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到爆的小故事(甜甜的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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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到爆的小故事
早上我醒来打开水龙头时,发现流出的竟然是血。
我默然半晌,看向镜子:「兄弟,你昨天才说你再也不会吓我的。」
水龙头里汩汩流淌的血诡异地停滞了片刻,然后越变越小,最后一滴也不剩,任由我对着龙头又敲又拍也没半点反应。
我有点无奈,看了眼镜子里下巴还挂着一层牙膏沫的自己:「我这还没洗脸呢,好歹留点水,哥。」
镜子里就隐隐约约浮现了一抹神似马赛克,鬼都看不清的诡异人影。人影默默地盯了我半晌,才很认真地举起手在镜子上写字。
——你们家停水了。
我不禁无语:「我昨天不才交了水电费吗,这周第几次了,怎么又停水了。」
——那个,我昨天答应了不吓你吗?
我叹了口气:「你又忘记了啊。」
人影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垂着脑袋,黑乎乎的一团看上去很可怜。
——嗯。
我扯过毛巾擦了擦嘴:「行吧,我先去上班了,你在家里好好休息,玩什么都行,别把我 c 盘里的东西误删了就好。」
人影盘旋在镜子里,最后留下一句。
——你什么时候回来。
「加班就十二点,不加班就九点,」我提着电脑包往外走,「昨天和你说过的,你要不找个办法记在镜子上。」
人影没再写字。
我关门离开的时候,看见这只鬼真的在乖乖研究怎么在镜子上留下字迹,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提醒道:「别去窗帘那里,中午的太阳有点大。」
鬼呆呆的,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我叹口气,寻思着我一个即将猝死的社畜,居然还要担心一个鬼的安危,说出去真的有点好笑。
-01-
有一句老话叫,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早在住进这栋明明采光良好、装修精致、距离我公司只有不到两公里,价格还低廉得吓人的公寓时,我就想到了这一点。
不然这种本该炙手可热的房源,偏偏就无人问津。
偏偏房东就迫不及待给我拥有不涨价这种条件的三年租房合约。
但当时的我已经通宵了两天,连续一周睡眠时间不超过四小时,黑眼圈重得可以直接进入动物园当成大熊猫展览。不仅如此,前任房东大幅度涨租,和他据理力争的我成功流落街头,像一抹游魂。
成年人的崩溃就在那一瞬间,于是正处于破罐子破摔的状态的我一边想着「爱咋咋」,一边面无表情地签下了三年的合约。
然后我就遇见了一只鬼。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靠在沙发上打游戏,头顶的灯忽然就开始嗞嗞作响,忽明忽暗。我一抬眼,就看见电视机的屏幕上隐约映出了一抹影子。
我盯着影子看了会儿,就若无其事地继续垂眼开始打游戏。比鬼更可怕的是加班,比恐惧更重要的是用来休息的周六夜晚,我深谙这一道理,并打定主意置之不理。
可惜鬼好像有些不满,开始频频在我身边刮着凉风。
大冬天的,房间里虽然开了空调,我却还是有点冷。在某个瞬间,感觉到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我的肩膀时,我伸手抓住了「他」。
那应该是头发的触感,温凉的,有点滑。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他」好像僵住了,下一刻,冷风消失得不见踪影,头顶的灯也恢复了原状。
我叹口气:「兄弟,打个商量,你有什么要求我尽量帮你实现,我就一个愿望,周六晚到周一早我们和平共处。」
鬼没吭声。
但自我碰到的那一刻起,「他」就再没现过真身,只肯出现在镜子里,或者里黑漆漆的电视屏幕上。
我们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周,直到周六,我发烧了。
病假是不可能请的,一是老板不一定准,二是只要一口气还在,谁都不能剥夺我的全勤奖。因此哪怕这一周我咳得嗓子都哑了,我还是坚持上班,最终成功在休假的这一天开始发烧。
昏昏沉沉倒在沙发上的时候我还在想,有点亏。
大好的休假时光居然病过去了……
然而醒来的时候,我感觉滚烫的额头上因为压了什么冰凉的东西有所降温,我扯下来看了看,是我的毛巾,没沾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凉。沙发旁的茶几上还摆着几个药片和一杯漂浮着头发的……血?
我:「?」
我还在茫然发生什么事了,那杯血忽然就慢慢褪色,变成了一杯清水。
桌上出现了一行隽秀的字。
——对不起,习惯了,忘记不要吓你了。
我:「……」
总而言之,我的发烧在这只鬼磕磕绊绊的照顾下成功痊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心来照顾我,但投桃报李,我还是礼貌地问了鬼需要我的什么帮助。
鬼茫然地在镜子里转了几个圈,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在玻璃上写字。
——年底了,我还一个人都没吓到,老板要我冲业绩……
我:「?」
兄弟不是吧,进了地府还有 KPI 指标,这剧情还能不能好了?
我还要找鬼聊聊这具体指标是多少,「他」却默不作声地躲了起来,我再问,鬼就只有干巴巴地告诉我,忘记了。
鬼的记性不太好。
准确地来说,是特别不好。
我前一天说的东西,「他」后一天就能忘记,老板交的 KPI,除了完成度 0 这个数据刻烟吸肺,其他的要求鬼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教鬼想办法在镜子上留下字迹,鬼想了好久,终于在某天,成功用凝固的牙膏沫涂下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陆子明每天晚上九点到十二点下班。
我看着好笑,忽然想起还没和「他」互相做过自我介绍:「你都知道我叫陆子明了,你叫什么名字?」
鬼不吭声,又在镜子里缩成一团。
我说:「你们应该会讲话的吧,每次都要写字,不麻烦啊。」
鬼沉默了许久,窝在镜子里,还是黑乎乎的一团,看不清五官,也分不出性别。「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很安静,很腼腆,也许是因为健忘,很少和我交流。
所以那天晚上,我要睡着的时候,模模糊糊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声音,还以为是在做梦。
「……江悦。」
细软的女声很柔很低,几乎让人听不清楚,我茫然地睁开眼,只看见一缕乌黑的发很慌乱地逃离了我的视线,接着就缩进了床边的镜子。
我反应了一下,脑袋还处于宕机状态,只能缓慢重复着她的话:「江悦?」
那道声音又响起了,很轻地回我:「嗯。」
我彻底清醒了:「……我 X。」
合着我喊了一个月兄弟的室友是女鬼,我特么当着她的面坦坦荡荡穿了一个月的裤衩,有时候厕所没纸了还喊她递一下,这姑娘怎么也从来不提醒一下我?
*
自从发现江悦是位鬼小姐之后,我在她面前就矜持了不少。
具体表现为:一定要先进浴室才脱衣服;厕所里的纸多备份了两筒;早上对镜刷牙之前要先梳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加班累得要死,倒在沙发上前还要注意睡死过去的姿势会不会太狰狞……
但这样的矜持仅仅持续了一周。
就在第二周的周一,我因为前天晚上半夜 emo 晚起了五分钟,在「即将失去全勤奖」的威胁下头发都要炸起来,满屋子乱窜找衣服穿,根本来不及在意自己鸟窝一般的头发。
而在我忙得像个跳蚤的时候,江悦就默默站在一边,然后帮我挤好了牙膏,倒好了水,顺便还帮我把电脑装进了电脑包。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当时就差三跪九叩叫她卡密,准时准点到公司之后更是感激涕零,心想晚上要不买点纸钱给江悦烧烧。
从此之后,我就彻底放弃了矜持。我自我安慰,反正江悦的日常状态就是发呆和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她也不太在意我的形象,有那个梳头发的时间,我不如多睡一分钟。
而从此之后,江悦好像也有了一种莫名的执念,每天早上起来帮我倒水挤牙膏,还把「给陆子明挤牙膏」写在了玻璃上,让第一次看见的我满脸黑线。
这件事我劝阻多次,但她每次都呆呆地看着我,就好像在说:我知道了,下次还敢。
我也就在「可以多睡一分钟」的诱惑中接受了这样的设定,然后心虚地建议她:「你帮我挤牙膏,我也不知道该帮你什么,要不你以后每天吓我吧,不是年底要冲业绩吗。」
江悦盯着我看,然后忽然跑掉了。
我满屋子找不到她,晚上睡觉前不解其意地在镜子面前向她道歉——虽然我也不知道我错在哪里了,她才终于出现,憋了半天,才对我说:「不要。」
她的声音平时都很柔软,现在听起来却硬邦邦的,像是在生气。
我愣了一下:「不要啥?」
「不,吓你,」江悦闷闷不乐地低头,「不要。」
进社会久了,我和很多人的关系就是各取所需,互帮互助更多的是利益需求,谈不上什么感情。这是常态,我习惯了,才会在这一刻,因为感知到单纯的善意而短暂失语。
我看着她又开始发愣,心想是不是单身太久了,怎么看一团黑不溜秋的马赛克都觉得眉清目秀。
-02-
日常就是踩点上班,我每天早到一分钟,每次打卡都卡得精准不差,让隔壁的同事都叹为观止,觉得我能踩点这么久不迟到,真乃神人。
对此,我总是淡定地笑笑,毕竟同事也不知道,每天早上都有一个鬼帮我挤牙膏。
近段时间我总是在思考一个问题,既然年终要考核 KPI,那鬼的世界是不是也有社会,也会有阶级分层,年终奖金,福利待遇之类的东西。
江悦总是一问三不知,我的心里却有了淡淡的忧愁。
我觉得江悦呆呆的,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真的很容易被骗,在鬼这个群体里肯定也是最容易被欺负的那一类。而且她明明是只鬼,比我还遵纪守法,从来不出门,吓人还吓得毫不专业,这样下去年底业绩考核她铁是零,绩效这么差,以后会不会被裁员,然后失业,连鬼都当不了?
这件事带来的严重后果令我非常重视,比对待自己的年终奖还要重视。
回家以后,我问江悦:「你要是业绩太差,会有什么惩罚吗?」
江悦茫然地看着我:「……啊?」安静了一会,她又小声说,「不记得了。」
我并不意外这个答案:「这样吧,你有没有你上司的联系方式,我来和他谈谈。」
江悦还是茫然地看着我。
两个月前,如果有人告诉我,我会在某天尝试和一个鬼的上司沟通,就她的待遇和业绩考核进行谈判,我会觉得他是个傻逼。
但我现在确实就在做这件事,傻逼竟是我自己。
总而言之,在我耐心地询问下,江悦总算记起了一些东西。
就她所说,好像每个人成为鬼之后都有两条路,在冥界升职或者去投胎,很少有滞留在人间的,我家这边方圆百里就她一个鬼。
而他们这批留在人间的鬼,都缺少了 OO,并且留存有 UU。冥界派了个组织收编他们,只要他们在人间收集到足够的 XX,就可以去冥界了。而收集 XX 好像本来是该有新手指引的,但江悦出于 KK 原因拒绝了这个指引。这个要收集到的 XX 可以通过多种方式获取,包括吓人。他们每一年都会考核一次,如果考核不过关,就第二年继续收集。但是好像如果 VV 年都没有收集完,鬼就会消散。
至于这个 OO,UU,XX,KK,VV,江悦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当鬼也没多久。
我:「……」
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上次听到这么有用的话,还是在上次。
*
为了进行江悦的再就业培训,我查阅了大量资料,最终给出了几种解决方案。
1.半夜去没有监控的巷子里吓行人
优点:零成本;天然无污染;不会被发现;效率高。
缺点:费行人;很缺德;躲在巷子旁边的我容易被打。
被江悦否决。
江悦的理由是要睡觉,我对鬼还要睡觉这件事表达了质疑,江悦磕磕碰碰半天才说是要我睡觉。
因为我和她说了,如果真要执行这个方案,我得和她一起去。我不放心她半夜在外面跑,虽然她是个鬼,但毕竟也是个姑娘,健忘又社恐,还呆呆的,被路过的道士或者鬼大叔骗了怎么办。
她原本还在迟疑,听到我要陪她之后疯狂摇头,躲在镜子一角不说话,我们拉锯了很久她都不同意。
于是 PASS。
2.拍鬼片
优点:遵纪守法;受众多,收益高;不容易被发现。
缺点:我没钱。
我不可能带着江悦去应聘女演员,她毕竟是真鬼,但我可以自己拍。
我咨询了一个学电影专业的同学,问他拍个鬼片大概需要多少钱,同学很讶异,但还是认真地回复了我:如果是自己拍着玩的,鬼片这种成本比较低,几百万就能解决;如果想上院线,有些小影院也有这种服务,但就真的只是花钱听个响,又可以花几十万买个开心。
话末他还热心地告诉我他有一些专门拍鬼片的团队的联系方式,可以推给我。
但江悦的存在我不可能暴露给别人,很可能我就只能自己拍。
虽然江悦作为鬼有一定的法力可以搞点特效,人工费我也省了,但场地和设备也得要钱,剪辑录音这种我还要交给专业人士,怎么说也得要个……几十万吧。
几十万。
我看了眼自己银行卡上的余额:28776。
不知道把我按斤称了卖能不能搞到几十万?
我对江悦叹气:「你说什么办法来钱快,要不我去卖血吧……」
江悦:「……」
江悦生气了,又躲了一天没理我。我好说歹说,她只有两个字,「不拍」。她这么抗拒,我总不可能逼她,只能放弃。
于是 PASS。
3.去鬼屋/密室逃脱等特殊场所客串
优点:同样遵纪守法;收益稳定,每天可以上班;正规安全。
缺点:容易被发现。
江悦不可能真的去应聘 NPC,只能作为客串角色附着在道具或者是场景角落。缺点就是现在的鬼屋注重游客安全,监控那么多,我怕她到时候被抓到。
但相比前两种,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我和江悦细细解释了她需要做什么,就在鬼屋没人发现的角落吓一吓游客,但不要碰到他们,一定要和他们保持距离。
江悦听得半懂不懂,我怕她忘记,又觉得镜子上的字越来越多也不是事,思考了很久,给她定制了一个很轻的册子,认真地把注意事项记上去,然后用一根红线系着,送给了她。
江悦收到的时候木住了,在镜子里呆呆地盯着我,将那本小册子小心翼翼地挂在手上,然后应该是低下头,很轻地说:「谢谢。」
我说不用,原本以为就是很平常的事情,结果回头的时候发现她好像在围着镜子绕圈圈,开心得连头发丝都在飘。
……我绝对是单身太久了。
不然怎么看一个头发乱飘的黑乎乎女鬼,都觉得真的很可爱。
*
既然决定带着江悦偷渡鬼屋,我又开始着手搜集我们市所有鬼屋的资料。
一定要正规一点的,不然没有客流量还容易出事;要恐怖程度比较高的,不然和江悦不适配;还要监控不会特别多的,不然太容易穿帮了。
这么一层层筛选下来,最后就剩五家鬼屋。
有一家因为距离太远被我直接 PASS,还有四家,我在网上找了一些实地测评和似是而非的视频资料,把电脑搬到洗手间的镜子旁边,带着江悦一起观看。
山口病院。
我看着里面的变态医生、锯齿护士、精神病人自由穿梭着,皱了皱眉头,客观地点评道:「工作人员的生存环境不太好,到处都是药水和血。」
江悦是个很爱干净的鬼小姐,衣服基本上都是整洁的,这种可以直接 PASS。
昌平鬼校。
我刚点开视频,那个教室的场景一出来,江悦就低声呜咽了一下,很抗拒地摇了摇头。我见她一点也不想看这个鬼屋,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尊重她的想法,直接进入下一个场景。
深渊伯爵。
欧式风格的鬼屋,是以一座古堡为基底,背景故事就是一家受诅咒的贵族,最恐怖的场景还是一长廊的壁画,据说壁画是会动的,NPC 就藏在里面,然后还有镜子屋娃娃屋什么的,光看介绍视频也看不出什么东西。
林家古宅。
综合性很强的中式鬼屋,包括冥婚、巫蛊、纸扎等多个传统民俗恐怖场景,画面倒是挺漂亮的,没有什么血肉模糊的场景,就是测评过的人说瘆得慌,是那种阴气逼人的恐怖。
我问江悦想要哪一个,江悦犹豫半晌,还是选择了林家古宅。
我决定这周就带她去实地考察,便问道:「你可以出去吗?」
江悦点头。
我又问:「是不是需要载体之类的?」
江悦犹豫一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意思就是可以要,也可以不要。
我想了想:「那你大白天的出去,晒到太阳怎么办?」
她呆呆地看着我,好像有点不理解我的担忧,过了好半天才说:「可以……藏着。」
我说:「所以还是需要载体对吧,小一点的能放进包里的……」想到她平常穿梭于镜子的模样,我说:「小镜子行不行?」
她眨了眨眼,然后很小幅度地点头。
我说完才想起一件事——我一男的家里哪有小镜子,于是点开购物 APP 给她看款式:「你看,翻盖的和单面的,圆的方的,还有不同花纹,你挑个差不多的,我给你买。」
网购软件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好像让江悦有些不知所措,她乖乖地从镜子里低头,去看屏幕上那些花色不一的镜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过去像一团马赛克一样黑乎乎的脸好像干净了一些,虽然还是看不清轮廓,但我能看见她的眼睛,不是鬼片里可怕的黢黑或是惨白,而是黑白分明,干干净净的,很漂亮很单纯的模样。
我心想:怎么鬼都长这样?好像和恐怖片不太一样,怪可爱的。
我盯着她看,她没发现,还是很认真地在看电脑,过了会儿才点了点某个界面,示意我去看。
我连忙低头,不再观察鬼小姐的睫毛了,而是煞有介事地看她选的镜子:很少女心的款式,都是校园漫画风的简笔画,有女孩在吹蒲公英、拿着爱心气球,也有男孩在踢足球、弹吉他。
「你是要气球还是蒲公英?」我自然而然地问她,她却点了点男孩弹吉他那个款式。
我顿时明白了她为什么选这个。
前两天我和她刚一起看了一部校园电影,里面的男主就会弹吉他,长得还很帅。饰演他的男明星就是时下最火的小鲜肉之一陆晨。
当时江悦一直盯着他看,很难得地表现出对一个事物的兴趣。
「你是陆晨的粉丝吗?」我问她,然后又开玩笑,「其实我也会弹吉他,我还姓陆,四舍五入我也是半个小鲜肉。」
江悦显然不能理解我的幽默,她只是一直盯着我看,当时我还看不清她的眼睛,觉得她是质疑我,但确实也用尽了一天的幽默值,就对她笑了一下:「下次还带你看陆晨的电影。」
有了这样的前情提要,她选择这个款式也是理所当然。
我想。
-03-
下单小镜子以后,我决定晚上带着江悦去实地考察一下。
她好像可以隐藏自己的身影,让别人看不到她,但我始终能感觉到一阵淡淡的凉意缀在我身后,大冬天的,属实让人提神醒脑。
林家古宅选在一个有点偏僻的商业大厦,叫金诚大厦。这大厦安安静静的,一楼的超市大门紧闭,电梯看上去年久失修,灯也全关了,一副快要倒闭的样子。
……这鬼屋选址倒是很贴切。
出乎意料的是,到达鬼屋所在的七楼后,这个看上去阴森森的大厦就变了另一副样子。
装修精美,空间宽阔,光线虽然不明亮,看起来也没有太多人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优雅。
这一整层都被鬼屋老板盘下来了,所以被修缮得很有特色,甚至还搭了一个茶馆,被厚厚的门帘遮住,只有一点悠扬的茶香流出,透着一股古色古香的气息。
「龙井,平心静气的,可以适当缓解恐惧,」我正盯着茶馆的「林园茶馆」牌匾走神,就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不过这个是给已经进去了一趟的客人喝的,你暂时还用不着。」
我感觉到身后一直安安静静的江悦在这人说狠话的那一刻,很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我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转过头,就看见了一个穿唐装的年轻男人,大晚上的还戴着一副墨镜,扎了个小辫子,俊挺的眉目还带着几分吊儿郎当,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对我扬了扬手:「来玩鬼屋的?这边走。」
这里是全市评价最高的鬼屋之一,却没有太多内部视频流露,更别提工作人员的照片。但看这个男人的装束,我却有了一个猜测:「你是老板?」
「免贵姓谢,」他微微一笑,「幸会。」
他转身带我往鬼屋里走,我偏头很小声地问江悦:「刚刚怎么了?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江悦不知道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犹豫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她在哪儿,但我感觉在这一刻,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很轻很轻地抵住了我的后背,根据她的身高,我推断,这应该是她的额头。
我:「……」
……妈的。
大冬天的,一个冰冰凉凉的女鬼,额头抵在了我冰冷的后背上。
但我胸口三寸内的某个地方,却忽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滚烫滚烫的体温,瞬间蔓延到了我的四肢百骸。
脑子一片浆糊地走进这个鬼屋木制的厚重大门后,穿唐装的谢老板正在和前台售票的女生说着什么。我环顾一周,发现这个明明不小的空间里居然只坐了三四个人。
按照某购物 APP 的评价,这里的客流量一直很大,怎么在一个周末的晚上七点,这里人这么少?
「我们上一批的客人已经进去了,」谢老板转过头,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为了保证每一批客人的游玩体验,前台候场的客人,会被我们带到不同的地方,从进入这扇门的那一刻起,就会来到我们林宅的故事。」
他说话的时候,门梁上的风铃像是被风拂过,摇曳着晃出一串清脆声响。
说实话,我以前是从不信这些东西的。
以前在老家,有个道士说我火眼低,会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也会遇到一些奇怪的事。但我可能心也比较大,遇到了,全不当一回事,只要不是贴脸杀,我就当作没看到,一直活到二十五岁,除了江悦,我还真没碰到过一只活鬼。
但那道士说得对,我确实能感觉到一些别人感觉不到的东西。
比如现在,我感觉到这个地方,有一股很熟悉的气息。
这里有鬼,而且不止一个。
我本能的反应是带着江悦离开,但江悦好像没察觉到什么危险,她甚至很喜欢这里,我感觉到她在我身后左顾右盼,兴奋得就差出去逛个两圈。
我正在迟疑,谢老板却忽然转头看向我,手上夹着两个黑底镶金边的符棣,递给我:「客人要买驱鬼符吗?三十一张,戴上符咒,鬼怪不近身哦。」
我:「……」
现在的鬼屋业务扩展得可真多。
我还想拒绝,就见他又慢条斯理地收起一张:「忘了,另一位客人可不需要这个。」
一股寒意顿时从脚底升到了天灵盖,我定定地看向他,表情却没有变化:「什么意思?」
「你太紧张了,」谢老板唇边噙着一丝安抚般的笑意,只是下一秒,他就推了推墨镜,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不过,我也很想问,你们是哪家鬼屋派来打探情报的?我们林家古宅的非人类员工每个月获取的惊吓值在业界内都是有目共睹,每天的工作时长都在八小时以内,轮休制度和五险一金都安排了,即便你们开出天价,又派遣非人类员工来游说,他们也不会跟你们走的。」
我:「?」
什么东西?
现在非人类员工再就业都开始内卷了?
*
在我的解释下,谢老板明白了我的意思,并无法抑制地表示了一些错失白嫖机会的惋惜。
「早知道便当作没看见了,」他喃喃道,「免费的劳动力啊。」
我:「……」
我看了眼已经被谢老板允许在林家古宅内闲逛、现在看上去颇有几分傻乐的江悦,决定作为暂时监护人为她谋取一些福利:「走正常应聘途径的话,她的收入是怎么算的?」
谢老板矜持地扶了扶墨镜:「其实呢,我们鬼屋和非人类员工也是互惠互利的关系,这也是为他们的身心健康着想,年轻人就是要多锻炼,不要总想着收入这件事,社会经验才是最重要的……」
我:「……」
这说辞和我老板也一模一样,果然这世界上的资本家都是一个德行。
但难得遇到一个同样与鬼共处的活人,我想了想,开始向谢老板咨询,现在滞留在人间的鬼都是什么情况。
谢老板很惊讶地看着我:「难道和你一起的这位小姐没有告诉你吗?」
我斟酌了一下措辞,才说:「她不太关心这些事,也不太清楚其他鬼的情况。」
「这样,」谢老板也不知道信没信,总之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其实滞留在人间的鬼已经不多了,他们留在这里,大多是因为还有执念,或者是忘记了生前的很大一部分记忆,只要执念完成,在十年之内收集到了足够多的情感,就能够前往地府了。」
我总算知道江悦口中的 OO,UU,XX,KK,VV 都是什么了。
「情感?惊吓也算吗?」我问谢老板。
「当然,」谢老板轻笑一声,墨镜后的眼睛令人看不清晰,「你知道吗,无论是人是鬼,最怕的都是一件事。」
我一愣,谢老板也没给我卖关子,只是淡淡地说:「——被遗忘。」
「滞留在人间的鬼这么少,都是因为会有挂念他们的人祭拜、烧香、扫墓,这样的活动引领着他们找到归处,最终去往地府,」他看向我身后的那一串风铃,「可哪怕是没有祭拜,最简单的思念和喜爱,这样的情绪,累积到一定阈值,都可以前往地府。
「也有例外,就是会有一些鬼,没有收到任何人间的情感,所以地府会派鬼差对这些鬼进行一定的指引,带他们找到执念,或者收集到情感。」
……但江悦拒绝了这个指引。
「你身边这位鬼小姐,应该就没有收到任何牵挂,」谢老板端详着我脸颊上的表情,「不出意料,在遇见你之前,她的脸颊应该是被笼罩在一团黑雾里的,现在消散了一些,还能看见眼睛。被人遗忘,无法前往地府,如果还拒绝指引,等她全身被黑雾裹住,就会消散于人世间……」
我的呼吸几乎屏住,下一刻就看见谢老板摸了摸下巴,语气莫名地有些调侃:「这么看起来,陆先生倒还算个有心人。」
我:「……」
仿佛有什么微妙而难以启齿的心思被赤裸裸地拉出来暴晒,我瞬间尴尬地转过头,没话找话:「什么意思。」
「因为很少有人会对鬼产生这么纯粹的情感,如果没有人挂念,七年,一个鬼就会彻底消散,」谢老板拉长的尾音懒洋洋的,有种意味深长的感觉,「我们员工兢兢业业上一个月的班,吓了无数个游客也就露出两只眼睛,陆先生和江小姐才见面多久?江小姐的脸都快干净了。」
我:「……」
谢老板调侃完一句就转过头往前走:「走吧,既然是员工监护人,我也不收钱,带你逛逛鬼屋,你看看把江小姐放在哪里比较合适。」
我跟着他往前走,身边一凉,江悦乖乖地跟在了我身边。
我侧过脸看她,心中缓慢浮现出一种难言的涩意。她年纪不大,这么早就失去了生命,无论是因为什么,都是一段令人伤心的往事,所以我从来没有过问,可我现在想起谢老板的话,却忍不住心疼——从来没有收到任何人的牵挂?
如果我没有遇见她,如果不是我对她……产生了牵挂,她又不愿意出门,也不太会吓人,她是不是已经消散了?这是她的第几年?第六年,还是第七年?她就这样彻底被遗忘了,干干净净,一个记挂她的人都没有吗?
江悦健忘,丢失了大段记忆,那她的执念是什么呢?
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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