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窗棂(看得见风景的窗棂)
在温带,每当进入深冬的季节,也就是每年1月的时候,户外的世界就会相对寂静一些。在听觉上,至少许多动物尤其昆虫的声音少了,许多动物以蛰伏的形式安静地居于某处。在视觉上,阔叶树没有了叶子,草也变少了,春夏秋三个季节的丰富色彩少了很多。如果有一场大雪降临,郊野的大地就变得更加寂静、空旷和简约。
——张连友《再说“物随人愿”》
这些为每期杂志撰写的卷首语,就像一个个看得见自然风景的 “窗棂”,既有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又有对大自然别具只眼的美学探寻,富含哲理,流淌着他对自然生命的无比热爱和对自然世界的独到见解。
《森林与人类》,一本关于野生动物、植物和大自然的杂志,以全新独特的视角,向读者呈现新鲜而有价值的自然话题。杂志主编,中国绿色时报社社长、总编辑张连友历时十年的70篇卷首语结集出版。中国林业出版社党委书记、董事长、总编辑刘东黎为《卷首语》一书撰写序言——《看得见风景的窗棂》。
看得见风景的窗棂如果把《森林与人类》这十几年间所有成果,比作一个颇具规模的建筑群,那么一期期的杂志,就是其中风格各异的建筑,而在每期刊首发表的“主编絮语”,就是一栋栋建筑的“窗棂”——身量虽小,却可能是一处楼阁最具灵气的地方,尤其是中国传统匠人,能利用这小小空间营造出大千世界,也让我们透过这方寸之地,看到内里生机盎然的风景。
2016年第3期《大鸨》专辑 摄影/ 赵俊
一苇杭之
《卷首语》这部文风清朗的作品,就是张连友十几年来主编《森林与人类》亲撰刊首语的合集。如今编选整理完毕,即将出版与读者见面。这里面汇聚着作者主持这份全国先进科普期刊编撰工作的经历,既有广度,又有深度,谨严的写作态度,也令人佩服。几十篇文章灵动鲜活,或长或短,题材多样,写法不拘,静心展读,就像一条奔涌的河流呈现在读者面前,既增益新知,也激发思考,更足以赏心。在谨慎、从容、千锤百炼的文字下面,流转着新鲜的景色、跃动的诗情与细致入微的见解,同时也在一次次提醒我们,与美丽大自然的失之交臂,是一件多么让人惋惜的事情。
在中国文学史上,“序跋”这一文体本就具有独特的艺术地位,具有独立的审美价值。某些序跋的艺术成就太高,不仅完全可以独立,甚至远超原诗、原文、原书。当然最有名气的,莫过于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和王勃的《滕王阁序》。就算他们本人在兰亭集、滕王阁诗里的作品,也没有像这两篇序这样传奇般的声誉。《卷首语》中的文字当然意不在此,并不追求领异标新的超然地位,作者最为着重的,就是让读者领悟大自然的复杂关联性、共生性,以及自然生命的多样性、整体性。
遵循这样的理念,张连友主导着《森林与人类》这个杂志的方向,年复一年,上下求索,搜集来自大自然的优质资讯,同时策划新鲜的话题,苦心思量着如何满足读者的求知欲与新鲜感,同时以专辑、专题的形式,不断提供新的视角,甚至建立新的概念。
2017年第2期《中国雉 上》专辑 摄影/ 邱德伟
主编亲撰卷首语的传统也由此生发,张连友在每期杂志的开篇,提纲挈领地说出本期话题的想法、观点、态度,与杂志的内容一起提供给读者。但连友说,这些文章实际上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卷首语,也难以归入现有的文体;“或者该叫做主编文章吧”。这些文章涉及方方面面,也融汇着张连友个人有关自然的思考与体察、十几年不间断地学习和领悟,以及对大自然别具只眼的美学探寻。
张连友的文章有一种很让人舒服的平和之气,看他的写作和为人,从来不会有“喧宾夺主”的意味。这些年看过很多大学者的著作,有格局有气势有见地,但不知为何总让人看不下去,可能就是因为欠缺某种恰到好处的得体之感。而张连友的文章之所以耐看,除了用心之外,还有一种宏阔精深的书卷之气,更兼营造着一种挚友围炉夜话的暖心氛围,以及一苇杭之的智性姿态,这也是“主编文章”系列能使人耳目一新的原因。
2016年第4期卷首语《绿绒蒿,花儿的另一个境界》
自然与人类的本真场景
培根在《新大西岛》里提到,所罗门王曾撰写过一部《博物志》,“一部关于一切植物,从黎巴嫩的香柏木至生在墙上的苔藓,以及一切有生命、能活动的东西的著作”。《森林与人类》,也是专注于做一本关于野生动物、植物和大自然的杂志。把创刊以来的数百期杂志摆放在一起,我们可以看到清晰的脉络——总体而言,它有志于为读者提供人与自然高葆真的原初场景。这是一种别具一格的追求,也让这本杂志拥有了与众不同的气质和格局。
张连友说,“我们知道,自然并不言语,但它总有新鲜的话题”——自然保护区系列、野生动物系列、野生植物系列、鸟类系列、森林景观系列、湿地系列、昆虫系列、山川美景系列、人与自然系列等,在连友主持工作的这十几年里,我每期翻阅,细细回想,在平实求真的文字后,俱是自然与人相遇的既平凡又伟大的场景,幽深而曲折、神秘又开阔。
人类世界必须依靠自然世界而生存,这样的常识,蕴含着大自然中各物种之间的普遍共性与关联。“森林”(自然)与“人类”的关系,也包含着亿万个体生命之“我”与“自然”之间相互构成、相互塑造的关系,人类对于大自然的直接经验,永远无法用实验室数据、自然科学的虚拟经验来代表。《森林与人类》多年以来上下探索,竭心尽智,努力用明快的文笔和生动的生态学见解,来体现人与自然世界之间的基础性联系,包括知识、情感和价值观等诸多方面,也在这个漫长的求索过程中,一点点形成了独有的知识视野、话语策略和人文情感。在这一方空间无垠、学科繁复、内容宏阔、蕴涵驳杂的自然天地间,有价值的话题自会长久保鲜,绵延不断。
2016年第1期《佛顶山 藏东南植物》,藿香叶绿绒蒿 摄影/ 彭建生
通过张连友和《森林与人类》,我看到了忠实和专注,他们的努力,与从自然中发出的各种频率的音讯高度切合。张连友写的每一篇导言,精选的每一篇文字,其实都是森林(自然)与人类特定处境的浓缩和精微显示,是自然与人真实相遇的场景,“时间—地点—人物(动植物)—事件”细致分明,而不是像一张装饰感很强的“风景”照片那样的存在。
“一切大型生物的细胞内部都栖居着共生细菌,不仅如此,就连这些生物的栖息地,也是经由共生关系促成,或是被这种关系改良的。”(哈斯凯尔)用利奥波德的观点来说就是通过人及其环境在内的土地“共同体”,包括动植物的协同合作,才成就与烘托了生命史上的宏阔演进。所以如果只是单独思考人类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那么许多问题最后都不可能得到很好的解决;所以张连友会发出由衷的领悟:“需要的越少,也许越拥有更多的自我。(《物随人愿的世界》)”
2016年第8期《蘑菇》专辑内页
自然知识的起点
自从人猿揖别,在人类99.9%的漫长行旅中,我们的先祖并非是靠最近这几百年来快速发展起来的科学知识与科技手段在这个蓝色的星球上栖居,自然知识和传统农牧技艺同样重要,不可或缺。其实,正因为从来没有隔断对真实自然的亲密接触和持续探查,人类才真正成为越来越接近理性的动物。唯有自然,才是天成,如果“心机”太重,缺乏对自然和其他生命的切真体验,缺少对万事万物的悲悯情怀,便会为一波波的生态灾难埋下伏笔。
展望未来,我们面临着更加深不可测的历史性变局,在此之时,大自然的学问会更加重要,它永远是可信的、可依赖的,也是绝对不可丢弃的。关于自然环境的知识与学问,对当代人的日常生活来说,具有更基本、更重要的隐性意义,包括这次疫情也给了我们切实的教训,当莫测的阴云在我们身边动荡变幻之时,当狂风暴雨不断来临之际,靠近大自然,会让我们拥有一种充沛之元气,能够战胜虚无、绝望和焦虑,多一份信心与安全感。
2014年第7期《昆虫的仲夏》专辑,金斑喙凤蝶 摄影/ 陈锡昌
在《卷首语》中张连友提到,他记得有一位北京的女士,亲自到杂志编辑部来购买杂志,只因为她儿子是杂志的忠实读者,因为高考耽搁了购买一期杂志。再如云南一位多年订阅、关注《森林与人类》的热心读者,还曾兴致勃勃地自费举办过与杂志相关的小型展览。这些真诚的读者被张连友视为最为珍重的财富,也使他愈感责任重大。如何把自然科普日益大众化,成为他旷日持久的思考和努力方向。
这些年来,我和连友不谋而合,也越来越意识到普及自然知识与理念的重要性。在我们这个大数据时代,年轻人获取知识的途径很多,不过,自然是人类之师,自然就是人类自身,大自然才是人类的必修课,究竟有多少人能认识到这一点?我现在也尝试用微信公众号等方式,从人文和历史的向度,写作一系列自然科普类的文章。如何表现大自然的生物多样性、不可思议的进化历程、生态学的基本原则等,具体的表达方式,也一直在探索。不论成效如何,就如一位民国学者说的:“实心实意地做切切实实的文章,给读者去消遣也好,捧读也好,这样弄下去,三年五年十年,必有一点成绩可言”。
《森林与人类》进行的自然科普工作,视野日益宽广,鸟类学、海洋学、地质学、动物行为学、植物分类学、生态学、生物地理学等无不涉及,但不是为了知识而知识,更有着社会层面、价值层面的考虑,也正因此回归到了自然教育的起点。能让公众增长博物知识、加深自然情感、巩固生态价值观,这肯定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在万物并作的高处
“我的家乡黄海岸边是一个泥岸和石岸交错的岸线,记得每当初夏,当鹅黄嫩白的槐花清香弥漫的时候,放眼海岸,海浪如一条条银线从海天相接的天际徐徐而来,滑翔的海鸥,升着白帆的渔船点缀在海天之间,令人迷醉。”(《诗意之地》)张连友的文字有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深厚功力,他总会在平和淡然的字里行间提醒我们,让我们留意早就熟视无睹、或因审美麻木而遗忘的大自然景观。《野花为什么这样美》《让大鸨飞》《绿绒蒿》《发现手绘之美》《再读<裸猿>》《除了生存还有什么》《孤独在高处》等,都是用心构思、意象精巧的佳作,毫无某些官样文章的矜持与板滞,平和冲淡,隽永绵长,人们可以从中感受到平淡后面的深沉,山水自然映照出的性情,感受到博雅的知识、生灵之美感,以及科学精神的幽光。
在山林原野、自然大化间深思默察,让张连友不期然间有了一种源于自然的生命情怀。捧读这部浓缩了十几年深入思考的作品,每有感叹,举凡森林、冰川、湿地、雨林、昆虫、兰草、稻作、候鸟、河流、夏日、寒霜,一切自然景物与生灵,常与他内心的情感相通相应;“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文心雕龙》);他内心深处的自然,是不断朝向更高境界而去的。而观其行文,偏又协调简素,怡然成趣,依稀有中国传统文人清雅悠闲的境界。“好像一个久居北京的人突然上了到西山去的路,鸟声使他知道了春天,一株草,一塘水使他爱好了自然,青蛙落水的声音使他知道了动和静,松涛和泉鸣使他知道了美”(民国作家康嗣群语);将人与自然联系起来感悟人情物理,众多细节性的关联渲染出宽阔的气象,有如拨云见日,升格出一种难得的智性。
2016年第7期《中国灵长类》专辑内页
我知道张连友其实是一个不愿过多表达的人。不过一个知识人的责任,就是把别人没说的话说出来,别人没说清楚的事,他站出来说清楚,并且是以大众能够接受的方式。连友这一系列的“主编文章”,其实就是在探寻新知的同时,能够点拨读者识别出大自然独有的价值,帮助读者建立起能够与之无间相融的能力。
人为机巧再魔幻再绚烂也只是过眼云烟,唯有大自然堪称“神器”。面对大自然,切记保持谦恭,要重温老子的教导:“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夫物或行或随,或嘘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道德经》第29 章)像连友这样,能够以虔敬之心与自然相对,日久年深,在他望向山林原野的目光里,自有一抹遥远、深阔和缤纷的色彩;那里面印刻着他对自然知识与传统的尊崇和珍视,包含着对生态整体主义观点和万物平等观念的理解,对索求有度、贴近自然之生活的向往,以及对人与自然神秘关联的深度领悟与无上感激。
作者:刘东黎
来源:《森林与人类》微信公众号 自然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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