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中的倾国倾城美女（才色无双之张丽华）

张丽华

公元557年，南朝梁敬帝禅位，陈霸先称帝，建都建康（今江苏南京），国号陈，改元永定，是为高祖武皇帝。

同年，北朝西魏恭帝禅位，宇文觉称天王，是为孝闵帝，建都长安（今陕西西安），国号周，史称北周。

559年，天下渐定，四境初安。南北共治，各自繁荣。建康灯火，光耀秦淮。长安大歌，响彻三川。时年张丽华生于建康，而刚满五岁的陈叔宝仍随父留质于长安。

是年，陈武帝崩，临川王陈蒨继位，是为陈文帝，第二年改元天嘉。陈叔宝之父安成王陈顼是文帝的同母弟，天嘉三年（562年），父子一起自长安返建康。

陈废帝光大二年（568年），十一月，以废帝陈伯宗为临海王，安成王陈顼入纂，是为陈高宗，第二年（569年）改元太建，立陈叔宝为皇太子。

这一年，张丽华被选入宫，拨为东宫侍婢。当时叔宝已得龚、孔二妃，花容月貌，皆称绝色，并承宠爱，而于孔妃恩宠更甚。叔宝曾经对孔妃说：“古人皆称王嫱、西子之美，在我看来，你的美当不弱于她们。”张丽华本兵家之女，父兄以织席为业。此时年方十岁，在孔妃身边使唤，叔宝一直未曾得见。

小丽华

一天，叔宝与孔妃围炉小坐，丽华手捧着毛毡进来。叔宝一见大惊，眼睛直勾勾地看了很久，对孔妃说：“此国色也！你为何藏此佳丽，而不让我见？”孔妃说：“我觉得殿下此时见她，还嫌太早。”叔宝问为何，孔妃说：“其年尚幼，恐怕微葩嫩蕊，还不足以承受殿下采折。”叔宝会心微笑。心里虽已有所动，只是怜惜丽华幼弱，不忍强行幸之。就作了一首小词以寄情，其词曰：

海棠初试胭脂嫩，翠佩葳蕤，弱态难支，不许金风用力吹。

新桃时样慵梳掠，淡淡蛾眉，云鬓双垂，欲护兰芽不自持。

叔宝作完词，以金花笺书交给丽华，丽华叩谢。孔妃看了笑着说：“殿下何其多情也？”原来丽华年纪虽小，可是天性聪明，吹弹歌舞，一见便会，诗词歌赋，过目即晓。又善伺人主颜色，孔妃也非常喜欢她。长到十三岁时，已经出落得轻盈婀娜，举止闲雅，容色艳丽。叔宝虽然还未临幸，常抱着放在膝上，不断抚摩她的身体。而此时丽华芳心已动，云情雨意，盈盈欲露，引得叔宝越发动情，那里还能再缓佳期。一夜，风景融和，月光似水，宴散酒阑，兴致方浓之际，叔宝挽丽华同寝。丽华初承雨露，娇啼宛转，不胜羞涩。叔宝也是怜香惜玉，曲尽温存，丽华百般奉迎，堪堪承受。直到金风暗吹，玉露乍崩，倏然灵犀一透，彼此欢乐无限。

陈叔宝与张丽华

第二天，日上三杆，二人方懒懒而起，叔宝满心喜悦，又作词一首以示丽华。其词曰：

明月映珠帘，依约小阑干侧。昨夜芙蓉帐底，占几分春色。

憨痴未请雨云情，娇羞更无力。为问温柔滋味，有谁人消得？

丽华此时已颇有才情，便依韵和之。词曰：

喜气上眉梢，斗转月轮初侧。雨露恩浓天上，愧好花颜色。

柳条枝弱不堪攀，春风借微力。绣帐夜阑情绪，许姮娥知得。

词后书“恭贺御制元韵。”叔宝看了此词，欢喜不已，赞道：“你小小年纪，清词丽句，竟能如此，结句还带着孔娘娘，更可见你灵心四映，真才女也。”从此两情相悦，真正是如胶似漆，如鱼得水，叔宝对丽华的宠幸更是在龚、孔之上。

始兴王叔陵不愿处太子叔宝之下，阴怀异志。太建十四年（582年），春正月，陈宣帝崩，叔陵趁机作乱，以切药刀斫中太子后颈，太子闷绝于地。母后柳氏大呼救之，叔陵又斫柳后数下。乳媪吴氏自身后制其肘，太子浴血而起，叔陵持太子衣，太子奋身得脱。长沙王叔坚召萧摩诃率众军讨叔陵，随后斩之。太子受伤，卧承香殿中养病，诸妃皆不得进侍，独留丽华待左右，进奉汤药，衣不解带，一连数夜，直到太子痊愈，于是叔宝对丽华的爱也更增一分了。随后叔宝正式即位，是为陈后主，乃拜丽华为贵妃。

​这时的内府庭院虽然宽广，而自武帝以来，知创业之艰，皆尚简朴。后主嫌其居处不够华丽，不足以作为藏娇之所。于是就在光照殿前，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阁高数丈，并数十间，穷土木之奇，极人工之巧。凡窗牖、壁带、悬楣、栏槛之类，皆以沉檀香木为之，饰以金玉，间以珠翠。外垂珠帘，内设宝床锦帐。珍玩奇服，异物瑰器，皆近古所未有。阁下积石为山，引水为池，名花宝树，遍植其中，奇果异珍，萦绕阁前。每微风徐至，香闻数里。朝日初照，光映后庭。月明之夜，恍若仙界。后主自居临春阁，张贵妃居结绮阁，龚、孔二贵嫔居望仙阁，其间有复道凌空相连，互通往来。又有王、季二美人，张、薛二淑媛，袁昭仪、何婕妤、江修容等七人，并以才色见幸，得游其上。

叔宝虽于治国理政上无所作为，但其才华并不弱，于风流上更是享尽人间之福。张丽华发长七尺，鬒黑如漆，其光可鉴。每瞻视盼睐，光采溢目，照映左右。曾着靓妆于阁上，或临轩独坐，或倚栏遥望，见者皆疑嫦娥出世，仙子临凡，俨然在缥缈峰头，令人可望而不可即。后主为之作《玉树后庭花》，其辞曰：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玉树后庭花

后来唐朝大诗人杜牧夜泊秦淮，闻岸上酒家女子还在月下高歌陈后主的《玉树后庭花》，歌声凄婉，兼蕴南朝幽怨气韵，良夜宁静，益增遐思，于是作《泊秦淮》：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张丽华以才色见幸

张丽华既以才色见幸，自然也要用其所长，纵不能青史留名，也可博君主欢心，不致作昙花之一现。于是就上奏章一篇，其略云：“妾闻阴阳无二理，男女本同揆。朝廷之上，不乏文人；闺阁之中，岂无才女？大家（gū姑）续《汉》（汉书）成一代之良史；苏氏回文倡千秋之绝调。斯为巾帼增辉，须眉短气者也。自古有之，今岂无偶？然空闺自蔽，美玉韫于椟中；绣户深藏，丽珠埋于涧底。胸罗锦绣，未着劳声；笔聚云烟，难邀明鉴。蛾眉为之痛心，脂粉因之减价。伏惟陛下，睿思焕发，圣藻缤纷。俾旁求之典，兼及红裙；征避之加，不遗绿鬓。庶三千粉黛，争抒风雅之才；与八百衣冠，共佐文明之治。”张丽华虽为天生尤物，但其才女之称真非虚誉也！

后主览表大悦，很快传阅群臣，大家都劝皇上应允所请。于是发诏四方，采选淑女，不论士庶贵贱，凡有才色可观者，皆要报名送进。一时大陈境内州郡都争着迎合上意，各各遵行。不过数月，便选得女子数千，送进城来，齐集午门。后主于是与张、孔二妃并坐内殿，一一召见。先试其才能，再甄别其样貌。有才色兼备者十余人，赐为女学士。才有余而色不及者，命为女校书，供笔墨之职。色甚丽而才不足者，命充内府，习歌舞之事。每遇饮宴，就使诸妃嫔及女学士，与狎客杂坐联吟，互相赠答。选其词特别艳丽者，谱以新声，命宫女千余人，习而歌之。其中就有《玉树后庭花》、《临春乐》等，其词大略都是在称美诸妃之容色。内有“璧月夜夜满，琼树朝朝新”之句，可称绝唱。君臣酣歌，自夕达旦，以此为常。

醉生梦死陈后主

后主耽于宴乐，把军国政事，皆置不问。加之张丽华才辩强记，又善伺人主颜色。百司启奏，只能由宦者蔡蜕儿、李善庆承进，后主置丽华于膝上共决之。有李、蔡都记不清的，丽华并为条疏，从没有遗漏脱失的。由是益加宠异，冠绝后庭。而后宫之家，不遵法度，违背常理者，但求哀于贵妃，贵妃则令李、蔡先启其事，而后从容为言之。大臣有不从者，就会借事向后主说他们的不是，所说的话从没有不听的。于是张、孔之势，薰灼四方，大臣执政，亦从风而靡。哪怕是宫庭之外的事，也要过问，大凡人间有一言一事，丽华必定最先知之。宦官近习，内外连结，卖官鬻狱，货赂公行，以故上下解体，国事日坏。

消息传入长安，时隋文帝杨坚已统一北方，本有削平四海之志。起初南陈政治还算清明，一派歌舞升平，加之隋朝初建，文帝也无暇顾及江南之事。现在听说陈朝政治腐败，百姓饥寒。大隋诸臣上表陈情，争劝文帝伐陈，以救江南百姓。文帝说：“我为民父母，怎么能限于一衣带水，而不去拯救他们呢？”于是下诏数陈后主二十大罪状，散写诏书二十万纸，遍谕江外。大臣中有人说，出兵之事应该隐秘。文帝说：“如果他因为害怕而改过，我又有何求？否则就光明正大替天行道，不必靠诡计来成大事！”

隋文帝开皇八年（588年），冬十月，以晋王杨广、秦王杨俊、清河公杨素并为行军元帅，总管韩擒虎、贺若弼等，四道并进，出兵伐陈。各路总管共九十人，兵力五十余万，都受晋王杨广节度。以左仆射高颎为晋王元帅长史，军中诸事都与他商定。

先是陈车骑大将军萧摩诃丧偶，续娶夫人任氏，年纪甚小。曾经以命妇入朝，与丽华说得投机，结为姊妹。任氏生得容颜俏丽，体态轻盈，兼能吟诗作赋，自矜才色，颇慕风流。自从嫁给萧摩诃，于荣华富贵上也算称心如意。只是嫌萧摩诃一介武夫，闺房中惜玉怜香之事，全不在行，是以常有不足之心。每入宫，见后主与丽华，好似并蒂莲，比翼鸟，双宿双飞，无刻不亲，何等恩爱绸缪，不由得羡慕不已。故而见了后主，往往眉目送情，大有毛遂自荐之意。后主本是一好色之主，艳丽当前，正搔着心头痒处，焉肯轻易放过？只因任氏是大臣之妻，碍着君臣面上，不好轻举妄动。并且相见之时妃嫔满前，就算想与她苟合，苦于无从下手，故此未获如愿。

一日，正当后主临朝，丽华召任氏入内，留在结绮阁宴饮。丽华殷勤备至，频频相劝，你一盏，我一杯，好不畅快。哪知丽华倒是不胜酒力，不一时便觉酣醉，倚在绣榻之上，沉沉睡去。任氏见丽华醉了，乘着酒兴，欲往望仙阁与孔贵妃闲聊一会儿，于是悄悄从复道走去。哪知事有凑巧，刚好后主也独自走来，任氏回避不及，忙俯伏在道旁。后主笑嘻嘻地走近身边，伸手相扶道：“夫人既与我贵妃结为姊妹，便是小姨了，何必行此大礼？”任氏才立起身，后主便挽定玉手，携入密室，拉之并坐，说：“倾慕夫人很久了，今日可得偿所愿否？”任氏低头含羞，半推半就，轻声俏语道：“只恐此事不可。”然而见了风流天子，再加态度温存，不觉早已心动。于是后主拥抱求欢，任氏便含笑相就，更不作难。笑语盈盈处，翻云覆雨间，以为巫山之遇，不过如此。宫人有看到的，皆远远避开，任其二人谑浪。

良久事毕，各自整衣而起，宫人进来，捧上金盆洗手。二人洗罢，同往结绮阁来。此时任氏鬓乱钗斜，娇羞满面，不敢正视贵妃。丽华接见，却上前称贺道：“此是陛下合享风流之福，故得遇姊。姊能曲体帝意，便是绣阁功臣了，何嫌之有？”乃为任氏重点新妆，阁中再开筵宴。当夜丽华留住任氏，使后主重赴阳台之梦。较之初次，更觉情浓。

第二天，任氏辞出，后主欲留，恐惹人议论，因作词调一阙，以订后会。其词曰：

雕阑掩映，花枝低桠，玉立亭亭如画。巫山十二碧峰头，喜片刻雨沾云惹。

相逢似梦，相知如旧，一点柔情非假。风流况味两心同，愿无忘今夜。

任氏亦答小词一首，以纪恩幸。其词曰：

满苑娇花人似醉，芳草情多，也是萦苔砌。多谢春风能做美，一番浓露和烟翠。

一霎匆匆罗帐里，聚出无心，散却偏容易。窗外柳丝阑上倚，依依似把柔情系。

丽华见了，不胜叹赏，说：“陛下天纵之才，姊妹闺中之秀，然皆深于情者也。”都说蛾眉善妒，哪知丽华偏有一种好处，枕席之事，全不妒忌。向后主引荐宫中美色，常若不及，因此后宫多记丽华美德。故任氏与后主有私，不但不妒忌，反而愈加亲热。自此任氏常召入宫，留宿过夜。

萧摩诃虽有关、张之勇，得知此事，对后主颇怀怨恨。后隋兵攻城，萧摩诃全无战心，以军降贺若弼。

隋文帝开皇九年（589年），春正月，韩擒虎率师进入建业，陈大将任忠以军降之，入朱雀门寻陈后主下落。

此时后主身旁不见一人，只有袁宪在旁随侍，因感叹地对他说：“朕从来待卿不胜他人，现在人们都弃我而去，只有你独自留下，真是‘不遇岁寒，焉知松柏？’看来不只是朕无德行，也是江东衣冠道尽。”说完，就想赶快找地方躲起来。

袁宪正色说：“北兵之入，必无所犯，大事如此，去将安之？臣愿陛下正衣冠，御正殿，依梁武帝见侯景故事。”后主不从，下榻急走，说：“锋刃之下，未可儿戏，朕自有计。”随从宫嫔十余人，奔至后堂景阳殿，准备投于井中。袁宪自后见之，用身体拦住井口，后主与他争来争去，总算得以躲入井内。袁宪无奈，恸哭而去。

胭脂井

韩擒虎率隋兵入宫，执内侍问道：“你们主子何在？”内侍指着井口说：“在那里。”向下探视，只见一团漆黑，连叫几声也没人答应，便喊人要往下扔石头，下面才有呼叫声。于是下绳欲将其拉起，只是奇怪他怎么那么重。等到出来，竟然与张贵妃、孔贵嫔同时绑在一起被带上来了。众人大笑。此井后被称为“胭脂井”。后人有感于此，作诗讽刺：

擒虎戈矛满六宫，春花无树不秋风；

仓皇益见多情处，同穴甘心赴井中。

晋王杨广素慕丽华之美，曾私下嘱咐高颎说：“公入建康，必留丽华，勿害其命。”高颎随军入宫，召丽华来见，说：“美是真美啊，但太公见妲己，不敢直视，蒙面以斩之，我岂可留此妖姬以误人？”乃斩之于青溪。晋王闻之，怅然有所失，说：“古人云无德不报，我有以报高公矣。”后来，明朝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唐伯虎在《落花诗》册中，有一首诗专说杨广此事：

丽色堪餐莫谩夸，一朝衰飒看伊家。昭君偏遇毛延寿，炀帝难留张丽华。

深院青春空自锁，大堤红日又西斜。小桥流水闲村落，不见啼莺有犬蛙。

唐伯虎《落花诗》册（其一）

后主至长安，朝见隋文帝，文帝赦其罪，给赐甚厚。数次引见，班同三品。每参加宴饮，为了不致他伤心，不让演奏吴音。后来监守他们的人上奏叔宝的话说：“既然没有秩位，每次参加朝会，希望得一官号。”文帝说：“叔宝全无心肝。”监守的人又说叔宝常醉，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文帝问能喝多少酒，回答说：“与其子弟日饮一石。”文帝大惊，让人控制他们饮酒，既而又说：“任着他们的性子喝去吧，如果控制他们喝酒，教他们如何度日呢？”

后来，叔宝随从文帝登邙山侍饮，赋诗曰：

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

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

后主可谓有才矣！一日侍宴，等他出去后，文帝看着他的背影，对众臣说：“此败岂不由酒，用他作诗的功夫，多思考点治国安邦的事，何至于此？我听说贺若弼快速过京口，守军密信告急，叔宝饮酒不省。等高颎到的那天，看见密信尚在其枕下，还未开封。这岂不可笑，是天要亡他啊。”叔宝倒是没心没肺地又活了几年，卒于仁寿四年（604年）十一月，时年五十二。

张丽华本一女子，才貌双绝，何罪之有？所谓红颜祸水，不过是政治无能者的借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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