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现在生活在哪里(曾与贾平凹并驾齐驱的作家贾大山)

1942年农历七月,贾大山出生于河北省正定县古城西南街,祖上经营一家食品杂货店,家境小富。他的出世颇具传奇。父母连着生了八个姑娘,直到第九胎,才诞下这个男丁。作为家中独子,他从小备受宠爱,吃、穿、玩、乐悉听尊便。

他读中学时爱上文学,喜欢阅读鲁迅、孙犁、赵树理的作品,也喜欢古体诗。曾因写了一首诗被校长惩罚,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的小榆树下站着反省。那天下了一夜的雪,他整整站了一夜。随之而来的是因病辍学、自卑、孤独,以及为了生计的劳作:在砖瓦厂的石灰窑上当临时工。22岁下乡插队,成为村里的民办教师。

正是这种特殊的人生际遇,他熟悉了市井文化和农村文化。两种文化交融发酵,蒸腾升华,促使他成了一名作家。29岁,县里让他创作大型剧本,他写的剧本参加了全省的汇演,于是被县文化馆“挖”了上来,调到县文化局工作。

1978年,36岁的贾大山凭借《取经》荣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同年获奖的还有贾平凹的《满月儿》,刘心武的《班主任》,张洁的《从森林里来的孩子》等等。贾平凹和贾大山都是写农村题材的作家,时人誉为“南北二贾”:南有贾平凹,北有贾大山。那时候日本有个“二贾”研究会,专门研究他俩的作品。

1980年,贾大山应邀前往北京,参加中国作协举办的文学讲习所第五期学习班,从第六期开始,就改成鲁迅文学院了。这期人才济济,有写《芙蓉镇》的古华,写《大浴女》的铁凝,写《长恨歌》的王安忆,等等。中国作协也曾邀请贾平凹,但不知何故,贾平凹没有参加,南北二贾缘悭一面。

贾大山回忆:1980年在中国作家协会举办的文学讲习所学习期间,我才认真读了几本书。那时读书,我和许多青年朋友一样,有三个目的,一是增长知识,一是积累词汇,一是学习写作技巧。那一段时间的学习,对我以后的创作,很有好处。我从此知道,文学世界应该是绚丽多彩的。

王安忆回忆:贾大山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是农民的聪明。我老觉得他想的东西很复杂,但我没有和他深谈的基础。我心里始终在怀疑他是否对文学没有信心,不是他怀疑自己的才华,而是觉得这东西无用。我觉得这个人心里面有非常非常丰富的思想。这人真的我觉得很有意思,很有趣。他那时候跟我讲,你这个孩子有出息。

铁凝回忆:贾大山嘴阔眉黑,面若重枣,留着整齐的寸头。这是一个宽厚、善良,又藏有几分智慧的狡黠和几分谋略,与乡村有着难以分割的气质的知识分子。那时候铁凝二十出头,在河北保定县文联《花山》编辑部当编辑,奉命前往贾府约稿。时近中午,贾大山二话没说,领她回家吃饭。

“烧鸡和油炸馃子都是现成的,他只上灶做了一个菠菜鸡蛋汤。这道汤之所以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是因为大山做汤时程序的严格和那成色的精美。做时,他先将打好的鸡蛋泼入滚开的锅内,再把菠菜撒进锅,待汤稍稍沸锅即离火,这样菠菜翠绿,蛋花散得地道。至今我还记得他站在炉前打蛋、撒菜时那种潇洒、细致的手势。”

让铁凝印象深刻的另一件事是贾大山在家中的“绝对权威”:贾大山陪我在里屋用餐,妻儿吃饭却在外屋。这使我忽然想起曾经有人告诉我,贾大山是家中的绝对权威,还告诉我妻儿与这“权威”配合得是如何的默契。甚至有人把这默契加些演义,说贾大山召唤妻儿时就在里屋敲墙,上茶、送烟、添饭都有特定的敲法。

贾大山淡泊名利,不喜喧哗。河北省曾经专门为他召开过作品讨论会,但他没有参加。问他为什么,他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写了小说,他就压在褥子底下,谁要就由谁拿去。他告诉铁凝:“我这褥子底下经常压着几篇,高兴了就隔着褥子想想,想好了抽出来再改。”在贾大山看来,似乎隔着褥子比面对稿纸更能引发他的思路。隔着褥子好像他的生活能沉淀得更久远,更凝练,更明晰。隔着褥子去思想还能使他把小说越改越短。

贾大山曾说:“人也有字号,不能倒了字号。”

还有一位作家回忆:大山是讲习所里很受欢迎的人物,不显山露水,合群合人,谈吐机智风趣,爱逗笑,爱唱戏。夏天讲习所放假,同学们约好集体到北戴河玩几天,然后从那儿散伙再各自回家。到临近出发的前一天,大山提出来不去。我问他:你去过北戴河?他说:没有。那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呢?他说,趁你们都走了,宿舍空着,我把老婆孩子接到北京来玩几天。同学们听了,也就不再强求他去北戴河了。

贾平凹现在生活在哪里(曾与贾平凹并驾齐驱的作家贾大山)(1)

贾大山写文章不为稿费,他不需要太多的钱,有碗饭吃,就很满足。他写文章,是为劝人,是为人人都有个好心眼儿。他学佛,也信佛,虽无“普度众生”的野心,但有劝人向善的理想。他把小说当做“布道”,通过讲故事,给人心以警悟,以劝导。他的“布道”,不用“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方式,而是类似禅宗的“参话头”,谈天说地,让人从中咂摸,领悟。

贾大山幽默风趣是出了名的。有一次一帮作家开交流会,为了矫正当时流传于文坛的浮躁虚妄之风,他讲了一个故事:苏东坡与大和尚佛印交好,苏把一首修炼得意的禅诗,使人过江,给佛印看。佛印只批了“放屁”二字,便交人带回。苏大怒,驾船过江,欲与争辩,却见寺门上有留诗二句云:“八风吹不动(这是苏诗原句),一屁打过江。”发言遂在哄笑声中结束。

贾大山写了那么多普通小人物,给予他们那么多同情,悲悯,抚慰,希冀他们多一点温暖和光明,少遭点痛苦与劫难。他知道自己没有济世救人的本领,于是祈祷,劝诫,尽可能撒一点快乐的种子在人间,并希望这种子只生长快乐。

孙犁盛赞:“小说爱读贾大山,平淡之中见奇观!可惜作品发表少,一年只见五六篇!”“他的作品是一方净土,是未受污染的生活反映,也是作家一片慈悲之心向他的信男信女施洒甘霖。他完全可以写出更精醇的小说普度众生。”

贾大山对钱钟书的《围城》颇为推崇。他说:我真觉得自己不该再写小说,因为钱老写得太好了。看了人家的书,觉得自己真没有资格写书。

贾大山写得虽多,发表却少,为此许多刊物疏远了他,不再约稿。他不在乎,也没有怨怪。自撰一联挂在书房:“小径容我静,大路任人忙”,一如庄子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汪曾祺访游正定县,对贾大山的情操风采极是赏识,送了一联:神似东方朔,家傍西柏坡。贾大山连忙摇手说:不敢,不敢。汪老被马未都誉为“短篇小说之王”,也写了一辈子短篇小说,但比贾大山产量高。

贾大山曾经多次跟朋友说:“不要把文学看得太重了……”

贾平凹现在生活在哪里(曾与贾平凹并驾齐驱的作家贾大山)(2)

贾大山说:我不善于总结自己,也不善于设计自己。今后怎么写,我想得很少。我不想再用文学图解政策,也不想用文学图解弗洛伊德或别的什么。我只想在我所熟悉的土地上,寻找一点天籁之声,自然之趣,以娱悦读者,充实自己。

什么叫“用文学图解政策”?路遥《平凡的世界》便是。《平凡的世界》就是用文学图解改革开放政策的,因此贾平凹说路遥是一名“政治家”。什么叫“用文学图解佛洛依德”?贾平凹《废都》便是。佛洛依德是个心理学家,认为人的一切行为皆出自欲望,《废都》便是写欲望的。

贾大山说:我在县城工作,是个写得很少,读得也少的业余作者。我写中篇,没有那样的气魄和功力。我不打算多写,一年能写出三五个短篇就行。农民需要我的劳动,他们希望自己的生活在文艺作品中得到反映,更希望文艺作品起到帮助他们改造自己生活的作用。贾大山目光所到之处,是他熟悉的底层民众灵魂的深处。有乐观的辛酸,优美的丑陋,诡谲的幽默,冥顽不化的思路和困苦中的温馨。

有同志问,写长篇好,还是写短篇好?这就要看本人条件和生活积累了。初学者当然写短篇好,好比骑自行车,不驮货、不载人,行走自如。现在有些人,包括有些名望的作家,连个短篇都写不好,偏要去写洋洋几十万字的巨篇,结果成了处理品,或是成了包装纸,岂不是一害读者,二害自己?可惜!可悲!

贾大山在创作上极为严肃认真,所写作品均来自对生活的切身感受,从不生编硬造,从不随波逐流。他经常说:“我不跟这个潮,我不学那个派,我有一定之规,我走自己的路,就是听其自然。”读者常常被他那诙谐幽默的语言、富有哲理的辨析、真实优美的描述和精巧独特的构思所折服。

贾大山的创作习惯迥异常人:喜欢打腹稿。腹稿成熟后,便从开篇第一句话,到末尾最后一字,包括标点符号,全部背诵出来,恰似京剧的念白。他的记忆,犹如一个清晰的电脑屏幕。三番五次,落笔上纸,字字珠玑,一词不易,即可面世。

贾大山对自己的作品一丝不苟,精雕细刻,往往写出初稿后往褥子下一压,从不主动拿出来发表。他写的稿子,抄写十分工整,蝇头小楷,一格一字,一笔一画,字体秀丽,如有改动的字句,则用小刀把需改的字句抠掉,重新贴上稿纸,写上所改的字句。

某年夏天,贾大山去北京办事,返回时在永定门车站等车,坐在候车室外的树荫下说话,突然蹦出来一男一女,指着他说:“你往地上扔废纸,罚款一元!”贾大山二话没说,掏出一块钱给了两个男女,两个男女接了钱,转身钻进人群。随行朋友说:“你并没有扔废纸,这俩人也没戴红箍,也没有罚款收据,分明是骗子,你为啥还给他们钱?”贾大山说:“和这种人说不清楚,犯不着跟他们生气。”

这就叫“君子可欺之以方”。

贾大山谈好人与坏人:“有贼心,没贼胆,是好人;有贼心,有贼胆,是坏人。”

贾平凹现在生活在哪里(曾与贾平凹并驾齐驱的作家贾大山)(3)

贾大山一向安贫乐道,淡泊名利,出任正定县文化局长后,跟朋友解释:我视文学为生命,但不以为职业。当文化局长不是为做官,而是想为家乡干点儿事。在他任内,报批了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完成了落架重修大悲阁、开元寺钟楼等重要工程。每次来了省外境外专家学者,都是贾大山亲自解说。隆兴寺、临济寺诸多文物,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他都知根知底,历史沿革,科学考据,稗官野史,融会贯通,从他嘴里流出来,就是一篇生动优美的文章。

贾大山写得不多,是当代中国文坛唯一只写关于农村题材短篇小说的作家。他从戏曲和民间文学中汲取营养,喜读《聊斋》和《阅微草堂笔记》,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既不是山药蛋派(赵树理派),也不是荷花淀派(孙犁派)。

他的作品绝无媚俗,从不逐潮,在乡土和幽默中完成一个作家的社会责任和美学追求,返璞归真,大道自然,颇有蒲松龄的遗风。虽然三十年间只写了几十个短篇,然而艺术分量大大超过许多大红大紫、“著作等身”者。

贾大山不假,他是中国当代文学的一座真山。

终上所述,我们可以得知,为何贾平凹在文坛越来越红,贾大山却渐无声息?皆因二人对自己定位不同。贾平凹对自己的定位是“专业作家”,靠写作立身,靠文章名世。他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写作上,心无旁骛。长篇,短篇,诗歌,散文,杂文,逮啥写啥,写了就发,因此文名日盛,终有大成。贾大山给自己的定位却是“业余作者”,他把所有精力都用在日常事务上,略有闲暇,才写几篇文章,一年才写五六个短篇,也不怎么发表,常言道,酒香也怕巷子深,因此才华再大,也离文坛越来越远,更离读者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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