了半山腰的隐蔽处。

此时，天色已经临近黄昏。

“王喜！”看着阵地前堆满的美军士兵尸体，杨根思大声喊着通讯员的名字。

“连长！”受轻伤的王喜闻声爬了过来。

杨根思问：“还有多少人？”

王喜指着机枪排长说：“除了我们三个，还有负伤的战士吴福。”

杨根思吩咐机枪排长：“你的任务完成了，重机枪不能留给敌人，实在不行就毁掉。”

随即杨根思又命令王喜：“你把吴福背下阵地。”

王喜问：“连长，你呢？”

杨根思说：“丢了阵地就是丢脸。在美国佬面前，我们既不能丢阵地，更不能丢脸。”

王喜哭了：“连长……”

杨根思板起了脸来：“执行命令！”

也已经负轻伤的机枪排长含着眼泪说：“杨连长，我回去怎么和营长说啊。”

杨根思道：“你报告营长，小高岭有我一个人就够了，只要我杨根思在，小高岭就一定在。”

这时，受伤的1排3班副班长拿着一支刺刀带血的自动步枪跑了过来。已经下定了必死决心的杨根思，当即命令他：“你也下阵地。”

机枪排长扛着重机枪，王喜背起受伤的战士吴福，一步三回头地撤下了小高岭。

本来就放心不下自己连长的3班副，突然转身又回到了小高岭，一声“连长”还没有喊出来，突然，一梭子机枪子弹将其击倒在地。

眼见美军又开始了炮击，杨根思爬过来捡起3班副手中的枪，急忙躲进了工事里。

图画中的小高岭

半个小时的炮击后，先前隐蔽在半山腰的40多名美军，起身开始了第9次进攻。

没有受到任何阻击的美军，以为小高岭上已经没有活着的志愿军，于是接近阵地时便直起了腰来。

小高岭其实并不高，站在侧后1营指挥所里的营长王贯一和副营长王国东，用肉眼看得一清二楚。

远处防空洞里的172团指挥所，举着望远镜的团长王祥、政委李树人和参谋长刘锡文，也不约而同地将镜头对准了小高岭。

同在防空洞里的还有58师宣传干事范执中。28日夜间东山战斗打响时，深入一线采访的范执中恰好就在172团。

29日拂晓后，范执中掌握了172团惨烈战斗情况后立即回到了师指，黄朝天当即命令他马上返回172团，密切注意东山——特别是杨根思坚守的小高岭战斗发展。

范执中回到172团时，正碰见从小高岭下来的2营3排排长赵海清。身负重伤的赵海清，此时还可以讲话。从断断续续地交谈中，范执中大体了解了小高岭阵地的惨烈战况。

一种政工人员特有的敏感告诉范执中，杨根思和他指挥的战士们，不可能有人完完整整地回来，绝大多数人将一去不复还，尤其是像杨根思这样的全国战斗英雄。

范执中是58师最了解杨根思的人，他曾不知多少次采访战功越来越多、荣誉越来越高的杨根思。杨根思当选新中国第一届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上报的材料几乎全部出自范执中的手笔。

范执中虽然只是一名宣传干事，但却有一架营团长才能佩戴的美式望远镜。小高岭上杨根思的一举一动，此时完全出现在范执中双手紧握的望远镜里。

见美军已经攻上了阵地，杨根思一手拿枪一手抱着炸药包跑出了掩体。看着大摇大摆的美军，杨根思打光了自动步枪子弹，然后将其摔碎在身边的石头上，接着又掏出驳壳枪，用最后一发子弹将摇着指挥旗的军官击倒。

此时，美军已经冲到了约10米的距离。杨根思扔掉了驳壳枪，略一隐蔽，猛然起身抱着嗤嗤冒烟的炸药包，跳进了始料不及的美军中。

一声巨响过后，北侧阵地上的杨德胜被剧烈的冲击波掀了起来。

落地后的杨德胜抬眼望去，只见蓝色的陆战队军旗飞上了天空，与旗子残片一起飞舞起来的还有一些支离破碎的肢体。

小高岭阵地彻底安静下来了，除了10几名残余的惊恐不已的美军士兵，只有缕缕还没散尽的黑烟。

20军军长张翼翔为杨根思连授旗

附近的王祥、李树人和刘锡文，也用望远镜看到了杨根思极其悲壮的一幕，三人的眼睛都瞪出了火来。

刘锡文当即命令作战参谋：“天黑后，第一个反击点就是小高岭！”

杨根思是闻名全国的战斗英雄，176团立即层层上报，直至到了志司的彭德怀面前。

彭德怀也被杨根思的壮举所感动，当即写下了一段饱含深情的题词：“中国人民的优秀儿子，国际主义的伟大战士，志愿军的模范指挥员。”

彭德怀题词

杨根思牺牲后，志愿军总部为他追记特等功，授予“特级英雄”荣誉称号，并命名其生前所在连为“杨根思连”。

金日成得知杨根思的壮举后，随即追授他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金星奖章、一级国旗勋章。同时下令，在下碣隅里为杨根思烈士修建纪念碑，永远纪念这位国际主义的志愿军战斗英雄。

杨根思纪念碑

200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之际，杨根思当选“100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

┃ 文字源自本人的非虚构书稿《雪白血红》，未经许可，谢绝任何媒体转载。

┃ 作者歌未央：抗战流亡史学者，文史作家，志愿军27军80师烈士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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