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电影全本完整版(秦腔杂谈四十年)

于当代新青年来说,多数人提起秦腔只知道是一种流传久远且风格鲜明的地方戏曲。倘若有人从长辈口中了解到这种艺术形式曾经在西北风光无二,并且还说得出几位名家,品得懂几段经典,那就算很有些文化修养了。

秦腔电影全本完整版(秦腔杂谈四十年)(1)

在陕西乃至西北五省,若从年龄段上来说,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及以前的人,几乎无人不爱秦腔,老幼皆是戏迷;而七〇后八〇后,相对前辈的喜好兴趣已出现迅速分化,至于九〇之后出生者恐怕确如前文所说。而就好之上瘾的人而言,偏爱秦腔分支眉户剧或碗碗腔的也不在少数,但总体上痴迷程度是一样的。之所以这么说,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戏台底下如日中天的热闹景象就可见一斑。

愚五六岁曾随祖母生活数年,有幸跟着她游历了周边村镇数不清的过年集会或农闲庙会,这过程无一例外的最后都要坐在戏台下看戏。起初只觉得戏服花花绿绿甚是惹眼,也根本听不懂那咿咿呀呀都唱的什么。可为啥能乖乖的坐着听戏,主要是戏台底下繁华且零嘴丰富。那年月人们日子苦焦,只有集会才能看到瓜子、花生、核桃、苹果,而戏台子底下往往还有甘蔗、糖人、糖葫芦、琼锅糖、镜糕、蓼花糖等等稀罕东西。奶奶说每次看戏不给我的碎爷庙孝顺点吃货就不得安然,于是看在零嘴的份上我自是态度较为积极。

平凹先生1983年写过一篇名为《秦腔》的散文,描述过戏台下孩子们爬上树杈占据了天空,大人或坐或站挤满地面,一众老汉老婆挤不进人群则拿着长烟锅靠墙占着两厢。而我所经历的场面则略微有些不同,因我幼时生活在平原地区,那里戏台子底下多是大片的开阔平地,天空也自是打开的天空,因而能聚集更多的人。而老幼戏迷多会早早拿着板凳坐在前排或中间,类似于现在剧场的VIP。其它的各色观众则靠后靠边一些就坐,然后才是站着围观的熙熙人群,如此传说起来都会用里三层外三层来形容盛况。淘气的半大孩子是舞台边的独特风景,要么就是认识乐队或台上的执事,偶有被特许蹲在两侧乐队跟前的。而大多没有关系自由流窜的,则调皮的趴在或蹲在戏台边上,那感觉就像栏杆上的一排猴子。经常开演时被驱赶的四散而去,开演后又一个一个踅摸着重回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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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上维持秩序的一般比较和善,多是拿着道具马鞭做个样子,而戏台下维持秩序的二杆子秦腔宪兵却很有些生冷。他们一众人手竖握着新砍的长竹竿站在边上,那竹竿足有丈余,稍头枝叶依然浓密,拄在那些人手里就像平地长出一样,而那些人轻松嬉笑的样子像似在竹下消闲。可一但人群有躁动,他们就会一边吆喝着一边挥舞竹竿朝人窝使劲的招呼。

我见识过戏台子底下人山人海乌乌泱泱的场面,尤其有名角现身的演出,高潮处戏台底下的掌声、喝彩声如山呼海啸。若有几个情绪激动或逞能现眼的怪怂趁机呼呼着想挪挤一下位置,那就必定会在局部人群中引起混乱。于是就看着那些长竹杆像拍苍蝇一般交替落在一群人的头顶,竹稍上茂盛的叶子在挥打中纷纷落下,不一会就连竹稍的细枝也几乎掉的净光。如此就有人头上起包,脸上落下血印,有人则抱头猫腰四处钻着躲避。这种方法虽有些粗暴,但效果很明显,原本看着不可收拾的混乱往往很快就能在骂骂咧咧中恢复平静。如此人们则继续津津有味的看戏,感觉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而这时二杆子们一只手把竹竿怀里一抱,另一只手捏着纸烟抽的洋洋自得,那感觉颇似过年门上举着鞭锏的门神,或是得胜归来心满意足的将军。

戏窝子里的耳濡目染让我从小记住了不少唱词,可起先那种顺口溜式的记忆根本没有什么情感触动,倒是人称戏疯子的表姑之死让我伤感过。她感情多舛半生飘零,那些年跟随多个戏班子活跃于西北五省的各种戏台。我和奶奶跟会追戏时常会遇见,她每次见我都画着戏妆,有一次还挂着胡子扎着包头,以致她究竟长什么样子我都不太清楚。每次见面她都会热情的抱起我,有时还狂亲几下。我闻着她身上的油彩味,看着她神秘的脸谱感觉有些不真实。她唱戏时很投入,翻滚跌跃身法矫健。据说她饰演《闯宫抱斗》的梅伯方圆百里无人能敌,只可惜最后一次完成演出后居然直接死在了台上。祖母说这是她走火入魔所致,因为生命的最后几年她每次演出前都要抽上几口黑市买来的大烟膏,然后板带一扎精神抖数的上台,那次演出随着松香喷出连绵烟火,她按剧情倒在了道具炮烙之下就再没起来。所以那既是角色的完美谢幕,也是她人生的惨烈离场,而她不过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后来我看过丁良生老师饰演的梅伯,那唱腔铿锵有力感情饱满,只可惜已无法对比谁更出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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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样一个插曲,秦腔于我多了一份情缘,之后再看似乎就上了心。先是觉得阎振俗先生和乔慷慨先生的丑角戏很是走心,他让我在《教学》中识得败家子的凄惨和没文化的荒唐。到后来又听懂了“不堪回首忆旧游,憔悴难对满眼秋”的刻骨柔情,也理解了汉苏武和李陵在异国荒野相遇时的悲切,如此也就慢慢从听热闹变成一个有些秦腔素养的戏迷。

如果说陕北民歌是黄土高原浪漫主义礼赞,那么秦腔就是秦人的命运交响曲。其配乐激越高昂,唱腔苍凉宽广,尤善抒发悲情与雄壮。而现代秦腔,经过历代艺术家的努力,其旋律更加流畅顺情,唱词愈发凝炼精彩,有时一句就直入骨髓。其中“呼喊一声绑帐外”不知震彻了多少人的神经,勾起了多少英雄往事。又如当年任哲中先生一句“李兰英秉忠烈人神共鉴”即能让全场落泪,他的独特嗓音和开创的鼻音拖腔极具感染力,让秦腔悲情戏的苍凉感别具震撼且又意境深邃。而贠宗翰先生的唱腔稳健浑厚,对于情感的拿捏牵动心弦感人肺腑。陈仁义先生的唱腔则更为硬倔有力,吐字清晰嘹亮,他的本戏《下河东》在哪个时代可是盛极一时。后起的刘茹慧先生唱腔也堪称一绝,她的代表曲目《辕门斩子》自不必说,其早年与陈仁义先生搭档演出的《苏武牧羊》就极为精彩,其唱腔慷慨亮润、字正气足,不但把降将李陵内心的悲愤、羞愧之情演绎的入木三分,而且还表达出一种不甘的昂扬。这折戏因人物背景复杂,一般演员要么只有悲愤,要么只表羞怯,因此就更显得刘先生的独特了!

都说任哲中先生的周仁是一代绝响,但李爱琴先生以其充沛的激情演绎了另一种具有代表性的风格。因此说李爱琴先生也是一代宗师,想来不会有多少人反对。任先生有个弟子叫胡屯胜,早年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势头,只可惜却英年早逝。而李爱琴先生栽培的秦腔天才杨升娟不但广为人知,加之这些年勤奋探索,唱腔日臻精进,已经成为秦腔女小生的扛鼎之才。她与西北金嗓子须生名家丁良生先生搭档的《苏武牧羊》也很有味道,只是个人觉得稍显柔弱了些,若再钢一点可能会更让人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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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生角那就必须说到李小锋先生先生,他嗓音高亢清润,演唱干净利落,扮相又儒雅俊逸,不管是《三滴血》、《花亭相会》、《白逼宫》还是《周仁回府》,李小锋不但收放自如,跌打动作还显示出深厚的舞台功底。自陈妙华先生之后还真是鲜见这样的嗓音和唱功,张保卫先生之后生角抒情也鲜见如此的力度。前一阵李小锋先生唱的所谓戏歌《人面桃花》火遍网络,虽然鄙人以为戏就是戏,何必非得与歌曲扯上关系,人们喜欢的是这旋律而不是具体什么属性。但李老师唱的确实好。另外他也经常与不同须生搭档演出《苏武牧羊》,他饰演的李陵这节双锤在当代似乎无人能出其右!

李小锋先生还与多位旦角搭档演过《花亭相会》,其中张宁老师的张梅英伶俐生动,张雅琴老师的张梅英有一种不可模仿的贵气,正如她出演《三对面》中的蓝屏公主一般有名媛风范。张蓓老师身材高挑,也曾和李小峰合作过《花亭相会》,其人扮相娇俏眉目传情,因此也堪称珠联璧合。看秦腔同一折戏不同组合的表演那是一种资深戏迷才能品味的享受,所以如听人说秦腔过来过去就那几本戏倒有啥看的,内行的人根本就不须理会,因为说这话的人是真不懂!

著名小生演员还有一位叫张涛,其人扮相英俊潇洒,嗓音脆帅饱满,道白吞吐自如,是典型的苏派文武小生。而武小生戏最具代表的当属《金沙滩》中的折子戏《五郎出家》,开场一句“众家兄弟落了马,倒把延昭活吓煞”对演员要求极高,一方面要高而不破,另一方面还必须是一种清脆含情的音质。显然张涛先生这两方都很完美,加上挥洒干练的台风成名就是必然的结果。

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始,有人说市场大潮冲击了秦腔,但鄙人并不这么认为。应该说秦腔只是冲击了剧团,而不是秦腔本身。当年秦腔的空前繁荣独领风骚只是特定时期的文化现象,而在各种艺术形式百花齐放及多媒体传播的时代,秦腔回归它该有的地位自是必然。秦腔有着深厚的文化土壤,因此也从未真的衰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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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舞台上,数十年来名家辈出。比如著名须生除丁良生外还有李发牢、刘随社、李东桥等,而四大名旦、四小名旦更是声明远播。刘随社老师一句“五台山困住了杨老将”能瞬间点燃家国情,而李梅老师的唱腔几乎是学院派的标杆,其代表曲目眉户戏《迟开的玫瑰》可以说创造了现代戏的又一高峰。李君梅女士的《断桥》能唱的人肝肠皆伤,扮相也绰约倾城,很有圈粉的魅力。但鄙人觉得她应把“西湖山水还依旧”中的“还”唱为hai而不是huan。除此之外侯红琴女士的《玉堂春》将是一代经典,尤其需要强调的是她所坚持的唱词版本更为合理。比如“我手扶栏杆将他骂”就很有画面感,而有些演员则改了这句,但改的并不好,因此感染力就弱了很多。另外此本戏里的富商名字应规范为姓沈名鸿字雁林,这样以来既符合中国人起名的习惯,又增添了剧本的文化内涵。而不是一会沈洪一会彦林的,让人感觉唱词略显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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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就想起秦腔的剧目改编问题,前些年有人将经典剧目《双罗衫》改为《集云山》就极为失败。不但破坏了剧情的连贯性,也极大的削弱了情节的感染力。尤其删掉苏云之弟苏雨的戏份最为不当,原创这样的设计是一种悲情的叠加,如改掉就必须有新的渲染桥段,否则就一定会挨骂。当然不是说不可以进行这样的尝试,只是戏剧剧本改编对创作者要求甚高。往往不仅需要很高的文学造诣,还得深谙地方剧种唱腔特点,并对方言发音有充分的了解。有时文字看上去很美,但唱出来不合韵味,这样就很勉强演员了。显然秦腔现代戏《红灯记》就做的非常好,句句唱词精炼有力,可谓把秦腔的特点发挥到淋漓尽致,我想这不仅仅是一部剧的成功,而确应是秦腔编剧艺术的样板和方向。

因此就秦腔新剧目的创作而言,窃以为应主要立足经典文学作品改编。比如《祝福》来自鲁迅小说,《红灯记》来自电影《自有后来人》剧本。因为这样的创作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二次升华,如此基础的故事性是经过检验的,创作的重点在于取舍和唱词的锤炼,相对来说就容易一些,也容易出精品及保留剧目。如果完全原创,费力劳神不说,大多演几场就废了舞美封了箱子,实在浪费太大也毫无意义。虽然现在有了多媒体的记录方式,可没人看还不是一样的白废功夫。

前文提说过秦腔当中的呼喊一声,那种粗犷高亢的腔调是秦腔独有的酣畅。张小亮先生的《斩单童》那是一绝,绝在嗓音洪亮悠长,绝在吐字特别清晰,绝在对隋唐英雄情义的深刻认识上。当然对张小亮先生的偏爱有很重的个人色彩,因为除他之外张兰秦、李买刚先生的戏也精彩非常。每每对比两位先生饰演的包公戏是很过瘾的享受,尤其钟爱折子戏《三对面》,其中大净的豪迈和旦角阴柔有冰火两重天的激烈冲撞,而这种强烈比照是秦腔独一无二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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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角之中有一种老旦也很有特色,无论展示天波杨府佘太君的威仪还是普通民间老妪的(悲情都极具感染力。《杨门女将》里佘太君唱出“众儿郎齐奋勇冲锋陷阵,令公他提金刀勇冠三军”时必是激情澎湃掌声雷动;《双罗衫》老妈妈一句“你说是这两副灵牌吗?这是我长子苏云次子苏雨”定叫台下热泪盈眶。知道的名角有梁玉、康亚婵、武红霞等,个人觉得梁玉老师的佘太君自如大气,唱腔有一种不怒自威的特别气场,因此听的较多。至于花旦、刀马旦等明角也大有人在,但在此就不一一细说了。

另外除了省市院团专业演员的诠释,周边县级剧团也有很多广受爱戴的名角,甚至业余的自乐班里也藏龙卧虎。比如秦腔明星商芳会、徐通通等,还有前一阵备受关注的落魄名角李苏迎。说起来商芳会的风格很有些李苏迎的影子,她二人唱腔都有些撕裂般的悲苦。而大学生徐通通少年老成,声线极有沧桑感,一些老生戏他也能掌握的火候精准。至于青年演员包东东那更是平地一声雷的节奏,其表演沉稳大方,嗓音条件优越,唱腔板眼节奏感非常好。稍加时日,一定会有丁良生后来者的成就。

当然提到名家就会想起秦腔的派别,因为之前戏曲的传承多是传帮带,而现在借助多媒体学习,在老师的指点下演员更容易涉猎百家博采众长。但任何艺术立足自身条件保持独有特点是出类拔萃的基础,亦步亦趋只是学习,开辟新风才是个性。因此在缅怀大师学习名家的同时,实际上一代一代的秦腔人始终在继往开来。因此鄙人并不同意一些人说新人不若老人唱的好,而是觉得任何时候新生代因文化程度的提高,教学方式的进步,表演在艺术性和感染力上都超越了前辈。尤其舞美和乐队条件的改善,秦腔也越来越显示出强大的生命力。比如这几年西安的易俗社、三意社等演出就很是卖座,这也足以说明只要唱的好,且不以创新之名跑偏门,不弄一帮不懂装懂的人胡折腾,秦腔就必定会越来越光彩夺目。

不过也要看到,新生代演员技能普遍在提升,但情感上的投入度上却不尽人意。艺术这东西没有真炙的深情技巧再好感染力也是有限的,过去讲演员欺戏就是说的情感投入。因此也希望新生代选择了秦腔就要真的爱,且爱的深爱的重,如此何愁秦腔不兴旺发达。况且随着这些年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广大农村空心化持续加剧,以后十里八乡流动舞台的演出一定会衰落。秦腔将更多的成为大小城市里市场化、常态化的剧场演出,而秦腔作为区域性传统艺术,好似陈年烈酒,品者往往要到一定的年纪才能领悟其醇美。所以即便当下年轻人有些疏离,但之后依然会成为秦人日常生活中不可替代的文化体验,看戏也必将成为一种高尚的艺术享受。

最后希望从事秦腔专业院团能组织一批高水平的文化学者和剧作家,对秦腔的传统剧目剧本进行深度挖掘和斟字酌句的优化,最好形成一套比较权威的标准剧本以便参考。一方面是对文化的保护,同时也凸现当代秦腔的整体艺术追求。因为随着普通话推广日久,以后要改出方言化的秦腔恐怕会越来越难。

区区小文致敬钟爱的秦腔,文中罗列及排名不分先后,点评见解也仅一家之言,如有不当敬请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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