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在飞花尽是侬不留一点旧时容(记得旧时好)

在在飞花尽是侬不留一点旧时容(记得旧时好)(1)

1

“薄荷糖,旧时光,青春未死,残歌未央。”

在回故乡的列车上,徐玮玮读着《海上灵光》里的句子,心却随着车窗外的云,不知飘荡到什么地方了。

薄荷糖,那种形似甜甜圈,吃起来清凉甜蜜的乳白色的糖,是许嵩童年里最珍贵的记忆吗?可对徐玮玮来说,童年里最怀念的要数老冰棍了,时至今日,她偶尔还能在某些商店看到,有一次买了一支,却怎么都吃不出童年的味道。

那时一到夏天,街上到处是卖老冰棍的吆喝声。每当这时,她和弟弟妹妹就一窝蜂地往外跑,边跑边朝屋里喊,“妈妈,卖雪糕的来了……”

这个时候,无论母亲在忙什么,都会停下来,为她们一人买上一支。末了,还会笑着跟卖雪糕的大爷调侃一句,“瞧瞧,一个个都是小馋猫呢……”眼角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花。

找一个凉快的地方坐成一排,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舔着,脸上是孩子才会有的容易满足的表情。吃完后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巴,感觉心都被这雪白的液体甜得快要融化掉了呢。

那可真是记忆里夏天最幸福的事情啊。徐玮玮在心里感叹道,嘴角扯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看什么书啊,笑得这么开心。”邻座的女孩笑着问道。

徐玮玮晃了晃手里的书。该怎么跟她说呢?她试着在头脑里搜索,一无所获。这种回忆里美妙的感觉,真的很难诉诸语言呢。

她想了一会儿,反问她道,“你有什么难忘的童年经历吗?比如老冰棍之类的。”

徐玮玮望着女孩,她大概二十出头,和自己差不多大,应该会有一些共同的童年记忆吧。

女孩歪着脑袋,“你说的老冰棍是不是用水和糖冻成,嚼起来咯嘣咯嘣的?”

见到徐玮玮点头,女孩继续说,“小时候,我是在乡下的爷爷奶奶家长大的,夏天的时候,经常吃到这种老冰棍。冰棍装在白色泡沫箱里,打开的时候还呼呼地直往外冒冷气。”说到这里,女孩显得有些兴奋,“那时候我还喜欢吃一种叫果丹皮的零食,红色的,卷成细长的条儿,用山楂和白糖做成,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你说的这个,我也吃过呢。”徐玮玮想到小时候每次上学前,爷爷总会塞给她零花钱,有时候是几角,有时候是一块。在那个年代,在乡下,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来说,可是一笔不少的钱呢。身边的同学都很羡慕她。课间活动的时候,她一溜烟地跑到卖零食的摊位前,高高举着纸币对老板喊道,“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然后抱着一大堆零食回教室,有泡泡糖,芝麻棍,还有女孩口中说的果丹皮,表情可是神气了呢,像是在向全世界炫耀她有一个很疼她的爷爷。

那些几乎快要被遗忘的童年旧事,就像汹涌的潮水,又浮现在她的面前了。

“小时候,我很调皮,整天和一帮男孩,女孩厮混在一起,爬树,下水,捉知了,追蝴蝶……简直就像一个男孩子,奶奶总说我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呢……”说完女孩把滑到脸上的几缕长发掖到了耳后,有些害羞地笑了。

奶奶,徐玮玮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叫过奶奶了。奶奶,她喃喃地叫着,觉得这两个字叫起来可真好听。

她又想起奶奶那张爬满皱纹的慈爱的脸庞来,每次徐玮玮放学,远远地总能在家门口看到这张脸,她双手拄着拐杖倚在门廊前,眯着眼睛向远处眺望着,直到徐玮玮一蹦一跳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就开心地微笑起来,“玮玮回来啦,快点洗手吃饭了。”

奶奶去世后,每当回想起这一幕,徐玮玮的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奶奶在门口等她放学吃饭的身影,已经化成心里的一尊雕像,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地刻骨铭心。

“是啊,那时候的夏天可真有趣啊!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不像现在……”徐玮玮轻叹了一口气,合上了手中的书。

离家乡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回到那个曾经长大的地方。可不知为何,徐玮玮的心里沉重起来。

2

下了火车,坐一个小时的大巴,又转了两趟公交,徐玮玮才到了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地方。

两年了。自从爷爷奶奶相继过世后,她两年没有回来过了。

走下车,乡间的风迎面吹过来,凉爽惬意,带着熟悉的某种植物的香气。她闭着眼睛细细嗅闻,是牵牛花。

小时候,奶奶在院子的周围种了很多牵牛花,白的,紫的,粉红色的,花朵绽放的时候,像一把把小花伞,她总忍不住凑近了去闻,甜丝丝的一缕,让人感到幸福的味道。

墙角的牵牛花在风中摇曳生姿,似是在向远道而来的徐玮玮招手致意。

院门上了锁,锈迹斑斑,墙体也一块快剥落。隔着门的缝隙,她看见了那辆破烂不堪的排车,曾经爷爷用家里养的那匹老马驾着它,带她赶过集。旁边是台有些年代的织布机,她亲眼看着奶奶用它织过布,小时候,她床上铺的就是奶奶织的条纹粗布单子。枯老的泡桐树上还挂着那只竹篮,每逢走亲访友,奶奶一手牵着徐玮玮,一手挎着它,里面装上鸡蛋,挂面,或者点心之类的。长辈们见了徐玮玮,夸她漂亮,奶奶总是笑得合不拢嘴,“我家玮玮长得是俊哩……”

她没有钥匙,轻轻叩着厚厚的门,一遍又一遍。那些快乐的童年时光都被锁在了门里面。

似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睛里涌出来,她赶紧抬头望向天空,一秒,两秒……

“玮玮姐?”

她缓缓转身,看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他停下了电动车,把它支到了一旁。

“你是——陈霖?”

“是啊,玮玮姐认不出我了?”

“有点儿,变化还挺大的。”

“可不是,一晃眼我们都长大了……”他用手抓着脑袋,嘿嘿地笑着。

在他那张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脸上,她仿佛看到了他十几年前的模样。那时候他们一起玩耍,他像个跟屁虫整天跟在她身后。在小河边边挽着裤腿一起捉泥鳅的情境,至今历历在目。有时候他的父母不在家,他就跟着她一起在爷爷奶奶家吃饭。夏天的夜晚去附近的林子里逮萤火虫,一只只放进透明玻璃瓶里,然后虔诚地许愿。陈霖很贪玩,每次晚上都不肯回家。直到玩累了,困了,被父亲扛回去。

后来,徐玮玮离开了这里,去外地求学,工作,而陈霖则留在了家乡。在爷爷的葬礼上,她差点晕倒,被一个男孩扶了一把,她当时没有顾得看男孩一眼,事后向人打听到,那个男孩就是陈霖,还听说陈霖忙里忙外,帮了不少忙。

“玮玮姐,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有时间要常回来啊!爷爷奶奶虽然不在了,我们还在……”

“恩。”她点头,目送着他骑车远去的身影,直到缩成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

一瞬间,恍然如梦。

还会回来吗?她问自己。爷爷奶奶不在了,她与这里的联结也中断了。

她闭上眼睛,想起小时候母亲教她朗诵的一首诗歌,当时只是觉得读起来琅琅上口,如今每次读起,总是难掩心中酸楚:

记得旧时好,跟随爹爹去吃茶,门前磨螺壳,巷口弄泥沙,而今人长大,心事乱如麻;

记得旧时遥,喜看阿婆纺线纱,瓦凹泡新茧,院内惹雏鸭,而今人长大,心绪淡若茶;

记得旧时小,爱卷丫小衣襟角,檐底蹲蚁巢,树上共攀枣,而今人长大,心情恍比潮;

记得旧时淘,总嫌先生讲乖巧,车马混鱼龙,睁眼乐妖娆,而今人长大,心思飘成草;

记得旧时闹,偏要哥哥教捉虾,墙角挖青苔,梢头斗知了,而今人长大,心湖荡起潮;

……

那时候还总想着快点长大,离开这里呢。或许人都是这样吧,永远不知道自己当时有多幸福,直到有一天回头望的时候,才会意识到那时的美好。

徐玮玮将披肩的头发扎起来,从包里拿出相机。随着”咔擦,咔擦"的声音,周围的景物被储存在照片里,也一张张印进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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