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忽晚山河已秋整首诗（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

在联合灭辽战争中，宋军的无能让女真人意识到，南边这个庞然大物很富庶，也很虚弱，是劫掠的最佳对象，便一直处心积虑地寻找机会和借口。宣和七年（1125）十月，金国以大宋违背金宋盟约，不守信用为由，举兵南下。大宋军队的确如女真人所料，一触即溃。第二年底，金军就攻破大宋首都汴京(今河南省开封市)城下，徽宗、钦宗父子成为金国俘虏，北宋朝廷崩溃。

女真人形象

消息传到淄州，赵明诚惶惶不可终日。此时，他任淄州太守已满三年，按照宋朝官制，他的任期满了，可以离开。只是在国破家亡的当口，无论如何也不能离职，他要带领淄州军民，力保城池不失。不久，他的母亲郭氏病故，对此时此刻的赵明诚来说，却不知道是该悲痛还是高兴，因为他终于有理由离职，卸下这份不能承受的重担了。他着着实实松了一口气，随身携带一部分金石书画和文物，前去金陵奔丧。

靖康之耻

一个月后，金军押解徽钦二帝及宋朝宗室北去，史称"靖康之变"。宋徽宗第九子赵构在南京应天府（今河南省商丘市）即位，是为宋高宗，南宋开始。赵明诚此时正在金陵守丧，国家用人之际，不拘礼仪，南宋朝廷任命他为江宁知府，兼江东经制副使。

靖康二年（1127）十二月，战火漫延到了青州。李清照着手整理和遴选家里的书籍文物，准备逃难。藏品太多，她先筛去那些印本又重又大的书，又筛去多幅的画，再把那些没有款识的古器筛去。还是太多，后来又筛去监本书、平常画、重器物。即使这样，还是装了满满15车。

李清照形象

李清照押着15车书籍器物，汇入流民队伍，开始了辛苦而又危险的南下旅程。一路颠沛，当她站在瓜洲渡口，对着倒映着天光云影的江水时，几乎认不出自己，这个风霜满脸的憔悴婆子，就是当年那个如梅胜雪的才女吗？

中年李清照

京口守臣钱伯言畏敌如虎，弃城而去。等李清照渡过长江，来到京口地面时，一些搞不清是兵是匪的人正在骚扰过往旅客，掠财劫货。李清照此时表现出了一个弱女子难得的大智大勇，于兵荒马乱中穿越京口，将这批稀世珍宝安全押抵江宁，让赵明诚都大感意外，看她的每一眼都带着敬重和感激。

然而，李清照在这短短的几个月中，无可挽回地老去了，连赵明诚都开始称呼她为"老妻"。让她加快衰老的原因，是她每时每刻都在怀念自己的故乡。此时，金兵数量有限，立足未稳，太行山一带抗金起义风起云涌。如果赵构能够蓄志抗金，恢复中原是大概率事件。但赵构继位后就带着臣僚仓皇南逃，先逃到扬州，再逃到临安(今浙江市杭州市)，离前线越来越远。

宋高宗赵构画像

李清照对朝廷的做法十分不满，每逢天降大雪，就头顶斗笠，身披蓑衣，登上城墙，向北远眺，吟诗讽刺朝廷的懦弱无为。这还不算完，等赵明诚回家，她就请他和诗。赵明诚苦无良对，每次踏进家门的那一刻，都战战兢兢，很怕妻子又拿出新诗，说："官人，请您雅正。"

李清照形象

建炎三年（1129）二月，御营统治官王亦密谋叛乱，下属察觉，遂向赵明诚汇报。但赵明诚掉以轻心，没有做防范措施。夜里，王亦果然造反，好在下属有所准备，将其击败。天亮时，下属前去报告赵明诚，却发现他已用绳子从城墙坠下逃跑了。

赵明诚形象

赵明诚被朝廷罢免了职务，不好意思在金陵住下去，就准备投奔驻节洪州（今江西省南昌市）的妹夫李擢。他准备好了船只，把他们从青州故里带出来的所有财产统统装上船去。李清照深深为丈夫临阵逃脱的行为感到羞耻，往昔的鱼水和谐一去不返。一路上，夫妻俩相对无言，气氛尴尬。

在花影如潮的春天，船过安徽和县，这里是楚霸王项羽兵败自刎的地方，他们上岸参拜。站在项羽塑像前，李清照心潮澎湃。"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在垓下被刘邦击败，突围到乌江，后面追兵杀声四起。乌江亭长劝他急速渡江，回到江东，重整旗鼓，以图东山再起。项羽觉得自己没有颜面再见江东父老，便回身苦战，杀敌数百，然后拔剑自刎。项羽这种宁死不屈的英雄气概，多么令人敬佩！而赵构不管百姓死活，只顾自己逃命；偏安江南一隅，苟且偷生，多么令人愤慨！想到这儿，她吟出了一首《夏日绝句》：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李清照由衷赞叹项羽的壮烈行为，弘扬这种坚贞不屈、慷慨赴死的英雄主义精神。"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人活着就要做人中的豪杰，为国家建功立业；死也要为国捐躯，成为鬼中的英雄。诗人不仅是在赞颂项羽，更是在借古讽今，贬斥忍辱偷生、委曲求全的南宋小朝廷。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赵明诚站在身后，听了她正气凛然、掷地有声的《夏日绝句》，愧悔难当，深深自责。项羽是万世英雄，自己无法比肩，情有可原，但堂堂七尺男儿竟不如一个柔弱女子，实在羞愧难当。

五月，行至池阳（今安徽省池州市）时，忽然接到朝廷诏令，赵明诚被任为湖州知州。赵明诚激动得泪光闪闪，数日来无精打采的眸子忽然闪出年轻时那种灿烂的光芒。他很快就近找好房子，安置好家人财产，独自一人赶赴建康（今江苏省南京市），接受高宗例行召见。

赵明诚形象

当此宋金对垒的危险时刻，李清照把丈夫的行为理解为慷慨担当，是知耻而后勇。她算计着丈夫离开的日子，七月都快结束了，为何还没有书信送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等来的不是丈夫平安到达的消息，而是他身染重病的噩耗。赵明诚在去湖州的路上就生病了，到建康时，病情愈发沉重。李清照当天就乘船东下，日夜兼程三百里前去侍奉。在建康的寓所里，她看到的是陷入昏迷的赵明诚，多日的疾病已经把他折磨得没有了正常人的血色。李清照轻声呼唤着丈夫，希望他尽快醒来。八月十八日，赵明诚忽然苏醒了，那是生命的回光返照。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写下一首绝笔诗，然后掷笔而亡。李清照大病一场，写《祭赵湖州文》说："白日正中，叹庞翁之机捷；坚城自堕，怜杞妇之悲深。"意思是赵明诚先自己而亡，死得其所；自己的悲伤如同杞妇，死了倒比没死的处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