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明星怀念赵丽蓉(我十分想念赵丽蓉)
从1988年的春晚小品《急诊》开始,赵丽蓉就注定成为无数人的独家记忆。
在大家的记忆中,她做过说不清“司马缸砸缸”的“英雄的母亲”,当过拒绝把评戏唱成rap的“麻辣鸡丝”;也曾摇身一变,成为揭露黑心“太后大酒楼”的民兵团长,或是会说几句唐山英文,开口能唱《我心永恒》的老主任……
1999年,她最后一次登台,微笑着挥手再见。告别舞台不久之后,她也告别了这个世界。
转眼已是二十春秋,昔日笑声,不敌流年。
2021年央视春晚,当巩汉林出现在舞台上时,你是否也想起了她?桃花依旧笑春风,世上再无赵丽蓉……
公历1999年,农历戊寅虎年腊月三十晚上,赵丽蓉第8次登上春节联欢晚会舞台,带来一出精彩的小品《老将出马》。
节目结束,她在一群年轻人的簇拥下,向台下笑着挥手作别。观众们在欢笑声中热闹地鼓掌,那一刻,还没有人知道这次“再见”,将是永别。
赵丽蓉
光阴荏苒,日历从1999翻到2021,似乎只用了一瞬间。
那场春节联欢晚会中,“来是come,去是go;点头yes,摇头no”的顺口溜似乎还回响在耳畔。
小品《老将出马》节目截录
电视录像中,赵丽蓉在台上精神抖擞,一张口便是段子包袱,成千上万的观众在一口唐山味儿English中笑得合不拢嘴。
节目末尾,她用一曲《我心永恒》,再次惊艳众人。
1988年赵丽蓉与游本昌共同出演小品《急诊》,首次登上春晚。
彼时,赵本山初露锋芒,带着来自纯粹草根的拙朴;陈佩斯风头正盛,操着一口标准普通话,表演时幽默中带着几分荒诞;而赵丽蓉介于二者之间,让人由衷感到亲切。
1988年小品《急诊》
她是“英雄的母亲”,有一点儿好面子、爱占一点儿小便宜,看到来拍摄的电视台工作人员,一边嘴上说“来就来吧,还带啥东西”,双手却已经伸向了摄像机。
1989年小品《英雄母亲的一天》
性格却又分外耿直,当听到“虚构”的说辞时,老太太直白地说:“那奏是蒙人!”
1989年小品《英雄母亲的一天》
小碎步,慈祥的笑,一个举手投足,便勾勒出自家奶奶的模样,开口一句唐山话,让无数游子的心瞬间归乡。
1989年小品《英雄母亲的一天》
她也是“卧似一张弓,站似一棵松”的独生子女妈妈,几句“心太软”,唱出了一位母亲对儿子的深爱与无奈。
1998年小品《功夫令》中赵丽蓉演唱《心太软》她还是跟不上时代,但却努力了解孙女儿所思所想的慈祥奶奶。看到孙女儿“疯疯癫癫”,默默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眼神却追随着孩子的一举一动,目光中满是担心疼爱。短短一出小品,演出了无数中国家庭的现实状态。
央视35周年台庆小品《追星族》
她皱着眉头唱rap,挥毫泼墨写书法,甩手臂,交叉腿,一段“劲歌热舞”,让人再也无法正常朗读“春季里开花四五六,六月六啊看谷秀啊春打六九头”……
1995年小品《如此包装》
探戈是“趟着走”,rap是“中国快板”,群英荟萃是“萝卜开会”,一百八一杯的宫廷玉液酒,就是二锅头兑了白开水,已经成为识别友军的接头暗号。
而说出一句唐山味儿的“我的真名叫赵丽蓉”时,很大程度会有人默契接茬:“我的艺名,还还还还叫赵丽蓉。”当然,也有可能出现另一个颇具国际范儿的巨星名号:“麻辣鸡丝”。
如今算来,赵丽蓉离开我们,已经快有21年了,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大家都忘不了,再回首,往事历历,笑中带泪。
赵丽蓉用欢乐给一代人的时代记忆打上深深的烙印,而时代也在暗中标记着这位笑起来眼睛弯弯,似乎从不忧愁的老太太,只不过那支记号笔,是苦难。
喜剧的内核是悲剧。
著名喜剧表演艺术家陈佩斯的艺术论断,无意间给前辈的人生做了写照。
上世纪20年代,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天津人赵秉忠一家七口逃难,靠着剃头、梳辫子的传统手艺,勉强在沈阳落了脚。
1928年,东北易帜,人民暂得安宁,赵家也添了新丁,是个女儿,白胖可爱,乳名“老爱”。
父亲在剧场给演员梳头,母亲便时常抱着女儿在后台看着。
剧社当家名角儿芙蓉花第一次见她,便说:“这孩子挺有灵气,长大学戏吧,将来也许能成大器。”
评剧名角芙蓉花
在一场抱孩子的戏中,芙蓉花把一岁半的老爱抱上了台。
老爱的这次登场,在评剧术语里有个好听的名头:彩娃子,或是喜神。
对着台下一众生人,小婴儿不怯,反倒脆生生地笑起来,场下霎时欢腾一片,叫好不迭。
日后,芙蓉花把她认作妹妹,取一艺名,“丽蓉”,带她正式拜师。
自此,赵丽蓉正式站上舞台,那一年,她十二岁。
踢腿、下腰、吊嗓子,学戏辛苦,赵丽蓉从不懈怠。
听说临水而唱,嗓音能带水音,她便站在河边,冰冻三尺时,就站在冰窟旁。
梅花香自苦寒来,戏剧大师欧阳予倩见她表演,大加称赞。17岁,赵丽蓉在复盛剧社独挑大梁,一票难求。
少女时期的赵丽蓉
1946年,战火烧至张家口,剧团四散,赵丽蓉辗转前往北京。带她入行的芙蓉花,在那里等她。
只是佳人病重,风采不复。
赵丽蓉誓要照顾姐姐康复,没钱买营养品,便唱完戏夜里去工厂做女工,芙蓉花的恩情,她无论如何都要还。
知恩图报,善莫大焉。
然而天道无情,1952年,姐姐芙蓉花在北京病逝。对24岁的赵丽蓉而言,这次人生挚爱被夺走之痛,仅是一场预演。
也在这一年,解放实验评剧团成立。
她拒绝主演邀请,为评剧皇后新凤霞作了配角。
赵丽蓉(右)与新凤霞
她可以是《刘巧儿》中的大婶,《花为媒》中的阮妈,也可以是《小二黑结婚》中的三仙姑。
一场演出下来,不少观众说:“我们是冲着赵丽蓉演的三仙姑来买票看戏的。”
本是绿叶衬红花,但对赵丽蓉而言,她这片绿叶从不抢戏,但同样亮眼。
评剧行当浮沉十年,她得到了观众的认可,也收获了一段爱情。
1954年,在新凤霞的介绍下,赵丽蓉与评剧团秘书盛强喜结连理。
赵丽蓉盛强夫妇
一位是意气风发的大学毕业生,一表人才;一位是拥有众多拥趸的评剧新星,年轻有为。
婚后一年,1955年,他们的儿子出生了。夫妇二人为儿子取名盛福春。1957年,赵丽蓉怀上第二个儿子,沉浸在幸福中的她未曾预料,一场灾难将会在深秋携风带雨地到来。
个人的命运,永远难抵时代的巨流。
那年深秋,这个幸福家庭中被湍流卷走的,是2个男孩的父亲,盛强。
1957年,盛强因成分问题被捕入狱,赵丽蓉带着新生的孩子艰难度日,她始终坚信,丈夫迟早会平安归来。
赵丽蓉与孩子
赵丽蓉苦等两年,终于听到丈夫将要归来的消息,她兴奋得一连几晚没有睡好,可最终等到的,却不是团聚,而是死讯。
盛强没能撑过那个风雨飘摇的秋,赵丽蓉带着两个孩子赶往丈夫生前的住地,却连遗体都没能看上最后一眼。
她的面前,只有一块手表,一件外套。
稚子年幼,不懂其中伤悲,只见母亲回家大哭一场,大病一场。不等病愈,赵丽蓉为养家糊口,又重新登台,在台上,该笑的时候,她还得笑。
丈夫的离世,抽走了她的大半精神,她只得把心血全部倾注在一方舞台上。
在那个年代,独自抚养2个孩子谈何容易,众人劝她再婚,然而赵丽蓉刚强,不愿另嫁他人。
在家人的苦苦哀求下,寡居2年的赵丽蓉再婚了。
两个儿子渐渐长大,再加上婚后新添的一儿一女,让她感到生活终于有了苦尽甘来的滋味。她为小女儿取名“家欢”,意为阖家欢乐。
只可惜,造化弄人。风起时,树叶的命运就已经被决定。
女儿出生三天,便被查出先天残疾。小小的孩子尚未曾尝过世间的甜,便不得不喝下一口口苦药。
苦在儿口,痛在娘心。所谓悲剧,就是把美的东西撕碎给人看。命运撕碎的,是母亲的心。
赵丽蓉誓要付出一切,把女儿治好。
她请遍全国最好的大夫,买遍了全国最好的药。那段日子,一个月的药费支出是300元,而她的工资,只有几十。
在最艰难的时候,赵丽蓉每每去澡堂洗澡,都要避熟人,她不愿让人看到自己内衣上的层层补丁,也不想让人知道,她这位台上风光的主演,日子竟会如此窘迫。
然而,即便是最痛苦的陪伴,上天对赵丽蓉也分外吝啬。7年后,小女儿带着盛家全部的欢乐走了,只留下悲痛的母亲,和沉重的债。
女儿离世七年后,丈夫因心脏病突发,也撒手人寰。
撕心裂肺的痛。
赵丽蓉与亡夫
这一年,赵丽蓉52岁。
她走过纷飞战火,于戏班中辗转漂泊,经历过饥馑,见证过变革,人生走过半载,失师、失友、丧夫、丧女。
上天要残忍地夺去赵丽蓉的一切,最终只给她留下满腹心酸,和一方舞台。
回望过往,赵丽蓉却只笑说:“只有吃过黄连的人,才知道什么是甜,只有在悲剧中生活过的人,才能创造出笑声。”
其实,赵丽蓉为人们带来的欢笑,不只局限于小品舞台。
在银幕上,她是《红楼梦》中颇具喜剧色彩的刘姥姥。
刘晓庆、赵丽蓉电影版《红楼梦》
也是电影《孝子贤孙伺候着》中,靠假死大办丧事的陈老太太。
电影《孝子贤孙伺候着》
她还是无数人童年回忆《西游记》中的车迟国王后。
86版《西游记》 赵丽蓉饰演车迟国王后
当孙悟空与大国师砍头斗法时,坐在王座上的她担心、震惊、好奇,一举一动都与观众的心情同步。
而真正让赵丽蓉在大银幕上大放异彩,成为中国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影后的作品,是她62岁那年出演的电影《过年》。
当时,看了她的表演,导演黄健中说:“只有在赵丽蓉这张脸上,才能同时呈现悲中有喜、喜中有悲的情绪。”
她用自己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在镜头前将一位母亲在春节中的期盼与担忧表现得淋漓尽致:
电影《过年》
大年三十空荡荡的饭桌前夸张又克制的笑,无声地低眉垂眼。小心翼翼地揣测与观察中,又含着对丈夫的感激与依赖。
电影《过年》
大笑过后,便是大哭。施耐庵曾说:哭有三种,有声有泪是哭,有泪无声是泣,有声无泪是嚎。赵丽蓉将每一种哭都分出了层次,每落一滴泪,便添一层辛酸,多年的酸楚与无奈在此刻一同迸发。
电影《过年》
而当忤逆父母之命偷拿户口本结婚的二女儿终于回家时,仅仅一句“妈想你啊”,再添上一点晃动、一点摇摆,哪怕只是背影,便将压抑却又浓厚的情绪皆尽泄露。
电影《过年》
观众都说,赵丽蓉的每一个表演细节,都在证明她就是那位顾全了所有人,唯独委屈了自己的母亲。
朱时茂曾评价:“赵老师的表演都是自然的流露,没有设计的痕迹;所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不过如此。”
只是赵丽蓉的无锋重剑,是以半生血泪淬炼,天成大巧的底色,是她作为老演员的敬业品格。
《过年》的拍摄地,是气温零下二十度的东北,其中一场拔火罐的戏需要赵丽蓉露出后背。导演顾念她的身体,决定找替身完成,却被赵丽蓉严肃拒绝。
而另一组抓鸡的长镜头,对本就患有骨质增生的赵丽蓉而言,也并不友好。
电影《过年》
弓着腰、曲起腿,一场戏下来,膝盖咔咔作响,肿得没了原来的样子。她却一言不发,只是独自坐在角落,用热水袋敷敷膝盖,到下一场开拍,在镜头前,她仍然一丝不苟,神采奕奕。强撑到电影拍完,赵丽蓉大病一场,就此落下一身伤痛。然而这些,她在人前,从来都不会讲,也未曾因为个人原因缺席过任何一次排练与演出。即便导演亲自到家里劝她休息,她也只是说“不到现场,心里没底”。该跳“探戈”的时候,她依然不顾腿伤,“三步一窜两回头,五步一下腰,六步一招手”地“趟着走”,《如此包装》中她依旧强撑着劲歌热舞,直到最终难以支撑跪倒在舞台,观众也仍旧以为,这只是一个水到渠成的笑料包袱。没人会想到,那双慈祥笑眼中,早已泛起了疼痛的泪。
1995年小品《如此包装》
就如同她在《谈谈我的表演》中说过的:“作为一个演员,还要强调的是戏德的问题,因此我特别要求自己上台要认真严肃,要对观众负责。今天观众热爱我,我更应该严格要求自己,以此来感谢观众同志们的盛情。”
“一个演员让人喜欢并不难,难的是没人不喜欢。”牛群曾经如此评价赵丽蓉。只是观众的热爱,终究没能替她挡住死神的到来。1999年,赵丽蓉忽然开始咳血,结果查出肺癌。那时,距离春晚直播只剩10天。看着舞台上投入的母亲,孩子们选择向她隐瞒病情。买来的抗癌药,拆去盒子用纸包得方方正正,拿绳子捆好送去后台,他们对着母亲编瞎话,也让巩汉林陪着一起编瞎话。演出结束,巩汉林拉着赵丽蓉拍下一张“全家福”,那是最后的合影。
赵丽蓉与巩汉林
“你知道她得病之后,她还在那样一种投入的状态,那个心是很难受的,因为你知道,她的生命在一分一秒过去。”不把情绪带上舞台,这是赵丽蓉对后辈的教诲。而巩汉林,终究是破了戒。唱到《我心永恒》时,巩汉林想要伸手搀扶,却终被赵丽蓉一把甩开。那不是情节设计,而是晚辈深切的担忧,与长辈最后的倔强。
1999年小品《老将出马》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赵丽蓉依旧是笑着,把喷雾剂叫做“小喷气儿”,拉起帘子来洗澡,会说自己要“耍大刀”,然后给孩子们留下一个调皮的笑。她曾说:“我要到老了,你可千万要给我藏起来,这世上没有赵丽蓉,那才好呢。我这形象在人家心目中老是好的形象,老是好的一面,老是特别健康的,一个活泼的赵丽蓉。”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2000年7月17日,病痛折磨中,赵丽蓉走了。
葬礼按照她生前策划办得热闹,她亲自选的遗照,有着最慈祥的笑。少年漂泊,中年丧子又丧夫,晚年疾病缠身,时光匆匆,72载人生实苦。赵丽蓉却向来用喜剧调侃一切,在苦难里绽出花来。
如今,2021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已经结束,新一年的春天也如约而至,如果赵丽蓉还在,老人家也该有92岁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观众仍会期待当她说出“我的真名叫赵丽蓉”时,可以默默在心里接上后半句:“我的艺名还叫赵丽蓉。”人们怀念她的精彩表演,怀念她的唐山话与慈祥的笑,同样也在怀念那个享受着纯粹喜悦的单纯年代。
那时,临近年关,全家出动洒扫庭除,里里外外整饬一番,玻璃晴朗,桔子辉煌。孩子们跟在家长身后,热热闹闹去市集置办年货。
很多东西,只有在过年时才舍得买。大年三十晚上,打开电视机,大人孩子郑重其事地合围而坐。看几个小品,听一段相声,便能在笑声中抖落一整年的疲惫与辛劳。后来,岁月走了,日子变了。有些人,也在大家都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就猝不及防地做了最后的告别。
徒留众人在时光里,搜寻那些或温暖或悲伤的回忆瞬间。
春节过后,又是新年,谁也无法阻止时间的车轮不断向前,唯一能做的事,只有珍惜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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