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被称为诗魔吗(白居易色魔诗魔)
文/老王
00
浔阳江头,雾气茫茫,秋叶瑟瑟。
一位女子立在江畔,怀抱琵琶,等着远方的归人。
她早已不再年轻,银丝满头,皱纹斑驳。她在等一个人。
旁人告诉她:那人不会来了。
她不信。
她说:“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15岁的那个夏夜,他曾亲口许诺她。
她这一生都在守着这无法兑现的诺言。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在寒风中等,他却在暖阁中抱着美人儿···
···
她等的那个人,成日成日地宅在家里不出门,只搂着杨柳小蛮腰听曲儿喝小酒。
都说人到70古来稀,白居易却还不服老。
他在家里养了几百个歌妓舞姬,一个一个都是嫩得能掐出水的二八芳华,甚至还有些豆蔻年华的少女。
他看着那些年轻女子的姣好面庞,听着小蛮与樊素轻柔的歌唱,只觉得自己犹是少年时,嘴边泛起一丝苦涩笑意···
01
白居易,是在安徽符离的小乡村里摸泥巴长大的。
但符离并不是他的老家,他是在河南新郑出生的,只是出生的时候运气不好,赶上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的乱世,小军阀李正己割据河南十余州,战火烧得民不聊生。
白家世代都是当个县令之类的小官,战乱起时自然赶紧逃,小白居易跟着家人先去了徐州,不料徐州很快也起了战祸,于是又举家跑到了符离乡下去。
与白家比邻而居的,是一农户,那农户有个女儿,名唤湘灵,比白居易小了四岁。
白居易和湘灵很快玩在了一起,一起上树捉知了,一起下河摸鱼虾···
熊孩子贪玩任性本没什么大不了,但白居易却不可以。
白家世代诗书,只是因一时战乱避祸于此,长辈哪能放任白居易一辈子窝在村里?他必须要读书,要考取功名,要光宗耀祖。
到了读书的年龄,就不能日日和湘灵在一块儿胡闹了,但是没关系,但凡有空闲,湘灵总来悄悄敲他的窗。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两个少年就这样悄悄地相爱了。
白居易姓白,却不是个小白,他认真读书、刻苦努力,读得口都生了疮,手磨出了茧,年纪轻轻的,头发全白了。
湘灵并不嫌弃少白头的白居易,反而觉得他这样很非主流很帅气。
白居易的诗写得很好,湘灵的琵琶弹得很好,两人经常悄悄在星空下一唱一和,浓情蜜意。
所有的爱情故事里都有个俗滥的妈,白居易也不例外。
家里不同意他们俩在一起,他母亲是一个门第观念很重的人,在白母看来,白居易将来是要干大事的,怎么能娶一个乡野村姑?
这门亲事遭到了长辈的反对,湘灵也生怕自己的家世连累了他,十分自卑。
白居易写过一首《邻女》:
娉婷十五胜天仙, 白日嫦娥旱地莲。
在他眼中,湘灵是嫦娥、是天仙,是四海八荒第一绝色,这辈子非她不娶。
他怎么也不肯和她分开,就这样一直与母亲僵持着,婚事也一拖再拖。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27岁那年,为了前程,白居易离开符离去江南的叔父处,这是白居易第一次与湘灵分离.
一路上,他写了三首诗:《寄湘灵》、《寒闺夜》和《长相思》,表达相思之苦。
泪眼凌寒冻不流, 每经高处即回头。 为惜影相伴, 通宵不灭灯。
两年后,他终于考上进士,回到老家符离,郑重地向母亲提出婚事,但门第观念极重的母亲又一次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考取功名后,他在长安谋得校书郎一职,以为终于有了可以和母亲谈判的资本,可母亲却千方百计阻拦两人见面,并以死相逼。
白母亲有点间歇性的精神问题,逼急了说不定真出事儿,所以白居易不敢勉强。
白居易无可奈何,从此竟与湘灵分离。
数年里,他不断地写诗怀念湘灵,秋来时想念她、冬至夜想念她、晚上下雨想念她、看见镜子也想念她···
(《冬至夜怀湘灵》、《感秋寄远》、《寄远》、《夜雨》、《潜别离》、《生离别》等诗词)
古时通讯不便,他几乎失去了湘灵的一切消息,只能将满腹相思都写于纸上。
正是:
欲忘忘未得, 欲去去无由。
他一直不肯结婚,直到37岁,母亲以死相逼,他也知道该留个香火,才经人介绍与同僚杨汝士的妹妹结了婚。
但杨氏在他眼中只是一个生育工具,他心中没有一刻停止思念湘灵。
多年以后,白居易仕途蒙冤,被贬江州,途中竟遇见了四海漂泊的湘灵父女,多年未见,湘灵仍未嫁,却早不是那个轻灵天真的少女,而是岁月冲蚀后饱经风霜的中年大妈,而他,也再不复当初的少年模样了。
两人抱头而哭一场,最终又散。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回去以后,他挥毫写下两首《逢旧》:
其一
我梳白发添新恨, 君扫青蛾减旧容。 应被傍人怪惆怅, 少年离别老相逢。
其二
久别偶相逢, 俱疑是梦中。 即今欢乐事, 放盏又成空。
从青丝等到白发,这场年少时的痴心绝恋,终以一个“恨”字结束。
或许,在传世名篇《琵琶行》与《长恨歌》里,他所思所想的,仍是那位符离乡下的少女湘灵。
不得哭,潜别离。 不得语,暗相思。 两心之外无人知。
02
白居易的母亲十五岁时嫁给了自己四十一岁的亲舅舅白季庚,然后生下了白居易。
(此说为民国考古大师罗振玉首先提出,史学大家陈寅恪亦赞同此观点)
都说近亲结婚生出来的小孩要么是智障怪胎,要么就是天才龙凤。
很幸运的是,白居易属于后者。
他从小读书就聪明,六七个月大就能认字,3岁会提笔,5岁能写诗,8岁懂声韵,16岁就能吟出: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样的绝句而名满天下。
说起这首《赋得古原草送别》,还有个小故事:
白居易从小就被母亲教导,立志要靠学问开出一条康庄仕途,16岁那年怀揣着理想去了繁华帝都,带着诗文去拜见当时的文坛大腕儿顾况。
顾况对这个初出茅庐的无名后生很不以为意,见他姓名中有“居易”二字,便调侃:“长安米贵,居住不易呀!”
但顾况一打开少年的诗卷,立刻就被他笔端的才情所折服,纸上所写正是这一首“离离原上草”,顾况大赞道:“有才如此,居天下也不难!”
得到大V加持以后,白居易的声名立刻在京师流传开来。
27岁那年,白居易高中进士。
别看27岁已经不是少年人了,好像没啥值得炫耀的,可在唐朝,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那时科举取士,分明经与进士两科,明经比较简单,死记硬背默写古诗词就可以,进士则还需要考时策什么的,特别难考,所以有“三十老明科,五十少进士”一说。
白居易舍弃较简单的明经科而选择hard模式,的确不易。
新科进士们意气风发,一起相约去慈恩寺题名。
他们先在一张方格纸上书写自己的姓名、籍贯,并推举其中书法出众者,作文一篇以记此盛事。
然后交与专职石匠,刻在大雁塔石砖上。白居易在同时考中的十七人中最为年轻,得意之余挥毫写道:
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
如此狂傲,标榜自己的同时还顺手贬低了一下同僚。
白居易是有狂傲的资本的,他是那个时代最有才的名士之一,唐代诗人中,除了“李杜诗篇万口传”的诗仙与诗圣,便要数这位“诗魔”,所以有人笑称白居易是千年老三。
但白居易是不甘心只当老三的,他的人生信条叫做“男人就是要狂”,所以,他要当老大。
他曾经跟自己的好基友说过自己为啥要写诗:
唐兴二百年,其间诗人不可胜数,诗之豪者,世称李、杜。李之作,才矣奇矣,人不迨矣;索其风雅比兴,十无一焉。杜诗最多,可传者千馀首,至于贯穿古今,覼缕格律,尽工尽善,又过于李焉。然撮其佳章,亦不过十三四。杜尚如此,况不迨杜者乎?仆常痛诗道崩坏,忽忽愤发,或废食辍寝,不量才力,欲扶起之。
翻译一下,意思就是说大唐两百多年来只有两个人诗写得好,也就是李白杜甫,但是李白这个人写诗没有章法,他的人配不上他的才华;
杜甫的诗写得很多,格式上比李白要好些,但写得太死板了没意思。
这俩人都不行,这个世道诗道崩坏,是时候出来个人拯救了,当然,这个人除了我也没谁了。
这话说出口,论狂傲当世第一。
后人称李白为诗仙,杜甫为诗圣,白居易为诗魔。
他的确是写得走火入魔了。
他说,写诗要赶着潮流写,提出了著名的【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现实主义创作原则,赶潮流却不是迎合当政者,而是发自本心。
于是白居易写过一些相当大胆的诗:
但使武皇心似烛, 江充不敢作江充。
江充是谁?
那是汉武帝晚年最大的佞臣,害死卫太子的那位,要是搞个中国历史奸臣榜江充没准儿能得前五,被喷了上千年了。
可白居易却说那不是江充的问题,要是武帝心里够敞亮,奸臣岂有存活余地?
这句诗放在那个时代,那就是指桑骂槐地骂当朝皇帝任用奸臣啊!大逆不道!
白居易大逆不道的诗还不止这首,那首著名的《长恨歌》开篇就写道“汉皇重色思倾国”,地球人都知道,这句话不是在骂汉家皇帝,而是说唐玄宗好色。
白居易写长恨歌时三十多岁,如果是为了出名写几句先皇的坏话博个眼球,那也就罢了,可写骂江充的《思子台有感》时他已是个白发老头儿了,愤青的脾气却一点没改。
关键是人家写了那么多内涵皇家的诗歌,也没被抓进大狱里去。他很得意,于是更狂了。
然而再狂,白居易依然是千年老三,李白杜甫像两座大山牢牢压在身上,似乎永远也超越不了。
白居易深切知道,要当大诗人,光诗写得好没用,作品还得有格调。
什么是格调?
那就是那个作者的胸怀、眼光、格局要放得大,要“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要“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光凭自己写两首“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是上不了大台面,成不了大家的。
有的时候,人的确要稍微经历点波折困苦,看一看世态炎凉,才能有忧国忧民的情怀。
白居易还没有这种情怀,所以需要历练。
03
历练很快就来了。
其实白居易这一路的仕途都还算愉快,高中进士以后,又顺利通过了吏部铨试和制科考试,“三登科第”,荣耀至极。
一曲《长恨歌》让他声名鹊起,连唐宪宗也路转粉,点名提拔为翰林学士,后又升任左拾遗。
左拾遗是个什么官儿?
字面上看,就是捡起(皇上)遗漏的东西(政策失误),也就是个谏官。
自古谏官最难当,要忧国忧民一点经常给皇上举出错处,那必然会惹皇上不高兴,要是啥事儿不管可劲儿夸皇上,就有渎职之嫌。
大名鼎鼎的魏征还因为进谏经常惹太宗不高兴呢。
白居易上任伊始,颇有些少年人的血气在,尽心尽责,迫不及待地给皇上挑刺儿,一边替贬官鸣冤,痛斥宦官专权,一边开创新的文风,倡导新乐府运动,写下了《卖炭翁》等针砭时弊的讽喻诗歌。
这让皇帝很不愉快:朕招揽你们这些文人是要你们陪朕喝酒吟诗显示朕君主风范的,现在倒好,一个劲儿给朕挑刺,朕的太平盛世都快被你们这帮狗屁文人给折腾难看了。
唐宪宗还曾向李绛抱怨:“白居易小子,是朕拔擢致名位,而无礼于朕,朕实难奈。”
于是他很快就失宠了,这一年,宰相武元衡遇刺身亡,白居易上表主张严缉凶手,被认为是越职言事,改任京兆府户曹参军,一下子从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变成了京城警察局民警。
其后白居易又被诽谤:母亲因看花而坠井去世,白居易却著有“赏花”及“新井”诗,是大不孝,有害名教。
遂以此为理由贬为江州(今江西九江)司马。
白居易嗷嗷大哭!
他尽心尽力想当一个好臣子,皇上却只想听甜言蜜语!
更何况骂这个不孝的罪名,实在是莫须有!赏花和新井诗都是在元和元年写的,母亲却是在元和六年,难道6年前他就能预料到母亲会看花一头栽进井里?
贬谪事实既已存在,臣心拗不过皇命,他乖乖去江州赴职。
在江州的数年,是他一生的转折点。
这次打击很沉重,白居易一下子就刻骨地感受到了人生的悲苦。
上文已经提过,他在去江州的路上遇见了初恋湘灵。
那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虽然在诗作里写成歌女嫁作商人妇,但不难猜想,这里头是有他自己的感情在的。
或许某种意义上,他更宁愿湘灵像琵琶女那样嫁为人妇,也总好过孤独一生,空等一世。
他不希望湘灵再等了,虽然母亲已死,可隔在这对初恋情人之间的鸿沟并没有因此消减半分,他的身边已有了杨氏,不能再娶湘灵。门第之别依旧是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他为这段年少时的感情落下了最多的泪,湿了青衫,叹息良久。
以此为转折点,他再难清醒自持,心中弦断,从此开始了浪迹风月的后半生。
贬谪江州也是他仕途上的一个转折点。
在这之前,他以兼济天下为志向,悉心政务,关怀民生;
在这之后,却逐渐转向“独善其身”,白日纵歌放马,晚上夜夜笙歌,做官再不求治国平天下,面对世人再无半分悲悯。
女人与酒,成了他后半生最不能抛下的两样东西。
成日里活得清醒克制又有什么用?
难道就不能醉一回吗?
他出身宦官之家,自幼志向远大。
科举及第后,更是胸怀天下。
无奈安史之乱之后的大唐,藩镇割据,宦官乱政,皇帝无所作为,党争不断,权贵们荒淫奢侈,老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青年时代的白居易,毫无疑问是怀着知识分子“治国平天下”的入世志向,激浊扬清,对统治者的罪恶进行了大胆的揭露,并表达对民间疾苦的深切同情。
但这一次被贬,让他看清了官场污浊,皇帝根本听不进任何进谏,在朝为官,坦诚谏言被视为天真,恪尽职守被视为幼稚,世风如此,谁人之过?
从前笑阮籍猖狂,今日也只有自己穷途而哭!
但他没有选择辞官归隐,而是做起了“吏隐”,在庐山建起香炉草堂,与僧人广泛交游,又和友人一起畅游名山大川,遍赏勾栏春色,金杯美酒,夜夜笙歌。
心泰身宁是归处,故乡何独在长安。 宦途自此心长别,世事从今口不言。
04
被贬一事,几乎消磨去白居易的大半精气神儿,四十岁前的白居易对爱情憧憬并坚持,后半生则带着爱情绝望后的颓废堕入欢场,纸醉金迷,日日沉迷温柔乡。
和那个时代的几乎所有文人官老爷一样,白居易也喜欢在家里养一些雏妓歌女,外面那些烟花勾栏里的名角儿,他也要赏玩相交。
还是刚当上校书郎的时候,来到徐州“调研学习”,徐州节度使张愔让自己的爱妾、当年名动天下的诗妓关盼盼来宴会上助兴。
关盼盼精通诗文,更有一副清丽动人的歌喉和高超的舞技。
她能一口气唱出白居易的“长恨歌”,也以善跳“霓裳羽衣舞”驰名,几乎是白居易的第一号粉丝。
白居易自然对她盛赞不已,当场写下“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这样的诗句相赠。
一面之缘,相识于此。
两年后,张愔病逝,树倒猢狲散,府中姬妾当然都各奔前程,只有年轻貌美的关盼盼无法忘记夫妻的情谊,矢志为张愔守节。
张府易主后,她只身移居到徐州城郊云龙山麓的燕子楼,只有一位年迈的仆人相从,主仆二人在燕子楼中,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燕子楼是当年关盼盼和张愔情定之所,如今风光依旧,物是人非,关盼盼居住于此,立志守节,过着清苦朴素的生活。
那时白居易已被贬为江州司马,又改任忠州刺史,颇不得意。
一日,曾在张愔手下任职多年的员外郎张仲素前往拜访白居易,两人聊起旧事,唏嘘感慨一番。
白居易问起关盼盼现今如何,张仲素叹道: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如今却过得不太好,在为丈夫守节呢。
又拿出关盼盼新近作的三首诗给白居易看,诗中字字句句都是在无比沉痛地怀念亡夫。
白居易读后,回忆起在徐州受到盼盼与张愔热情相待的情景,那时夫妻恩爱相随,这时却只留下一个美丽的少妻独守空楼,怎不是人世间的一大憾事!
略一思忖,提笔写下三首短诗相和,其中写道:
今春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墓上来。 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
写完以后还觉得不过瘾,又写了一首七言绝句表明立场:
黄金不惜买娥眉,拣得如花四五枚。 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
谁知关盼盼读了白居易的诗后,竟然顿时想通了:丈夫已去,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就像白居易诗里写的那样,随他而去罢!
她本就了无生趣,如今还被人挖苦不肯随夫而死,“白居易啊白居易,枉我崇拜你这么久,你今日却要来逼死我!好,我就随你的愿!”
关盼盼萌生死意,开始绝食,十天后饿死于燕子楼,临终之前,还给白居易留了两句诗:
儿童不识冲天物, 漫把青泥汗雪毫。
在关盼盼眼中,白居易只是一个幼稚的儿童,根本不懂爱情,哪里识得她冰清玉洁的贞情!
一大名妓香消玉殒,揪起原罪来,却是这位披着正人君子外皮的风流客。
但他对欢场女子做的刻薄事儿可不止这一件。
05
被贬之后的数年,白居易又相继转任过忠州刺史、主客郎中、朝散大夫,虽得以再任京官,但皇帝也不过是看重他的才名,展示朝廷的礼贤下士之心,所以只让他任闲职,不让他做实事。
当时朝堂党争十分严重,对朝局失望的他自请外放,到了有“天堂”美誉的苏杭为刺史。
虽是外放为官,但这一次,他终于获得了主政杭州的机会。
从长安前往杭州,和几年前去到江州,走的是同一条水路。
但这一次的心境,却大不相同。
之前是蒙冤被贬,凄凄惨惨,现在是主动外放,坐镇一方。
之前他重逢湘灵,哭湿衣衫,仿佛天地间只他们两个伤心人,这一次却美人在怀,觥筹交错,世上女子岂独湘灵耶?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村姑?
想开了以后,他就开启了疯狂寻找美人模式。
任职杭州刺史期间,几乎是他一生最惬意快活的时光,他为杭州这一座江南水乡写下了无数的诗篇,他热爱江南,更爱水乡的温婉女子。
西湖的水养人,张爱玲就说过:西湖水,是前朝名妓的洗脸水。
江南的女孩子真漂亮啊,江南的女孩子怎么都喜欢自己啊···
也对,他是堂堂的杭州刺史,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哪有美人会不主动投怀送抱呢?
西湖泛舟,围炉煮酒,白沙堤上浪一圈,大笔挥毫写首诗,美人儿个个把他当大英雄崇拜,酒友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生活真美好啊!
琴操、阿软、李某、马某
裴兴奴、商玲珑、谢好好
吴娘、容某、满某、娟某
态某、樊素、小蛮···
仅在他诗歌中出现过的女子,就有数十位之多,他流连欢场,蓄养家妓数百,成了当之无愧的文人“骚”客。
06
白居易爱女人,最爱年轻的女子,他晚年曾作诗道:
十载春啼变莺舌, 三嫌老丑换蛾眉。
自从胡子白了以后,白居易的纵欲型人格愈发开放起来。
不管到哪儿,身边总要有大把大把的年轻貌美的家妓跟着。
他这种对少女的贪恋,或许正是当年与湘灵分离的遗憾。
年龄渐长,他早就忘了那个和他一样垂垂老去的湘灵,眼前只有水灵灵的樱桃小口和小蛮腰。
樱桃樊素口, 杨柳小蛮腰。
他还和好基友元稹一起互相推荐,更是作下无数狎妓诗。
他曾当众饮酒狎妓,引来“观者如堵”,万民“望之若仙”。
一代文豪当众行污秽之事竟能让民众“望之若仙”,也是相当讽刺了!
顺嘴一说,他的狎妓诗几乎包揽了唐朝狎妓诗的半壁江山。
诗中比比皆是的"雪胸"、"皓腕"等艳词香句:
小奴捶我足,小婢捶我背。 锁开宾阁晓,梯上妓楼春。 公门衙退掩,妓席客来铺。 何处春深好,春深妓女家。 幕天而席地,谁奈刘伶何? 妓房匣镜满红埃,酒库封瓶生绿苔。
幕天席地,公然放浪,世风竟致如此!
白居易毕竟已经老了,有些事儿心有余而力不足,为此他还写过一首诗自嘲:
谋欢身太晚, 恨老意弥深。
虽如此自嘲,但他可不想服老,于是想方设法搞来了一种叫“钟乳”的玩意儿,吃了以后立刻见效,白老大喜,立刻写了一首诗给他的朋友:
钟乳三千两,金钗十二行。 妒他心似火,欺我鬓如霜。
这首诗叫《酬思黯戏赠》,“思黯”正是宰相牛僧孺的字。
但白居易不敢玩这么狠,他最喜欢的消遣还是在冬日明丽温暖的阳光里,光着脚脱了衣服,裸身空心搭个毛皮披肩,有小蛮给他捏腰捶腿,有樊素给他唱曲解闷,有红绡给他投喂瓜果···
杲杲冬日光,明暖真可爱。 移榻向阳坐,拥裘仍解带。 小奴捶我足,小婢搔我背。
他称这首诗为《自在》。
07
白是凡人,所以也就有许多凡人该有的烦恼,比如说:他想有个儿子。
本来结婚就晚,那位夫人杨氏也不是他所喜欢的,所以直到快四十岁的时候才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
他和古代所有男人一样,都想有个儿子能传宗接代,所以对这个女儿说“非男犹胜无”。
嘴巴上这么说,心里却把女儿宠成了宝,白居易给女儿取名叫“金銮子”,给她写了好多好多诗:
使我归山计, 应迟十五年。
甚至还想为了女儿过得好要晚十五年退休。
只是这个有着金贵名字的女儿在三岁那年夭折了。
白居易悲痛万分,写下长诗《病中哭金銮子》,衣服还在,药还在,女儿却已没了···
终于在58岁那年,上天又再赐给了白居易一个孩子,这次是个儿子。
白居易不敢再给儿子起宝贝名字了,就随口叫他白阿崔。
晚年得子,普天同庆。
可上天偏偏又跟他开了玩笑,阿崔也在三岁那年病死了。
白居易如遭雷击,仰天长啸:
世间此恨偏敦我, 天下何人不哭儿!
也许是上天在惩罚他的花心吧,五个孩子当中,夭折了四个,只剩下了一个女儿阿罗。
翻开他那段时间的诗文,里面翻来覆去念叨的就是“无子”一事,“无儿比邓牧”、“无儿虽薄命”、“何况兼无子”、“无儿岂免怜”、“天谴无儿欲怨谁…”
两鬓早已花白,这个悲伤的老父亲,最终也没能生出儿子来,倒是当了一回别人的“儿子”。
据《大唐才子·李商隐》记载:
时白乐天老退,极喜商隐文章,曰:“我死后,得为尔儿足矣。”
当时,退休在家的老白居易闲暇时读书,突然爱上了李商隐的诗,就是写“春蚕到死丝方尽”的那位,白老头儿一下子就成了李商隐的迷弟,嚷嚷着要死后转世投胎给他当儿子,要知道那会儿李商隐才二十多岁,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鲜肉,白居易那会儿早已是名满天下的老前辈了,吓得他赶紧阿弥陀佛。
有意思的是,白居易死了以后,李商隐真的生了个儿子,为了纪念老爷子生前的这份厚爱,李商隐给儿子取名叫“白老”。
可惜“白老”压根儿没有半点老爹和“前世”写诗的功夫,在史籍里默默无名。
晚唐另一位大诗人温庭筠还曾公开挖苦过李商隐:就算白居易转世投胎,也不至于笨成这样啊!
08
白居易是安史之乱后的废墟上出生的那一代人,与见证了开元盛世的李白不同,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见过这个社会欣欣向荣的模样。
对于白居易来说,煌煌大唐的盛世繁荣,只是枯黄纸页上的史书和村头老人口中吹的牛逼而已。
他从出生到老去,眼前所见便只是朝堂动荡、人民流散。
这和杜甫的“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还不一样,杜甫是亲眼见证了这个国家如何从泱泱大唐跌落到乱世凶年的,但对白居易来说,他写《秦中吟》、《卖炭翁》、《新乐府》的时候,正是仕途一路青云直上的壮年得意阶段。
他笔下的“黄衣使者白衫儿”从来就没冒犯过他本人,他也从来没有受过杜陵叟和捡麦穗的贫妇的生活。
比起李白“仰天大笑出门去”不屑待在官场、杜甫积极入世却没人看得上他,白居易的客观条件实在是要好很多。
他只是以旁观者的姿态,看到了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不幸,看到了与圣贤书上不一样的百态人生,而对于生活的柴米油盐、平民遭受的战火离散,他是一无所知的。
从这个角度上,白居易大概是唐朝大诗人里生活最惬意的一位。
虽然受过委屈、遭过罪,但这种岁月静好、歌舞升平的状态,占据了他人生中的大部分时光。
所以他虽然一直写着“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这样的诗词,但对民间疾苦的体会却并不太深。
很多人说,他的诗胜在通俗易懂而传唱度非常高,但也败在通俗易懂上,比起李杜略输文采。
诗仙李白能把一句“这山真高”文艺地写成“噫吁嚱!危乎高哉!”,白居易的“春风吹又生”可以说烟火气非常重了。
但是他也有“仙气儿”非常重的诗句,私以为毫不逊色于李杜:
君埋地下泥销骨, 我寄人间雪满头。
不愧“诗魔”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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