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对大自然的爱(探求自然学会去爱)

拥有对大自然的爱(探求自然学会去爱)(1)

王小柔(蔡小川 摄)

文/王小柔

每个家长都是孙悟空,拿金箍棒在地上画个圈儿,圈里是成年人浅薄的人生经验,孩子会在圈内稳妥成长。昨天听身边的朋友说在给4岁的孩子抢购歌剧票,说要从小培养艺术修养,我回想了一下自己孩子4岁的时候,我带着他正蹲在草里摆弄肉虫子,分析花纹、揣摩它未来的样子。

自然界里,石块、蜻蜓、蝴蝶、鸣虫、小鸟都是一面镜子,当你凝视它,也会看到温暖的自己。

在孩子每一次对着空白世界发问的时候,艺术与自然的天平会迅速倾斜,母亲的勇敢在于随时修正自我,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冲锋,虫子、冷血动物、乳鼠等等曾经让自己毛骨悚然的东西,立刻因为孩子的好奇而接纳和喜欢。是稚嫩的童年,带着我们重返自然。

人类在生命初始阶段会不停地发问,基本上你掌握的知识一律不在考核范围内,孩子张嘴就超纲,比如为什么鸟能长出五颜六色的羽毛,而我不能?每个动物都有膝盖吗?揪树叶子,树会疼吗?……别看大人在这些问题面前“卡壳”,我们抛出去的问题倒是能被孩子的思路轻易接住,比如你问为什么不愿意上幼儿园?答,因为我们幼儿园菜里的茄子是圆形的(茄子是圆的还是长条的,跟上学有直接关系吗);你想有弟弟妹妹吗?答,我妈妈太懒,不生(勤快人都生孩子吗);以后想当什么样的人?答,要一直在地上爬(这是什么神奇职业)……

问答,是每个人的“成长简史”,记录着生命的进化过程,提问者似乎只是对提问痴迷,答案对不对能不能理解,他们并不在意。孩子们像教练员,把球频繁地朝你扔过来,你接得住或接不住,都是一种训练。我就是在这样一种状态下决定把球捡起来,进入孩子的思维,和他一起重新认识世界。

拉开序幕从认识时间开始

对哲学终极问题“我从哪儿来”,我是有所准备的,把衣服一撩,露出小腹上一条浅浅的疤,像一个减号,它给我的生命做了有迹可循的加法。这个答复似乎是说得过去的,当儿子土土用手指头抚摸伤疤的时候问:“你还能生出什么?”我又不是抓娃娃机。我告诉他,我把唯一一次机会用来生他了,儿子一点儿没有感激的意思,接着问:“我们之前的之前是谁?”

面对这样的提问,看过的一切虚构类小说都用不上,拿创作经验骗孩子是对生命的不尊重。尽管市面上有很多给孩子看的“简史”,我还是选择了一种最笨的方法,带着孩子去找时间。

时间首先出现在博物馆里。一个20世纪80年代在河南发现的陶罐静立于一束射灯灯光下,它装着9000多年时间。大约在1万3500年前,这个河南村子里的居民就已经会用葡萄、山楂、大米和蜂蜜酿造令人兴奋的饮料了,所以,白炽灯下的陶罐里曾经装着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酒精饮品。孩子对这个罐子很着迷,他想知道这是哪儿来的,为什么别人能挖到而自己挖不到。我用卡尔·齐默的《演化的故事》把孩子从对考古学的痴迷带入自然科学领域。恐龙化石总比楼兰干尸更温暖,进山找石片总比看古墓挖掘更坦然,人类太年轻,夹在石片中的蕨类植物化石要远远比咱们成熟得多。

我给孩子配备了地质锤,重23公斤,一只手举着费劲就俩手一起来。小小的石片从山体处脱落,孩子问,为什么我像雷神一样厉害,石头那么轻易就碎了?掏出书,我来念。因为3亿年前这里曾经有大量淤泥夹裹着植物、动物把时间定住了。陆生植物化石,如脉羊齿、楔羊齿、科达树和鳞木等像书签一样拓印在石片上,此外,红黏土中,还会有大型哺乳动物化石和啮齿动物化石。当孩子单调的地质锤和山体发出清脆的撞击,每一下都很轻,我知道他害怕破坏有可能出现的化石,当一小片石头掉下来,他马上把地质锤挂在肩头,双手捧着石片仔细揣摩,做好标记悉心收藏。那不是一片小石头,它是曾经活着的证据。

时间的概念一下被抻拉成线轴,看世界的视野忽然辽阔了。

虽然在书里有清晰的图片,在博物馆里有摆好的化石,但当你进入自然现场,哪怕发现一点残缺的夹杂着叶脉的黑色石片都会让孩子激动不已。我后来买了大量关于地球演化的书和孩子一起共读,我也才开始认真地审视我们的世界。敲开凝固的时间,寻找亿万年前的故事。

比如一种叫三叶虫的动物,那些“肋骨”构成了它背部柔韧、富有弹性的盾甲。它的眼睛像一对闪闪发亮的宝石。三叶虫在2.5亿年前就灭绝了,但在那之前它们像甲虫一样繁盛丰富、数目众多。我们看到的那只三叶虫曾在海底四处爬行,死后既没有腐烂,也没有成为细菌和食腐动物的美餐,而是被慢慢变厚的淤泥掩埋,经过一系列矿物学变化成为一个保留原来模样的石头。它埋在那里,一过就是千百万年。在地球历史的这段时间里,大地上出现了恐龙:恐龙长出了羽毛、飞上了蓝天。埋藏了三叶虫的沉积物从海底拱起形成陆地,继而又抬升形成起伏的山脉:山脉被风化侵蚀,变成了平缓的山丘。又是几百万年后,这些山丘上到处都是身上没毛、双腿行走、挥舞着锤子的小猿人。

寻找化石,只是敲开一块块石头吗?当然不是,它是一道时光之门,把远去的生命和我们自己的连接在一起。每一次相遇,都挺感动的,你不知道两三亿年前的某一天地球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它们被定格于此。你让它们再见天日。

冷血动物也有热爱

“妈妈,为什么你喜欢鸟而觉得蛇恶心?蛇多可爱啊!”孩子习惯用“可爱”来形容自己已经爱上的东西。他就那么仰着小脸看你,让你给一个蛇恶心的理由。我想了半天说,蛇没腿。他摇摇头,没腿是大自然让它这样的,要是给它腿,那就变成龙了。

对于这种死循环无解的问题我还真心虚,难道因为我害怕,就是蛇不可爱的理由吗?我就问他,觉得蛇哪儿可爱。孩子说,蛇眼睛明亮、灵活,速度快、冰凉,最主要的是能够盘旋缠绕。究竟它们有什么吸引人的“可爱之处”,我们得从书里寻找答案。

国内童书和科普市场关于专门讲解蛇和其他冷血动物的还真不多,大概我们习惯上认为这些不温暖的小家伙该离孩子远点儿。可我的孩子偏偏对它们产生了无尽的兴趣,到台湾旅行的时候,我们一头扎进二手书书店,把大量关于冷血动物和昆虫的书搬回了家。热爱,真是能产生无尽的动力,尽管有的书是英语、繁体字版本的图鉴和讲解,但孩子一页一页看得特别仔细。

落户我们家的第一位冷血公民是鬃狮蜥。大三角脑袋跟小身子比,特别突兀,我都不敢碰,甚至它一拿眼睛斜我,打心里直哆嗦。在我的人生经历中哪儿接触过这个。孩子在一边给我普及各种知识,发源地、习性、饮食习惯,可我脑子里想的是,这不都是养殖场集体孵化的吗?长得都一样。

在对待冷血动物上,我只告诉他一点,作为家长,我能做到的最大妥协就是允许你在自己屋里养它,养育是一份责任,你必须尽到监护人应有的职责,别指望我。很长一段时间,基本各类知识的图书和爬行动物论坛是他常去的地方,孩子还真没给我找麻烦,甚至都不让我管,怕我把蜥蜴给伤害了。

造景,仿沙漠状态,垫沙用纯天然的膨化谷物,温控灯、陶瓷灯、紫外线补光、日常照明等等,这些都不是难题,因为设备安上,只要不怕费电,24小时运转正常。要命的是“饮食均衡”,孩子说光吃蜥蜴粮不行,科学喂养的饮食结构鬃狮蜥并不喜欢,得按照它基因里的喜好喂养。我觉得,只要别喜好吃人,我就能接受。

但当孩子认真地跟我讲解它喜欢吃的东西的时候,我还真恶心了一阵。僵持半天我才同意只买少量尝试,买的是什么呢?杜比亚蟑螂繁殖组和速冻乳鼠。

当打开盒子的一瞬间,真让我开眼,原来外国蟑螂能长那么大,而且公母的外形不一样,它们不能单性繁殖,为了让鬃狮蜥有更多的零食甜点,我们要自己营造环境孵化蟑螂。乳鼠一打开我就蒙了,明明下单的是三只速冻乳鼠,到我们家的,居然是三只活的。刚生出来,眼睛还没睁开,吱吱直叫。孩子说,不能那么喂蜥蜴。我问:“咱冻起来?”他说:“不行,必须让它们长大,多可爱啊!”我怎么那么怵头听“可爱”这个词呢!

一边要孵化蟑螂,一边要养育吃奶的老鼠,而且老鼠乳糖不耐受,需要马上买到羊奶……

与万物为伴,与自然为友,在别的孩子进大剧院看歌剧的时候,我和我的孩子用大量的时间深入博物世界。从好奇,到了解,仿佛扭开了万花筒,看到了一个被日常所忽略的宇宙。

树在没成精之前就会说话

人是特别有意思的动物,基本上小时候各个都是“十万个为什么”,频繁发问,甚至同一个问题你回答完了,他还能再重复问好几遍,直到家长词穷甚至烦躁。越长大问题越少,不是懂得越来越多了,而是发现世界平淡无奇。就像我在路上碰见一个孩子问妈妈:“樱桃树是开花以后才结樱桃吗?它的叶子为什么跟桃树不一样?”妈妈一边刷手机一边说:“看脚底下,看什么树!”这样的回答就是个暗示:发问很无聊。

问题即便不被回答,还是存在。我们的先祖们大概因为忙于在农耕文明的土壤里耕耘,留给后人们寻找花花草草答案的书并不是太多。反倒是西方,在文明发展到一定时期,供养了一批“闲人”,让他们花费自己的毕生精力钻研花鸟鱼虫,化石、土壤、星空,探究背后的自然规律,这些人成为最早的博物学家。19世纪末以来,随着工业化的快速发展,以及大学教育中学科的细分,传统中包罗万象的博物学,被分解成植物学、动物学、地理学、药物学等不同的学科,由此进入衰落期。

博物类书籍是我和孩子共读的主旋律。我基本会选择科普书,而不是专为孩子看的那些被作者拟人化的“童书”,世界原本那么美,更要用科学和严谨的目光去欣赏。

我们一起看《发现最美的鸟》《发现最美的昆虫》等书,汇集了西方博物学多部鸟类学、昆虫学著作,它们还原了二三百年来鸟类观察者的真实生活。从博物学家自己的传记到考古工作者的日常生活,再到物种在地球上的来去,时间轴直接从上百年推向上亿年,带着孩子在这样的阅读里享受着纸上自然的美妙,在时间深处,是生命开始的地方。

很多人在手机里装了辨识植物的APP,拍个照片马上出结果,但能留在脑子里多少知识含量,估计也就是这个APP“好用”还是“不好用”。而阅读,才有让我们享受坐下来一起学习的仪式感。

有一天孩子指着银杏树问我:为什么有些银杏树结很多白色的果子,而跟它相邻的树就浑身只有树叶子,不结果?难道树也有性别,只有树妈妈结果,而树爸爸负责守护?

在回答问题的时候,我居然从来没好好看过小区里的银杏树。后来一查资料,发现这树还真有雌雄之分,孩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每个人都长着眼睛,成人的视线却很少去观察自然。因为银杏树,我们开始认知植物世界。

树有精神生活吗?种在马路边儿的树跟种在小区里的树心情一样吗?所有的树都分性别吗?这些好像都是“闲得非常难受”的人才能问出来的问题,但就是有老外一头扎进大森林,用尽各种设备花费大量时间来研究“闲得难受才问出来的”那些问题。科学家告诉我们:树木之间从来没停止过沟通,它们不仅满怀爱意地养育着后代,同时也无私地照料着年老体弱或病痛缠身的邻居伙伴,树木具有感知能力,也拥有情感和记忆力。

不要以为植物成精,它们没成精之前就具备这些能力。博物学家说的!

德国的林务员彼得·渥雷本把一生的时间都耗在森林里,他眼里的动植物简直就跟动画片似的,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恋爱的时候恋爱,而且他用科学态度向你保证,一切都是真的。自从看完他的书,在小区里看见有人揪树叶,孩子立刻去劝阻,我的心也能跟着疼起来。

40年前,在非洲大陆的莽原上有人提出一项研究课题。在那里,非洲金合欢树是长颈鹿的珍馐,为了摆脱这种草食性的庞然大物,金合欢树短短几分钟内就可以在叶子里散布毒素。然而,熟知这种把戏的长颈鹿便会转移到其他树木那里。是旁边的树吗?不,它们会避开邻近的树木,然后在大约100米开外的金合欢树那里重新开始大快朵颐。

长颈鹿这么做的理由令人目瞪口呆:因为被啃食的金合欢树会施放一种警示气体(在这里是乙烯),向邻近的同伴传递不速之客来袭的信息。所有得到警讯的树木会立即分泌毒素来回应。长颈鹿因为知道金合欢树的这个把戏,所以会走远一些,以寻找那些尚未知情的树木。又或者它们会逆风而行,因为气味信息是顺着风向其他树木传送的,如果逆着风走,在邻近处就能找到对它们的出现毫无警觉的金合欢树。

舒婷在那首《致橡树》诗里写:“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以今天的视角看,她简直就是位博物学家。因为一棵树的根可以蔓延得很广,其距离大过树冠宽度的两倍,也因此在地底下会与周遭树木的根交错而产生联系。但也有偶然情形,因为森林里也有独行侠和孤僻鬼,一点儿也不想与别人有任何瓜葛。所以有没有可能因为这些家伙的不合群,而导致警示信息被阻断呢?幸好不会。树木为了确保信息能够快速传递,多数情况下都会借助真菌为媒介,它的作用就像网络光纤那样,纤细的菌丝密布在土壤中,并以我们无法想象的密度交织成网络,因此一茶匙的森林土壤里面就包含了相接起来有数公里长的菌丝。一株真菌可以在几百年的时间里,繁殖并遍及好几平方公里的土地,把一整座森林化为网络联结起来,借由网络联机,可以把从某棵树得到的信号继续传递下去,帮助它们交换害虫、干旱或其他危险消息。在学术界里,甚至还出现了森林里有另一个“无远弗届”的说法。

我们在小区和森林公园里观察树木和植物。孩子说,当树木日渐虚弱,跟着衰退的或许不只是抵抗力,还有它们的表达能力,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有些虫害就是会专门找上衰弱的个体。我们想象一下:一些昆虫聆听树木,收到了令人不安的化学警讯,然后在叶片或树皮上咬一口,以试探某些在整个过程中保持沉默的个体,“不说话的”就沦为毛毛虫与甲虫的大餐。

我们,它们,是如此相似。生命里的基因串联着万物密码,看上去像我牵着孩子的手走入博物世界,其实是孩子让我推开了一扇神奇的大门,门外的世界更大,更曼妙旖旎,它是属于大手和小手一起探知的世界。

活着,那么辽阔的疆域,和孩子一起探寻自然界中生命的好奇,是为了学会去爱。

(王小柔,中国作协会员,悦读推广人。创立了“把日子过成段子”的文学风格,通过文学作品倡导“王小柔快乐生活哲学”,被誉为中国最哏儿的作家。著有《乐意》《有范儿》《十面包袱》《都是妖蛾子》《把日子过成段子》《越二越单纯》《还是妖蛾子》《世界那么大,都是撑的》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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