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成了最大的白月光(一朝白头的安欣)
一定程度上来说,一朝白头的安欣,已是《狂飙》中理想主义的“幸存者”。在这部剧中,有很多人无形地成为他人的蝼蚁,有很多人不自知地走入命运黑洞,亦有很多人不得不献祭自己。
坚守不易。
作者:蓝二
编辑:王子之
版式:王威
《狂飙》剑走偏锋,以命运的偶然性与不可知深深吸引住了大众;在其间,对失控的批判,对理想主义者的书写,对普通人被裹挟命运的嗟叹,对人性挣扎的侧写,都达到了很高的完成度,收视热度与舆论口碑已是最好的证明。
除了安欣高启强这样受极高关注的主角人物,剧中实际上还有五十多位命运随故事浮沉纠葛的配角及小人物,这部剧集的细致创作,令哪怕一位“背景墙”式的无名人物身上也带上了曲折的变化和表达的深意——事实上,很大程度上我们可以说,如果没有这关键的几类人,这个故事失去了完整性,也达不到今天这层高度。
很重要的是,从他们身上,我们普通人更能捕捉到接近我们的命运可能性。
“李青们”,他人的蝼蚁
人,可以是世界的微尘,但不应是他人的蝼蚁。
在《狂飙》中,看到李顺李青父子的情节时,是出离的愤怒。
高启强与莽村对上,前者要设局让莽村的工程停工,恰恰好合适的工人李顺被他们挑中了,就这么送了命。后者要破局反击,又挑中了李顺有些精神障碍的儿子李青,控制着他去走极端。
苦了半辈子的父子,一个一把年纪却不像同村其他人一样坐等拆迁款,为了儿子还得多干点,另一个受尽欺负,好容易病情在治疗控制下有稳定的趋势,似乎有可能用自己的厨艺独立养活自己了。一点点曙光,却在两帮黑恶力量的缠斗中瞬间湮灭。
这样的人物故事让人生怒,而还有一些结局没那么惨烈的,却反而近得不像故事,更令人生寒。
在剧集后期,唐小龙手下有一个看赌场的石磊,出场时他是一个似乎不大给力、还有“吃黑钱”嫌疑的底层“马仔”,被逼着去过量献血作为惩罚。然而关于这个人的故事却有出乎意料的反转,他原本也是一个普通打拼人,还是一个曾用专业技术帮助过数万农户的优秀人才,只是在一次公司资金周转不畅时,被银行一个黑心经理与唐小龙联合设计诱逼,欠下了高利贷,自从人生被全部推翻。
还有什么?
曾经的供电局总工王力,一个还算体面的老实人,只是正正常常想被提拔升职,就无形中卷入两派政治派系掺杂黑恶势力的争斗,挡了别人的道,被斗没了工作、斗没了尊严甚至是性命。
在政府招待所的一位无名服务员,黑团伙只要让她家断电、冰箱没法用,她父母可能因胰岛素药物的变质而有生命危险,她就得乖乖听话办事。
一个小商户胡勇,日常被黑团伙的“威”逼压,有一天忍无可忍举报,压迫性的“恩”立马施了下来,让他们重新闭了口。
杀人不见血,拿捏起来太容易。
这样或为“工具”或为“背景”的小人物们,他们的存在,不仅仅是在故事发展中为黑恶势力增添一桩桩罪证,你还可以品出更多的深意。影视中常常出现的黑社会害命是灭口知情人、分赃不均火并等等因由,一定程度上说这是彼此强关联、躲不开的,《狂飙》中也有;但李青、石磊这样的遭遇,却是被“随机命中”的。两帮的争斗中要用一条人命来做导火索,不是李顺,也会有李二顺李三顺。高启强的团伙为“规模化”的非法生意张开大网,石磊、胡勇无意识地踏入其中,也只是来到台前让我们看到的受伤害的千百分之一。
这种普通人中的随机性令人生惧,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如果黑社会盘踞一个地区只手遮天,如果没有现在的常态化扫黑,那么这种随机性总有一天会变成笼罩更多普通人的必然性。
在高启强一阶段一阶段的演变中,前期难免对这个小鱼贩的命运叹息,为这个好大哥感到可惜,但相信总有某个时点会令你感到,不对,已经彻底变质了。我们印象很深的一个细节,为了对付查案的指导组,高启强浑不在意地对自己的手下说,“再送他们几条人命都行”——他会送出的可不只是自己小弟的“牺牲”,还有信手推倒的其他“胡勇石磊李青”的利益、人生、性命,以此为谋。
这一“送”字,透出对人命尊严的轻贱,真是点透黑,点透恶。
“老默们”,不自知地陷入黑洞
高启强发家后,一次警方扫了他手下开的违法场所,场所负责人被抓后在审讯室里颇为轻松,甚至毫不掩饰自己只是一个替老板遮掩的表面角色。
这样的状态已经在不同人物、不同情境下发生多次了,为什么他们都不在意,都甘愿背锅与卖命?
其中最极致的典型必然是老默——相比高启强团伙的其他人,他有更纯粹的一面,牵扯少得利少,日常活在其外,一心养大女儿;但却成了这帮人的专属杀手,真正干脏活的卖命者。
当贯穿全剧的故事细节放在一起,我们从中可以读出三层因由。
第一层,如同这部剧对高启强起源之路所做的追溯探究,这些人物也一样,他们身处社会边缘,一定程度上是被环境、处境倒逼着走的;不能说他们的沦落都是外因造成,但确实很多人最初的处境更差、希望更少,也缺乏阳光下的保护与示范。
于是他们抱成了团,可能最初是结成一体不受欺负,而后就失控成了可怕的力量——比如“旧厂街”这三个字,在剧中早期是穷困落后的象征,但到了后期一出现,就是黑恶人员的代名词。
剧中有一个小人物的贯穿,是很值得一提的,光头勇。他在剧中第一番出场,是唐小龙兄弟做菜市场管理员时的跟班,只是一起混日子耍耍威风——这个时期他的存在,其实是在我们二刷时才能注意到的;第二番出场,是到了高启强在建工集团争地盘时的混混打手,开始冲锋陷阵;第三轮出场,则成了高启盛带领下的毒贩队伍的一环,最终是因自己手下人绑架了区委书记女儿孟钰,而被自己跟随多年的老大们灭了口。他当然是一个穷凶极恶之人,但我们也可以推想他这样一个中低层黑恶人物的命运推动力,基本就属于身处黑洞而不自知,无判断力而盲从,最终被这股力量所吞噬。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第二层逻辑出现了:理性、法理退位,老旧盲目的江湖道义、恩义、忠义控制思想,占了上风。
老默就是这样一个极端的负面例子,我们可以看到他是一个非常在意恩义的人。与高启强最初感激安欣但最终也会希望摧毁安欣不同,老默的感恩是尽力维持到最后的。在高启强有意的设计施恩之下,老默一趟趟报恩杀人,但这却是非常可悲的,因为到了最后,这种恩义彻底暴露出了虚伪性,高启强对老默及女儿黄瑶的照顾轻易地就转变成了一种威胁,并将老默最终送上了死路。
靠向“恶”的力量求保护、而最终以恩义视之的小人物还有不少,比如早在高启强还只是小鱼贩时,曾经拉虎皮扯大旗地借安欣之名帮过一家小录像店的店主——尽管随后的剧情中,这个店主的命运没有再被描写,但可以想见已经被高启强笼络住了,因为到了后期,这个小店主再次出现,就是抱着当年的感激主动要为高启强团伙的某次作恶顶包。
在这边缘江湖世界卖命的前两层动机,或许还有一些客观之处,但当它来到第三层,就已经是昭彰的恶了。我们在本段开头所举出的那一例,其实就属于这种状况,此时没有什么迫不得已、感恩戴德,纯粹就是极度膨胀,得意于自己的阵营谁也动不了,因此被捕、判刑、监狱都没什么好怕的。
所以,关于黑老大的叙事是另一面,而这深深浅浅地踩入阴影之地的小人物身上的命运变化则形成重要的另一面,更完整地揭出了关于黑洞之内的真相。
它也让我们能看到,正道艰难,如果不能尽力将人护周全,那么黑道用一点利、恩、伪善,轻易地就能跟它抢了人。
“谭思言们”与安欣,理想的接力存续
安欣的一朝白头、蹉跎半生,是剧中对理想与坚守的嗟叹。而从另一种视角来看,安欣其实从来不是孤军奋战,正是一群理想主义者的并肩同行与先后接力,最终推得这一人终走至终点。
先有谭思言,一个研究科室的普通科员,却数年间百折不挠地写材料举报。
不似剧中很多人可能身处某一阵营或某一缝隙,能够在对抗之时稍微腾挪保全自己,他一己微弱之身,却与高出自己许多级的泰山压顶般的上级,一个城市中翻云覆雨的人,还有其身后牵带出的多种势力,硬碰硬。他会知道,自己的殒命,是必然。
但他留下了一些证据。
随后献祭自我的是李响。在艰难、无奈的情况下,他走入深渊、与虎谋皮,以自身被害与名誉被毁的风险,留下了一些证据。
继而又是陆寒。在李响、安欣相继离开后,他一人在刑侦支队中接替了师傅安欣执拗、不合群、不受欢迎的状态。即便没有人给他命令压力,支队长也想保护他不让他深查险案,他也遵从自己的内心行路。同样的,他也以自己的性命留下了一些证据。
这中间,或许还有很多留白的人物——就像在很多基层派出所所长都纷纷“投靠”高启强的利益阵营后,在剧情的微末细节处仍然不断出现着一些敢直言、敢对抗、不退后的基层民警一样——或许在安欣用龟缩低迷包装自己、暗中却如谭思言当年一样坚持举报的时候,也有一些其他人正分散各处微小地努力坚持着。
就正如老默的女儿黄瑶。在八九岁这样的年纪就得知自己爸爸被逼迫而至死的真相后,她能在高启强的家庭中隐忍十几年,一个人在其公司中慢慢积累信息、铺垫局势、挖出核心罪证,最终勇敢交予警方,彻底完成了这一程所有在坚持的人们的接力,让安欣完成了最终的使命。
当然,这一路中还有曾经同行的曹闯、杨健、张彪等人的变质掉队——但恰是所有这些人物的选择、命运与转折,完整地向人们讲透了扫黑除恶之难与信念坚守之难。
“蒋天们”,对强哥“魅力”的对冲
《狂飙》对人物塑造着力于立体与复杂,人们重点看到的就是高启强这样一个“新鲜”的黑老大形象。创作者给到了角色“人味”,这使得高启强具备了与普通人相似、令观众感觉亲切的部分;与此同时,从剧情中来说,高启强也在努力为自己的生意洗白——由此从观感上来说,这个人物身上就挂上了一眼看去很具有欺骗性、很易被误读的面具,其实他的很多行为都很值得我们反复去解析。
在这种状况下,诸如徐江、白江波、李有田、泰叔、蒋天等不同时期的黑势力者的存在,就变得非常重要;他们既是高启强的敌人,亦是他的镜子与分身,真正使得一个黑老大角色能够达到塑造的平衡点。
或者可以说,他们共同组成了关于“黑恶”的真实而完整的面目。
比如对他们很多人的塑造,都有着对家人珍视爱护的一面——正如高启强是个好哥哥,更似乎是为了家庭和弟妹的人生而走上了歧路。但当他们最终都直接或间接导致了自己最珍视的亲人的悲剧——徐江的儿子和李有田的儿子都在仇人的报复中死亡,白江波死后妻儿与高启强生活在一起最终还是一死一入狱,蒋天的妻儿被绑架也是命悬一线才被救下,高启强自己的弟弟为掩护他的罪行殒命——这种关于爱与人性的微妙塑造,也就显得这些面目更为可悲。
更重要的是,对内两三人的软和温情,掩盖不了他们刀尖向外、对这世间其他全部时的狠厉。就如看似精英、文明的蒋天,背地里却握着一把比老默更利、更狠的刀——过山峰。他们无边界地杀人,可能是敌手,可能是警察,可能是普通人。他们将人封在水泥中沉入河底沙床,这种手段的酷烈与冷血是超乎常人的。
为什么我们最后想强调出这一点?因为我们希望更多的观众能够看到,他们的存在,是在严重对冲以及戳穿高启强或许由慈眉善目或许由斯文华服所堆砌起的“老大”的“魅力”假象。作为传递者,这部剧本身的位置并没有坐歪,作为接收者,我们的关注和理解也可以尽可能正一些,这样才能让这部剧在短期相对纷杂的热度之后,在长期留下的是更有价值的思想循环。
我们真心希望,观众们只是在热闹时喜欢玩梗,不是真的盲目慕强。当冷静下来,或许二刷三刷好作品之时,能感受剧中更多值得品味与拆解的深意。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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