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观音赴会(第十二回苍梧死杨柳枯)
第十二回 苍梧死杨柳枯
云龙当然认识碗中的人头、银针和断掌,已不禁轻轻叹息:“看来他们的确已不会再来了。”
这伙计居然还在微笑:“可是我来了。”
云龙微微一怔,两道目光钉在这伙计身上,道:“你?”
“他们不来,我来岂非也一样?”
“哦?”
这伙计道:“他们并不算是你的朋友。”
云龙冷冷道:“我没有朋友。”
他的眼睑垂下,看来又变得很疲倦、很寂寞。
这伙计居然还能了解他这种心情:“你非但没有朋友,也许连仇敌都没有。”
高处不胜寒。
一个人若是也站在高处,所以人都臣服在他脚下,这是何等旷世的寂寞!
若你也爬上过生命的巅峰,你一定能够明白这种滋味。
云龙又看了他一眼,道:“看来你并不笨!”
这伙计道:“你找他们,只不过是有件事情交给他们做,他们肯替你做事,也只不过是因为你可以给他们钱,这本就很公平的交易。”
云龙道:“你果然不笨。”
这伙计笑了笑:“所以我来了,他们能做的事情,我一样也能做!”
“他们四个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一个人就能做?”
云龙盯着他。
这伙计道:“我最近很想找件事情做,而且能赚钱的事情,我为什么不做?”
“魔剑小丁,一剑穿心!”
云龙凝视着碗中血痕已干、呈现乌紫之色的人头,缓缓道:“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想要魔剑小丁的这颗人头?你知不知道他掌中那口幽冥剑杀人有多多准、多快,多狠?”
伙计摇头:“不知道。”
“沈家飞针,玉袖盈香。”
云龙的目光已移至那根银光闪闪、飘着淡淡清香的银针上,目中露出一丝凄凉:“你知不知道沈玉袖的这根芳香诱人的银针上其实涂了世间最毒的毒药,任何人一旦沾上一点,便会全身黑紫,立刻身亡?”
伙计摇头:“不知道。”
“巨灵之掌,力拔五柳。”
云龙又在看碗中那只已逐渐干瘪枯萎的断掌:“你知不知道五柳掌门柳青云这只手掌上的神力?他曾仅凭双掌之力,拔出过五株柳树!”
伙计仍在摇头:“不知道!”
云龙冷笑:“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认为自己可以做他们三个人的事?”
“我只知道一件事。”
“你说!”
这伙计淡淡道:“我的手还在腕上,我的头还在脖子上,我的剑还在我的手里,而我也并没有被毒死,我已经来了,他们却来不了了!”
云龙霍然抬起头,凝视着他:“就是因为你,所以丁捷的头颅、柳青云的手掌、沈玉袖的银针才会在碗里?”
伙计点头。
“还有这口刀!”
他顿了顿,忽又撤出一柄刀。
刀光冰冷,如一泓秋水。
云龙盯着的目光盯着那柄刀。
那是一口奇怪的大刀,刀背比屠夫的砧板还厚,刀锋却薄如纸。
正是阎刚的鬼王刀。
这伙计又笑了笑:“无论谁想要卖东西,都要先拿出点货物给别人看看的,不知我的这些货物够不够分量?”
云龙的目光又变得刀锋般逼人:“你要卖的是什么?”
这伙计道:“我自己!”
“你是谁?”
“我姓杨,叫杨柳,杨树的杨,柳树的柳。。”
“杨柳!”云龙笑道:“这倒是个挺有意思的名字!”
杨柳道:“有很多人都问过我,为什么要取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
云龙也问:“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杨树和柳树。”
“哦?”
云龙盯着杨柳。
杨柳微笑着,又道:“在我的家乡,有一条小河,左边种着杨树,右边栽满了柳树,我总是想如果有一天也我变成了一株树,杨树或者是柳树,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人,从我身边走过,有大姑娘,也有小媳妇,有小孩子,也有老太婆……”
他的眼睛似有充满了孩子般的幻想,一种奇怪而美丽的幻想。
“我每天看着这些人在我身边闲逛,在树荫下聊天,到河里钓鱼,那岂非是件很有趣的事,做一株树,有时候岂非比做一个人有趣得多?”
云龙笑了。
他脸上第一次露出愉快的笑容,就像一株长在温室里的花,忽然开了。
就像大风忽然吹散了浓厚的阴霾,天地间一片光明。
他微笑着道:“你这个人也很有趣。”
这句话说完,他的脸上的笑容已不见,忽然面色一沉,冷冷道:“快替我把这个有趣的人杀了!”
王猛一直石像一般站在云龙身后,纹丝不动。
但云龙的“杀”字刚出口,王猛已出手!
他一出手,整个人就似已突然变成了一只猛虎,动作甚至比猛虎更快、更猛、更灵活!
他身子一转,人已到了杨柳面前,左手五指弯曲如虎爪,拨动一阵冷风,已到了杨柳的胸前!
无论是谁都看得出,这一抓,刚猛凌厉,可将人的胸膛撕裂,甚至连心肝都抓得出来!
杨柳身形半转,避开了这一抓。
王猛的这一抓很毒辣、很准。
他的闪避也很巧妙、很快。
谁知王猛却似早已算准了他这闪避的动作,右掌五指紧紧并拢,纵劈下去,急斩杨柳左颈后的血管。
这一招不但立刻致命,疾如闪电,而且也已令对方连闪避的退路也没有。
王猛自从归从云龙后,在神龙堡中潜心习武,神龙堡中武林秘典数不胜数,自是对他很有帮助。
早在三年之前,他出手杀人,已很少用过第三招了。
杨柳闪避的力量已用到了极限,不可能再有新的力量发出,若无新力发出,就不可能再改变动作。
若无法再改变动作,便必死无疑。
此刻他已被逼到绝路。
王猛这次杀人,也已不必再使第三招。
他的确没有使出第三招。
因为就在他右掌劈下的瞬间,杨柳的手已到了他肘下。
他这一掌若是斩下去,必定先撞上杨柳的手。
手肘间的关节软脆,杨柳的食指突如凤眼,若是撞在他的关节上,关节必碎。
他不能冒这种险。
对于像他这样的江湖人,树敌无数,一条手臂岂非就是他的生命?
他的手已突然在半空中停顿。
就在这一瞬间,杨柳的人,已到了门外。
王猛并没有追击,因为云龙已经挥手阻止了他,道:“进来!”
杨柳进来时,王猛又已石像般笔直而僵硬的站在云龙身后。
而那个倒酒的青衣白袜的中年人,却一直远远地站在角落的阴影里,根本连动也没有动。
“你说我是个有趣的人,这世上有趣的人并不多。”
杨柳苦笑道:“可是你为什么要杀我?”
云龙道:“有时候我也喜欢说谎话,但我却不喜欢听谎话。”
杨柳道:“谁在说谎?”
云龙道:“你!”
杨柳笑了笑道:“有时我也喜欢听谎话,却从来不说谎。”
云龙道:“杨柳这种树,我倒是见过,但杨柳这个人,我却从来也没有听说过。”
杨柳道:“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有名的人。”
云龙道:“丁捷、沈玉袖、柳青云、阎刚,本都是名人,若非有名的人,怎么能毁了他们。”
杨柳道:“所以你认为我本来也应该很有名?”
云龙道:“所以我认为你在说谎。”
杨柳又笑了笑,道:“我今年才十九岁,若是想做名人,刚才已经死在地上了。”
云龙凝视着他,目中又有了笑意。
他的笑,并不是很愉快的那种笑,但也不会太难看。
一个爱笑的人,看起来总不会太丑。
他似已听懂了杨柳的话。
无论是练武,还是求名,本都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能够同时做好这两件事情的人并不多。
名声对于一个人而言,有时就像一个沉重的包袱,一旦背上了就很难甩脱。
杨柳不算一个决定聪明的人,他自知很难同时做到这两件事情。
他并不想背很重的包袱。
他选的是练武,所以他虽然并不有名,但却还活着。
一个人能够活着,岂非比那些已经死了的名人,拥有更多的机会?
他并没有把名声看得太重,在他看来那些死掉名人,最后连一块石头也不如。
石头不能动,但他还能动。
做一个能动的人,总比做一块不能动的石头有趣得多。
这也是生命的可爱之处。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容易懂,但云龙却已经懂了。
他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你坐下!”
江湖中能够在神龙公子云龙对面坐下来的人并不多。
但杨柳却并没有坐:“你已不准备杀我了?”
云龙道:“这世上,有趣的人已不多,有用的人更少。你不但有趣,也很有用。”
杨柳笑道:“所以你已经准备买我了?”
云龙道:你真的要卖?“
杨柳道:“我这个人从小吃过的苦已经太多,我实在已经不想再吃苦了,我早已明白这世间最难吃的一种东西便是苦了,只要有合适的价钱,我为什么不卖?”
云龙苍白的脸上,又露出微笑,这次居然抬起手,微笑道:“请坐。”
这次杨柳终于坐了下来。
云龙一挥手,道:“摆酒!”
四只青花粗瓷大碗,斟满四碗烈酒。
那个青衣白袜的中年的动作很慢,却也很熟练,很平稳。
他好像就是做这种事情的天才。
天生就有为别人倒酒的本领。
杨柳想去看他的脸,但他却似故意把脸藏在角落的阴影里,不让人看他。
杨柳笑着端起第一碗酒,一口饮尽。
云龙赞道:“好,好汉子!”
杨柳道又伸手端起第二碗酒,道:“好,好酒,我很少有机会能喝到这样的酒。”
大笑间又饮了一碗,又伸手却端第四碗酒。
云龙道:“我这里的酒虽然好喝,但我这里的事却并不太好做,你难道还要喝?”
杨柳将酒饮了,放下酒碗,笑道:“我一个人做四个人做的事情,当然也要喝四个人的酒,更要拿四个人的钱!”
云龙忽然笑了。
他轻轻一挥手,道:“现在我要你替我杀两个人!”
他面上全无表情,慢慢的伸出手,手一翻,手里已多了两柄刀。
刀不长,却很锋利。
他笑了。
这次他笑的时候,眼睛里居然也有了笑意。
此刻那个青衣白袜的中年人,已经带着两个人缓缓走了过来。
这两人一个面白如白玉无瑕,一个面红如三月桃花。
正是朱珠和凤仪。
二人见了杨柳心中一动,朱珠不禁脱口道:“你,陆……”
“陆”字尚未出口,杨柳抢着道:“在下杨柳!”
她心中泛起一丝疑惑,却又在顷刻之间明白过来,道:“杨公子救我!”
云龙冷笑一声,两道目光刀锋般钉在杨柳面上,道:“你不认识她?”
杨柳点头,淡然道:“不认识!”
云龙道:“好,那就替我杀了她们,给她们一人一刀!”
说话间,便已将掌中那两口寒光闪闪的刀,递到了杨柳的面前。
杨柳怔了片刻,伸手接刀。
他动作很慢,把刀锋缓缓抬起。
云龙在笑,笑得很得意,
杨柳的动作依旧很缓慢。
突然,刀光一闪,刀锋一转。
云龙的笑容忽然僵住,王猛的脸色也变了。
云龙只觉双膝冰冷,那两柄冰冷的刀已钉住他的左膝。
一尺三寸长的刀锋,钉入他的膝上,已直没至柄。
“你究竟是谁?”
云龙的脸上还是全无表情,突然冷笑着出手,一掌击出,杨柳便已震飞。
鲜血沿着刀锷流出,云龙的脸上却还是带着微笑,微笑着道:“果然是真的,我果然不疼。”
他伸手去拔插在腿上刀。
王猛道:“想不到公子这种病,倒是就了公子一条命!”
云龙道:“若非我得了这种怪病,身体逐渐萎缩,双腿已经瘫痪,腿上的筋脉渐已坏死,这一刀,恐已早已要了我的命!”
杨柳撞到墙上,跌落在地。
他实已想不到名满天下的神龙公子,竟然会患如此严重的一种病。
他早已把所有的事情算计好,每件事情都安排的十分妥当。
但他没有算到云龙的怪病。
他倒在地上,忽又“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他挣扎着起身,站得笔直。
云龙冷冷道:“你究竟是谁?”
杨柳道:“昆仑陆萧!”
杨柳不是杨柳,而是陆萧。
云龙道:“你为何要杀我?”
陆萧道:“八年前,你杀了我的师伯苍梧。”
云龙点点头,冷冷道:“我的确是杀了他!”
他顿了一顿,道:“我杀他,只因他偷走了我神龙堡中的一页剑谱,他本答应归还,我在观澜阁等了他三天,他始终没有来。”
陆萧道:“不可能!”
云龙突然仰面大笑,道:“苍梧死,杨柳枯,今日你也难免一死了!”
大笑未歇,右掌举刀,正欲劈下。
忽觉胸口一凉,一柄匕首已抵住了他的胸口。
他一抬头,望见了一直在一旁倒酒的那个青衣白袜的中年人的冷漠的脸,面色大变,道:“封一平,你干什么?你竟敢背叛我!”
那个青衣白袜的中年人忽然一笑,道:“我并不是什么封一平,也没有背叛你!”
他说话间,伸手缓缓解开面皮。
面皮揭开,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陆萧不禁心中一喜,脱口道:“高大哥,是你!”
那人竟是高冠。
便是在高冠伸手去揭面皮时,忽闻王猛一声大呼,猛虎般翻身朝高冠扑来。
高冠放开云龙,纵身掠起,一脚凌空踢出。
只见人影飞过,砰的一声,王猛的人,便已重重的跌落在地。
他倒在地上,噗的一声,喷出一蓬血雨。
此刻云龙已经脱离了高冠的控制,但见他双掌一撑,人便已从椅子上弹起,并出两指疾点陆萧胸前两处大穴。
陆萧当即动弹不得。
高冠大惊,刀锋一转,直逼云龙咽喉。
云龙的人已落回到椅子上,他却不再去管高冠的刺来刀锋。
人在椅子上。
刀在脖子上。
高冠的刀。
云龙的脖子。
云龙坐在椅子上,忽然笑了。
“你要杀我?”
高冠摇头。
“我不想杀你!”
他把着刀柄,又望了望陆萧。
“我并不想杀你,但他要杀你。”
“可是他现在已经杀不了我了。”
“哦!为什么!”
“因为我已用神龙堡独门的手法封住了他的穴道,一时半刻,绝难解开!”
高冠笑了。
“你看我杀不杀得了你?”
云龙道:“大概也杀不了。”
“为什么?”
“因为一个女人?”
高冠心中一动,心中似已明白,面色突变,道:“你是说小珍!”
“你想见她?”
高冠点点头,道:“无论她是死是活,我都想再见她一面。”
云龙闭上眼睛,面色似露出一丝悲凄之色,淡淡道:“只可惜不管她是死是活,你都已见不着她了。”
风吹进窗子,吹入一阵霏霏细雨。
高冠的心神已大乱。
云龙大笑,负伤的王猛不知何时已经站回到他的身后,他转身对王猛道:“把东西送给高公子。”
站在他身后王猛点点头,立刻捧了个锦缎包袱走过来,包袱里竟只不过是套蓝布衣服。
正是小珍在罗家离开那天身上穿的那套衣服,衣服上还带着她的香气。
云龙道:“这是她临去之前,特地要我留下来给你的。”
高冠的心在往下沉:“她……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云龙苍白憔悴的脸上,露出满面悲伤:“一个每个人都要去的地方。”
“一去就永不复返的地方?”
云龙黯然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你还年轻,你一定要把这些事情看开。”
高冠的人已僵硬。
小珍难道真的已经死了?
他又想起了小珍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
她那么年轻,而且每一刻都过得很快乐,她应该活很久的。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永远饱含深情,她为什么会死?
为什么死得这么突然,死得这么早!
高冠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
可他不能不信。
云龙叹息着,显得更加虚弱,更加憔悴:“她归入神龙门下,已有三年,每次任务,都能顺利完成,可是此次我让她去盗你的风神刀,她却死活不肯,只因她……她爱上了你……可是神龙堡的规矩,无人可以违背!那么她的下场总归难逃一死……”
他微一停顿,盯着高冠,长叹道:“唉,男女之间的情爱,当真是这世间最要命的毒药……”
高冠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他只是痴痴的站着,就像变成了石头人。
陆萧整个人已经变冷。
王猛居然也在叹息。
“我从来不劝人喝酒,可是现在……”
此刻王猛居然捧着一壶酒走了过来,“现在你确实需要喝两杯。”
酒是热的。
他显然早已为高冠准备了这一壶酒。
一个心已碎的人,除了喝酒之外,世上还有什么别的安慰。
但喝了这壶酒又如何?
酒入愁肠,岂非也同样要化作相思泪?
可是,不喝又如何呢?
如果有机会能痛痛快快地醉一场,总是好的。
高冠终于接过这壶酒,勉强笑了笑,道:“你也陪我喝一杯。”
王猛摆手道:“酒是给你的,我不喝。”
他笑得仿佛也有些勉强:“我嘴里的血还没有干,一滴酒也不能喝。”
高冠又笑了笑:“不喝也得喝。”
王猛怔住。
高冠居然提起酒壶,想往王猛嘴里灌酒。
王猛脸色变了。
云龙苍白如纸的脸色也变了,变得铁青。
屋角的朱珠与凤仪,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陆萧的身旁。
朱珠的手指,偷偷拂过陆萧的胸前。
云龙突然挥手,撒出三点寒星,向陆萧打了过去。
陆萧被点了穴道,但三点寒星击来时,他的身子却突然凌空飞起!
冷如枯枝,定如磐石的云龙,面色也变了。
“叮”的一响,火星四射。
云龙手中发出的暗器,已钉入地上的青石板里。
接着,又是“砰”的一响。
王猛挥拳击出,没有打着高冠的脸,却击碎了酒壶。
壶中的酒,也想火星般四溅而出,溅在他的脸上,溅入他的眼睛里。
他就好像中了一种世上最可怕的暗器,忽然嘶声狂呼,用两只手蒙住眼睛,狂呼这冲了出去。
难道这酒里有毒?
云龙为什么要毒死王猛?
陆萧明明被云龙用独门手法封住了穴道,怎么忽然又会疾风般掠起?
没有风。
窗外暗灰色的云,是完全凝止的,看来就像是一幅浅浅的水墨画。
凄厉的狂叫,也已停止。
王猛刚冲出去,就倒在石阶上。
这魁梧雄壮的老人,竟在一瞬间就突然干瘪枯萎。
云龙身形一纵,人便已穿出屋子,飘向庭院。
院子里停着软轿,他的人刚好落在软轿中。
软轿旁的四个人,抬起轿子,纵身飞去。
转瞬之间,便已消失无影。
黄昏。
每一天都有黄昏,但却没有一天的黄昏是完全相同的。
这正如每个人都会死,死也有很多种。有的人死得光荣壮烈,有的人死得平凡卑贱。
王猛至少死得并不卑贱。
云龙已经走了,他的死便已有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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