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之时(繁花之新)

繁花之时(繁花之新)(1)

刘天宇,2000年生,辽宁抚顺人。现为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2019级学生、抚顺市作协会员,曾获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

有茅盾文学奖评委曾将韩邦庆、张爱玲、王安忆和金宇澄并列为上海叙事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家。韩邦庆的上海风姿绰约,张爱玲的上海华贵苍凉,王安忆的上海则细腻从容,多了几分小家碧玉的气质。而在金宇澄笔下,上海更市井、更俗世,生活琐碎中弥漫着烟火气。

2015年8月,《繁花》获得第九届茅盾文学奖。金宇澄用他的文字将上海纵深剖开,翻出众生百态。小说中的3位主要人物沪生、阿宝和小毛,各自拥有迥异而鲜明的身份背景——沪生是空军干部子弟,阿宝出身于资产阶级家庭,祖父家境殷实,小毛则是底层工人的后代。他们共同度过了童年时光,在时代变迁的风雨飘摇之中走向了不同的结局,这期间林林总总、万象森罗,正是金宇澄精心为上海这座城市绘下的一幅素描。

在《繁花》问世之前,金宇澄供职于《上海文学》长达20余年,是一位资深编辑,其间基本没有创作过小说。因此,在《繁花》引发强烈反响后,有人称他为“小说界的潜伏者”。“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这句话是对《繁花》创作的真实写照,20年的沉淀为金宇澄积累了丰富的素材,30万字自然流淌成里弄洋房沪上人家,生活气息浓重而别具写实风格。

吴侬软语

捧读《繁花》无需细细品阅,只是略翻几页,便能察觉《繁花》最显著的特点——满纸沪语。开篇的“寿头”、“姊妹淘”着实让不熟悉上海话的读者,尤其是北方读者在阅读中倍感晦涩。事实上,金宇澄在创作《繁花》时可以说是对上海方言大加改造,删去了许多会产生阅读障碍的字词,是为“沪语书面语”,正如梁文道的评价——《繁花》的沪语是书面的、驯化的上海话。

讲到方言小说,自然要追溯到韩邦庆一代,《海上花列传》被胡适誉为吴语写作的第一部杰作。通篇苏白固然保留了江南韵味,却大大限制了《海上花列传》的流传范围。后世张爱玲将这部方言小说译作国语本《海上花开》和《海上花落》,很大程度上增强了可读性,却流失了吴侬软语的风情。

《繁花》的语言巧妙地选取了两者的平衡点,摒弃了“侬”、“伊拉”等生涩语汇,却留下了“小开”、“不响”等易于接受且生动传神的方言。金宇澄用最自然的语言书写上海故事,让衣食里弄的琐碎生活亦有了情致。

在方言写作的旗帜下,《繁花》并不是孤军。在2016年出版的长篇小说《龙头凤尾》便是马家辉对粤语写作的一次尝试。自白话文运动以来,官话京白长期占据着中国语言的主流形态,也导致了一部分方言的失传乃至方言背后文化的消逝。《繁花》中对沪语写作的大胆尝试在其文学价值之外,也唤醒了一代人对上海方言与生活的回忆,让上海文化永续留存。

宛如上海故事集

王安忆说,或许我们写的都不是上海,《繁花》才是。也许真的如此,《繁花》宛如一本沪上老爷叔编纂的上海故事集,思南路、苏州河、曹杨新村,每一个情节每一个人物都沾染着浓厚的上海气息。《繁花》一书分为两条主线交叉叙事,分别讲述了上世纪60年代与1990年代的上海故事。

1960年代的老上海斜枝疏影,正处于都市远去摩登犹存的境况。老上海经历了由静入乱的过程,闲适的生活如同洋房里被造反派敲碎的白瓷马桶般四分五裂,风云变幻下的人们离散消逝。1990年代的上海,在改革开放的进程中,总有五光十色的欲望相吸,也少不了繁华中的迷茫。正如人们总是关注花开的绮丽,却想不到繁花终有落尽之时,作者更是借阿宝之口道出无名氏生前的名句“我们的时代,腐烂与死亡”。然而《繁花》并不是一味消极,在尾声中阿宝接到青年时代恋人雪芝打来的电话,似乎又预示着希望与美好,河风习习,留下上海的下一段故事。

金宇澄在谈到《繁花》的创作时讲,希望通过这本书扭转外地人对上海的刻板印象,让更多人了解上海市民的生活。同样在尾声中,两位主人公调侃乡下人拍上海只拍外滩,但是洋人天下的十里洋场却又与上海没有关系。上海不在夜总会里,也没有许文强,是一座静雅而不乏生活气息的城,上海是上海人的上海。

在《繁花》中,“不响”一词出现了1500余次。这让我们不禁思考,他们为什么会选择“不响”,“不响”又意味着什么呢?

“不响”是沉默,是忍耐,亦是一种无声的反抗。春香难产留下遗言,小毛不响,他对生活带给他的重压与不幸忍耐万分,默默承受;阿宝讲茑萝花开得再兴,总归是要谢的,蓓蒂不响,她选择用沉默对抗不美好的世界。全书情节变故起伏,但是却并没有出现激烈的抗争,大家心照不宣地不响,用沪式的沉默表达自己的态度,哲思性地回答了“我们应该如何存在”的问题,给予我们以面对生活的坦然态度。《繁花》结尾,金宇澄引用了黄安《新鸳鸯蝴蝶梦》的一段歌词,为我们揭示了“不响”的真谛:花花世界/鸳鸯蝴蝶/在人间已是颠/何苦要上青天/不如温柔同眠。

爱以闲谈而消永昼

《繁花》是一本适合“读”的书,人物言语占据了全书的大部分篇幅,同时虽然对话繁多,但是并未采用引语的形式,让小说的语言更为流畅,颇有几分话本的色彩。语言描写的丰富带来叙事性的增强,代替了心理描写,使读者同作者站在一起,以一种冷静的目光审视世间百态。除此之外,短句散句的大量运用也是《繁花》的一大特色,开篇序言中“头伸出老虎窗,啊夜,层层叠叠屋顶,‘本滩’的哭腔,霓虹养眼,骨碌碌转光珠,软红十丈,万花如海”,寥寥数语,上海味道跃然纸上。

《繁花》的情节展开与人物登场是环环相扣的,只引子一段,陶陶出轨风流、芳妹心机暗算、沪生与阿宝梅瑞的复杂关系皆铺陈开来,除了主线,又穿插了梅瑞与房东女儿的“表面姐妹情”、卖鱼女人被市场捉奸等等“故事中的故事”,有几分《天方夜谭》的叙事味道。金宇澄讲自己的素材大多是饭局上听来的,有的来源于底层生活,富有传奇色彩又近于家长里短,再佐以平实的语言,刻画了大城市中小人物的群像,宛如中国古典的世情小说。因此也不妨说金宇澄是在用口水话讲述口水故事,带给了我们消遣与感动。

语言虽说平实,但是并不乏“美”的存在。“文革”中阿婆和蓓蒂失踪,书里写道她们化成了两尾鱼,一尾鲫鱼,一尾金鱼,被猫儿衔到日晖港,一路向南。金宇澄在现实主义中实现了浪漫美学,蓓蒂是个天真烂漫惹人怜爱的小姑娘,作为阿宝的青梅竹马甚至是美好初恋,以化鱼的梦幻方式退场,留下了哀而不伤的美,给人以直面现实磨难的勇气,在现实主义作品中是不可多得的。

《繁花》的“三新”

《繁花》与其他茅奖作品完本出版的创作模式并不相同,它最初是在弄堂网上分章节连载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繁花》甚至可以被称为一部网络文学作品。

正是这种特殊的写作方式使它更加新颖,也更容易被青年读者接受。网络连载作品最大的优势在于能够实时获得读者的评价与反馈,从而调整前文的情节人物,重构后文的发展走向,较之常规的出版作品更有利于作者与读者的沟通。另一个优势在于网络文学创作的匿名性,在这种状态下,人的倾诉欲会成倍增加,作品的内容更丰富,也会更加贴近作者的主观感受。事实上,金宇澄在发帖连载时就受其影响,“提起笔来就停不下”,因此虽然《繁花》体量庞大,但是初稿的完成时间相对较短,可以说为高效率高质量地创作长篇小说提供了一个可行的范本。

《繁花》之“新”还在于再创作的形式新。《繁花》获得第九届茅盾文学奖后,很快被改编搬上舞台,其同名话剧在2018年1月上演,好评如潮。同时,导演王家卫将执导《繁花》电影版,并将其列入下一步拍摄计划,预计将于2020年前后上映。

茅盾文学奖作为中国最高文学奖项之一,对青少年群体而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高不可攀的,但是随着近年来文学的传播形式趋于大众化,茅奖作品及其衍生作品对青年尤其是青年创作者们的影响越来越大,诸如第八届茅奖获奖作品《推拿》的电影与影视剧都收获了可喜的反响。《繁花》创作的新颖形式以及其影视改编等再创作,将继续推进文学传播形式的创新与发展,使茅奖作品进一步为广大青年朋友所接受,真正地滋养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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