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被盗引起的隐情(我住处接连遭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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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住的地方三番五次出现盗窃,反而查不到人,为什么那个窃贼对我家的路径如此熟悉,可以躲避监控摄像头。
我也明白,为什么杨轩会愿意到我家来帮我值守,他所为者,正是我手中的《推背图》!
1
世人皆言我父李淳风《推背图》之奥妙,却未闻其养女李钰身世之诡秘。
11岁时,李父告诉我,那日捡到我时,我恰在襁褓中嘤嘤哀啼,江枫渔火中细雨忽至,星月之光黯然颓落,龙象大乱,有改朝易主之象。
李父说,“大隋故去,李唐国兴。钰儿,为父已推算,这天道苍苍,朝代更迭,你也将有不凡的命数。”
我问,“阿耶,儿的命数如何?可否详尽道来?”
李父说,“天机不可泄露,时候一到,你自会明了。而今,为父要你去做一件事。你可答应?”
我说,“阿耶对女儿有救护养育之恩,莫说一件,便是一百件也应得。”
李父喜我自小乖顺聪慧,他怜抚我的总角道,“乖女,阿耶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
我抬头望去,却见他眉宇间有丝烦乱。
他不再看我,转身望着西窗外的流水落花,良久不语。
百年以后,我曾无数次回念那日房中的对话。
我终于明了,天道轮回,命运多舛,那是我的命,也是我的劫。
只能笑天道太过戏人,为何要将国运转换的快慢落于我这一介女流之身。
二更离家,孤帆荡影中作别双亲,养父母在残月长亭边与我依依作别。
三人相顾,养母高氏执手落泪凝噎,李父缄默不语。
我跪拜船头,阿耶,儿定不辱汝之命;阿娘,等儿回来尽膝下之孝,等儿回来。
一切都在不言中,一切却都已言明,养父与我相约,杨广登基时,便是家人相聚日。
那时的大兴城虽尚未更名为长安,城中坊市却早已满目繁华,市间各色商贾云集南来北往,还有深目高鼻的胡人与木屐秃额的东瀛浪客。
我乘坐的白马四轮锦绣车停在宫城外面。
家仆说,“小姐,奴才只能送你至此了。”
我知道,入了这座城,我的一生都将改变。
在家,他人皆称我李钰,在这,我会有一个新名——陆婉儿。
不再是李家养女,我是前来应召后宫舞女的江陵陆家二小姐。
2
时值大隋平天下,歌舞升平日笙华。每值岁首,朝廷便广招天下幼女入宫竞选歌姬舞女,这主考官便是那位美遍京城的宣华夫人。
世人只道宣华夫人貌美倾国,却不知其歌舞亦是独步天下。养父告诉我,此行的第一步便是凭舞取她倾心。
养心殿前众女繁花招展,观之如同雾里观花,太过迷乱。
宣华夫人站在白玉桥上遥俯众人道,“既如此,众女便群舞一曲决胜负。”
笙箫琴瑟并起,立分高下,千百人中,我与其余二十三女入选。
宣华夫人轻抚我额角,对身后宫人们笑道,“这女娃生得虽过瘦弱,然则冰肌玉骨,舞资卓秀,若得苦练打磨一番,他日定成我朝舞中魁首!”
我浅笑,众人皆道我舞妖娆,天分极高,殊不知,早在3岁时,李父便已唤那名扬江南风月场的舞姬教习我听歌辨曲苦习舞道。
宣华,你不知道吧,凡那种种苦累,都是为了今朝博你倾城一笑。
说话间,我连忙磕头谢恩。抬起头来时,瞥见宣华夫人身后的龙袍皇子看着我微笑不语。
我认得杨广,李父已给我看过他的画像。
我心道,阿耶放心,你说的事,女儿定帮你办妥。
入宫以后,我与二十三个入选的姐妹同住后宫别院一处小宅,小宅隔壁还有几个小乐奴同住。大家伙儿平日里同地操习声乐舞技。
鞭笞在侧,教授我们的舞师和乐师严苛如火,稍有差池便受到责罚。
几个小乐奴里,数那唤作燕郎的男孩可怜。许是双手太过窄小,声色转换间,他总无法及时握满长笛管口,常因错调而受责打。
虽说乐师和舞师言传身教,稍加严厉并不为过,可我总觉得那姓郭的乐师对小乐奴们的责罚也太过严苛。
教习我们舞技的舞师私下道出详尾,原来那郭乐师虽乐艺高超,可为人睚眦必报,且最是贪财好色,故为人不齿,常遭排挤。他又心性窄恶,便将这一股腌臜气撒与燕郎等一众乐奴身上。
在李家时,我平生最看不得那仆人间相互倾轧欺凌。待那郭乐师再次要打燕郎,我上前挡了他。
岂料因此惹了大祸,郭乐师治我不服管教漠视宫规之罪,要把我交与尚宫局惩办。教授我的舞师苦苦求情,他才答应不送我去尚宫局。可他硬是毒打我一番。他脱掉我鞋子,用竹板抽我脚底,并将我关在柴房不给吃喝,如此五天五夜才罢休。
我知道,他无非是阻我习舞或者将我渴死饿死罢了。临走时他说,若是有人敢去为我送饭,定重罚不饶。
舞女和乐奴们无不吓得垂首不语,抬头时,燕郎看我,眼中满是凄凉与谢意。
是夜,我遍体鳞伤饥肠辘辘光着脚躺在柴房,昏昏沉沉间听到有人唤我名字。
睁开眼,朦胧月光里燕郎站在柴扉前。
他的手中拿着两个馒头。
我说,“你疯了,不怕被那姓郭的拿你送到尚宫局治罪?”
他说,“我宁可被他打死,也不要眼睁睁看你被饿死渴死!”
他打开门,将馒头递我,给我脚底涂药。
后来我才知道,燕郎将平生积蓄的赏银贿赂了那看门小厮,才得以进来接济我。
三日后,我被放出,自此与燕郎交好,有空时便一起厮混玩耍。
如此,年岁渐长,我与燕郎情谊日深。
3
宫闱生活匆匆如风,似水流年间已过了五载。
舞起一顾倾人城,无需妆成秋娘妒,我已是亭亭玉立的美娇娘,而燕郎也已长成玉树临风的少年郎。
我想,养父养母若再与我谋面,应该认不出我了。
我与燕郎常以练习琴舞之名在一起玩耍。
清风明月里,他抚琴,我起舞,数百年后思及此情此景总不免潸潸泪下。
那段日子,看我起舞,燕郎的乐律灵感层出不穷,谱出了几首绝妙脱俗的曲子,而我亦创下几本舞谱。
其中一曲一舞便以我俩的名字命名为《燕婉鸣》,并将之绘于图谱上。
多年以后,包括《燕婉鸣》在内的那几首宫廷乐谱不胫而走于民间,在乐坊间经世人倾听观阅而传为美谈。
后世沿袭我等曲舞改编者无数。
可叹,世人都说《霓裳羽衣舞曲》出自大唐玄宗,可又有几人知那妖娆舞步实为我李钰独创?
又有多少人晓得,那些妙曲本源自燕郎之手?
可惜,《燕婉鸣》依在,斯人故去不复还。
那日宫中舞魁之争得胜,我留在宣华夫人身边做了舞女,而燕郎也不再是那被人嘲笑巴掌小的乐奴,他也颇得宣华夫人青睐,在皇家乐队里任职。
我在燕郎的眼中看到了情苗,天长日久总会生情,我对他的情愫亦真,我承认。
可是,养父说过,儿女情长会误大事。
所以,有一天,在燕郎对我鸿雁传书时,我拒绝了他。
燕郎,你不知道,我要做的事有多危险,我不想连累你。我不要你爱我,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
可我没想到危机在迅速朝我逼近,而我和燕郎的爱又来得这样快。
那日我正在园中习舞,忽有一阵喧哗声起。一队金甲卫兵将我包围,杨广的门客方术士孙七牙带人凶神恶煞闯了进来。郭乐师也跟在身后。
我心内一惊,随即明了一切。
杨广手下不乏得道方士,他们精通梅花易数河洛推理,这孙七牙便是其一。他算出宫内混进了奸细,将对大隋江山社稷不利,但是他只能算出那奸细左脚底有一颗痣的印记,却并未算出奸细的确切身份。
是那个姓郭的乐师举报了我,因为他在我年幼时曾令我脱去鞋子打我双脚,所以他记得我左脚底有痣。
我没有反抗,任他们翻看我脚底——养父早已算出我有此一劫,我早已从养父在宫中的内应那里取了秘药将痣去掉。
郭乐师见我脚上的痣已不见,却仍一张口死咬住我不放。孙七牙咬咬牙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可疑之人,他抽剑向我刺来。
我闭上眼,我以为我难逃此劫,却忽听有人喊住手!睁开眼时,来者是宣华夫人。
后来我才知道,是燕郎前去请宣华夫人救我。他知道,宣华夫人素来对我偏爱。
于是,一切得以逆转,郭乐师因为血口喷人被送至尚宫局仗责两百而亡。而我平安无事。
我对燕郎说,“我知道你为我做的太多,可是我真的无法给你什么。”
燕郎握住我的手说,“我不要你给,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我什么都不再说,抱住燕郎,眼泪打湿了他的丝衣。
宫闱凶险,步步惊心。若不是我心思缜密,逃过所有人的眸子,宣华夫人定然早已将我杖毙。
可笑世人只道炀帝荒淫暴虐,岂料他起初并没有那种包天色胆,一切都是我这弱女子一手推动所致。
是我让他暴露出了色胆本性,可是我事先并不知这一切。
我也不知道会是那样的结局,还害了宣华夫人。
那日,杨广进宫向嫡母宣华请安,宣华赐茶,我趁着他们不注意,将养父交给我的无色无味之药倾在茶里。
后来我才知道,那药可释人淫性。
其时,杨广对宣华夫人早有非分之想,只是碍于宫廷礼法之威,不敢逾越人伦罢了。
杨广喝下药水后性情大变,而后的炀帝调戏嫡母气死文帝一说,便由此而来。
4
其实我可以及时逃离皇宫的,养父说过,杨广登基之日,便是大隋寿终之始。
可是我没想到,这一切成为我与燕郎惨局的开始。
那个名叫孙七牙的方术士竟然推查到了一切。
养父也已算到了这一切,他让宫里的内应传话给我,夜间速速离去,可是我不顾内应警醒,坚持去向燕郎告别。
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可是那晚,我没找到燕郎,反被宇文化及带人抓了正着。
我想过拔出身旁士兵的佩剑自刎,可是他们似乎早有防备,根本没有给我伸手的机会。
我被关进牢房,当晚,孙七牙来见我,他对我说,“我已知你身世,我也卜算到,你养父李淳风那老贼在绘制一副暗藏国运玄机的《推背图》,只要你肯归顺于我,认我做义父,做我內应,将来盗取那《推背图》……我可以在太子,不是,是在当今圣上面前为你求情……”
没有等他说完,我便破口大骂,我说:“你当我是三姓家奴吕布,我岂能认你这贼人做父,我不会帮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孙七牙被我骂得狗血淋头,羞愤而逃。
是夜,牢房内油灯惨淡,宣华夫人孤身来探监。
事已至此,我向夫人禀明一切,请她恕我欺瞒之罪。
宣华笑容凄惨,她说哪有什么赎罪可言,她也不是自由之身,如今万念俱灰,如今和行尸走肉有甚分别?
她又满眼哀怜地对我说,“只是这一次,婉儿,本宫再也无法救你了。”
宣华有情有义,为我摆了断头饭,她说,“吃完这一餐,你就该上路了。”
我以为我会被送至午门斩首,可我把杨广想得太过仁慈了。
双手缚在身后,我被迫跪在杨广面前,他正抱着萧皇后饮酒,四周歌舞升平,燕郎正在抚琴。
燕郎的眼中透着恐惧和担忧,他的琴声里也充斥着哀怨忿恨。
我抬头,看杨广斜眼望我,神色中满是阴毒恨意。他像狼一样磨牙。
他推开萧皇后,骂了一声,“妖女,狗胆!”将手中的金樽掷在我的额头上,我的双眼被额血遮盖。
他又淫笑道,“想不到宣华身边还有这样美貌的奴才,死前也让朕品尝一番。”
他乘着酒意向我踉跄走来,伸出手摸我的脸。
我猛然张开口,咬他手。他痛而大叫,甩手一巴掌将我打翻在侧,又抽出身旁宇文化及的佩剑,朝我身上砍来。
我闭上眼,我知道我一定会死,阿耶,阿娘,恕女儿不孝,余生已尽,无法为你们尽孝了。
可是我没有痛感,我只感到有人抱我,一股温热泼在脸上。
睁开眼时,看到燕郎在我面前,他的嘴唇苍白,右臂断了,血如泉涌。
他用右臂挡了杨广的剑。
杨广惊了一惊说,“早闻你们这对贼鸳鸯私下偷情,今天将这狗奴才唤来宫里为我奏乐,就是要一并送你们上黄泉。”
燕郎看着我,眼中有强烈的痛,可他却笑了,他说,“婉儿,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我张开口,说不出话,我口中有我泪,也有燕郎血。
杨广对我说,“我要你体会我失去父王的痛苦,我要你看着你心上人一点点死。”
他接着举手又是一剑,削断了燕郎抱我的左臂。
燕郎吃不住痛,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我心痛到无法自抑,我能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我只能疯狂地哭嚎。
杨广让人将我和燕郎拉开,并朝燕郎身上泼冷水。燕郎醒来。他用尽残存气力向我爬来,他的眼中只有最后一点希望。
我知道,他想,要死也要和我死在一起。
杨广,我诅咒你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想喊,却喊不出。
我已心痛到失去语言。
杨广将佩剑交还宇文化及,随后问身旁的方术士孙七牙,可有法保人神魂不灭?
孙七牙说;“有。”
5
杨广说,“尽管用来。”然后他又转身对我狂笑道,“你休想这样死掉,我要你活,要你整日看着燕郎受罪,我要你永世痛断肝肠!哈哈哈!”
按照那个方士孙七牙所述,杨广命人对我和燕郎施以极刑。
燕郎被断去双脚放入缸中做成人彘,我被活生生扒下皮囊。孙七牙又施以密法,将我神魂控在皮囊中,又命人将我皮囊绣成一幅侍女图,和燕郎同存于一个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
我明了,杨广将侍女画挂在燕郎面前,令我永世面对燕郎,受心痛刀割之苦。
我想死,可是睁开眼来,就看到燕郎在那罐中痛苦呻吟生不如死,我心痛裂!
终有一日,燕郎受痛不过,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咬舌自尽。
看着燕郎的一缕残魂飘向半空慢慢淡去,我苦笑,你终于解脱了。
但愿来世,你不再受这苦,燕郎,原谅我给你带来的劫难。
若来世,我定与你举案齐眉,再续前缘!
也许是几年,也许是几十年,无尽岁月里,燕郎已化作一堆白骨,可我的神魂却依旧被困在画中皮囊上。
不知过了多久,密室被人打开。
养父站在我面前,他声色哽咽,泪水涟涟。他唤我钰儿,钰儿,他顿足捶胸道,“都是阿耶的错,你受苦了!”
“阿耶,其实你早已推算到儿有此一劫,是吗?”
“钰儿,阿耶错了,是阿耶错了!我儿受苦了!”
“阿耶,儿不怪你。只是这心太痛!儿只求一死!”
可是阿耶并没有让我死。
世人只道李淳风精通国运推演,却不知其阴阳轮回移魂之术亦精。
养父将我的神魂解禁,并用秘法使我侍女图成人,我才得以苟活于世。
不过,这秘法的运使需要一味药,便是那一颗七窍玲珑罪恶心。
我问何人之心有此妙用,养父抚须道,“我儿无需为此忧心,为父早有安排,你还记得那方术士孙七牙吗?他便有这七窍罪恶心,想来他虽道法可成,却恶事做尽,皆因此故。”
我尚不知,此时杨广已被宇文化及所杀,李唐国运已起,不久即可统一天下。养父早已派兵扣下了孙七牙。
罢!冤有头,债有主,杨广已死,我便向你孙七牙讨个公道,你扒我皮,锁我神魂,我便挖尔心,食尔心。将尔挫骨扬灰!
可笑世人轻信传言,都说我画妖是个喜吃人心的恶怪,岂料我只是复仇罢了,那些旁宗野史中的荒诞故事,无非是坊间文人茶余饭后的胡诌谣传罢了。
6
成人型后,我依旧在家中过活,幸得阿耶秘法再造之恩,我与常人无异。闲来无事,阿耶也会教我打坐修习秘法和五行八卦机关秘术。
只是我再未跳过舞,只因每次起舞就会想到燕郎。
每当我念及往日之事簌簌落泪,阿耶便劝慰我。他对我说,“你与燕郎已是妖鬼殊途,只有等燕郎来生再见。”
我问养父,“燕郎何时会有来生?”
养父手抚《推背图》说,要千年以后。
那时,养父与袁天罡已完成《推背图》的绘制。图成之日,养父无比兴奋地对我阿娘说,“从此以后,我华夏数千年国运皆可由此推算而得。”
我父又笑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原来,《推背图》为九天玄龙筋皮所铸,配以秘法,可推国运,亦可推人命,
《推背图》之要诀不在图文,而在图料和演算之法。养父似是有心为之,将人命推演法十之七八与我倾囊相授,可他对国运推演之法却秘而不宣。
公元626年,李世民登基为帝,大唐国运兴起。
那时养父已官拜太史令,观天文,勘国运,颇得朝廷倚重。李氏一族的旁系族亲也得此庇荫,尽享荣华富贵。
太宗登基之夜,养父夜观天象,长叹不已。
我问父亲为何惋惜?
阿耶说,钰儿不知,国运之数有始有终,今夜日月当空,凤霞异耀,国气衰减,想来李唐国运必断于此女之手。
我那时不知道阿耶说的是此女为何人,只道又过若干年,华夏史上生出了首位武氏名曌的女帝。李唐国运中断于此,待再续时也已是强弩之末,正中阿耶所言。
养母辞世早,养父又未再续弦,我曾经想过要在养父膝下尽孝,谁料人命天注定。我与他终要分别。
一日,养父命人唤我。
他告诉我,李唐为巩固江山社稷,令世间得道方术士组成捉妖师,立誓清除妖祸,安定民心。
我未死之事已被人所知并密告太宗世民,养父为我求情,太宗念我对李唐江山建设有功,只要我从此销声匿迹,便可留我性命。
太宗说,“无论正史旁典,从此世间再无陆婉儿、李钰此二人。”
其实我心知肚明,我给杨广下药之事,名为养父指使,实为太宗授意。李唐要我隐遁,无非想掩盖这些不光彩的坊间传闻罢了。
临行之前,养父老泪纵横,将《推背图》送我。他说,“我知你日夜思念燕郎,按照我交给你的秘法用此图推算他的轮回之时地,等到燕郎轮回转世恢复神魂之时,便是你们重聚之日。”
我说,“阿耶将《推背图》送我,怎向李唐皇室交代?”
养父笑道,李唐皇室并未见过真正的《推背图》,他早已与袁天罡秘密协商一致,给太宗看的不过是一张绘制在宣纸上的赝品罢了。
临行前,养父叮嘱,让我去深山偏僻之地隐居,按照他传授的修行之法吸食日月精华,可保我神魂永生不灭。
养父告诉我,除却修行外,需得小心提防一人。
我问:“何人?”
养父说,“是那生死仇敌方术士孙七牙。孙七牙虽身死,可是他道法高深,在死前给自己用了秘法,再世为人时会接续前世的记忆,定会寻你复仇。”
养父又说,“不过也无妨,你用我授你的秘法演绎《推背图》,便可预知孙七牙转世为人之生辰名讳,如此及时避祸,可保你一世平安。”
离别那晚,正值长安中元,放下最后一盏河灯,我叩别养父,手持《推背图》,背着燕郎的骨灰罐,默念着燕郎名字,带着哀思离开。
身后的城坊间灯火阑珊,晓风残月中有胡人踏歌声传。恍恍惚惚间,繁尘俗世渐行渐远。
此地一别为永决,从此我与养父养母从此天各一方,无缘再见。
世间也再无舞女婉儿与李家小姐李钰。
可笑世人迷钝,将那赝品拓本《推背图》奉为易行八卦推演玄学的瑰宝,却不知真的《推背图》早已随我遁入深山老林。
世间运数卜算之精源,实则握于画妖之手。只是,天下乾坤变换之图虽在我手中,我对此却毫无兴致可言。
国运兴衰更迭却与我何干?我一颗心系燕郎,等他,此后千年与清风明月为伴。
7
山中百年,世间亦百年,我日夜修行,渐渐明了万物真谛,只是心中仍对燕郎不忘。
依照《推背图》中所示,燕郎千年后再世轮回为人,与我终有一聚,图中所指方位虽为东南,却并未作详述,让我去何处寻找?
一日黄昏,我醒来时发觉天生异像,展开《推背图》演算,才知孙七牙已再世为人。
他的这一世姓马,名和,小名三宝。
此地已不能久留,他定会来找我寻仇,我便离开深山,一路南下入世。
此时已是大明洪武之年,海运兴盛,我按照《推背图》所指,坐船出海南洋,趋福避祸。
世人皆道,大明永乐年,宦官郑和七次出海是开辟航路以引万国前来朝圣之意,也有人道听途说郑和出海有寻找前世亡国之君朱允炆之迷。
岂料均非如此。
他出海的目的,是因为他拥有前世孙七牙的记忆,他所要做的是找我寻仇,并追回真正的《推背图》。
他要的是天下。
可是量他道法高深,我有养父推算秘法庇佑无忧。
每次我都能逢凶化吉,先他一步逃离。
可笑郑和痴怨,至死仍在搜寻我的下落和《推背图》的踪迹。
他死在天竺。
但是我知道,他还会卷土重来,只是重生之日未定。
郑和死后,我离群索居海外桃花源,偶尔入世。
我要做的就是等,等燕郎转世为人,与我再续前缘。
时光如水如禅,转眼又过了千年。
公元1996年,我从《推背图》中得知,燕郎已再世为人。
于是我坐船先去菲律宾,再转经泰国回国。
8
我先回了一趟陕西天柱山,拜祭养父李淳风之墓。想不到千年已过斯人已逝,养父的墓碑保存完好,感谢当地政府将我父墓碑纳入了文化遗产重点保护。
西安一夜,我站在明月下的鼓楼上,俯瞰古城墙斑驳倾颓,一时间感慨万千。
千年已逝,战乱频繁,人事变迁,大唐当年的雕龙画栋亭台楼阁多已焚毁,李家老宅也早已倾颓,又思及当年与燕郎的种种情愫,悲从中来,泪湿双目。
唯有离别方解心痛。
我离开西安,一路南下,来到广州定居。
因为《推背图》中所指的燕郎重生之地,便是这个方位。
说来也巧,广州的方言与我在大唐时的官话颇为接近,与人沟通起来也方便些。
我还推算到,燕郎这一世为人的左臂和右臂上各有一道胎记,想来,该是他留给我的标记,以便认得他罢了。
如此又过了20载,已是公元2016年。
燕郎,你在何方?我找了20多年,为何仍然没有你的踪迹。
恰时,《推背图》所指方位又有了新变化。我跟随指引,来到中山大学旁边,我心喜,也许燕郎的这一世已经长成大学郎了。
只是,他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也早已忘记我是谁了。
我在中山大学旁边租了上下楼两个房,一楼开一家饮品铺,二楼是我居所。我按照养父当年教我的五行八卦机关秘术,在房梁上凿出一处暗格,将《推背图》放入其中。
人海茫茫,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寻得,我心念已定,一定要寻得燕郎为止。
在这里我结识了两个朋友,皆凡人。一位是我的房东杨轩,生意人;另外一位是大学生秦可。
我知道,遇到他们是我的命,也是我的幸。
杨轩免了我3个月房租,且常常对我嘘寒问暖,关切用心。
我也知道他的心思。按照这代国人的说法,他要把妹,追我。
我轻笑,心道,别看我年龄十七八,可我比你大了足足1000多岁,你祖上十八代的人见了我都要叫阿奶。我跟你怎么可能在一起?
再说,我心里只有燕郎一个人,又怎会对你动心?
更可笑的是那个秦可,第一次见我就说爱我,还说为我画画为我写歌。真的是童言无忌太可爱。
唉,我笑世人太轻薄,情亦薄,这个时代的人太容易说爱,也容易不爱。
有时候想,还是我的那个年代好,爱一次就是一辈子,一辈子只够爱一个人。
细细一想,也并非如此,若不是那段奈何桥,那碗孟婆汤让人忘却世间一切,前世的人若还记得今世的情,世间旧情人和痴情人未免就会太多,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动听的爱之传说了。
只是传说太伤情,伊人痴心来世已不存。
每次看到秦可来我店里喝东西说情话,我就常想,燕郎再世为人,也该有他一样大了。又一想,如果他是燕郎多好。可我又摇头叹息,只是看他穿着T恤,两臂光洁如玉,半点胎记全无,而且言语间明明是个轻浮浪荡子弟,我家燕郎玉树临风彬彬有礼,两者有万里之遥呢。
有一天,那个秦可的大学生又来,依旧情语绵绵,痴望眼。
我趴在吧台上笑着逗他,“小孩,你真的喜欢我吗?”
小孩是我对他戏称,虽然他一直以貌取人,认为我比他小。
他到也不介意,“是,可将我心献给你。”
我又笑,我想我是真的吃过人心,不过那可是世上难有的七窍恶人心,千载无二,万中无一。你这颗凡夫俗子的心,我还嫌弃呢。
看他一本正经,我又逗他说,“好,你帮我打工,工钱我说了算,就当你追我,什么时候我愿意了,也许就从了你,如何?”
没想到他竟然爽快答应了。
从此以后,秦可变成了我店里的一枚帅男服务员,我也乐得清闲自在。本来想着他也就是小孩子兴起,过几天厌了烦了就不做了。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坚持下来,从大学一年级开始一做就是一学期。
时间一长,我觉得这孩子并非想象中那样薄情,也是挺纯真的人。虽然言辞轻佻,但是行为方正,从未对我有过越礼之举。油嘴滑舌逗人欢笑,我倒是蛮喜欢他的。
作为我的房东,杨轩也经常来看我,我便请他在家里吃饭,孤男寡女,为了避免他人闲言碎语,我便邀上秦可一起吃饭。
如果真的说朋友,他们是我在世间唯二的朋友了。
令我费解的是,秦可与杨轩似乎天生不合,每次见面都要发生口角,不欢而散。
也许,我想,是秦可还小,或者看出杨轩追我之意,由此对他心生芥蒂罢了。
真是小孩子气。
9
可是后来我发现,并非如此,即便我告诉秦可,我与杨轩不过是房东与租客的关系,可他还是常与杨轩不合。
曾经试着调和多次无果,我也不在乎了。有些人天生就不能做朋友,气场不合吧。
只是从2016年下半年开始,我感觉到有危险在临近。我住的地方连续被盗了3次,按理说,广州是大城市,治安稍显乱些,住户被盗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可是我发现,每次被盗的都是我家,而左邻右舍居然从未遇贼。
杨轩和区里的派出所的民警关系好,协助他们调查取证,却找不到任何线索。警察查看门口的监控视频,也没有任何发现。
那个窃贼像是对监控视频布置和此地路径颇为了解,硬生生避过了摄像头。
无奈之下,杨轩和秦可竟然破天荒的和解,他们合作帮我捉贼,秦可在女生大学宿舍给我找了床位,让我住过去,然后他和杨轩换班住在我的居所。
岂料那贼像是预先得知了一样,再也没来盗窃过。于是我便又放宽心住回去了。秦可担心我晚上一个人住不安全,硬是在楼下店子里搭了一个床位,说是遇到贼人来犯,他有个照应。
我心笑,那贼人哪里奈何得了我这千年画妖。便是10个小贼,也都是凡人,岂是我的对手。
还是轻敌了。
一夜忽闻火起,我听到秦可呼救,便下楼去找他。秦可告诉我,一楼外面的门被反锁了,我说无妨,我拽着他去二楼。可他又反身下一楼,说是有东西拿,等他上来二楼时,我见他手上捧着两幅烧得只剩一半的画,他的胳膊也烧伤了。
真是花痴,我气得笑了,拽着他想逃,出门之前当着他的面,我飞身上房梁将《推背图》从暗格中取出。
秦可看得目瞪口呆,我笑说,“我练过轻功,祖传的。”说罢,拉着他就往外冲,可这时门忽然开了,我看到了杨轩,他的身后跟着两个道士。
杨轩似乎变了一个人,眼中杀气弥漫。
我说,“杨轩,你想干什么?”
杨轩喝道,“妖孽,你再看看我是谁?”
我仔细看去,杨轩的身形里隐约有孙七牙的神魂显现。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住的地方三番五次出现盗窃,反而查不到人,为什么那个窃贼对我家的路径如此熟悉,可以躲避监控摄像头。
我也明白,为什么杨轩会愿意到我家来帮我值守,他所为者,正是我手中的《推背图》!
我住处接连遭贼,监控查不出原因,家里失火才知是房东搞鬼。
“妖孽,你以为你逃得出我的手掌吗?若不是我故意消隐了神魂,让你察觉不到我的真身所在,你早就逃之夭夭了!”
秦可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惊恐地看着我和杨轩,不知所措。
“孙七牙,你追了我几生几世,我与你的前世冤仇,今日便做个了断!”
“等等!”秦可喊道,“什么前世今生,你们在讲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蠢材,你以为你是谁啊?”杨轩对着秦可一阵狂笑,又指着我对他说,“凡夫俗子,你以为你喜欢上的是什么?她不过是个千年画妖罢了。不信你来看!”
杨轩身后的两个道士掐诀念咒,抛出了两道符箓,我本想躲开,却不料那些符随着咒比风还快,瞬间就贴到了我的身上,我感到浑身无力,好像被抽了筋皮一样。
我看到自己的身体在滴血,我的皮肉慢慢绽开,疼痛欲绝,我知道,我现了原形。
秦可吓得两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他张大嘴巴惊恐地望着我,不知所措。
望着我手中的《推背图》,杨轩贪目光贪婪,“妖孽,只要你肯交出《推背图》,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我冷笑,“孙七牙,你休要满口胡言,要想放我,当年你就不会害我了,我宁死不会把《推背图》交给你!”
我将《推背图》掷到火中!
“那你就受死吧!”杨轩说话间去抢那《推背图》。
那两个道士抽出宝剑向我砍来,我闭眼。
一股温热喷在了我身上,睁开眼时,是秦可。
他用双手挡住了两把长剑,剑刃锋利,秦可双手齐断!
血如泉涌,我看向他的两只胳膊,那上面留着他刚刚抢救我画像时的两块烫伤,一只手各一处,像是,像是胎记!
我算中了开始,却没算中结局。
那个向我表白对我说爱我胜过爱自己的人,那个说愿意为我奉献一颗真心的人,那个我称之为小娃娃一样幼稚轻薄的人,其实就是我所寻的燕郎。
我知道,我明白得太晚了,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的血已经流了大半。
我已经悲伤到忘记哭泣,我恨苍天弄人,我恨自己太过蠢笨!
相伴近一年,身边人原是梦中人!
此刻的燕郎神魂已经显现,秦可的面色苍白,脸上却有粲然笑意。
他痛楚难当,颤抖着嘴唇对我说,“我终于记起你了。婉儿,都说人再世时会忘记前世的一切恩怨情仇,做个无心忘情人,我虽然无心,可却未忘情,我前世临死前就对天发誓,若有来世,我还愿意为你挡这两剑,也愿为你受这断臂之苦,只要能见到你,我什么都愿意。
“而今,我如愿了,只是我没想到,我到现在才记起你。”
孙七牙抢起地上烧得只剩一半的《推背图》残卷狂怒不止,那两个道士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可这一切我都看不到,我眼中只有燕郎,秦可,燕郎,秦可,我看到燕郎的神魂越来越弱,我知道他将再次离我而去,从此妖鬼殊途,只存怀念。
我哭了,我说不出话,我抱住燕郎放声悲泣,无法抑制地哭!
我悲伤地忘记了对自己形神俱灭的恐惧。
就在孙七牙将剑刺向我时,我听到轰隆一声,电光一闪!
我看到养父李淳风残影从《推背图》中飞出!我身上的符随之灰飞烟灭,养父剑指孙七牙喝道,“孽障!天无道,即可死;人无心,不可活!”
……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护士告诉我,是警察送我来的。我拽住她问,“其他人呢?燕郎呢?我的燕郎呢?”
护士连忙叫医生,说病人可能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刺激,需要推镇定剂。
那场大火的起因被定为煤气泄漏所致,事故现场死者有4名男性,其中两人为广州本地人,另外两人系陕西宗教界人士。
没有人知道,是养父李淳风救了我。原来,他早已卜算到我命中与孙七牙终有一遇,为了助我度过这场劫难,他通过秘法锁定了《推背图》,将自己死后的一缕残魄寄入其中,等到《推背图》被火焚烧之时,恰好将他残魄释出,与孙七牙等人同归于尽,救我于危难。
一个月后,我带着从废墟中找到的《推背图》残卷,带着秦可的骨灰,离开广州。
我要继续流浪,等待下一个千年到来。
燕郎,你在何方?(原标题:《千年一恋之《推背图》画妖别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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