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道217（关中道六十七）

自从几年前偷看女生上厕所，赵铁牛被人逮住，受了惊吓，好长时间没出门，家里时常用大铁链子锁着他，害怕他跑出去祸害哪家的姑娘，毕竟都是快三十的人啦。

姐姐嫁到半截巷没少被人数落，如果不是牛大仁硬气，马大嘴爱笑话人的两张嘴唇都能把她家包围喽。

“东临家的，你把地基抬高一米多，诚心恶心我是不，要是下个连阴雨，我住人的房子都渗水啦。”

“哎，西临家的，谁让你盖房子比我早，你没瞧见村里后来的庄基地都是这样高，我能恶心你？身子又不舒服啦，有病看病，不要赖在我家身上。”

“就不能商量下，这样下去，房子发潮，人也容易得风湿。”

“有啥办法，拆了去，你给我盖新房呀？”

“我能发现牛家人咋就这么牛气冲天地，不就是非要这样弄啦。”

“我家本来就牛，不像你家，长着活泛的嘴巴，到哪都吃得开。”

“怪不得新庄那个偷看女人上厕所的姐姐都被你家收了回来，啥货都收。”

“就你那大屁股，想让人看都没那功夫，太臭，跟嘴巴一样臭。”

“笑话我，也不瞧瞧你家男人德行，在工地上和人家南方的妹子打情骂俏，怎么，这才几年光景，被牛二嫌弃啦，看来你也是霜打的茄子，皱皱巴巴的便宜货。”

“你好，胖成球啦。我都忘啦，你男人自从你进门，跟你说过一句人话没，奥，我忘了，他是个哑巴。哑巴吃黄连吧，和我翻嘴皮子，你还差远啦。”

“那你等着，等我儿子回来咱们算账。”

“我等着，别看我儿子黑点，可人家娶的媳妇俊俏呀，你家的丑事还让人说吗，你心里没谱吗？”

“牛家的媳妇就是厉害，你急着，遇着事情别来求我。”

“谁求你是王八，咱们走着瞧。”

张家和牛家原本不是邻居，中间隔着几米的过道，半截巷最早就是几间饲养室闲置的房屋，王有财嫌弃养牲口的成本太大了，处理了牲口，再加上这些年王家大院没啥营生，就把多余的空房变卖了，那些家里有几个儿子的大户人家，着急给儿子娶媳妇，买了空房，就当给儿子添置的新家，原来的养牲口的地方慢慢迁来二十多户人家，它和整个村子比起来，不管是长度和规模都差很多，半截巷是近些年才起的名字。

他们两家之间的过道原本就是拉土，拉粪的通道，没了牲口，这个过道，张家从南边堵住，牛家从北边堵住，谁也不让步，都想得了那几米宽的过道，因为过道的事情，两家多年来积攒了恩怨，一点点事情就喋喋不休地争吵。

后来两家各站一半，关系才略微缓和一些。就因为张家盖房早，据说干活的师傅丈量时往东挪了几寸，牛二的媳妇心生不满。可人家的房子盖的早，拆了也不划算，牛家的房子就紧挨着西边的墙盖起来，还把地基打的老高，站在东家，只要踮起脚尖就能看到邻居家的一举一动。为了区区几寸土地，两家互不相让。

......

赵铁牛被奶奶解了铁链子，放在院子里玩耍。

“铁牛，奶奶年纪大了，也照看不了你几年，把你放开，不敢出去招惹人家，尤其是穿花衣的姑娘家，让人发现，会要了你的命，记住没？”

赵铁牛瞪着眼睛，低声回应。

“铁牛记住啦，铁牛记住啦。”

“长记性就把你放开，没事在村周围逛一逛，不要糟践百姓地里的粮食。”

“嗯，记住啦。”

“如果闯祸，就把你关起来，以后就算我死啦，我都不会放你出来，长点记性。”

“铁牛不敢，铁牛记住啦。”

赵奶奶这才放心地解开铁链，让他在院子里跑。

重获自由的赵铁牛就像林子里窜上窜下的猴子，一刻不得安歇，他奶奶害怕出去惹事，不敢让他出门，就在院子里拿着废弃的轮胎滚来滚去，一玩就是一整天。

过了几天，这家伙再没翻墙爬树，赵奶奶觉得安生了，才打开门，让他在门外熟悉，不敢跑得太远。

门外几家邻居养的散养鸡，看惯了常人行走的姿态，这家伙那个形态活脱脱一个刚从森林里逃出来的大猩猩，吓得鸡都‘咯咯’乱叫。

赵铁牛坐在地上抠着脚指甲，瞧着从门口经过人。

“这家伙咬人吗，啥时放出来的？”

“谁知道呢，也不知道撩骚女人的毛病好了没？”

“瞧瞧那眼神，八成还是那样，傻里吧唧地，赵家这辈子的孽债呀。”

赵铁牛听见路人说家里的坏话，把旁边的一坨狗屎抓起来，扔到路过人的身上。

“屋里的人出来瞧瞧，你家的孩子犯病啦。”

上了年纪的赵奶奶出来就提着铁棍子就打铁牛。

“我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放你出来让你习惯外面的环境，万一哪天奶奶死了，谁还管你，还不长记性，找打。”

“好了，老太太，他脑袋笨，不是傻子，说几句行啦，打急了眼，跑出去，谁给你找去？”

“对不住啦，我就怕哪天我不在了，这孩子没人照看，现在让出来熟悉下环境，孩子脑袋不好使，别跟他一般见识。”

“都是周围村里的乡亲，没人欺负他，你就放心吧，来铁牛，会抽旱烟么，过来大叔教你。”

......

赵奶奶每天早上让铁牛吃上半拉子锅盔，吃了鸡蛋，害怕出去渴着，还给脖子上挂一个水壶。这小子忘性大，把水喝完，不知道把水壶拿上，赵奶奶天天教他挂水壶，没啥效果，最后就教他如何讨水喝，这家伙竟然学会啦。

铁牛早上吃得饱饱地，他的裤带就是一根长长的红绳子，从后腰穿过来，在肚脐哪儿打一个结，一年到头，只要能出门，你总能看到一个露着肚脐，手里滚着一个废弃轮胎的少年，这一滚就是十几年。开始还是白胖胖的小子，现在看起来像一个胡里拉碴的中年大叔。

见的人多了，这些年也没害人，周围的人给他起了一个‘拿破仑’的外号，只要你喊上一声“拿破仑，今个在哪耍去？”，这小子就咧着嘴嘿嘿发笑。

“我到西安去，西安大的很。”

“你到西安干啥去，的事去看女娃去呀。”

“嗯，西安的女娃好看么。”

“只准看，不准摸，那的人剁手呢，咸猪手都是剁下来的。”

“我不动，我滚到西安就回来啦。”

开始那几年，他滚轮胎，有个憨憨滚铁环，最后滚铁环的憨憨不见了，都说掉到河里淹死啦。其实憨憨早都被人拐到黑煤窑里当牛做马，最后死在了里面。不是没人打铁牛的注意，他是笨不是傻，每天只走熟悉的路，不到人少的地方去，不出去害人，这也是他这些年没丢的主要原因。

“铁牛，跟我到铜川逛走？”

“我不去！”

“为啥？”

“我奶奶不让我去。”

“铁牛，那你到西安看见美女了没，那女子好看不？”

“好看的很。”

“那咋不给你拉一个回来当媳妇呢？”

“哪的人剁手呢，剁了我拿啥滚轮胎呢，我不敢。”

“你得是偷看你姐洗澡呢，你姐长得好看不？”

“看啦，长得好看，我不想给你说。”

“你以前不是还偷看人家女生上厕所，你忘啦？”

“有人给我教的，说我看了给我糖吃。”

“你就傻逼么，让人骗啦，你知道他是谁不？”

“我记不得啦，他有好多羊。”

赵铁牛在新庄是村里人农闲时的‘开心果’，都觉得这小子可怜，就算开玩笑也不会过分，在外也护着他，多年来和村里人相安无事。

在半截庄，铁牛的名号变成了马大嘴攻击牛家的‘尖端武器’，那一阵子，马大嘴很是得意。不知从那天起，妇女聚会里的话题加了一个关于豆腐妹子和猫叫春的故事，有些人还绘声绘色地讲，刚开始大家还是一脸懵圈，随着描绘的越来越细致，她们发现，马大嘴家也有不干净的地方。

“最近咋不大呼小叫啦，让老天爷把嘴给缝上了？”

“不想和你计较，你没事找事呢。”

“啧啧，是心虚了吧，不想和我计较，恐怕张家羞了先人吧。”

“你知道个锤子，瘦成麻杆啦，说话还这么硬气，要给自己留后路呢。”

“我不怕，我也不要后路，关键张家的后门紧不紧，是不是偷腥的猫都给配了一把钥匙，早把自己当了人啦。哈哈。”

“你放屁，说话都不怕熏着人？”

“是不是放屁，你难道心里没一点谱，你就是个冤大头，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

收获的红薯都下了地窖，张大锤刚盖完窑口，就被母亲叫到了家里。一顿饭的功夫，张大锤阴沉着脸，坐在炕沿上一言不发。

“外面的活还没干完，进来干啥，偷懒不成？”

“哼，偷懒算啥，这丢人么？”

“这不丢人，算是懒病？”

“懒病能救么？”

“这要看是谁，你还有救。”

“那有钱的孟老板有救吗？”

“你不是瞎扯淡么，人家和咱家有啥关系？”

“你觉得没关系吗，你自己做的事情心里没点数吗？”

“我能做啥，不就是送人家红薯的事情么，欠了人家的情分，不谢成就算啦，何必为了几斤红薯斤斤计较。”

“这就不是红薯的事，让人家在背后指指点点，脸上羞臊吗？”

“有啥羞臊的，你知道啥，你觉得我跟了你图啥，家里有啥，就算你在石马道干了几年敲石头的活，有时候我还要背着孩子，走十几里山路去看你。我脚指头都磨破啦，下山回来，袜子和肉都长在了一起，这些你知道么，你就不怕北山的狼把我和孩子吃了，那个时候你在哪？家里没粮食吃的时候，你娘在哪，孙子她抱过几回，还不是我把角落里的棉花包掏出来，一粒一粒地摘出里面的花籽，用棍子捣碎，这才勉强撑到你的救济呀，那个时候，你们张家人在哪？”

“你都没去老屋要些吃的，没人管你？”

“哼，你的血汗钱给你娘送些过去，咱家里天天喝稀饭，我的奶水不足，孩子晚上饿的直哭，一晚上我就抱着孩子在炕上走来走去，哄睡着了，他也就不饿了。”

两人再没有言语，红色的烛光在两人之间跳跃，当年洞房一夜的娇羞，对生活的美好渴望，变成了冰冷的现实生活。

徐丽丽仰望着繁星点点，她想起石马道上露着夜空的顶棚，那里的山风和倔强的榆树，给她力量，让她感觉到爱意。只是一个简陋的石屋，她没有嫌弃丈夫的寒酸，默默地做他背后的女人。意外结识孟老板，很长一段时间，她觉得这是一种羞辱，觉得自己身上沾满了污垢，再怎么努力，那种融入体内的东西，一生都无法剔除。

她把自己当做筹码，成就了男人，让张家人觉得脸上有光，无形中牺牲了自己，也苦了自己。女人的骨气和尊严在真正的饥饿面前，总是受不了物质的诱惑，你可以嘲笑有些女人的愚蠢，也可以嘲笑有些女子的下作，可爱他们的男人不觉得羞耻吗？

夫妻之间需要互相成就，你知道她的付出请你爱惜她。如果你不知道她对你的付出，你在心里还在爱着她，请你尊重她。你的尊重和爱可能还会挽回已经脆弱的玻璃心，扑倒你怀里的女人你要珍惜她。

爱情之花是世上最娇贵的花朵，只有你付出真心，用爱的柔情浇灌它，它才会开出绚丽的花朵。爱是高尚的，并不代表爱没有瑕疵，真正无暇的爱情只存在童话中，有了人间烟火气息的爱，难免沾上尘埃，如果有人只盯着尘埃，那他一定会错过花期。

......

张家和牛家为了几寸的土地还在拌嘴，马大嘴觉得牛二媳妇恶心了自己，她也要恶心人家一回，在自家的地界上，靠着人家的灶房外建了一间旱厕。

每次看到苍蝇在那块飞来飞去，马大嘴心里就很知足。

牛大仁指着路上滚着轮胎的赵铁牛对媳妇说。

“你兄弟，真幸福。”

“连个媳妇都没有。”

“轮胎就是他媳妇？”

“婚姻就是要滚么”

“不，婚姻是跟随和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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