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禁捕人员(武汉返乡人员信息被泄露)

有很多亲戚朋友都来询问表格的真实性,而且我还收到了近二十通骚扰电话。其中一个电话非常吓人,打通后直接问我,“你是住在xxx(我的详细住址)吗?

4月8日零时,时隔76天,武汉“解封”。有人离开,有人归来。

在即将归来的群体中,有我们在疫情中持续关注的“武汉返乡人员”。二月初,恐惧、担忧与慌乱将我们的情绪裹挟,全国多地出现了对返乡人员的歧视言论和行为。与此同时,返乡人员名单也在各种微信群肆意流传,大量敏感信息泄漏事件发生。

两个多月过去,他们又经历了什么?我们回访了当初的受访者,有人要到了“含糊其辞”的回应但已觉得足够,有人仍 “坚持要一个说法”,有人选择和“普通人”这个身份和解。下面,是他们的故事。

“民警告诉我们发布者被行拘,但具体是谁避而不谈”

讲述 by 肖潇 江西宁都人 在武汉上学

1月24号晚上十点左右,我在家庭微信群里看到一份“武汉回宁都人员数据表(分为航空、铁路等4种交通方式入宁)”的表格,除我以外,还有四、五百人的个人信息被曝光,包括身份证号码,电话号码,具体家庭住址,列车信息等内容。

看到这样的隐私内容赤裸裸地在我自己的一个家族群就转了好几次,当时我就特别气愤和无奈,因为可想而知传得有多疯。很多朋友跟我说,他们在亲友、小区业主微信群中都看到了这个表格,而且还看到转发表格的人说,“表中的XXX是从武汉回来的,请特别注意不要接触其本人和他们的家人”。

紧接着,骚扰电话马上就来了。24日当晚,我加入了有同样遭遇的武汉返宁大学生组建的微信群,群里有人说,有陌生人通过上述表格的信息在微信上加Ta好友,然后直接发来“武汉的请回去”、“劳驾自行在家隔离二周”、“武汉毒人害人害己”等骚扰信息。

武汉禁捕人员(武汉返乡人员信息被泄露)(1)

我就读的学校中国地质大学(武汉校区)是在10号左右放假的,群里其他人也基本都是。那个时候武汉还没有封城,我想不明白,大学生寒假返乡再正常不过,怎么到某些人嘴里我们成了罪人?

群里的小伙伴们马上开始在微博上发声,然后我们就发现自己并不是个例,武汉返乡人员信息泄露的情况在江苏南通、江西信丰、山东潍坊、河南卫辉等地都有发生。我们起草了一封联名信,在QQ空间、微博等社交平台上呼吁大家停止转发类似消息。其中有一句是这么说的,“特殊时期所谓的‘特殊对待’已经严重侵犯了我们的个人隐私权”。

后来,我们向市长热线投诉,客服人员回复说,之前已经接到过类似投诉电话,建议我们在掌握合理证据或者找到传播源头之后,通过法律途径进行维权。但是当时那个表格已经满大街都是,我们去哪里查清是来源于哪个部门,最开始是从哪里泄露的呢?

我们也向派出所报了警,2月3号,一位民警告诉我们信息公布者已被行政拘留,但是泄露的具体部门和人员他们避而不谈。我们看到别的省市其实有公开透明地公示这些信息,比如临近的宜丰县,还有浙江舟山。

因为我们的事情有被媒体报道,所以尽管只得到了含糊其辞的回应我们也没有继续追究。我们也明白,其实大部分人转发是出于一种从众的心态,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没有意识到这样侵犯了别人的隐私。事情被报道出来后,至少可以改变一部分人的想法,对其他地区也有所警戒,这样对我们来说就够了。但最近,国外回来的人也开始遭受这些了。

“不能只对着屏幕喊加油啊”

讲述 by 清清 广东龙川人 在武汉工作

从1月29号报警至今,我还没收到派出所的处理结果。

28号左右,我在我们同乡会的微信群里看到了“龙川县近期从湖北省返乡人员排查情况统计表”这份表格,上面有我的身份证号码、电话、返乡详细住址、返乡时间、症状(是否发热、咳嗽、发力、呼吸困难)等信息。

武汉禁捕人员(武汉返乡人员信息被泄露)(2)

可能因为我的信息在表格300多人中靠后的位置,当时没收到骚扰的电话或者短信,我也只是有些生气,没有采取什么行动。结果,第二天却有亲戚来问我的家人,说很多人都听到传言说,我被派出所抓走了,当时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当晚,我立即按着表格上的信息挨个打电话,最后找到了2个跟我同遭遇的人一起向派出所报了警。一位民警跟我说,他们已经将我们的案件反映到了县公安局的网警大队,但处理需要一些时间。之后,我们也向市长热线12345进行了投诉。在几番踢皮球式的询问后,目前仍没有得到任何官方的回应。

其实在整个投诉的过程中,很多人都觉得我小题大做,但是我就是想知道这些信息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是被谁泄露出去的?我认为,至少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让泄露信息的人出来跟大家道歉。

我的娘家在广东,这次也是回乡探亲,当时只是听闻武汉有不明肺炎。回来之后,我和家人就配合卫生部门的工作,一直居家隔离,两个月没怎么出过门。但以前经常还会来往的同学,知道我是刚从武汉回来之后,就没有任何联系了,很多亲戚也是。

我还看到我的几个同学也转发了那个表格。我想,隔离病毒不隔离爱,不能只对着屏幕喊加油啊。我的儿子刚满12岁,出了隔离期之后还是没人跟他一起玩,有几次他跑来问我为什么,我只能一边心疼一边随便找理由安慰他。

其实我也不是一个愤青,但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的心理真的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武汉人在武汉,武汉加油;武汉人在身边,横眉立目”,这就是我最真实的心情。但我不觉得我是武汉人就倒霉,我觉得自豪,因为武汉人真的做出了很大的牺牲。

这个事情我还会继续追究,我还想要一个结果。不能因为疫情快要过去,大家就无所谓了,之前对那么多人造成的伤害拿什么来补偿呢?

“真正让人为难的是,如何来界定一个普通人的好坏呢?”

讲述 by 乔易 山东青岛人 在武汉工作

今年大年初一,有陌生人在微信上加我好友,上来直接就问,“你在武汉工作?经常吃野味?”

武汉禁捕人员(武汉返乡人员信息被泄露)(3)

在随后的聊天中,陌生人转发了名为“省厅推送武汉回青(青岛)人员信息”的表格给我,我才意识到自己的信息被泄露了。

那份表格的表头上写着,“2020年1月6日至21日武汉来青岛市人员(铁路、民航)”,一共有2257个人的信息,包括身份证号、手机号、户籍地详址、户籍地派出所、来鲁方式、车次班次等。从已有的信息判断,我也不确定是哪一方的工作人员泄露了这些信息,因为表格包含了公安部门和防控部门的交叉内容。

后来,有很多亲戚朋友都来询问表格的真实性,而且我还收到了近二十通骚扰电话。其中一个电话非常吓人,打通后直接问我,“你是住在xxx(我的详细住址)吗?

我猜测,给我打电话的人可能在亲友微信群中看到过上述表格,因为想知道自己家附近有没有从武汉回来的人,就拨打了表格中的手机号来确认。其实很多打电话来的人,根本分不清楚什么是疑似人群,什么是感染人群,以为只要从武汉回来就有问题。

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担忧镇上街坊的恐慌会给我的家人带来困扰。我父母在我们镇上经营着酒店,有几次服务员跟我说,听到很多街坊邻居会在背后指指点点。

我觉得现在的湖北人或者在湖北的务工人员的确还是受歧视的。我的姐夫之前也是在湖北工作,前些天去襄阳出差,在返回烟台机场打车时,本来怀着好意和网约车司机提前沟通,说自己是从襄阳回来的,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挂了电话。

很多朋友问我,为什么不继续向泄露信息的人追究。我觉得,那些泄露信息的人也是普通人。

刚开始,我也非常气愤,但现在冷静了很多。虽然我明白,如果我的个人信息在网上被大范围泄露真实地发生了,我也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但是,真正让人为难的是,实际上没有任何办法去界定一个普通人的好坏。

那些泄露信息的人也不是完全出于恶意,很多人知道泄露别人的隐私不好,但只要周围的人都这么做了,Ta就没有了道德上的那层顾虑。但这样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的,才是一个完整的人啊,才是像我们一样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啊。

我朋友说,我的这种想法,其实是意识到“普通人的恶”,“平庸的恶”。

想通这点之后,我就想,人的很多本性永远不会被根除,从根源上制定法律和制度才是最有效和最直接的方法,还有要让接触一手信息的人员提高自己的职业素养,或者从技术手段上提前提防这种事。

有了这次经历之后,我就开始很有意识地去保护自己的隐私了。现在不管是去商场,还是超市都要被收集个人信息,我一般能不填真实姓名的时候就不填,能绕过去就绕过去。除了那些支付类的App,我也不会随意上传自己的身份证。以前对信息泄露能造成什么后果完全没有概念,现在我会特别在意。

采写:南都记者 李慧琪

来源: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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