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亚历史浩罕汗国的兴衰(四个老大帝国的丝绸之路复兴战)
早在无史可考的上古时代,日后的丝绸之路就已有了原始雏形。除了促进大范围的多边贸易兴起,还不断扮演着民族迁徙走廊和文化传播通道等重要地位。后来又因交通技术的进步,彻底发展为沿线国家的繁荣保障。直到人类逐步走出中古时代,这条黄金线路才变得日薄西山,大有被全世界所遗忘和抛弃的架势。
但在新旧时代的交替阶段,还是有不少帝国希望复兴丝绸之路。虽然他们的实力并不均等,所要达到的战略目标也各不相同,但对传统产业链的执着却是如出一辙。他们的种种努力,也就成为这条洲际十字路口的最后脉动。
丝绸之路从未真正中断在多数读者的认知中,丝绸之路只有走向非常单一的中央选项。通常是从黄河流域的关中盆地出发,穿越异常狭窄的河西走廊,再通过西域进入中亚。然后顺着里海南岸进入小亚细亚半岛,最后从巴尔干的伊斯坦布尔登陆欧洲。
但真正的丝绸之路概念,在辐射范围和跨度距离上都原胜于此。例如地中海沿岸的欧洲商人可以先航渡到埃及,途径一小段陆上旅程再进入红海。然后顺着季风抵达印度、斯里兰卡和马六甲海峡,形成终点通常设在广州的海洋南路。而位于黄河中游的半游牧商团,也可以北上蒙古高原,沿着南西伯利亚的边缘西进。最后抵达东欧的波罗的海沿岸和匈牙利盆地,形成终点通常会在克拉科夫或布达佩斯的草原北路。
丝绸之路实际上是一整套复杂的国际贸易网络
此外,以上三条线路之间还存在许多支系,且彼此之间能相互联通。给予不同地区的过客以众多选择,实现长距离物流的利益最大化。比如地中海的欧洲商人,可以从黎巴嫩的贝鲁特登上亚洲大地。然后横穿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在伊拉克的巴士拉港出海东行。北方的草原商队也可以提前转向南方的阿富汗山区,通过旁遮普流域抵达印度洋海岸。或是在进入乌克兰大平原后,向南去克里米亚半岛坐船。
这就意味着很难有一个强权国家,通过自己的战略将整个网络重创。掐住一头的同时,习惯趋利避害的商人就会自然转向其他线路。因此,曾在黄河流域、整个中亚、东欧平原和北印度都大肆屠戮的蒙古黄金家族,就间接促成了红海与波斯湾水域的贸易额增涨。后来同样靠军事恐怖手段制霸的帖木儿家族,也让最传统的中央线路得到复兴。最后还有在地中海上无人能敌的威尼斯共和国,逼着西面的伊比利亚半岛居民转变思维,向更加遥远的外围世界发起探索。
丝绸之路的意义 让许多历史上的强权都乐于控制和维护
近代开始后的衰微
1498年,达伽马率3艘小船绕过西非海岸与好望角,成功借助季风抵达印度次大陆。从名气和对后世的影响力方面考虑,这个成果似乎不如6年前就抵达新大陆的哥伦布。全新的好望角航线却就此开通,成为压垮传统丝绸之路的第一根稻草。
尽管从地图上看,漫漫的远航毫无时间与空间优势,还容易因技术限制和气候突变而惨遭损失。但只需少数人就可操纵的海船,在运输效率上要大大高于陆地同行们的成规模驼队。加之平坦的海面并无复杂的山峦湖泊阻隔,通行的难度也就有了相当降低。如果能顺利的借助季风和洋流等自然力量,那么在前进速度方面也会远胜地上走马。更重要的是,因为没有太多的中间商存在,单次货运的成本也被降低,使得商品在市场上还具有价格优势。这些因素交织在一起,就让传统丝绸之路的承包商们失去了相当垄断权。
意义深远的好望角与太平洋航线
到了1521年,为西班牙国王效力的麦哲伦又完成了环球航行,开通了影响力不容小觑的太平洋航行。在那个还没有巴拿马运河的阶段,直接让海船绕过美洲大陆最南端的合恩角。然后通过关岛、马里亚纳群岛等中转站,穿越更加浩瀚的太平洋水域。至于最后的终点站,也有吕宋岛、台湾和日本等多种选项。这次同样史无前例的探索,也就创造出能压垮传统丝绸之路的第二根稻草。
以上两大壮举对全球供应链的影响可谓是立竿见影。在好望角航线开通的前五年,原本应被送往巴士拉和亚丁湾的香料等商品就规模剧减,让原本不可一世的穆斯林与意大利代理人都焦急万分。但从好的方面来看,太平洋航运的畅通也为远东地区注入了大笔资本。既推动了明朝和战国日本的发展,也对菲律宾这个国家诞生有着不可替代作用。只是任何变化都会触动既得利益者的敏感神经,让他们为保住自己的垄断地位而大动干戈。于是,一系列围绕旧丝绸之路主导权的冲突,便在广袤无垠的亚洲大陆此起彼伏。
大航海时代的4个欧亚老大帝国
激进的埃及与土耳其1507年,恼羞成怒的马穆鲁克埃及,成为首个旧丝绸之路的捍卫者。由于边境的两头就分别是地中海与红海,他们自然因南方海路衰落而蒙受的损失尤其严重。可是通过要挟和利益诱导换来的意大利舰队,依旧无法将技高一筹的葡萄牙人赶出印度。于是,这个复杂而浩大的任务,就由取而代之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继承下来。
到了1517年,土耳其人得以饮马红海,并接过了前朝设在苏伊士港的舰队与造船厂。只是由于欧洲和地中海战场的局势更为急迫,才暂时没能对东方水域展开行动。除了偶尔鼓励海盗以私人身份前往印度参战,几乎没有任何实际层面的援助。直到帝国的陆军在1535年占领巴格达,获得第二条进入印度洋的出海口,才开始真正意义上的重塑丝路战略。
奥斯曼帝国的都城伊斯坦布尔 就是传统丝路的重要口岸
三年后,首支整装待发的舰队被苏莱曼大帝派往印度,并与次大陆西北的古吉拉特土著形成联合阵线。但面对当年让埃及-威尼斯联军折戟的葡属第乌堡垒,他们依然没有多少办法。到了1546年,类似的围攻再次上演,还是没能让土耳其人收获想要的结果。尽管此时的奥斯曼在对西欧世界保持着某种压制态势,却因距离过远而无法向东方投送太多兵力,也就无力磨平自己同基督教世界的科技差距。
作为补充方案,更多的土耳其冒险家被派往南洋,用苏门答腊岛上的亚齐人充当炮灰。也可能是顺着东非海岸南下,将基地扩张至肯尼亚的蒙巴萨。但更为稀薄的欧洲籍武装人员数量,还是无法将人数更少的基督教对手驱逐。
土耳其手抄本插图上的 奥斯曼舰队大战葡萄牙人
其根本原因就在于,旧帝国期望恢复的国际贸易线路,大都是依附某个中央强权的松散小邦合集。彼此看似能亲密无间,实则完全以利益为脆弱纽带,容易因某些变故而立刻产生逆转。而以近代西方人为代表的新兴殖民者,都会用一定比例的移民人口去建立牢固网络,再带动原有本土产业链的无缝衔接。因此,孤悬海外的任何据点都无法同本土中心相剥离,自然也就比古典时代的旧模式更有粘合度与韧性。
当然,奥斯曼人也不是只在红海与波斯的海路进行尝试。早在1470-80年间,来自君士坦丁堡的战舰和近卫军就北上克里米亚半岛,让盘踞当地的鞑靼大汗成为附庸。土耳其苏丹还多次派人抵达中亚的河中地区,资助那些有能力成为代理人的潜在扶持对象。于是,卡在丝绸之路中段的萨法维波斯,就成为他们在东方的最大对手。巧的是,后者恰恰也是要复兴传统商路的老大帝国。
鼎盛时期的奥斯曼帝国版图
波斯人的无奈作为近代前期的波斯帝国执掌者,萨法维王朝很早就在阿塞拜疆山区占有一席之地。那里不仅是高加索山麓的南北要冲,还是黑海与里海之间的中转枢纽。大量走丝绸之路北道的商队,会在其境内南下,走中央道路的商人也可以反向北往。等到整个伊朗高原都落入王朝之手,对于传统丝路的干涉也就是顺理成章。
然而,新帝国的奠基人还来不及为胜利庆祝,就发现自己的四方皆被顽敌所包围。首先是由于教派冲突和利益争夺,波斯人从一开始就面临奥斯曼威胁。后者在1514年的查尔迪兰战场上获得大胜,成功将王朝的高加索龙兴之地占领,也顺利控制在丝绸之路的北线。其次,南方的阿拉伯半岛也时刻警惕着自己,并由抵制波斯权威的霍尔木兹王国控制着大部分航运。最后还有中亚的乌兹别克人,时常出兵侵犯呼罗珊地区,并准备将整个阿富汗山区都据为己有。他们还时断时续的受到奥斯曼志愿者协助,成为牵制主力军的绝佳帮手。
波斯都城伊斯法罕 同样是丝绸之路上的贸易城市
为了重夺自己对丝绸之路的三条分支控制,萨法维统治者也采取各种手段予以回击。在明知自身兵力、财力和科技水平都落后土耳其的情况下,将破局重点放在南方与东方,力图制造更大幅度的战略反包围圈。然而,刚刚靠勾兑权臣掌握霍尔木兹岛局势,就被从海上杀到的葡萄牙舰队连根拔起。自己出钱赞助的蒙兀儿军阀巴布尔,也在撒马尔罕等中亚要地被乌兹别克联盟击溃,不得不倒向土耳其方面。最后还要忍受奥斯曼东征军的定期造访,并经常在无法避免的决战中败下阵来。
于是在16-17世纪之交,著名的阿巴斯一世将都城搬迁到中部城市伊斯法罕。这里既有纵贯南北两头的道路,也是传统丝绸之路的中段节点。然后利用各路对手都忙于其他事务的窗口期,用英国教官训练出一支全新的近代化军队。不仅开始在防御战中让奥斯曼人损失惨重,还顺带强化了自己对中亚半游牧城邦的军事优势。随着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舰队在1623年抵达,萨法维人又将葡萄牙占领下的霍尔木兹岛收回,甚至控制过阿曼境内的马斯喀特。此后的他们,虽然未能重新打通草原北道,却已足够利用海洋南路和中央线路来维持自身地位。唯一的变数,却来自曾接受过自己扶持的巴布尔家族。
萨法维波斯帝国的版图
印度莫卧儿王朝的奴隶相比根基较为深厚的奥斯曼与波斯,原本只是中亚区域级军阀的巴布尔家族,无疑在各方面要远远不如前两者。这样的起点较低,决定了他们在很长时间里都只能扮演次要角色,无法真正掌握自身命脉。何况他们的对手,就是看似势无法挡的乌兹别克人。所以,若没有强大外力的援助,连基本的生存都非常困难。
1526年,巴布尔率军从今日的阿富汗山区南下,草草构建起北印度的莫卧儿帝国。队伍里就有一大批从土耳其方面争取到的火器专家,以及由他们建造的数百先进枪炮。至于他们多年来的移动轨迹,也正好贯穿了丝绸之路的南-北-中三线。巴布尔本人的老家费尔干纳盆地,就是传统中央支线的必经之地。他早年为止奋斗的河中名城撒马尔罕,又是草原北路上的著名地标。等到自己被迫向南转移,就能通过印度河与恒河进入海洋世界。作为再起基地的喀布尔,也是三线商队的互通有无市场。
莫卧儿帝国的征服 完全是沿着丝绸之路展开
然而,当第二任皇帝胡马雍在恒河中游战败,莫卧儿人的印度地盘也不免遭其他势力的反攻倒算。只得又倒向波斯阵营,成为对方重夺丝路控制权的急先锋。之后的数代统治者,无不在土耳其和伊朗之间左右逢源,尽力维持对国际贸易的更多分红。甚至要与抵达沿海的葡萄牙总督合作,才不至于在这场平衡游戏中翻车。同时还不能放弃对中亚属地的管控,让这杆天秤上的砝码受到松动。哪怕经常对萨法维波斯阳奉阴违,甚至与宿敌乌兹别克人妥协都在所不辞。
不过,复杂的国际局势也并非完全不利于莫卧儿人。在早年曾与巴布尔并肩作战的蒙兀儿王子赛义德,就在失败后选择向东,到西域建立起著名的叶尔羌汗国。他们同样位于草原北道和中央商路之间,很快就与南下的远亲们建立合作关系。双方甚至共同向探索内陆情况的葡萄牙传教士鄂本笃敞开大门,为的就是将更多海外贸易额引入自家领地。然而,后者虽然能靠两国君主的庇护,先后通过拉哈尔、坎大哈、喀布尔、叶尔羌、阿克苏和哈密,却不得不在明朝西北边境的肃州滞留下来。.
鼎盛时期的莫卧儿帝国版图
明朝的帮倒忙从理论上讲,明朝治下的大片远东领地,都在历史上与整个丝绸之路网络有密切联系。即便在朱元璋成为皇帝的前夕,河套与元大都还是草原北线的贸易关卡,肃州和西安也一如既往的属于中央商路,而海上来的船舶则会按需选择广州、泉州或宁波等港口靠岸。只是这些被无数穆斯林或欧洲旅行家所记录的繁华,都已随新朝建立被戛然而止。
出于农本思维和保持高压统治的需要,明朝力图抹近2000年的丝绸之路发展,将其压缩到完全可控的最低限度。比如为了要在政治上完全压倒北元势力,就不得不在漫长的北方沿线制造军事对立,取缔几乎所有的双边贸易活动。只留下最少的份额,通过河西走廊疏通给西域和中亚番邦。总体而言,就是强行倒退回汉武帝中前期阶段。至于散布在东南的几大港口,也当做对口不同水域的“沿海肃州”处理。
长城就是明朝对传统丝绸之路的限流措施
因此,本不应担心传统丝绸之路衰败的明朝,反承受着洲际贸易衰退的惨重代价。这倒不是朱家天子觉得可以完全抛弃买卖,但核心思维始终在于控制而非发展。所以,既要确保一切远人继续前来,都要用异常苛刻的条件进行限流。朱元璋当政期间,就闹出过货物从广州上岸,再通过内陆运输到南京核价的脑残事情。篡位自立的朱棣也是不遑多让,依靠效费比极低的宝船队负责来回接送。即便后来的宣宗勒令刹车,也不准备从根子上予以改善。直到大航海时代已过去半程的16世纪中期,还有嘉靖皇帝的酷吏奉命去摧毁舟山双屿港,一个由吴越沿海居民自发建立的临时贸易站。
至于前文已经提到的鄂本笃,则在西北体会到这类限流的可怕程度。由于需要符合朝贡贸易规范,来自无数邦国的商人必须自行完成拼团,才能获得继续东进的机会。但在澳门已经建立的万历皇帝时代,内陆官府还是没有将弗朗机的名号登记在册。可怜的传教士便只能滞留待命,直到自己贫病交加的弥留之际,才等到从北京赶来的接应人员。
鄂本笃的纪念邮票
当然,由于新的全球化体系已在迅速取代传统丝绸之路,明朝的诸多倒行逆施并没有造成毁灭性效果。每年造访珠江口的1-2艘大帆船,就足以贡献西北驼队花数年才能送到的香料、药材、酒、火药和日本白银。获准从福建出航马尼拉的本国商船,也能成批将原产美洲的金银送到市舶司手上。这才是朱家天子永远不乐于修正前人失误的最根本底气。但先祖制定的限流政策,还是在东南各省继续发挥作用,反过来也挽救了西北朝贡贸易的残山剩水。
事实上,此类情况也在当时的世界各地同步发生。许多原本属于丝绸之路网络的支线,都在100年内成为新兴海洋贸易的下线,开始反哺过去更加辉煌的陆上线路。因此,奥斯曼人在16世纪内就基本放弃了重建丝路设想,调头继续向更有前途的欧洲大力扩张。萨法维波斯也在17世纪初就将重心转移至南方海路,用霍尔木兹岛取代大不里士。印度的莫卧儿人也在差不多时间内开始学会放手,不再对兴都库什山以北的龙兴之地抱以执着。至此,复兴丝绸之路的想法,也就彻底随时代发展而被人类尘封进记忆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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