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死前为什么要杀韩信(刘邦为何故意冤杀韩信)
公元前196年,61岁的刘邦气老力衰,他曾经的威名已然枯朽,已经越来越难以压抑边缘地区豪杰们叛逆之心:
公元前200年,韩王信据马邑叛汉;
公元前197年九月,代相陈豨居代地叛汉;
公元前196年燕王卢馆联合代军叛汉。
考虑到刘邦对韩王信的恩德极为深厚,对陈豨素来信任,卢馆更是他情深意切、义同生死的发小,这些人的背叛无疑让刘邦心怀恐惧:
权力的诱惑面前,究竟还有什么靠得住?
“陛下(刘邦)擢仆(韩王信)起闾巷,南面称孤,此仆之幸也。” ——韩王信致书汉军,《史记》卷九十三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
“卢绾者,丰人也,与高祖同里。卢绾亲与高祖太上皇相爱,及生男,高祖、卢绾同日生,里中持羊酒贺两家。及高祖、卢绾壮,俱学书,又相爱也。里中嘉两家亲相爱,生子同日,壮又相爱,复贺两家羊酒。高祖为布衣时,有吏事辟匿,卢绾常随出入上下。及高祖初起沛,卢绾以客从,入汉中为将军,常侍中。从东击项籍,以太尉常从,出入卧内,衣被饮食赏赐,群臣莫敢望,虽萧曹等,特以事见礼,至其亲幸,莫及卢绾。” ——《史记》卷九十三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
韩信
相形之下,那个被刘邦所畏忌的韩信,却远比刘邦年轻。这一年,淮阴侯韩信年仅35岁,是人一生中最年富力强的时段。虽然此时的军神困居长安,但他却威严依旧,足以轻易使刘邦最信任、最桀骜的猛将们雌伏。樊哙的迎头跪送,陈豨的画策钦服,以及军中诸将皆从韩信的经历,无不预示着一旦刘邦撒手归天,这位军神身上可能迸发出的政治能量,将会是何等的惊人。
“信尝过樊将军哙,哙跪拜送迎,言称臣,曰:“大王乃肯临臣!”信出门,笑曰:’生乃与哙等为伍!‘” ——《史记卷九十二·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如果刘邦任由时间的演进而无所作为,那么,他无异于以自己柔弱的子嗣们作为筹码,进行了一场风险极大的赌博。
那就是,刘邦要赌:军神韩信是一个缺乏权力欲的深度避世者(如张良,追寻赤松子),或者极度怯懦怕死的顺从之吏(如萧何,送质散财损名),抑或尊崇权威、誓死忠贞的死士(如纪信、夏侯婴),哪怕是心满意足、眷恋享乐的福乐公也行(如张苍)。然而,这些主君眼里的臣子美德,韩信身上一样都没有。
韩信对功名权位的热衷人所共知,“居常鞅鞅,羞与绛、灌等列,”(《史记卷九十二·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视侯爵之封为己之耻辱;井陉会战,韩信胆大包天,敢驱市人背水击强赵,勇略机谋三军无不咸服,证明了这位杰出军人注定与胆怯二字无缘;平齐之后,韩信趁主君荥阳受困,落井下石,以假王之封胁迫刘邦,这样的臣子又何以言忠?至于眷恋美色财富、贪慕丝竹雅乐的偏好,至少从有限的记载来看,韩信的一生中绝无沉湎。
“(韩信)使人言汉王曰:‘齐伪诈多变,反覆之国也,南边楚,不为假王以镇之,其势不定。原为假王便。’当是时,楚方急围汉王于荥阳,韩信使者至,发书,汉王大怒,骂曰:‘吾困于此,旦暮望若来佐我,乃欲自立为王!’张良、陈平蹑汉王足,因附耳语曰:‘汉方不利,宁能禁信之王乎?不如因而立,善遇之,使自为守。不然,变生。’汉王亦悟,因复骂曰:‘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乃遣张良往立信为齐王,征其兵击楚。” ——《史记卷九十二·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这种贪恋权力、胆大包天、目无主上的豪杰,又怎么能让刘邦放心得下呢?实际上,即便是韩信在他眼前,表现得隐居避世、贪生怕死、忠心耿耿,刘邦也绝不敢进行身后之赌博。因为,谁又能洞察到恭顺的外表下,究竟深藏着一颗怎样的雄心?
“王莽、司马懿父子、萧鸾、宇文护、杨坚等人都曾以忠心著称,以此被委以重任,而后皆行篡弑。”
对于真正的政治家们来说,长远的威胁即是现实的威胁,面对不利的时间趋势无动于衷,将子孙的未来寄予对方的好心情,乃是最不可饶恕的蠢举。而血迹斑斑的历史事实,也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石勒侄儿石虎勇冠三军,威隆望重,程瑕劝石勒诛杀石虎,为自己的子孙扫除隐患,石勒不听,认为石虎必不负己,结果其子孙皆灭;苻坚救姚苌(羌人领袖姚弋仲子,姚襄弟)于覆军之际,两次怀柔慕容垂(慕容鲜卑领袖)于出逃、陷害之时,视两人如心腹手足,恩深义重可谓至矣,然淝水败兵之后,姚、慕容皆叛苻坚,苻坚自己亦死于姚苌之手。
“中山王(石虎)勇武权智,群臣莫有及者。观其志也,自陛下之外,视之蔑如。兼荷专征岁久,威振外内,性又不仁,残忍无赖。其诸子并长,皆预兵权。陛下在,自当无他,恐其怏怏不可辅少主也。宜早除之,以便大计
……
石宏(石勒子)有怒言,季龙(石虎)幽之。弘赍玺绶亲诣季龙,谕禅位意。季龙曰:“天下人自当有议,何为自论此也!”弘还宫,对其母流涕曰:“先帝真无复遗矣!”俄而季龙遣丞相郭殷持节入,废弘为海阳王。弘安步就车,容色自若,谓群臣曰:“不堪纂承大统,顾惭群后,此亦天命去矣,又何言!”百官莫不流涕,宫人恸哭。咸康元年,幽弘及程氏并宏、恢于崇训宫,寻杀之,在位二年,时年二十二。” ——石勒谋臣程瑕劝其早除石虎,以安子孙,石勒不听,后子孙尽被诛灭《晋书载记第五石勒》
“臣没之后,愿不以晋为图。鲜卑、羌虏,我之仇也,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 ——王猛临死劝诫苻坚,《晋书·卷一一四·苻坚载记下》
“东胡跨据六州,南面称帝,陛下劳师累年,然后得之,本非慕义而来。今陛下亲而幸之,使其父子兄弟森然满朝,执权履职,势倾勋旧。臣愚以为狼虎之心,终不可养,星变如此,愿少留意。”坚报曰:“朕方混六合为一家,视夷狄为赤子。汝宜息虑,勿怀耿介。夫惟修德可以禳灾,苟能内求诸己,何惧外患乎!” ——苻融劝诫苻坚,警惕境内的鲜卑、羌人等部,苻坚则认为自己可以凭借德行度化之《晋书·卷一一四·苻坚载记下》
“以兖州刺史姚苌为龙骧将军,督益、梁州诸军事。坚谓苌曰:‘昔朕以龙骧建业,未尝轻以授人,卿其勉之!’左将军窦冲说:‘王者无戏言,此不祥之征也’,坚默然。”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五》
所以,从现实政治的角度来看,刘邦杀死韩信,并非源于韩信根本不存在的罪行,乃是基于时间趋势可能出现的威胁,而做出的无奈、残酷却理智的预防,是故方有汉高“见信死,且喜且怜之”(《史记卷九十二·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而苻坚对姚苌、慕容垂的“惟修德可以禳灾,苟能内求诸己”(苻坚语),以一厢情愿的幻想,把腐儒的愚民洗脑之术当做施政的真理,在后来的政治家眼里,不过是幼稚肤浅的蠢行。
只有理解这些,才能知晓,为何后来的开国大政治家无不效仿刘邦?这并非残忍的心理做崇,而是因为:刘邦对韩信的诛杀,乃是情与势之间最理性的抉择。
“初,(隋文帝)将受禅,虞庆则劝高祖(隋文帝)尽灭宇文氏,高颎、杨惠亦依违从之。唯(李)德林固争,以为不可。高祖作色怒云:‘君读书人,不足平章此事。’于是遂尽诛之。” ——《隋书·李德林传》
“太子(朱标)谏曰:‘陛下诛夷过滥,恐伤和气。’帝(朱元璋)默然。明日以棘杖遗于地,命太子持,太子难之,帝曰:‘汝不能执使,与我润琢以遗汝,岂不美哉!今所诛者皆天下之险人也,除以燕汝,福莫大焉。’” ——《明朝小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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