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坛奖为获奖影片提供奖金(天坛奖影后尊严碎一地)
北京电影节过去十几天。
Sir有股劲儿一直没缓过来,感慨、失语、五味杂陈。
好电影都会有后遗症。
不用太羡慕。
再过两天,轮到你们。
妈妈!
Song of Spring
9月9日超前点映,9月10日中秋节正式上映。
最近《隐入尘烟》票房逆势飙升,让更多人看见了国内“文艺片”的魅力与潜力。
Sir也对《妈妈!》多了一份信心。
导演杨荔钠上一部作品《春潮》是Sir近几年印象较深刻的国片,这次在北影节首映后,口碑又在业内爆了,主演之一吴彦姝更是摘得天坛奖影后。
当时预告的一幕,Sir就感觉这片不简单。
妈妈和女儿吃饭。
妈妈:哎,我是你妈妈
女儿:你真像我妈妈
像?
到底谁糊涂?
海报还有第三个人(文淇),谁是谁妈,谁是谁女儿?
这些疑问,也是Sir看完片后陷入复杂情绪的原因。
你把它看做“悬疑片”。
它却毫无防备地,给你呈现“战争片”、“惊悚片”、“治愈片”。
01
体面的溃败
与预告片里埋下的揪心场面相比。
《妈妈!》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平淡。
清雅校园里,一对母女日常:
女儿(奚美娟 饰)为母亲(吴彦姝 饰)每天做好早餐,准备好她每天要吃的药,带着母亲去医院检查身体,给她做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女儿65岁,母亲85岁。
老的,费心费力,严肃严谨。
更老的,则像个孩子——爱撒娇,爱挑食,爱装病,以及……不爱吃药。
别以为就这么完了。
平淡之下,满地雷区。
一连串钩子吊起好奇心:
女儿为什么天天这么忙?
除了照顾母亲,她白天去敬老院帮厨,晚上再去做义工,帮环卫工扫地……
缺钱?
不可能。
片中有个细节,警察在话里话外提醒她,按手印会影响名誉。
有名誉,需要注重名誉——包括早逝的父亲和高龄的母亲在内,都曾是大学教授。
攒钱?
没必要。
女儿未婚,无子女,不过常有她资助的学生来看她,社区全科医生(朱时茂 饰)也是老相识。
两母女的晚年不能说轻松,至少也是无忧无虑吧。
但是,一旦离开母亲,女儿性格就变得怪异。
公交上发现小偷(文淇 饰),不制止;被小偷栽赃,都进警局了,不辩护。
甚至家里进了贼,她发现了也只是躲起来不吱声。
好像,世界上很多事都与她无关。
为什么呢?电影会给答案。
总而言之,女儿过着仿佛清教徒一般的生活,把过去的磨难消解到日常的仪式感里。
电影全是弦外之音。
比如两母女自己有一个“节日”。
这天,她们会放肆一下,吃老年人不敢多动嘴的糖醋鱼,摆上蜡烛,开壶小酒。
庆祝啥?
妈妈说:大概只有我们家把你父亲(一个男人)的忌日当成节日过。
本来,生活在母女二人达成共识的轨道上继续滑动,直到结束那天,也挺好挺体面。
可对于老人。
顺遂是心愿,意外才是常态。
某天,女儿确诊阿尔茨海默病。
年迈的妈妈要去照顾女儿。
这便不再只是一场病那么简单。
还记得吧,电影还藏了一条悬疑故事线——女儿怪异的原因。
导演就是要让观众面对残酷的人生真相,跨过桥段去思索一个问题:
女儿的阿尔茨海默病是病症,会不会也是一个隐喻?
一边是因为疾病,女儿逐渐失去了她的修养、体面、认知,乃至自理能力。
另一边,因疾病,她坚硬的外壳一步步碎裂,露出内在的情感包袱,与累累伤痕。
女儿,更怪了。
越夜越惊恐,稍有动静就全身紧张,歇斯底里,为什么?
时而醒着梦魇,看着故人依稀身影出现在书房、廊下昏黄的灯光里就忍不住少女般惊喜,奔过去,又扑个空, 为什么?
至少Sir看到这些情节就感觉片名中的“!”。
这是一场战争,敌人是回忆。
女儿那些经年的暗涌,压抑的秘密情绪,原来她以为可以靠肉体和学识镇住,藏住。
可惜,65岁这一年她迎来最大的挫败感。
02
困在时间里的女儿
真相是什么?
Sir不剧透。
如果只为求一个所谓答案去看电影,也会像女儿被困在时间,被追索这个动作所束缚。
电影真正的重头戏,是对于母女二人生活的展现。
阿尔茨海默病如何让她们进入慢性死亡,再获得重生。
根据百科介绍,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是一种神经系统的疾病,病因不明,临床表现除了普通人认知的记忆衰退,认知能力下降外,还包括失语、失用、失认、视空间技能损害、执行功能障碍以及人格和行为改变等全面性痴呆的症状。
翻译成大白话:它会逐渐剥夺人的那些记忆,情感,意识,最后只剩下一个肉体躯壳。
缓慢杀死人的灵魂。
刚开始,是突然紧张、恍惚。
接下来,是记忆和认知出现短期障碍。
提笔忘字,大脑短路。
女儿确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趁还清醒,去银行把存款转移到母亲名下,然后在家里大量贴上标签,标记每样家具的位置、作用。
再接着逐渐失去理性。
这也是导演主要在呈现的部分。
女儿逐渐失去了她之前呈现的善良、勤恳、礼貌的一面。
性格变得乖张,行为变得无序,经常给母亲惹祸。
母亲毫无怨言。
却也无法改变什么,只能跟在她后边,帮她收拾,帮她维持。
不得不说,两位老戏骨都贡献了惊人演出。
得知女儿患病后,母亲开始健身,提高体能,以八十多岁的高龄。
女儿病情加重,她只能一边哄着,一边抹泪,令人动容。
更让Sir感叹的是,奚美娟饰演的女儿,在展现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病情上,贡献了可能是今年以来国片层次最丰富的表演。
如何表演内心的痛?
首先,气质的对比。
作为退休物理教授,患病前,除了苦行僧式的淡漠,身上还有很强的距离感。
尤其是与教文学的母亲对比,母亲常常是很感性地读诗,撒娇,为女儿的遭遇悲伤,流泪。
而女儿则全程保持理科生的冷静,淡漠的无奈。
这只是一开始。
病情加重,从行为习惯就能发现,这个“人”的灵魂已经被病魔“修改了”,一步步靠近感性的母亲。
内急时像小孩一样原地转圈;
大口吃冰淇淋,像小孩一样手上动作不连贯,各种捉弄母亲,看到好吃的好玩的,就往荷包里塞……
生气还咬人。
咬完之后,她那一瞬间的愣神,又是无比后悔。
变化又不是一蹴而就的。
你能在表演中看出她慢慢感受那种记忆和情感在消退的过程。
母亲问女儿名字,女儿笑着惊讶,我的名字你都不知道?
母亲问,冯济真(女儿真名)是谁?
女儿不惊讶,不悲伤。
她呆住了。
她听到自己名字,却不知作何反应。
与母亲吴彦姝的内敛,动人不同。
奚美娟饰演的女儿,把阿尔茨海默病来袭时,生活逐渐时失控,钝刀割肉的痛苦,表现得同样震撼。
Sir相信《妈妈!》在大银幕上的呈现——不论是细致的病理变化,还是老年患者和家属的痛苦——都能让更多的普通观众重视起这个病症。
这就是电影希望传递的“邀请”:我们不能满足追求剧情的张力,更要关注生活中被困的人们与情感关系。
03
我是母狼
片中有一个很容易被忽略掉的镜头视角,划重点:
水面之下。
这个镜头,Sir粗略数了数至少三次:
第一次,女儿确诊前,在湖边扫地突然崩溃,观众是从湖面之下看岸边手足无措的她。
第二次,病人身披白纱,黄昏雨夜冲出家门要找旧宅,像新嫁的媳妇奔赴娘家,这时候观众又是从城市河道的另一侧看。
最后,病症把女儿绑得越来越紧,观众又是从水面之下看海边相拥的母女。
电影还有一个从未露面的“第四角色”。
谁在水里?
TA为什么会在水里?
缺席的TA对母女生活有什么影响?
Sir以为这是《妈妈!》的巧妙之处。
它讲述一个现代的故事,却不忘将故人的隐喻,指向那个失语、脏躁、窒息的特殊时代。
打住。
具体深意,请毒饭们亲自去电影院里体会。
回到母女本身。
母女最终是失去了体面,但片子给观众保留了些许体面的温柔。
总不可能一直这么难过吧。
对于善良的观众来说也是很现实的问题,这对老年母女有谁来关心、照顾呢?
别忘了文淇饰演的小偷。
女儿的宽容让她走上正途,几年后,带着孩子回来到母女身边。
快速的剪辑,让一切仿佛充满阳光,给母女二人的苦闷生活带来解药一般的出口。
真能走出来?
仅仅从打光来看,这个片段都与之前之后存在割裂,而且,电影中,文淇帮着小院锄草打理绿植,可后边这个小院依然是荒芜。
这会不会只是一厢情愿——我救赎一个失足少女,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得到善报,也得到救赎?
问题同样抛给观众。
你要如何面对生活中那些无解、无助、无因的循环。
Sir就说几个细思恐极的细节。
母亲推着女儿来到海边吹风前,自己吃药都要用一只手,捉住另一只手才能准确地把药粒送进嘴里;
养老院吃完一顿自助餐,同桌得帕金森病的老头已经让老伙伴们习以为常,知道全身要抖几次才能站住;
走出餐厅大门,一个失智的女人塞给母女一把糖说路上吃,走了就不要回来;
在海边也遇到一对年轻些的母女,她们告诫要涨潮了,快走;
可母女却穿着精致的衣裳,原地相拥。
……
她们要干什么?
水面之下的TA是什么心情,绝望、还是悲悯?
从处理手法来说,导演这一次选择了寓意丰富、开放式的结尾,Sir以为这是一次对观众信任的“升级”。
导演上一部作品《春潮》,同样讲述母女故事,却选择了过于饱满甚至有点压迫的手法。
郝蕾饰演的记者在病房窗前面对东北工业城市的新霓虹呢喃独白,长达10分钟,无视病榻上好不容易睡着的母亲。
演员当然没话说,但从整片的观感而言,Sir就觉得处理过火了,创作者急切地站到剧情和角色之前的激情表达,可能会让一部分没有准备好的观众觉得错愕。
相比之下,《妈妈!》明显更成熟。
它把表达揉进生活日常的细节里,反而会提供观众更绵长的触动与思考。
最后就说一个吧。
患病之后的女儿,回家被锁外边,内急,然后小便失禁。
下一场戏,她抱着母亲痛哭。
残酷在哪?
病人明知道病程是认知断崖式下降,但最先打败他们,让他们恐惧的是什么。
是作为独立的人,尊严瞬间崩塌,一地碎片绝不可能复原。
电影里的母女已经被导演善意地修饰得很梦幻了:高知家庭,言行得体,节制自律……
可她们经历的痛苦丝毫不会因此减少。
电影外,根据《中国阿尔茨海默病报告2021》的数据。
中国有1324万阿尔茨海默病患者,且其中女性的数量和患病几率要明显高于男性。
原因,就是女性的情感更细腻丰富,发生情绪的波动,不好的记忆更容易造成内心的压力和郁结。
换句话说——情感越丰沛,折磨越深。
因此,Sir才会想对电影结尾的处理致敬。
面对让人丧失一切的病痛。
面对女儿已经失去灵魂的躯壳。
母亲哪怕自己也要面对风暴撕扯,却一直坚定地拥抱孩子,轻声应承:
对!我是妈妈!
这是对片名的扣题。
妈妈是什么?我们听过见过,大海啊妈妈,烛光里的妈妈等等经典描绘。
这部电影少见的用了一个词:母狼。
这是母亲得知女儿生病之后决定甩掉多年来躲进去的慵懒、萌憨,重拾武器开始战斗,出发前对自己的册封。
这是力与美、本能与技能、绝望与希望、天赋与经验的高度凝结。
只要孩子在,孩子需要,再老的母狼在多么现代的“丛林”都能调动她所拥有的一切保护孩子,保护她的天真与善良。
阿尔茨海默病是一种可怕的疾病,也是一种残忍的文明癌症。
但面对它,母狼的挣扎、抗争告诉我们:
我们要始终记得生命的意义在于,无论短长,在哪里终结,经历了什么,我们的灵魂都将比来到这个世界时更加高尚、坚韧、纯粹,哪怕只进步了一点点。
每个人的一点点,构成了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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