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设崩了文案(人设崩塌的年代)

人设崩了文案(人设崩塌的年代)(1)

做人难,写人更难。当下,立人设盛行。但既然要立,难免远离真实。如泥塑的柱梁,迟早会崩塌。

前些天,“传媒茶话会”编辑找我聊人物写作,谈及写人的若干原则。自觉还有些价值,回复内容,稍作整理如下。

内心冲突,是唯一值得书写的对象

记者:新媒体环境下,一些媒体写新闻人物,常常立人设,人设崩塌读者就质疑,您认为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是?

叶伟民:媒体不是铁板一块,笼统评价既不全面也不公平。在传统媒体时代,立人设恰恰是行业所反对的。过去“高大全”的模范人物,本质也是立人设。

这些年,公共媒体式微,自媒体则崛起为一门生意。不采访不到现场,靠搜索写稿几乎是常态,导致收割眼球比真相还重要。这一消一长,立人设又流行起来。原因不复杂,在流量丛林时代,它足够简单有效,容易入脑和起情绪。也就是说,既有效率又有效益。

虽然我们不愿意看到,但过去传媒业所秉持的平衡、中立、客观等法则,已被信息快餐、流量大大稀释,失去了统治力。对流量号来说,这些真的不重要了。最终结果只能是劣币驱逐良币。

记者:写作过程中如何避免立人设?如何在有限篇幅里,立体全面呈现人物?

叶伟民:首先是要正视世界和人心的复杂,要有敬畏心。作家福克纳有句话:“人类内心冲突是真正且唯一值得书写的对象。”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单一的人,只有立体的人、丰富的人、复杂的人。

中国有句老话,画人画面难画心,也是异曲同工。心是什么?就是人物的内在特征,包括个性、观念、欲望等。拙劣的人物写作,要不重外轻内,要不过于粗浅地理解人心。

外部特征当然重要,如人物的外貌、动作、声音等,这是我们动用五官感知他的第一步,也是很自然的认知顺序。第二步就要深入进去,如上所说,刻画人物的内在特征,通过具体的情节和细节来表现。

第三步最重要。是什么呢?要把人放到困境中去检验,去观察。看他在极端条件下会做什么选择?这是人物形象最大的释放和呈现。

做好这三步,人物形象才能从扁平到立体,从简单到丰富。

人设崩了文案(人设崩塌的年代)(2)

《归来》剧照

不采访,只会写出二手人物

记者:针对不同的人物(新闻人物、公众人物、民间人物),如何捕捉个人特质?采访中需注意哪些关键内容,避免报道片面化?

叶伟民:采访不同类型的人,肯定会用到不同的方法和技巧。例如新闻人物和公众人物,他们处于焦点,被聚光灯包围,与普通人相比肯定已产生很大的变化。人性是有弱点的,会趋利避害,说出来的话,一定是选择过的。

换句话说,他一定会有所掩饰,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去说。而写作者的目的却截然相反,他想要全部真话。于是,两者既是同盟又是对手。

所以,我们采访的时候,要着重解决两个问题:对方“说不说”和对方“说什么”。开口还不是最难的,一旦开了口,就存在两种可能,一是他愿意说,但说得不好;二是他要美化自己,挑好的说。我们不能有闻必录,要一点一点扒开他,将其“打回原形”。

比如说公众人物,我们一定要注意,不要仰视,要把他拉下神坛,或者说不要预设光环。新闻人物刚才也说过,不要立人设。为迎合公众的口味和想象,塑造成某种符号或脸谱,也是要不得的。

民间人物相对好些,对方没有这么多顾虑,也没啥舆论压力。但是不管怎么样,采访都是实打实的笨功夫。闭门看资料、道听途说只会写出二手人物。

很多作家都是采访控,例如诺奖得主阿列克谢耶维奇。她在创作笔记里回忆,常常和采访对象泡在一起,一起喝茶、买衣服、聊发型,看孩子的照片。就这么耐心等待,突然某个点,对方打开了,放下所有面具和外衣,回归自我。这个期待已久的时刻就是“决定性瞬间”,异常真实珍贵,稍纵即逝。

纵向要如上深挖采访对象,横向要拓宽采访半径。例如他身边的人,他的亲人、朋友、同事、对手甚至敌人,一圈一圈延伸出去。采访的人越多,拼图就越完整,这个人就越真实。

人设崩了文案(人设崩塌的年代)(3)

人设崩了文案(人设崩塌的年代)(4)

阿列克谢耶维奇的采访手记

拒绝大路货和标准件

记者:同时,人物报道可借鉴哪些文学手法,丰满人物形象?能否举例说明?

叶伟民:人物报道虽属非虚构范畴,但可用的文学手法有不少与虚构相通。只要内容是真实的,都可以拿来用。最典型如比喻和描写。

先说比喻。很常见,写好却很难。最怕是看到那种大路货比喻。例如她笑起来像朵花,也没错,但不够好,显得笔力平庸。个人认为,可以向两位高手学,一个是钱钟书,一个是张爱玲,细细分析他们的作品,能吸取很多营养。

比如钱钟书,常有脑洞清奇的比喻。《围城》里就有很多。例如,他比喻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这个对坏人的形容就非常有创造力。张爱玲写人,很多比喻也很妙。同样形容坏人,她这样写:“他阴恻恻的,忽然一笑,像只刚吞下个金丝雀的猫。”张和钱,喻体用得隔几条街那么远,但他们各自理解的“坏”,却很精准精妙地传递出来。

再说描写。写人的时候,捕捉细节很重要。当然也不是见到啥就写啥,细节泛滥将导致过度铺陈,只会让读者睡着。作家毕飞宇举过一个例子,盛赞是“金子般的18个字”。出自《红楼梦》刘姥姥进荣国府见到王熙凤一幕。这么写的:“凤姐也不接茶,也不抬头,只管拨手炉内的灰。”什么是尊卑、什么是侯门,什么是白玉为堂金作马,这18个字说透了,抵得上千言万语。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需要日积月累,去解剖,去细品,一点一点转化为自己写作营养的源泉。琢磨得多了,用得多了,才可能有独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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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姥姥

记者:有人说今天的人物报道多是为“宣传”而报道,缺乏对细节的捕捉,对故事的描述以及对情感的提炼,您对此怎么看?您的建议是?

叶伟民:宣传体也不是现在才有,可谓历史悠久。例如先进人物报道就是重灾区,脸谱化很普遍。什么意思呢?就是抹杀个体间的差异和人性复杂的真实。比如说孩子一定是天真可爱的,老人一定是和蔼可亲的,老师一定是无私奉献的,母亲一定是勤劳坚韧的。总之,一个身份对应一种样板,似乎换个名字照样成立。这种毛病,从小学作文就种下了,想想我们当年背过的范文和名言警句。

但现实不是这样的,现实是很复杂的。越是标准件的人物形象,越模糊难辨,也越难打动人,最终丧失生命力。应有的态度也好,技巧也好,那一定是真诚。打破强加的符号和脸谱,回归到人,回归到真实的细节中去。

上面说过的阿列克谢耶维奇陪伴式、沉浸式的采访,捕捉人性因素和珍贵瞬间,都蛮值得我们借鉴。

大人物往小里写,小人物往大里写

记者:此外,您认为当前的一些人物稿还存在哪些问题?应如何处理?

叶伟民:还蛮多的。举个较常见的问题,很多作者会陷入个人小情绪里,没法跳出来。一个人只有放在他所处的时代,对其刻画和理解才有意义。不要孤立地理解一个人。

写一个人,内窥其心灵,外观其命运,最终探索背后更大更深远的时代(或哲学)命题。一内一外,都辽阔无比。让它们各自绽放又相互观照,人物才鲜活,才会从纸里一跃而起。

还有“大”与“小”的关系。有个意识很重要。是什么呢?大人物往小里写,小人物往大里写。这是反差与平衡的哲学。大人物不需要再宏大叙事了,否则看起来像历史书或词条,看十遍也记不住。但是你给他一个鲜为人知的小细节,小情节或小冲突,马上就有烟火气,变成可理解的人了。

小人物为什么要往大里写呢?和大人物相反,小人物是时代的尘埃。所谓一沙一世界,再微小的个体,都是时代的投影。要把小人物放在大事件或大背景里,这个投影才更清晰,意义才立得住。

最典型如电影《阿甘正传》,讲一个小人物在诸多历史洪流里的奇遇。正是这种巨大的反差和戏剧色彩,才让人物极具魅力,至今仍是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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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甘正传》剧照

记者:为提高记者立体刻画人物的能力,有哪些书籍和作品可以学习?

叶伟民:简单推荐三本吧。一本是《经典人物原型45种》,把基本人物类型做了系统的总结。你会发现,我们笔下的人物,千百年来作家都写过了,都能提炼为一种或数种原型的结合。

第二本是《小说面面观》,挺薄的小书,但干货很多。其中有个影响深远的观点,即人物形象可分为两种:扁平人物和圆形人物。所谓扁平人物,就是单一人设,由一种观念或品质塑造而成的形象,例如西游记中的白骨精,妖生目标只有一个:吃唐僧。也不管人家厉不厉害,有没有后台,总之勇往直前。

圆形人物,就是立体、丰富、复杂的人物形象,典型如哈姆雷特。一个好作品,扁平人物和圆形人物要并用,要相互映照。书中谈人物的部分蛮精彩,很有启发。

第三本是《哈佛非虚构写作课》,这本书也挺有名,汇集了很多顶级作家、记者和编辑的经验之谈,也多处提到人物写作。

此外,很多经典作品也值得反复读。个人建议没必要为此去啃大部头,中短篇经典够用了,而且就看熟悉的作家的。国内的鲁迅、老舍、余华,国外的福楼拜、莫泊桑、欧亨利、海明威等,他们的经典作品值得反复分析、细品,从中吸取营养,又不至于太沉重而把自己吓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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